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升总算松了口气。
刘静之丝毫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转了个来回,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他这祖传迷药的功效:“四分之一下去?就能睡五六个时辰,药性上来的时候兑水喝,少受好多罪!”
洛云升想?说“好好好”感谢他的送药之情,可刘静之丝毫不会看人眼色,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叹里:“想?我?刘家世代行医,竟配不出能解这御风散的解药,只能用迷药来做安慰剂,真?是愧对祖宗、愧对世人!”
说完,刘静之大?大?的眼睛看向洛云升。
洛云升:“……”
面对刘静之的渴望认同的表情,洛云升不得不配合道:“不必愧疚,世上能治之病终是少数,能救一人已是无?量功德。”
刘静之大?为感动,拉着他的手,险些落下泪来,“静桓果然是真?君子,世上无?几人能如此体谅我?们医者的难处。世上的疾病千万,能治疗其一已是难得。”
洛云升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担心容渊要是从不知哪个角落看见,晚上又要发疯。
刘静之对此一无?所知,又叨叨着说了好些医者仁心却?不被患者理解的苦楚,直到洛云升脸色越发苍白,他才想?起今日到靖安王府除了送药,更重要的是劝说洛云升不要再去?见山雅集。
“静桓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再去?见山雅集,那御风散吃一次就已然很难熬了,若是多吃几次可就戒不掉了,人会废掉的!”
“你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更何?况你如今是靖安王……妃,身份已然不同,就更要谨慎!”
“万一那靖安王觉得你麻烦不想?供着你,你顷刻就死了!来这世间一趟多不容易,多活一日是一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说着,刘静之摸出一封拜帖,恨恨道:“而且那柳云岚真?不是个东西?,那伪君子为了再请你去?又把请帖发到我?这儿来了,你瞧他从前哪儿睁眼看过我?们这些医官?全?都是奔着你来的!”
“从前咱们是不知道才上了他的当,如今可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说着说着,刘静之猛地一跺脚,又骂:“这靖安王也不是好东西?,你都发作了他也不请医官来给你瞧病,算算时间得发作一两次了吧?要是早叫我?来,我?早把这迷药给你,你能少受好多苦!”
“你生得如此俊俏,外面多少姑娘想?嫁你都嫁不着,他得了便宜还不卖乖,真?是……”刘静之慷慨激昂,洛云升长叹口气,阻止道:“静之兄,你再大?点儿声,靖安王马上就进来与你理论了。”
刘静之瞬间收声:“……”
是哦,差点忘了这是靖安王府,失策失策。
刘静之摸摸被绑红了的手腕,想?起自己受的折磨,觉得靖安王可恶可恨,但转念一想?洛云升还好好活着竟然又有些感激这靖安王了。
走到这一步,还能如何??
他这兄弟算是狼入虎口,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该怎么过。
他正担忧,便见洛云升面色越发不好。
即便出门前容渊已给洛云升上了些胭脂也很难彻底遮住病中的衰颓。
刘静之赶忙拿出木枕替洛云升垫上,搭上脉门,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药性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再有个一两次就这乘风散就解了。”
“只是身体易好,心瘾难消。”
这会儿,他又觉得这靖安王府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宝地,至少柳云岚打?死都进不来,没法儿威逼利诱洛云升,叫他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只是柳云岚终究是名动天下的名士……
刘静之叹了口气:“总之你千万别去?,我?也不去?,管柳云岚想?什么,咱们就是不去?,气死他!”
洛云升掐了掐眉心,抬眸,也没说去?还是不去?,问刘静之:“那日许多细节我?已记不清楚,你可否再与我?说说?”
“我?究竟是如何?吃下的乘风散?”
“还不是李成那个色/欲熏心的狗玩意儿!”刘静之说起这个就来气,拳头握得死紧,“花钱买来的见山贴,整天挂在?口上的除了钱还是钱,说得好像就他家有钱似的!”
