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这才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们杀的那?个鱼我也看到了。”亚瑟似乎笑?了一下, 道,“他有没有说另外的间谍都有什么特征?”
既然费森和他实时共享了消息,想必他心里是门儿清的——蒙萨没有说过一句话能帮于修洗清冤屈。
他这么问?, 只是想陆明帮他死了这条心罢了。
陆明也便?轻声道:“没有。”
这时,殿门被敲响, 亚瑟说了句“进来”,旋即摇摇晃晃起身。
陆明看他走起路来实在不?稳,立刻也站起来,把人扶着。
亚瑟朝高台一扬下巴,道:“走吧,我们坐那?儿去。”
陆明“嗯”了一声,和亚瑟一并?踩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抵达高台,对面而坐。
也就在这时,刚刚敲门的虫侍也把东西?送到陆明面前,微微倾身后离开。
陆明看着面前的玉碗,道:“这是……”
亚瑟却仿佛在另一个次元,慢慢悠悠道:“我问?过你?那?个侍卫了。”
陆明一愣。
尽管还不?知道他问?过什么,以及摆在自己面前的这是什么,陆明立即反应过来他在说谁,并?下意识反驳道:“亚瑟,他不?是我的侍卫。”
谁知亚瑟仿佛没有听到,仰头又喝了口酒,道:“他说你?喜欢海带鱼籽粥,我就派厨子专门学了。”
陆明这才知晓玉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眨了眨眼?睛。
和圣约尔海里的看起来可真是不?一样。话虽如此,全是亚瑟以及主厨的一番心意,也终于不?是虫籽,他感激不?尽,道:“你?真是有心了。”
亚瑟道:“尝尝吧。”
陆明闻言喝了一口,感到惊喜。
没想到这粥从外表上看,和圣约尔海里的没什么关?系,可这味道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还没待他夸赞出口,亚瑟再一次开口了。他道:“你?家?侍卫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儿怪。”
陆明额角不?自觉动了动。
从侍卫到粥,又从粥到侍卫……亚瑟不?愧是喝醉了,思维是十足的跳脱。
从话语内容上说,陆明也感到很无奈——饶是当今三皇子几天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放在谁的面前,任谁见了,恐怕眼?神都会有点异样,这实在不?怪伊特。
他只能叹息着将亚瑟放在桌上的酒瓶挪远了些,道:“亚瑟,少喝点。”
亚瑟倒面不?改色,撅了撅嘴,又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瓶酒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陆明:“……”
着实像个违抗命令还要和家?长怄气的孩子。
“粥的味道怎么样?”亚瑟却浑然无事,擦擦嘴接着说。
陆明微笑?道:“嗯,好喝。”
他说完这句“好喝”,亚瑟试图扬起嘴角回以一个微笑?,但始终像是强颜欢笑?,太困难了,浮现在亚瑟脸上的最终是加深的疲惫。
他直直盯了陆明半晌,几乎不?眨眼?睛,道:“曾经,你?很喜欢玉浆虫籽羹,对吧?”
陆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发懵地道:“对。怎么了?”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还绵久。
就在陆明快要忍不?住再问?问?的时候,亚瑟突然垂下眼?帘,道:
“于修也喜欢。”
陆明滞住了。
尽管没有看见亚瑟的眼?瞳,陆明也知道,此时此刻,那?双眼?睛正被泪水浸满,眼?眶实在红得不?像话。亚瑟深深吐了口浊气,道:
“他的口味和我们一样。日常起居,生活习惯,也都和我们一样……他从小就没有表现出过一丝一毫对圣约尔的不?适应甚至是抵抗,对每一个圣约尔的居民都保持友好,现在,所有虫都指控他是间谍,怎么会?他怎么会?”
见亚瑟这么一说,陆明倒是先松了口气。
他这一趟本?就不?是冲着设计资料来的,而是看看亚瑟的状况。如今亚瑟既然开口和他谈这事了,证明他也可以插手试着解决。
他拍拍亚瑟肩膀,稳声道:“亚瑟,你?先不?要伤心。据我所知,于修每天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和你?待在一起,对吧?”
