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将‘神仙’控制在手中,最后收网的人便?是他容渊了。
如此多的世家若能掌在手中……容麟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些念头是万不?能让家里这鬼神知道的,否则……
容渊自己算盘打的响,洛云升看他心有算计自也有了计较,只是如今那仙人还没?有踪影,暂且放过容渊,若他真有什么别的心思……
洛云升深深看容渊一眼,将自己在被子里裹成一团,闭目道:“我?自有我?的法子,王爷不?必担忧。”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等药性解了我?自会有所行动。”
洛云升安心入眠,不?等容渊点好安神的香薰,他又睁开眼,侧脸埋在被子里,漂亮的左眼直勾勾盯着容渊:“明日?便?是第七日?了吧?记得把洛朗接回来。”
容渊手中动作?一顿,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来,点好香薰,兀自翻身上床隔着被子把洛云升拥了个满怀,“老妈子似的什么事?儿都记着,这种小事?景行景衡自会办妥,否则要他们作?甚?”
床大,但?容渊非要挤到他这一方小天?地,洛云升挣了几下知道是不?可能把这人赶下床去了,索性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等着入睡。
洛云升大脑放空,一些虚无缥缈的念头便?活跃起来,比如现在,他竟然?在为人的适应能力?之强感到惊讶。
与容渊也就相识了七日?,便?从刚开始的想要弄死对方变成了能安心躺在一张床上的关系,这进度放在现代都嫌太快。
他甚至也已经习惯了这样亲密地拥抱,不?觉厌恶甚至想多抱一会儿,免得孤独。
两个字在洛云升脑袋里七上八下地游荡,叫他品出几分可笑。
洛云升想,自己竟也会怕孤独。
曾经不?上不?下地吊着那个人,又被那人反吊,也是因为害怕孤独吗?洛云升想了又想,最后觉得不?是,他追逐那人还是因为胜负欲。
想要赢他一次,如果事?业不?行,换成感情也行。
让他爱上自己,再狠狠地抛弃他,让那天?骄之子也尝尝求而不?得的痛苦。
洛云升在黑暗的想象中鞭笞着那段甚至都没?开始过的虚假爱情,尽情释放内心深处的阴暗面,想看他失意痛苦的脸,却忽然?发现已经回忆不?起那人的脸了,面目一片模糊。
不?过七日?未见就好像已经忘记了。
隐约间?,洛云升好像有点悟了——自己似乎不?是个长情之人。
他这么想,容渊的脸却浮现在了眼前。
不?过这次不?是想让他痛苦,是想到了为他驱逐病痛的那天?,容渊脸上的欣喜,和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洛云升睁眼,正巧见容渊单手托腮,撑着半边身子看他——明明哪儿哪儿都看过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看的,没?事?儿就盯着。
恍惚间?,洛云升觉得自己像块肥肉,容渊就是那守着肉流口水的狼,还好比较守狼德没?有下口。
四目相对,洛云升甚至在容渊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病恹恹的,便?连眼角那颗小痣都不?似原本那般红,显出几分暗淡,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帮我?拿一下刘静之给的迷药。”轻轻推了下容渊,洛云升神色清明地向他“寻求帮助”,那样子便?像邀请对方来吃掉自己。
容渊如此幻想,却没?真那么行动,还是怕洛云升病气?不?消,出事?。
“不?怕吃了迷药人事?不?省被我?……?”
洛云升忍着心底忽然?爆发出来的烦躁,懒得与他扯,“随你的便?,再不?赶紧睡着一会儿犯病折腾的可不?只是我?。”
容渊只能起身给他拿药。
这迷药先前已经检查过,说是迷药不?如说是他们大夫给人“刮骨疗毒”时候用的麻醉药,效果不?错且没?什么副作?用,比王府藏的那些毒性小很?多,便?是容渊也想讨个配方来用用。
“刘静之医术不?错,给你号了脉应该知道病还要犯个两三次,这药不?是一包都放进去吧?”容渊翻出药倒好水,问用多少剂量。
洛云升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四分之一。”
容渊兑好药拿给洛云升,等人伸手来拿他却又不?给了,“我?喂你,别呛着。”
洛云升:“……”你喂我?,我?才会被呛到!