“就是他把乘风散下在?你酒里的。”刘静之猛拍自己脑袋一下,懊恼道:“也怪我?,我?都瞧见他给你下药了却?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饮下毒酒……”以至如今回想?还心有余悸。
“那日你我?着燕居服临水而坐,我?读医书,你作辞赋,羽觞随水而至,嘉宾畅饮。”
“多美?好的光景?”
“可宴游不到一个时辰,林成的小厮就跑来说林成突犯急病。”
“你知道,如此情景我?不可能不去?,可我?去?了那边儿却?没见着林成,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我?才意识到被那混账东西?耍了,赶忙回来找你,他以前在?学堂就总对你动手动脚的,我?是真?怕他嗑药嗑多了乱来。”
“我?赶回去?,正瞧见他往羽觞里倒了一包药粉,羽觞随水而下,沿溪流而坐的其他人大?抵都心里有数,便看着流觞飘至你手边。”
“我?着急想?叫你小心那杯酒,可林成那几个小厮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上来,当即把我?嘴给捂住。”
“我?盼着这是你最后一次宴游,你一定全?身心都扑在?赋作上不会去?拿那流畅,结果柳云岚忽地来了,呼唤大?家共饮。”
“我?当即就知道要遭,你面子薄,我?又不在?,这酒你肯定会喝。”
“结果就……”
刘静之重重叹口气,担忧地看向洛云升,“后来你药性上来兴致大?发与众人畅饮,我?那是拉都拉不住,”说到紧要处,刘静之拿过手边空空如也的茶杯,比在?自己唇前作狂饮状,“你一杯接一杯,边喝边笑还哭了。”
洛云升越听?眉头皱得越高,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这张向来清俊冷淡的脸又哭又笑是什么样子。
“然后……”
洛云升接冷冷道:“就有了《失意篇》。”
“……”
刘静之长叹口气,很是复杂道:“你作出了《失意篇》定在?柳云岚的意料之外,他可不希望这世上出现一个比自己更有才华的名士。”
“之前他配合林成可能是因为钱财,现在?么……”
“你在?见山雅集上作出《失意篇》,他无?论如何?都会再邀你再去?,说不准还想?借这药来控制你。”
刘静之摇头摆手:“反正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冲他纵容‘仙人’在?见山雅集‘赠药’就知道他心术不正!”
刘静之气愤不已,洛云升的思绪却?已在?别处。
方?才肢体接触,系统检测刘静之没有说谎。
天骄之子跌落谷底,家亲背叛、师友离散,巨大?打?击下,原主选择抓住柳云岚伸过来的杨柳枝无?可厚非。
只是他不知人心险恶,又于?苦闷之中失意不察才遭人算计。
这不怪他。
该受到惩罚的另有其人,比如那个给他下药的林成,再比如放纵恶行的柳云岚,以及所有以洛雅晴为质,逼迫洛云升嫁入靖安王府的人。
念及此处,洛云升的脸色自然是更难看了些。
刘静之实在?担忧,问他要不要休息,洛云升摇摇头,疑惑道:“静之兄为何?觉得柳云岚会因为钱财帮助林成?柳氏是河东大?族,应当不缺钱财,他若真?是有意害我?,不怕名声受损吗?”
刘静之嘴一瘪,恨铁不成钢似的拍桌,又怕惊到自己这心地善良的好友,手掌高起低落最后轻按在?桌上,怒道:“你啊你,柳云岚都这么害你了你还担心他名声受损?”