“嗯。”
“那?按理来说,他就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可惜。”亚瑟空洞的目光落在酒瓶内晃动的液体上,道,“所有把他送进大?牢的虫都知道他没有作案时间。”
陆明神情一动,不?可理喻道:“……那?怎么会?”
“抵抗侵略势力的民众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一点就燃,宫中号 梦白 推文台凝结成一把扎人不?需要说法的刀子。”
亚瑟淡淡地说,“尤其是对于修这种与他们血脉不?一的敌军后代。与其看他做了什么,人们更愿意相信他的出身,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看到的。”
“他们早就对敌军之子可以在皇宫内享受优待怀有不?满了,准确点说,当年他们在战场上发现这个血泊中?的孩子,就一心想把他掐死——不?论这个孩子长大?后,对圣约尔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多?大?贡献,他们都视而不?见。”
顿了顿,亚瑟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笑?道:“理由就是没有理由。”
“即使没有作案时间,一把凭空出现的刀也能让他入狱,借题发挥就是这么简单。”
陆明道:“既然如此,那?不?是谁诬陷他都无懈可击?谁都可以到他头上踩一脚?”
“这么多?年,那?些人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时机。把原本?可以挽回的事情直接上升到国家?层面,用舆论压力来取得压倒性胜利,于修就成了铸造他们至高信仰的铁石,融化,冷却,尸体缝合拼接,做他们的帆之桨。”
亚瑟哈哈大?笑?起来,眼?眶都泛起眼?泪:“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知为何,陆明听了他这一番话,实在有些喘不?上气来,好半天才平复好心中?那?种翻滚汹涌的刺痛感,安慰道:“没关?系,亚瑟。至少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办法。”
缺少完整证据链,他们没有办法给于修定罪,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亚瑟却直视陆明的眼?睛,道:“可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办法。”
陆明彻底怔住了。
没待他反应过来,亚瑟便?醉得彻底,哈哈一笑?,倒头躺了下去。
殿门此时被推开,陆明正苦恼如何是好,扭头看见来人,眸光倏地亮了几个度。
“……娘娘!”
“小明。”
虫后展颜一笑?,快步上前将陆明揽住,上上下下好生看了一番,道:“多?日不?见,又长高啦。”
陆明一愣,哈哈爽朗道:“娘娘的错觉而已。我都成年多?久了,怎么还会长高?”
“唉,是,是。”虫后伸出手指刮了下他鼻尖,笑?道,“你?们呀,都长大?了。可是怎么办呢?在我这里,看着你?们,还真真都是孩子样,永远都是孩子样。”
尽管虫后已经尽量眉眼?弯弯露出笑?意了,陆明还是从那?眼?尾的笑?纹和拉扯的嘴角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疲倦与憔悴。
想来,于修入狱的这段日子里,一面面对举国上下审判的目光,一面面对自己伤心痛苦的孩子,作为一国之雌的虫后,必定耗心耗力。
虫帝更不?用说,这次虽说陆明是低调回到陆上,但和兰彻斯特家?相亲的事虫帝还是知道的,也只是派了虫来接,并?未亲见,可见国务之忙碌。
陆明心有预感虫后是特意来找自己,开门见山道:“娘娘赶在我离开之前找到我,是和亚瑟于修他们有关?吗?”
谈到“亚瑟于修”,虫后知道,自己不?必再强颜欢笑?了,眉眼?间顷刻被一种哀伤所取代。她饱经风霜而开始苍老?的眼?睛望向陆明,诚切道:“小明,你?……可否帮我做件事情?”
陆明道:“娘娘尽管说。”
虫后道:“这次你?回到大?陆,想必已经知道,于修入狱了,又是因为什么入了狱。眼?下那?孩子被关?在深宫的大?牢里,盯着他的虫千千万万,情况风云变幻,难以琢磨,需得亲眼?一看才能让人放心。”
陆明道:“您是想让我去探监?”