或许是洛云升眼里的谴责太过强烈,容渊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让他自己喝。
又在床上迷迷蒙蒙地过了两天?,乘风散的药性终于?散了。
洛云升终于?醒了个大早,发现容渊不?在身边更是神清气?爽,三两下穿好衣衫,便?打算去看看洛雅晴近日?可还安好,再去看看洛朗接回来安置在哪里。
蓝天?白云、万里晴空,因为时间?还早天?气?还不?热,今日?此时,便?真是合了洛云升的心意。
结果刚出房门来到园中,洛云升便?被满脸复杂的景衡截住了。
洛云升还没?从景衡那张有点扑克脸趋势的脸上看到过无奈、着急、生气?、郁闷杂在一起的表情,生生叫人觉出几分可怜来。
“这是怎么了?王爷近卫,府里还有人敢惹你?”
景衡张张嘴,有话说又不?知怎么说似地又闭上,堪称幽怨地看着洛云升,把洛云升看了个毛骨悚然?,又问:“你哥呢?”
意思不?言自明,你解决不?了,还有你哥呢,景行应是很?靠谱的。
但?看景衡的表情,洛云升若有所感:让他如此幽怨的原因恐怕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不?用多想,这个因由多半是洛雅晴。
也只有她能在身份上压景衡一遭了。
想到此处,洛云升语气?软了三分,毕竟孩子是自家的,他这状况就像重组家庭带了个不?太懂事?的女儿,有些人在屋檐下的困扰。
“晴儿做了什么让你愁成这样?”
景衡似乎没?想到洛云升能猜到,略一惊讶而后松了口气?。
大抵是容渊不?在他也没?那么拘谨,努力?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艰涩道:“倒也没?怎么我?,就是……后园遭了殃。”
“她毕竟是……”
“我?哥跟王爷出去了,大管家去铺子上查账,我?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
“只能来请王妃去评理了。”说到这儿,景衡还有点儿脸红,似乎是为自己竟然?在为这种小事?奔波还奔不?出结果而羞愧气?恼。
洛云升:“……?”
实话说,想象不?出来洛雅晴能做出什么糟蹋花园的事?,印象中,洛雅晴还挺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现在却也只有他能管了。
洛雅晴都不?太给容渊面子,王府里的其他人想要管她确实有困难。
这一趟,得去。
但?说是去,洛云升又觉得私下里景衡倒也不?像看上去的那般无趣,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就算背着再重的责任,也还是抹不?掉身上那股朝阳般的少年?气?。
和自己这种被996磨平锐气?,就连穿越也救不?了的老打工人全然?不?同。
“那就去看看吧。”
景衡见他答应,有些欣喜,连表情都生动了几分,连忙道:“主院有前后花园,前花园是客园倒是一直有人看着没?人敢动,但?后花园因为是内园,王爷不?喜欢有太多人进出,所以花草的料理上便?潦草些,十天?半个月才修剪一次。”
“今日?负责料理后花园花草的小厮到园中修剪花草,却发现晴儿小姐给种品香兰的土里洒了许多鸡蛋壳、草木灰,全都混在一起清理不?出来。”
“可那品香兰千金一株很?是贵重,虽然?从来不?开花,但?王爷有时也会去看看。”
“我?们不?知道王爷是喜欢还是厌恶,但?毕竟是在王爷心里记下名?字的花草,若是因此枯萎……管理内务的二管家会受罚。”
洛云升低叹口气?,这几日?病中他没?什么心力?关心洛雅晴,许是太无聊才这么做。
因为不?知道洛雅晴为何?要给花花草草洒上鸡蛋壳、草木灰,洛云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抚景衡:“若是晴儿有错,我?会约束她,也会带着晴儿去与王爷认错,怪不?到旁人身上,你不?必着急。”
景衡想说他才不?着急,又因为担心在那边守着的二管家,一路走了半炷香的工夫终于?憋出一句:“谢王妃。”
说完,似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咬了咬唇低头前行。
洛云升觉得稀奇,难得景衡关心除了容渊和景行以外的人,便?好奇问道:“难得见你如此着急,二管家对你很?重要吗?”
