而现在,在看到赛奥王后的手中也出现了一面镜子,并且对方如此温柔又眷念地抚摸之后,奥格斯格对魔镜存在以及魔镜能力的可信度,也从原本的七分转变为九分。
至于为什么没有百分之百确认,或许是因为奥格斯格本身的自负。
他始终更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在奥格斯格思索间,艾诺文也在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坐在最上位的王后。
作为这个国家现任的最高统治者,这位王后已经在位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由于正统的顺位继承人、也就是上任陛下的子嗣克里森殿下还在,所以即使统治了这个国家十几年,赛奥也始终还是以王后的称谓坐在代表着权利的王座上。
还有六天,就是克里森殿下成年的日子。
这一日,将变得至关重要。
艾诺文在进殿之前,以占星术士的身份占卜了一卦,但得出的结论是模糊的、不可被窥探的。
在此之前,艾诺文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有那么一瞬间,让他产生了这是凡人不可触及到神明选择的一种感觉。
虽然这么解释,多少会显得有些夸张。
但那个刹那,艾诺文确确实实,有一种神明在主导的错觉。
在艾诺文若有所思间,坐在上位的赛奥王后将镜子放在自己的腿上,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艾诺文,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同样的,你也应该清楚,只有我才能让你能力得到最大的施展。”
赛奥的语气不轻不重,像是一种闲谈般的交流,甚至没有刻意避开奥格斯格。
艾诺文闻言,微微顿了顿,随即便轻轻笑起来,他站起身,对着赛奥王后说道:“当然,我的王后。”
如今,克里森殿下已经代领自己的亲信,直接活跃在了明面上。
大臣和贵族里,拥护克里森殿下和拥护赛奥王后的人,分成了对立的两个派系。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在成长中的克里森殿下的实力在赛奥王后面前,说是不值一提都不为过。
但是克里森正统继承人的身份,让他在这些日子收拢了不少人心,笼络了不少势力,贵族的、商贾的、这足以让他拥有了一次和赛奥王后分庭抗礼的机会。
即使这段时间拥护克里森的那些人之中,有不少并不见什么真心,只是打着削弱王权的目的,混在其中。
艾诺文,原本是中立派。
然而眼下,赛奥王后这话,无疑是让他做出选择。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艾诺文的心里也早已经有了衡量,所以面对赛奥王后这随口一说般的警示,自然很快就给出了决定好的回答。
事实上,艾诺文其实有时候看不懂这位王后。
对方是杀伐果断的性格,也没有大多数女性所特有的那份柔软的心怀。
她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如果对方想以陛下的职位统治伯莎利顿国,完全可以在很早之前,在除掉上任陛下的时候,就将继承人克里森殿下一起除去,即使那个时候,对方未成年,还受到王权世袭保护法的庇佑。
但艾诺文并不觉得,这在赛奥王后眼中,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也不认为赛奥王后,在灭掉上任陛下的时候,还会受到那所谓的王权世袭保护法的束缚。
那个时候将克里森一起杀死,即使会面对诸多的反对和声讨之声,但依旧这位王后的手段,那些言语上的斥责并不会持续多久。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克里森能活到现在,说是一种养虎为患也不为过。
艾诺文想不明白这一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对方选择了漠视般的放任。
这其中又是否存在着什么更复杂的因素?