“正是。”
虫后早已命所有虫侍出去等候,此时此刻,更是压低声音道:
“因是从亚瑟那?孩子和于修共同的寝宫中?搜出的刀械,众臣本?就对亚瑟有所怨言,这探监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他去,以免招致更多?的风言风语。”
“我和虫帝,以及其他的皇子,都和亚瑟有宗族血缘关?系。面对举国如此大?的舆论高压,我们谁都不?能对此次事件表现出偏袒,否则将有民心溃散的风险……”
“我去吧。”
陆明心中?已经有了套方案,打断他道:“娘娘,探监一事可以放心交给我。”
与间谍有关的事情, 他本就?在?所不辞。
虫后与虫帝不同,从始自终都以为这孩子回圣约尔海后真的是专注旅游业了,将旅游建设搞得风生水起, 所以根本没有料到这件事上陆明会答得如此干脆。
他抓起陆明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动容地看着他道:
“小明, 从前除去打仗以外的事务,你一概是不屑参与的。这次为了亚瑟和于修,即便是政治事务,你也投身进?来,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代表那两个孩子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娘娘。”
陆明反握住虫后的手,语气安慰地道:“亚瑟是我的挚友。在?这?段困难的时间里,他拒不接待外人, 但独独见了我, 也允许我知晓内情,这?是他对我的信任。更何况,事关国家?安稳,就?算娘娘不说, 我也会走?这?一趟。”
虫后已然红了双眸, 望着他不自?觉笑道:
“小明, 你真的长大了。”
说着,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封手写信和一包纸封的块状物, 递交到陆明手里:“牢狱里没有光脑,我们不能与他交流,要给他说的都在?这?封信里了。”
陆明点点头, 又低头端详了番块状物,道:“这?是虫币吧, 娘娘。”
虫后点点头。
陆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信和虫币都收起来,道:“娘娘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来办。”
虫后眸光不住烁动,道:“谢谢你,小明。”
“娘娘不用和我客气。”陆明拍拍衣兜道,“事不宜迟,我就?先过?去了。”
“好。万事小心为上,有什么?情况尽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
“没问题,娘娘。那就?告辞了。”
虫后充满光亮的瞳底映着他高大的背影,直到殿门合拢,才?转身朝高台走?去。
殿内传来的声响也让陆明停住了脚步。
他听见,亚瑟似从酒精的麻痹混沌中暂时清醒过?来,随即嚎啕大哭,若无旁人,一阵阵地呢喃着“母后”。随后,虫后细细安慰的声音也不断传来,听得陆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于修从水深火热中捞出来。
“就?是这?里了。”
守狱虫带陆明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间牢房,毕恭毕敬弯腰请示道:“将军请进?。”
陆明一开始实在?没有听见守狱虫在?说什么?,而是一度惊讶于这?里环境的出人意料——
与蓝星电视剧里演的不同,这?里的牢狱被白茫茫的不知名薄片分为一个个窄小的空间,像是无数个小型实验室。虽然没有他想象中的“脏乱差”、潮湿破败,却让人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
守狱虫不知道这?位来自?蓝星的将军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没有反应,便又小心叫了几声:
“将军……将军?”
陆明倏地反应过?来:“啊?”
“将军,我们到了,您请进?。”
“啊,好。”
无论如何,既然环境还不错,想必于修在?这?里生活还不至于那么?难熬。陆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步走?进?去。
谁知,接下来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瞬间屏住呼吸,像是被谁当头一棒——
只见原本干净整洁的地下,忽然凭空多出一块干涸的血斑。往上一看,于修正倚靠在?角落里,满头伤口血渍,迎声看来,瞳孔中装着和陆明同样的震惊。
“你是……陆明将军?”
“于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没待于修反应过?来,陆明就?倏地上前,手放在?于修手臂,打算借用人鱼治愈异能的便利对其疗伤。
凑近一看,伤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这?场景和他们上次在?庄园初遇实在?是落差太大,连陆明看了都胆战心惊,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拖延地来了。
谁知那守狱虫看见此景,却立刻道:“将军,您不能触碰他!”