洛云升占了靖安王妃的名?头,这些日?子大家也看得出王爷是真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在病中都亲自照顾,可谓很?是上心,因而府里的人也越发恭敬。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要过得去。
景衡也如此。
他虽然?觉得洛云升作?为男妻不?体面,但?王爷喜欢,他也便?想从洛云升身上挖掘出些好来,想从心底改变态度,不?为王爷、哥哥添麻烦。
这会儿他总算发现了一个——洛云升似乎还挺讲道理的,对人也不?似贵胄公子那般趾高气?扬,似是平易近人的那类。
为着洛云升能公平处置后花园之事?,景衡也便?老实答了:“大管家二管家都是皇后娘娘……不?是宫里那位李皇后,是王爷的亲生母亲留给王爷的老人,他们一直照看王爷对王爷忠心耿耿,也照顾我?们。”
“于?我?和哥哥大抵……像父亲。”
懂了,王府老人,在容渊心里也是有一些分量的。
当然?,重要的是他从景衡身上看到了真切的关心,觉得这书里的人虽是作?者创造的,却也有血有肉,真切地活着。
如此,他便?也觉得自己真切地存在于?此处,飘荡的灵魂徐徐向下,终于?落到实处。
第33章
洛云升看着?景衡,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带些安慰的意思:“兰花虽然娇贵,却也没那么容易死, 我们且去瞧瞧,若晴儿真的做错,我不会让二管家受罚。”
不过按照原著来看, 洛雅晴本就是喜爱养花的。
养在深闺的女子虽见天光却囚于方寸, 平日?里能与她说说话的也只有花草。
因而她是个养花的高手, 到了后来她被囚深宫之中, 让她吊着一口气勉力活着的也便是这些花草。
能让这些与她一样囚于深宫的花草茁壮成长也算是没白来一趟人间——至少花儿能盛放。
想到此处,洛云升暗暗低叹口?气,心说如果洛雅晴真的喜欢种花便为?她开一片地, 开心方才最重要。
景衡不知道这些, 但听了洛云升的承诺总算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大抵也摸清了洛云升的性子, 这人还是挺讲道理的,大抵能算个好人。
确实是洛雅晴私自动了花园里的花,如此,二?管家?大抵不会受罚了。
两人很快到了后花园一处僻静之地,此处百花齐放, 正?是盛夏娇艳的模样, 只有品香兰所在的那一小块地半朵花都未开,光秃秃的, 仿若长的不是兰花而是一蓬蓬杂草。
往下看, 土里铺着?一层黑白相间的细碎颗粒, 洛云升想,这便是洛雅晴撒上去的蛋壳和草木灰了。
洛云升知道草木灰和蛋壳都是钙类物, 对花草来说应该算是营养价值比较高的肥料,但他不确定洛雅晴施肥的方法是否正?确,毕竟粪便作为?肥料是要先发酵才能使?用?的,同样他也不清楚兰花需不需要补钙。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将目光投向二?管家?和洛雅晴。
见王府的另一位“主人”过来,一众侍从连同二?管家?都恭恭敬敬地向洛云升行礼。
二?管家?整理好表情来到洛云升面前,“劳烦王妃还过来一趟,不妨事不妨事,洛小姐许是无?聊了才如此,我稍后命人将这花草移栽到别?处,还请王妃莫要怪罪洛小姐。”
洛云升本以为?他要告状,可对方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倒是让洛云升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这大抵是对方处事圆滑,知道洛雅晴是他亲妹,觉得他多半会偏帮才出此言,但这招甚是万能,洛云升也是吃的。
反观洛雅晴,这小姑娘就没二?管家?这么圆滑了,她见洛云升过来,便也两步跑到哥哥面前,抱着?他的手臂摇晃道:“哥哥你快和管家?伯伯说说,兰花娇贵不能随便移栽的,移栽很容易枯死。”
“它们只是不开花而已,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它们死了。”
二?管家?似是无?奈地笑笑,倒也没真叫人移栽,想来也是知道兰花娇贵,只是想摆平此事不让洛雅晴插手罢了。
只是洛云升确实不懂花,这样专业的事他无?法作出判断,便问?洛雅晴:“既然兰花娇贵,晴儿为?何撒些草木灰和鸡蛋壳到土里?是有什?么特别?的门道,能叫它开花吗?”