像是猜到了艾诺文在想什么一般,王座上的赛奥王后缓缓开口:“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为生活多添了一分乐趣而已。”
在赛奥王后看来,掌握了实际的统治权,无论是王后还是陛下,都只不过是一个称谓。
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将陛下改为女王。
只要掌握着对决的实力和权利,所有潜在的危险,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上的调味剂。
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增加趣味性罢了。
也正是如此,她当初才在克里森那孩子看似怯怯弱弱、实则眼底深处却凝聚着浓烈杀意的眼神下,选择了收刀。
那一瞬间,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看看这位本该身份高贵的王子殿下,在杀父仇人的统治下,是会在黯淡无光的欺压生活里,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还是克制隐忍,然后在卑微蛰伏中,开出一条血路。
而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收刀,再之后,自然也不会再刻意去杀他。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不复杂,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真要下个定义,不过就是两个字……随性。
与此同时,谢利尔和光明神这边。
镜子里的空间并不是很宽敞。
虽然有一扇装饰般的窗子,实际上整个空间都是密闭的。
四周没有风,只有谢利尔和光明神的呼吸在这越发焦灼的氛围下,清晰可闻。
谢利尔的下颔搭在光明神的肩上,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光明神的手修长分明,指尖细腻光滑,在探寻的时候,手背上会几条脉络清晰的青筋随着手指的舒张而冒出微微凸起的青筋。
这象牙白的颜色,像冬日的苍穹下,落到松林间的霜雪。
与谢利尔的那种淡淡的柔软的粉,组合到一起,像是刚刚探出雪地的嫩柳。
谢利尔在对快乐的追寻上一向坦然。
他并不会刻意去咬着牙,压住那从喉咙里溢出到唇边的声音。
而这份坦荡,给了银发神祗极大的鼓舞。
这也让他能更清楚的了解到谢利尔的变化,从而就速度和角度做出相应的调整。
谢利尔微微仰着脖颈,双唇贴着光明神下颚的皮肤,感受到了几缕银发下,对方那绷紧的面部线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皮肤上所浸出的汗液。
薄薄的一层,是极端的忍耐,也是火焰在血液里的灼烧。
谢利尔抬起眼帘,看向正在取悦他的银发神祗,对方的面容无疑是冷峻的,脸部的每一个线条都充斥着一种天然的冷感。
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凛然而不可侵犯。
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很晦涩,似绿色的深潭,看似无澜的水面下,正凝聚着汹涌的暗流。
下一秒,谢利尔伸出手,将掌心覆盖到这双存在感十足的眼睛上。
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谢利尔用神力变化出了自己以往扎在发丝上的那条天鹅绒丝带。
他将这条丝带的颜色做了改变,让这条浅金色的丝带和光明神眉心上方的印记是一个色系。
紧接着,他便将丝带系在了光明神的眼睛上,让对方的视线处在了黑暗中。
这下,光明神的眼睛轮廓只隐隐可见,一眼看去,最为清晰是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唇。
看着这幅模样的光明神,谢利尔的莫名感觉到了几分欢喜。
这种将禁欲者拉下深渊的感觉,放在这位创世之神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
而在谢利尔的目光落到光明神身上的时候,视线受到阻隔的光明神,也下意识想要用神力感知谢利尔。
然而他没有做出相应的行动,谢利尔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般,在他耳畔缓缓说了一句:“不要用神力感知。”
谢利尔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笑意,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有些撩人的细微沙哑。
由于视线被遮挡,光明神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更敏锐。
也正是如此,无论是谢利尔说话的声音,还是唇齿间呼出来的气息,又或者是身体的温度,和那对他手指的绞紧,都在之前的基础上被放大了几倍。
光明神的双唇闭的更紧。
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
谢利尔见状,轻轻笑了笑,他将银发神祗的手拿开,然后下沉了身体。
与此同时,他的唇也吻上了光明神的唇,吞灭了他们彼此可能发出的所有声音。
而后,谢利尔亲昵地捏了捏光明神的耳根,低声说道:“你知道该怎做,对吗?”
几乎是在谢利尔话落的瞬间,光明神就用行动回答了谢利尔。
依旧是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这种感觉就像是亘古不变的四季轮回。
春夏秋冬,日新月异。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永恒的定数。
是属于光明和黑夜的神交。
时间对于神明来说,就像是一滴细小的水珠,不过只是汪洋大海中的微末一粟。
镜子里的空间流速,原本和外界完全对等。
但在光明神刻意用神力的维控下,变得十分缓慢,几乎快由原本的一对一,变成一对十。
镜子里的环境始终不曾变化。
镜子外,从黑夜到白昼,再由白昼到黑夜。
日出,日落。
如此往复交替,守在外面的胖乌鸦都无聊到数起了香樟树上有多少片叶子。
然而即使银发神祗用神力控制了时间的流速,外界这边,原定还有两天就到伯莎利顿国主城的行程,依旧慢了近两倍多。