陆明本就?因为于修伤成?这?样心生怒意,守狱虫这?么?一句更是火上浇油。他微侧过?头,努力压抑怒火沉声道:
“怎么?,你们能把他伤成?这?样,我还不能碰他?”
守狱虫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软声道:“准确的来说,您不能靠近他。
您是金贵之?躯,是上一任举国闻名的少将军,上面早有交代,不能脏了您的手。当然,距离太近嘛,犯人不知会对您做出什么?,这?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
陆明冷笑一声,转头发?动了治愈异能,道:
“既然你们把我捧的这?么?高位,那我也不介意用用这?高位之?便——我既是上一任举国尊敬的少将军,今天我靠他近不近,理应全由?我说了算,不是么??”
没听见守狱虫的声音,于修倒是微笑扯了扯陆明袖口,小声道:
“陆将军,不必为我这?样。”
陆明深吸了口气,愤怒稍微退散,脑子却忽然清明不少——他意识到,这?样下去,最?终吃亏的还是于修。
眼下他要是把气撒了,给守狱虫一个教?训,待他走?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守狱虫给于修的,肯定就?不止“一个教?训”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陆明咬了咬牙,与那守狱虫一阵对视,最?终妥协了。
他放轻语气道:“你未来在?军部,可有别的志向打算?”
守狱虫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谄媚笑道:“有的,但在?将军这?么?伟大的虫面前,算不得什么?志向。”
陆明收回视线,没再看他,一面为于修疗伤,一面淡声道:“你说。”
守狱虫道:“我想到军部人事部去。”
顿了顿,他又露出一口黑牙,不好意思笑道:“我就?跟您直说了,将军。那是个铁饭碗,要是去了,我肯定一辈子都舒舒服服,顺风顺水。
我是最?低等级的军雌,不求多么?高的贡献,在?那里待着就?行。要说上面呢,其实也曾经许诺过?我,这?不是一直没安排下来嘛,这?才?忍不住和您说说……”
陆明快被他这?副嘴脸弄得作?呕,弯弯绕绕的话术也实在?让人生气。
话说得十足漂亮,不就?是在?陆明面前捅软刀子,问他要不要从那些?人手里保下于修吗?
饶是如此,陆明也没法发?怒。他保持平静地道:“你口中的‘上面’,都是哪些?虫?”
守狱虫“唔”了一声,扶着下巴像是真的想了想,给出的回答却模棱两可:“就?是我的上级,陆将军。这?次于修阁下送到这?里后的待遇稍差,也是因为我受命奉行呀。”
看样子是不会开口说是谁了。
不过?没关系,陆明想,既然虫后也向自?己说过?某些?大臣威压一事,那么?站在?幕后想要处理于修的虫,自?然也是能猜出一二的。
“好。”陆明道,“我答应你。”
守狱虫装傻道:“将军答应我什么??”
陆明收回放在?于修手臂上的手,转头看向他道:“我答应你给你这?个职位,不过?,肯定有条件。”
守狱虫微笑,没有说话。
“条件是什么?,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陆明站起身,竟比一只军雌还要高大许多,宽阔的肩膀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居高临下道,“当然——”
“如果在?此之?后于修再受到什么?‘稍差的待遇’……”陆明轻轻地道,“那么?我保证,只要你还在?圣约尔一天,我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不舒服。”
这?是陆明第一次凭借身份和权力给人施压,效果倒是出奇的好。
只见那守狱虫眉眼间终于掠过?一丝慌乱,笑容散去,躬身埋首道:“将军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确保于修阁下的安全。”
此虫虽然说面子话的模样很假,但害怕起来却是真的。陆明这?才?稍稍放了心,一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于修阁下说。”
“这?……”守狱虫似乎有些?为难,眼神下意识瞟了瞟牢房角落的某处。
陆明瞬间理解,道:“待会儿我的朋友会把所有监控记录删除,一切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
牢狱虫立刻卑躬屈膝应了声“是”,合上房门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于修便再也忍不住,连忙向陆明问道:“陆将军,亚瑟这?几日可还好?有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喝酒吧……”
“打住。”
陆明叹了口气,叉腰无奈看着他道:“我要是说他没好好吃饭,整天借酒消愁,你能怎么?样?”