说起养花,洛雅晴精气神都变了,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样拉着?洛云升,指着?周边的花花草草,“哥哥你看其他的花都开放,只有兰花没有,便是因为?兰花的养法和其他花大有不同,所需的营养也比其他花更多。”
“按理来说,像品香兰这样娇贵的花种是要专门开辟一块地来养的。”
“如今这样和其他花草养在一起,兰花争抢不到足够的营养,自然不会开花。”
“鸡蛋壳、草木灰能极好地补足兰花缺失的营养,若是有鸡鸭骨头磨碎成粉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洛雅晴指向盛放的牡丹:“哥哥你看前面这牡丹长得如此高,遮蔽了阳光,兰花是需要充足的光照才能开花的。”
“所以,你这是在照顾兰花,想让它们开花?”
洛雅晴狠狠点头:“嗯!前几日?哥哥病中,王爷又不让我在你那儿多待,蹴鞠玩儿一会儿也就累了,我无?事可做便逛了后园,发现了这些兰花。”
说起来,洛雅晴还有些生气,也不知是气容渊霸占她哥哥还是其他,鼓着?腮帮道:“王府的花草匠不懂得养品香兰,要是稍微懂一些,至少会将这牡丹移栽到别?处。”
“所以我才找了些鸡蛋壳,烧了草木灰来看顾它们,这鸡蛋壳都是我与洛朗自己吃出来的呢,可撑着?我了。”
洛云升刚想说不如让二?管家?派人去找个专业的养兰人问?问?洛雅晴的做法是否可行,就被她这句“撑着?我了”逗笑,旁边众人也有没忍住的顿时?笑出来。
那可真是吃了不少——
场间凝滞的氛围顿时?轻松许多,便是脸色不大好看的景衡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说洛姑娘还挺可爱的,除了不守规矩不知轻重以外。
她提及洛朗,洛朗才从茂盛的花海里探出头来,头上粘着?草叶,手里捧一堆鸡蛋壳和草木灰可怜兮兮地看着?洛云升和洛雅晴,很难为?情的样子。
这次,洛云升终究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感情她俩是被管家?抓了个正?着?,洛雅晴觉着?自己能抗便让洛朗先躲着?。
只是如此,二?管家?便有些尴尬,花丛里竟然还躲着?一个洛朗,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洛云升笑着?朝洛朗招招手:“出来吧,身上都是叶子,先回去换件干净衣裳再过来找我。”
洛朗面子薄,又刚从灵隐寺回来,洛云升不想让他太长时?间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三两句话便让他先回去躲着?。
洛朗连忙点头,但他和果果一样生了副好脾气,哪怕羞地满脸通红,也还是捧着?草木灰和鸡蛋壳走到洛雅晴面前,把这些重要的‘肥料’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她。
看出来了,真是自己亲手剥、亲手烧出来的,一点儿舍不得扔。
大抵是她俩小孩子心性,场间众人连同管家?都被感染了,心软下来不舍责备,管家?摇摇头,朝洛云升一拜:“小事一桩,劳烦王妃了。”
洛云升摆摆手,对二?管家?道:“养兰之事毕竟专业,咱们都不懂,还请福伯寻个专业的养兰人问?问?晴儿的法子究竟有没有用?,若是有用?往后可以让她学着?照顾,也算找件事做做,若是不对,便改对。”
洛雅晴眼睛都亮了,牵着?哥哥欢呼:“哥哥最好啦!”