四天后。
在天边的余晖晕染出一片火红的云霞时,谢利尔才来到了这座被称为圣恩之光的主城邦。
就像是知道了他的到来一般,谢利尔还没有踏进王城入口,远远就看到正前方的喷泉池广场内,停着一辆十分豪华气派的马车。
这辆马车一共由三匹通体纯白的骏马所拉,这三匹骏马的体型相当高大,四肢矫健有力,白色的毛发顺滑发亮,没有一丝杂乱。
在马车前头的扶栏上,刻着代表着阿布科诺古堡的徽章,是王座和权杖相互辉映的图案,象征着只有最高统治者以及统治者所尊敬之人,才能乘坐这种马车的特殊寓意。
谢利尔对这辆马车并不陌生。
在他以占星神术师的身份,随赛奥一起参加莱伽圣恩学院举办的那一次伽西亚大舞会的时候,就曾坐过这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的内部远比外观更精美贵气。
毫无疑问,这辆马车会停在主城的入口处,是赛奥特意吩咐后的结果。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有一点意外,即使他不用作为神明又或者是作为魔镜的全知能力,也能从公爵艾诺文被赛奥急速召回王城这事,将背后的弯弯绕绕预测得七七八八。
没有谁比更清楚,在伯莎利顿国内,在那些看似普通不起眼的公民里,有多少是赛奥暗中培养的眼线。
可以说从他出现在伯莎利顿国境内没多久,赛奥那边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对方是个聪明的女人,并没有刻意打扰他,更没有试图催促他又或者是干预他。
而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动声色的放任,将一切的选择权交给他。
至于她自己,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不将自身的存在感,冒然介入到他的视线里。
谢利尔对于赛奥的这份自觉很满意。
再加上对方是他曾经赐名之人的后裔,心里便也相较其他人而言,多了几分好感。
神理应怜爱世人,对世间生灵不存有偏颇,而是投以平等的仁慈和怜悯。
但谢利尔在黑夜神的之前,首先是谢利尔、是他自己,所以并不受到这份神性的束缚。
也不需要掩藏自身的喜好和偏爱。
说来,还有两天就是那位金发小可怜王子的成人礼。
或许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可怜了。
毕竟对方笼络了不少势力,不再需要维持着当初那份柔弱又坚韧的伪装。
两日后,会是十分热闹的一天。
用胖乌鸦曾经的形容,就是一场复仇之战。
主人公是美艳邪恶的王后,与备受欺压却坚韧奋起的王子。
虽然作为神明,谢利尔对最终的结果早有预料,但是即使知道最终的输赢,也依旧对这场即将打响的王子复仇战怀有几分观战的期待。
毕竟即使是既定的结局,过程也会千变万化。
任何一点细微的选择,都能延生差异,从而演变出不同的过程。
而这份过程的变化,对于谢利尔而言,就是一种乐趣。
在谢利尔思索间,站在他肩膀上的胖乌鸦突然说道:“谢利尔谢利尔,你看从马车后面走出来的那个人是不是盖伊?”
谢利尔闻言,顺着胖乌鸦所说的方向看去。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莱伽圣恩学院的制服,在其他几人之中鹤立鸡群,是一眼就能被看到的存在。
少年留着一头非常利落的黑色短碎发,额前的发丝略长,发尾在风中微微扫动,露出了英气十足的剑眉,平添了几分有些倨傲的贵气。
整个人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大主教继承人该有的那种沉然和高雅,反而像一头骄傲高贵的豹子,不受拘束,看着有些散漫,又有几分不好惹的、有些凶狠的桀骜。
在谢利尔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上的时候,对方也在第一时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少年深棕色的眼瞳里迸发出巨大的光亮。
下一秒,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身体就已经先于思维的,行动了起来,几乎是以最快的奔跑速度来到了谢利尔面前。
或许是因为奔跑的速度太快,又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明明只是十几米的距离,盖伊在谢利尔面前站定之后,呼吸却很喘,胸膛的起伏也分外明显。
盖伊看着这只距离自己半米的黑发青年。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戴着面具遮住脸,一切也都是他熟悉的装扮,但是这一刹那间,他的心底竟然产生了一种对方距离他很远很远的感觉。
这种距离感,并不是路面距离上的,而是一种看不见的鸿沟。
一种不可触及不可再靠近的疏离。
一切仿佛没有变,一切又仿佛完全变了。
谢利尔还是那个谢利尔,但是身上的那种气质更神秘、更莫测,也更不可明辨和估量。
像幽深的海,看不见底。
却又有着溺死人的蛊惑。
盖伊有些心惊,心里也莫名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慌乱。
他强压这份感官直觉,深呼了一口气后,开口道:“你……”
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字音,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喉咙又像是突然卡壳了一样,好几秒都没有后续。
意识到自己的掉链子,盖伊咬了咬,莫名有些气闷。
等他看到谢利尔面具下带着轻浅笑意的眼神后,顿时耳根一红,胸口的那份气闷,也变成了一种有些恼怒自己不够淡定自若的羞赧。
最终,在发现谢利尔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后,盖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颇有几分别扭的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他没有问谢利尔之前为什么会离开莱伽圣恩学院,尽管当初他在知晓这个消息后,几乎发了疯一般寻找对方的踪迹。
谢利尔笑了一下,语气轻快而随意:“好久不见哦。”
话落,谢利尔将目光从盖伊的脸上移到了对方的头发上。