于修懵在?原地,实在?没料到陆明这?个人,居然连一句安慰话都不说,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忧虑扩散。
陆明只再次重复道:“于修阁下,你知道他没好好吃饭,借酒消愁,现在?的你又能怎么?样?”
于修道:“我……不能怎么?样。”
“那不就?对了?”
陆明一拍手,语重心长道:“于修老兄啊,与其担心亚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你想啊,你要是照顾好自?己,亚瑟知道你整天在?狱里吃香的喝辣的,他状态不也好起来了?”
于修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眨眨眼道:“也对哦。”
“当然对。”
陆明拍拍他肩膀,又指了指地上的血迹:“可是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知道吗,我刚进?来的时候,满后背都是冷汗,生怕再晚一点儿你就?没了。”
于修被他的诙谐逗笑,苦闷的心情得到些?许缓解,也咧嘴笑了笑:“谢谢陆将军,多亏有你。”
陆明却直戳了当道:“不说谢。时间有限,我们先说正经事。我问你,把你伤成?这?样的,真的就?只有刚才?那一只守狱虫?”
于修想了想,对上陆明眼睛,答道:“不是。”
陆明眉心微蹙:“不记得?了?”
“是?的。”于修眼瞳一转,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日我晕睡过?去,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是因为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我确实看见过?好几个身影。但是?, 当时我的前额都太?痛了,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仅剩的视线也被鲜血覆盖了,完全看不清。”
“于修兄, 你就仍由他们打??”陆明指了指他壮硕的身形, 道,“打?成那个样子?”
于修道:“他们抓我也是?为了圣约尔,这无可厚非。而且, 我也不想给亚瑟添更多麻烦……”
闻言陆明下意识咬紧后槽牙, 道:“那你有听见他们的声音吗?”
于修道:“当时有,但现在记忆也很模糊了。”
也就是?说,当时对于修拳打?脚踢的,确实有好几人, 而于修也只能确定这点, 无法再给出别的信息了。
陆明知道, 这些对于修私加刑罚的人,多半就和想至于修于死地的幕后分子有关。
他之所以?想要搞清楚这些人的身份, 这个阵营的成员,就是?因为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大多数虫是?为家国安危而不惜陷害于修也要让他死,那么, 会不会有那么一小部分虫或者一只虫,是?故意在其中浑水摸鱼, 混淆所有虫的视线,以?免抓到他们,证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饶是?如此,于修给不出太?多信息,这个猜想也只能暂且保留。
陆明叹息一声,一脸苦恼。
于修见他这副模样,立刻摸了摸自己已经完好无损的额角,道:
“陆将军,不用担心?,你看,多亏有你,伤口?已经全好了。”
陆明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修被那眼神盯得?有些无奈,终于打?算和他说些真实想法,道:“其实……从一开始踏进这里,我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的,包括死。”
这话一出,陆明肉眼可见愣了一下,随后便听于修接着道:
“陆将军应该也知道,每次大战结束前,克姆德人都会烧毁所有克姆德牺牲者的尸体,在圣约尔士兵们俘获俘虏前,就会把所有俘虏杀死,再不济,也会把拥有俘虏的那支圣约尔队伍一并绞杀——”
“因此,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圣约尔星人依旧对他们的生理发育身体构造一无所知,想研究,却无从下手。毕竟,相?传克姆德人是?有一个弱点的,但至今为止无人知晓。”
“所以?,陆将军,”
于修抬眸凝视着陆明的眼睛说,“我想,我这次受伤,死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他解释道:“我的尸体可以?拿来供圣约尔星的同胞研究,那样如果能对战争做出哪怕一点贡献,我都知足了。我原本就是?圣约尔养大的孩子。”
我原本就是?圣约尔养大的孩子。
于修说的每一句都诚恳、真切,每一声都重重砸在陆明心?坎上?,字字振聋发聩。
十?余年从小到大的养育,他从未忘记,比谁都要清楚,也比谁都要感恩,就是?这样一只虫,除了和圣约尔星人血脉不一,凭什么给他扣上?“反叛间谍”的罪名?