洛云升手按在小姑娘头上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愉快又无?奈:“只是今日?之事到底是晴儿没与人商量便擅自动手,待王爷回来我自与他解释,劳烦二?管家?了。”
他如此处置周全了管家?的面子,也没否定洛雅晴的一份心意,众人对他多少有了好感,心觉贵人们可少有如此平易近人的。
有这样的主子在府里,往后大可不必过得战战兢兢,日?子许会好过很多呢。
二?管家?福伯也没想着?洛云升如此通情达理,先前只觉得对方性子温善,原来君子当真是君子,风度翩翩,可比自家?王爷……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世事变幻,福伯倒比寻常的老人家?念头通达,觉得只要王妃是个好人,只要王爷喜欢,哪怕是个男人他也是高兴的。
容渊到底是小姐唯一的孩子,二?管家?也不好多说他的不是,只将错处怪在自己身上——他与兄长终究只是两个下人护不得王爷周全,只能苦了王爷万事都自己扛着?,日?子久了便成了这心冷模样。
这一番周旋后,洛云升回了书房,洛雅晴缠着?他一起看书,心思却没一分?在书上,洛云升知道她肯定另有所求索性也不看书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
洛雅晴丝毫不和自家?哥哥客气,当即便说,既然主院后花园无?人料理,那可不可以给她划一片地种别?的花,显而易见,这小丫头几日?下来盯上的花可不止一种。
洛云升答应下来,洛雅晴当即不再纠缠他,跑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叫洛云升哭笑不得。
他得了清静,二?管家?便遭了殃,多了洛雅晴这个身份特殊的小跟屁虫,缠着?问?他什?么时?候请养兰人来教习,打算请哪一位,擅长种哪种兰,二?管家?一个头两个大,赶忙把这事儿加急办了。
洛云升得了闲暇,亲自把洛朗领到主院,问?他想不想跟着?洛雅晴。
洛朗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能有洛小姐那样性情好的主子是八辈子求不来的福气,虽只相处了一日?,他却觉得洛小姐身上有果果的影子,更愿意照顾她。
洛云升又把洛雅晴找来,两个小孩儿愿意在一块儿玩儿,便如此定下。
等容渊归家?时?,眼见的就是洛云升在后花园的大槐树下摆了个书案,两耳不闻窗外事,两个小孩儿蹲在他不远处挖土,弄得哪儿哪儿都脏,地都比她俩脸干净。
他往前走,这三人也都没发现他过来。
前者是学得太入迷值得称赞,后两个是玩儿泥巴玩儿傻了,出门都不好意思说他们十五岁,五岁都嫌多。
容渊停下脚步,把洛雅晴和洛朗从脑海里飞速删去,轻手轻脚走到书案旁,自上而下地俯视洛云升,方觉出这人皮囊另有许些妙处。
正?面瞧时?,洛云升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向下,眼睑其实也是向下走的,笑是春风化雨,不笑不怒自威,专注做事时?叫人觉着?冷傲,是很能唬人的样貌。
但自上而下瞧他却觉那些冷傲如水而化,由?眼睫那道微弯的幅度变得可亲起来。
每一处都有叫人沉迷欣赏的好看。
容渊心觉色/欲/迷人眼,却还是愿意沦陷。
只是现下已然是午间,药性刚解就不好好吃饭可是个坏习惯。
容渊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来,碰在书页上,没什?么声?响却足以将洛云升的注意力从书本转移到他身上。
“书房有些闷,今日?天气也没那么热,出来看会儿书。”其实也有几分?看孩子的意思。
洛云升抬头收书,系统给他报了时?间,知道容渊大概是来叫他吃饭,解释了两句便转头想叫洛雅晴和洛朗,谁知容渊却趁他抬头时?伸手捂了他的嘴,低声?道:“那俩傻的,不带她们,我们自己去吃。”
洛云升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是权衡容渊脑袋正?不正?常的意思,容渊明?白个大概,转头冷声?问?那两个小的:“吃饭吗?”
洛朗已经站起来,看样子是有些瑟瑟发抖,低着?头谁都不敢看,他是真怕容渊。
洛雅晴比他好一些,但也没好多少,抱着?小铲子连连摇头:“花儿还没种好呢,不……不吃了……吧?”
她语气毫不坚定,眼睛尽往洛云升那儿看,一副若是哥哥想和我一起吃,那我冒死也得把饭咽下去的模样,看得洛云升想笑,只能拉了容渊快走,给两个小孩儿单独吩咐了饭食。
容渊见目的达到心情明?媚起来,着?人把饭菜放到自雨亭去,虽说今日?不算热但到底温度低些更舒服。
布置自雨亭需要些时?间,他便拉着?洛云升到后园游荡,不觉间便走到品香兰那处。
洛云升瞧见便指了那草似的兰花对容渊道:“等过些日?子你的兰花兴许就开了也说不准。”
“嗯?”容渊微微一愣,目光随着?洛云升的指尖落到品香兰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幽深许多,隔了一会儿才道:“不会开的,这花便是这样子了。”
洛云升没想他会这么说,有些好奇又觉出这兰花后的故事恐不大美好,心下犹豫该不该问?下去。
只这么几秒的工夫,容渊便走到品香兰前的牡丹处,摘了朵盛放却不那么艳丽的回来簪在洛云升发间,赞道:“我们洛大少果然好颜色,便是牡丹都不能与你争艳。”
这天花乱坠的夸奖多少叫洛云升有些羞赧,但他也没把花拿下来,拉着?容渊略过品香兰往别?处去了。
容渊显然不想说,他便不会不问?。
人与人交往无?论多亲密的关系都该拿捏着?分?寸,拿捏不住,终难长久。
逛了小半,洛云升才觉着?这后园的花草是当真种的杂,这一小会儿他便见了十几种,叫得出名?字的只有桔梗、茉莉这些寻常的花卉,还有大半叫不出名?字的去问?容渊,容渊自己也说不出来。
他不关心这些外物,主人不关心,花匠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打理,久而久之便是这百花乱放的景象了。
洛云升凭着?在艺术品拍卖行业多年培养出来的审美,精挑细选了两支花后与容渊一同回到自雨亭。
此时?饭菜、碗筷已经摆好,圆桌旁还加了张小方桌,放了五个插花用?的花瓶,窄口?广口?都有,可见选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洛云升把花放在方桌的空余处,看着?精心布置的自雨亭,心里生出一丝要被奢靡生活腐化的紧张。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处处有人打整伺候的日?子过久了,人真的很难不颓靡,当真是富贵迷人眼,叫人心惊又想要沉沦其间。
比起他这一丝丝的抗拒,容渊倒是早就习以为?常。
“先插花再吃饭?”