对方发根处的颜色更黑、更深,应该是将原本长出来的发色覆盖了没多久。
或许是因为经常染发,少年的发丝看起来比从前更硬,也更分明。
注意到谢利尔的视线聚集处,盖伊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有遵守之前的承诺。”
谢利尔见他一副就表扬而不自知的模样,眼底的笑意也浓厚了些,“那你很棒哦。”
谢利尔像夸赞小孩子那般,就盖伊的阐述给出了肯定的赞美,尾音微微上扬,本就悦耳的声线落到了盖伊的耳膜里,让他刚散下去没多久的红晕,又弥漫上了耳垂。
盖伊轻啧一声:“你这是什么语气。”
然而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谢利尔的言语内容,更因为在对方说完这话之后,那份一开始让盖伊感到有些疏离的气场一下就冲淡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那在宿舍楼里,他从窗外爬进对方房间里时、与对方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这么想着,盖伊唇角上扬的弧度又扩散了几分。
“但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于是谢利尔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末了,在盖伊因为他这话而微僵的表情下,谢利尔又好整以暇的继续说:“我以为你很满意我的回应。”
盖伊偏过头,嘴硬的拒不承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少年的这份不坦率,谢利尔嘴唇翕动,正准备再说什么,随身携带的镜子就莫名发热了一下。
谢利尔微微一顿。
不用想,都知道是镜子里的那位神明在彰显存在感。
谢利尔有些失笑。
知道对方是在吃味,为他和眼前这个少年这自然到有些熟络的相处。
盖伊等了几秒,见谢利尔没有声音,于是便将头移了回来。
他深棕色的眼瞳凝着谢利尔,挑了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谢利尔回道:“乖学生不该多问老师的事。”
盖伊没有纠正乖学生这个形容,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还知道自己是占星神术老师呀。”
谢利尔笑道:“我听得到哦。”
盖伊脸一红,“听到就听到。”
谢利尔拍了拍盖伊的肩膀:“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想赛奥王后那边,应该已经下令准备今夜的晚宴了。”
盖伊看了谢利尔一眼:“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事实上,自从谢利尔从学院“离职”之后,他在打探对方去向的过程里,就不止一次想过,对方的身份绝对不只是一位占星神术师这么简单。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猜测在他心里的确切性,也越来越深。
在这次重逢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但是盖伊很清楚,有些事他不明继续再打听,也不能继续探究下去。
并不是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是他的心里,他的直觉,在告诉他,继续探究的结果,只会徒增烦恼。
在谢利尔面前,做一个装傻的人,反而比刨根问底,更有用。
阿布科诺古堡内。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宫廷女仆们就已经将作为晚宴地点的花园装点完毕。
花园并不是露天的,在上方是像玻璃般的透明穹顶。
从顶端往下,围绕了一串很长的、螺旋状的氛围彩灯。
在花园右侧方向的一处二楼房间内。
赛奥王后坐在铺着白鹅绒编织成的沙发上,静静等待着谢利尔的到来。
在她正前方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个精巧的沙漏,乳白色的细沙从中间缓缓滑落,昭示着时间的点点流逝。
大概过了十七分钟,伴随着两道脚步声的响起,几秒后,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戴着面具的谢利尔,至于另一个,则是以“利森维恩”示人的光明神。
赛奥王后抬起眼帘,在看到谢利尔的这一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突然就朝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恍然之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碎片似的画面。
这些画面断断续续、非常的模糊不定,就像是有一团白浓浓的朦胧雾气萦绕着,因而看起来有些缥缈有些不真实。
最终,所有的碎片被自主的拼凑。
变成了两副清晰的画面。
第一幅画面,是一个穿着虎皮服饰的女人从百人的队列中走出来,跪在黑发黑眸的神明面前,被对方亲自戴上黑色的桂冠。
第二幅画面,还是同一个女人,只不过衣着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服饰变成了有着色彩的布料,衣衫的领口和袖口上,还绣着星河纹路。
而除了服饰变得华丽和精美之外,女人头顶上的王冠,也变成了代表着权利王冠的金色。
唯一不见的,是站在女人正前方的神明。
依旧是漆黑的发、漆黑的眼,漂亮深邃,像黑夜下的苍穹,像白昼另一面的深渊。
赛奥看不出这位神明的脸,但是她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女人对这位神明的憧憬与敬仰。
那种憧憬与爱情无关,毕竟凡人怎敢肖想神明。
这种眼神是对强者的绝对信仰,绝对尊敬,和绝对服从。
而相比起看不见脸的这位神明,画面中的这个女人,对于赛奥来说,确实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熟悉是因为对方的长相和她一模一样。
陌生,则是因为除了长相一样之外,赛奥就像是一个看客,画面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的经历。