一时之间,陆明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声音沙哑道:“不用。”
“不用你舍弃生命做这样的研究,这场战争我们也一定会打?赢。”
于修还想说点什么,却听他声音低沉地再次开口?了,深黑眉眼间不知酝酿着什么情绪:
“你不用告诉我什么,于修。我只知道好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我只认这一点。”
语罢,于修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良久的寂静后,陆明紧蹙的眉尖才?略微松开些许,思路似乎通畅起来:“无论如何,既然现在他们没法给你定罪,于修兄,就得?需要先委屈你在这里待着,在此期间,我会随时随地监控你的人身安全,你不用担心?。而现在的当务之急——”
“就是?要找到真正的嫌疑虫。”
陆明进一步捋顺思路道:
“只要抓到真正的嫌疑虫,大众的目光就会被分散,哪怕到时候那些虫还是?不会轻易放你走,但也会给那些真正客观的看客们压力?了,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明白。”于修朝陆明行了一礼,“陆将军有什么安排,我一定都全力?配合。”
“你现在的要务——”
陆明手放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就是?把自己保护好。”
于修微微一怔,旋即眸底烁动着不知名亮光,道:“我知道了,陆将军。”
说着,他又不知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陆明道:“对了,陆将军……”
谁知还没待他说完,狱门便传来咚咚咚几声,被轻轻推开。陆明有些烦躁,但语气克制道:“谁?”
“是?我,将军。”门外传来守狱虫谄媚的声音,他探出一只脑袋催促道,“您看您们还要再聊多长?时间?临近正午,牢狱需要停止视察。”
陆明道:“马上?。”
“是?。”守狱虫识趣地关上?了门。
陆明收回视线,看着于修,道:“于修兄,你刚才?要说什么事?”
于修将颈间一条项链摘下来,递给陆明道:“劳烦陆将军把这条项链交给亚瑟。”
收下这条项链,陆明才?猛地记起虫后托他带的信,连忙拿出来,也递到于修手上?,道:“这是?娘娘叮嘱交给你的。”
于修看了眼手上?的信封,嘴角不由得?浮出一点笑意,道:“谢谢陆将军。”
陆明道:“不说谢。我会把这条项链给亚瑟的,你也放心?。”
“谢……”
于修下意识又想说谢,陆明笑道:“哎,都说不用了。要是?真的谢我,就答应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好好保护自己。”
于修点了点头?。
陆明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于修兄,如果还有什么事,你一概跟那小守狱虫一说,我知道了,一定帮你解决。你保重。”
于修应了声,珍重地望着他离开。
“陆明兄,你也保重。”
从狱房出来后,陆明第?一时间把狱中于修的情况告诉了伊特,打?算紧急朝亚瑟的宫殿赶。
伊特却连忙制止住陆明这一行为,道:“不行,陆明,我们还不能去找亚瑟。”
陆明奇怪道:“为什么?”
“大陆不似海洋,所有政治力?量都集合在同一个地方,这虫宫,也自然而然成了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
伊特道:“原本这一趟由你来走,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件事最好别再和亚瑟产生关系。而你去了牢狱立刻又拜访亚瑟的宫殿,明眼虫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虫后所做也前功尽弃。”
陆明扶着下巴“唔”了声:“这倒是?……等等,糟了,伊特。那刚才?我们来的时候……”
“放心?。因为舆论压力?,亚瑟的宫殿现在正处于禁闭期,附近虫烟稀少,不会有虫知道你拜访过?那里——
要注意的是?,虫后的到来让注意那里的视线短时间内又多了起来,现在虫后应该还在那里,所以?我们应该避免再次拜访,以?免被虫抓到把柄。”
陆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伊特,你考虑的就是?周全。怪不得?我们刚才?出殿的地方和往常不一样。”
伊特点点头?:“是?的,虫后到来后,我们最好就不要从正门光明正大地离开了。那里眼线一定不少。”
陆明握紧了手里的项链,道:“那好,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这项链,等过?会儿再给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