洛云升回过神来,摇摇头:“先吃饭吧,总归要先做正?事。”
这次桌上倒只有三菜一汤,盘子用?得大些,看样子是专门算过他与容渊的饭量才精心摆上桌的。
将这些用?心看在眼里,洛云升不由?一声?喟叹。
“不合你的胃口??”
容渊挑眉,他自己是全然不挑食的,母亲刚去世的那年宫里的内侍仆从为?了讨好李皇后,也想要试探皇帝的底线,常常克扣他的饭食,饿上两天,也有与狗夺食的时?候。
那会儿,他挑食的毛病就全然治好,如今便是给他个馕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干净。
洛云升又摇头。
饭菜精致可口?,这都不合胃口?,当真可以去做吸风饮露的仙人了。
“是太合胃口?,有些不知道怎么下嘴。”
容渊不解。
“合你的口?味吃就是,怎么还能下不了嘴?”他随意捻了一筷子,“又没雕个人参果放在盘子里,瘆人。”
他问?,洛云刚拿起筷又放下,准备回答他的问?题,容渊却抢道:“我这儿没什?么吃饭不能说话的规矩,你随性便是。”
洛云升放碗的手一顿,失笑一声?,心说自己竟将这些现代所谓“上流”的规矩习惯也一起带到了这个新世界。
食不言寝不语,那人与人又该何时?说话,何时?相交?
“我没受过这样精心的照顾,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若是习惯了,会失去一些本心。”
重新端起饭碗,洛云升想,这些所谓文雅的规矩说出来好听,但根底都生于富贵权势的泥泞之中,它们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约束和区分?。
长辈约束晚辈,上级约束下级。
用?繁琐的规矩将人分?作三六九等,规矩越多,越繁琐,越累赘,越坐拥金钱权利,越能承受这些,才越优雅高贵,越引人追逐,那些因不甘被束缚而生的不满才能被抚平,不至将自己憋死。
洛云升心里想着?事,吃饭自然慢,容渊吃完两碗,他才堪堪吃了一半,倒是秀气得很。
“你以前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时?候也这般秀气?”容渊撑着?手看他,竟然想象不出这人会有什?么鲁莽的动作,好像做什?么都不徐不疾,叫人见他便信他,很是沉稳。
“哪儿会这样?是病气刚去,不敢吃快了。”
“肉/体/凡胎的,若是病了受罪的也还是我自己。”
“看你也不着?急,便容我吃慢些吧。”
洛云升随口?找几个借口?,容渊倒也没什?么能反驳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慢慢吃饭的习惯起初是为?了靠近所谓“上流社会”故意学的,但后来因为?要拿项目时?常喝酒,进过几次医院就成了不得不。
稍有不慎就会胃疼,那钻心的疼法竟比被人一刀毙命还难受些,哪怕他长于忍耐也对那种内生的尖锐刺痛生出了几分?恐惧,想方设法不让它再犯。
如今这新的身体洛云升想要好好养着?它,莫再受罪。
两人便这样一个吃一个看,细细消磨了好一会儿时?光,等洛云升放下碗筷容渊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心觉一个人吃饭不该这么好看,仿若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