然而即使是这样,脑海里所浮现出的这两幅画面,依旧让她在意不已。
有那么一瞬间,赛奥王后甚至想到了前世今生。
虽然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根据,但是她就是产生了这种宿命般的感觉。
特别是画面中的那位黑发黑眸的神明。
根本不需要质疑,那位神明并不是被世人熟知的光明神。
更像是……
由掌管着黑夜的神。
想到这,赛奥王后对于画面中的这个看不清面容的神明,也愈发在意。
她下意识将手捂着脑袋,试图去驱除那朦胧的雾气,看清楚神明的面容,然而就在她终于即将看清对方的面部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美丽的王后……”
这一道悦耳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让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赛奥蓦地回神。
但对方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因为下一瞬,这道极其好听的磁性声线就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她脑海里那原本只有画面的影像拥有了声音。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画面中的黑发神明,对跪在地上的女人说——
我为你赐名,赛奥。
这一刻,画面的这道声音仿佛和现实中的声音交织到一起。
而后,就像拔开云雾般,赛奥王后眨了眨眼睫,位于她视线中的黑发青年,也和黑发神明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在意识到某种可能性后,赛奥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表情也怔怔的,像是完全呆住了一样。
谢利尔见状,便知道这是赛奥血脉里传承下来的那份记忆,在看到如今已经恢复黑夜神身份的他之后,所受到的影响。
如果不去刻意干预,这份影响会在对方与他的相处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刻,最终在某个节点彻底觉醒那自血脉里传承下来的记忆画面。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对方什么时候觉醒,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硬要说的话,无非就是觉醒了这段记忆后的赛奥,会在现有的基础上对他更加尊敬,态度上也会更小心翼翼。
但谢利尔原本就不打算在伯莎利顿国多待,所以最终的影响也不大。
至于现在的话,谢利尔没有忘记今日的目的。
他将放在口袋里的光之神杖拿出来,然后用神力将这枚神杖变回到原本的大小。
而这时,赛奥王后才渐渐回神,从怔然中找回了思绪。
看着谢利尔手中的神杖,明明是一直想得到的神物,赛奥王后的心里却没有太过激动的感觉。
她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谢利尔的身上。
她看着谢利尔脸上的面具,视线停留在谢利尔面具下的这双像墨一样漆黑的眸子。
赛奥记得很清楚,在对方离开王城的时候,眼眸的颜色还是金色,而现在,却变成了一种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
像凝聚着漩涡的潭水,看似平缓的波澜下,隐匿着无尽的危险与神秘。
再一次的,谢利尔的身影与画面中的那位神明重叠了。
赛奥嘴唇动了动,“你……”她想直接问谢利尔,但是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她浓长的眼睫动了动,很快改口说道:“欢迎回来,亲爱的魔镜先生。”
她用上了一开始知道谢利尔魔镜身份时的称呼,语气里不失熟络与欢喜。
话落之后,她主动走向了谢利尔。
不过等走近之后,赛奥并没有去拿光之神杖,而是微微俯身,想要去执起谢利尔那另一只垂放在身侧的手。
毫无疑问,她准备对谢利尔做一个吻手礼。
赛奥王后的指尖还没有触碰到谢利尔的手,就被光之神杖的前端压下了手腕。
赛奥王后微微一顿,看向了站在谢利尔身旁的始作俑者。
对方的手握着谢利尔那只拿着光之神杖的手,利用巧力控制着角度,接着神杖将她的手压了下来。
顶着利森维恩模样的光明神,面无表情的看向朝自己看来的赛奥。
四目相对的这一刹那间,赛奥王后的心里蓦地一惊。
明明这人该是她所熟悉的暗骑士,她却有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对方的眼神很淡漠,很冷然,无端透出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疏离。
像是立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存在。
甚至于她竟然在对方这淡淡的眼神下,感觉到了绝大的压力。
下一秒,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赛奥王后脱口而出:“你是利森维恩吗?”
话音刚落,赛奥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显得有些突兀,但是话一出口,也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光明神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转向了谢利尔。
显然是打算把自己在伯莎利顿国对外世人的身份的选择权,交给谢利尔来决定。
谢利尔微微挑了挑眉,反问了赛奥王后一句:“他如果不是利森维恩,那你觉得他该是谁?”
赛奥王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末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赛奥王后定定地看向谢利尔:“你是魔镜,我想听你的回答。”
谢利尔笑了一下,似是而非的说道:“他是利森维恩,也可以说不是。”
这个回答,任谁听起来都觉得模棱两可,像是一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