“乘风散、御风丹不是秘密,否则你以前怎么不去??不就是因为觉得靠药来引起灵感实为文人之耻……”
刘静之激动之下一时失语,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收声去?看洛云升的脸色,发现对方?并?未生气才松了口气。
“那……那什么,静桓你那《失意赋》九成九是发自肺腑,咱们盛朝快三?百年,你是第一个皇帝赐婚的男妻,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洛云升无?奈地看过去?,刘静之二度收声,露出一个“对不起我?真?的错了”的憨笑,连连打?嘴,“我?错了我?错了。”
为了不再伤害到洛云升,刘静之赶忙回答他的问题不再瞎扯:“柳家虽是大?族,可如今在?朝中当尚书的是柳彦不是柳云岚,柳彦是长房长孙,柳云岚是三?房的嫡二子,他们两家时有争端,柳彦到底是官把持大?局,所以柳云岚有充分的理由让神?仙贩药,谋取钱财!”
洛云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所以这是你的猜测?”
刘静之挂着满脸的自豪模样,“虽然是猜测,但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世家大?族内部的争端不就这么些,不是为财就是为权,柳彦与柳云岚之间定是两者都有!”
“只是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一家,才没在?‘举荐’上闹得太?难看。你我?两家不也这样?大?家差不多,说起来没什么新意。”
刘静之说得不无?道理,但柳云岚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左右科考见山雅集,其中多少猫腻还待往后再探。
附和刘静之了一番,洛云升也确有些乏了,强撑精神?又与他聊了几句朋友家私,这才知道原来刘静之便是那位曾经让原主羡慕有个妹妹真?好的朋友,因为都疼爱妹妹,所以关系才如此密切。
大?抵人心偏私,得知幼时情谊,洛云升看刘静之顿时顺眼不少,心觉往后不妨当朋友相处。
人总得有自己的社交圈,他不能身边只有容渊一人。
有了决断,洛云升便问刘静之可有什么想?要却?难得的药材,若王府有可以赠一些让他带回。
刘静之欣喜若狂,一点儿没和洛云升客气,拇指大?的小楷写了手臂长的一张单子,看得库房总管眼皮直跳,连忙去?请大?管家过来决断。
洛云升可以慷容渊之慨,但也不能太?过分,便让库房总管把单子里价值太?高昂孤品去?掉,可划了半天一个也没划去?,场面难免有些尴尬。
库房总管见洛云升不明其中真?意,只道这位虽然可怜,到底也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管家中俗务的少爷,——这刘公子要的虽然大?多是普通药材但量大?管饱,叠上去?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若算成银两,都称得上狮子大?开口了。
只是这求药的在?前,他也不好明说,只能暗示:“王妃,刘公子若需奇珍库房里定不会少,可这些药材实在?寻常,需量又大?,府中实在?没有储备。”
洛云升明白过来,让管家和库房总管先回去?,对刘静之道:“王府确不会储备这么多寻常药材,你若是缺我?可以私下赠你些银票,你自去?药铺买?”
前几日在?病中,容渊不知是想?讨他开心还是真?为他着想?,把扣下来的那些回门礼算成所谓的嫁妆给他,几万两雪花银从天而降,洛云升一下子就成了富户。
人活在?世上不是吸风饮露,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要用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是玩笑话。
更何?况他小时候没少吃缺钱的苦,没有“爱情不能掺杂金钱”的念头,反倒觉得人的钱在?哪里爱多半就在?哪里,哪怕没有爱,也是重视和地位的体现。
所以洛云升没有拒绝,谢过容渊的心意后毫不心虚地留下了钱财,心里也着实踏实了些。
倒是刘静之抓耳挠腮,脸皮通红,他来这一趟不是要钱的,但若能要到些药材他是真?能感动上好几天。
但若是金银……
刘静之摇头,若洛云升真?是风光大?嫁,财产丰厚这钱他便接了,毕竟药材是真?要钱换。
但就洛家不可能给静桓多少嫁妆,他拿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是真?正的傍身钱,且在?这王府之中,少不得要打?点下人,怕是自己都不够用,自己再分去?一些,与洛家那些豺狼又有什么不同。
刘静之越想?,心中越悲,打?定主意一分不要。
但洛云升又刚好问到他心中隐痛之处,刘静之也不隐瞒,全?数道出:
“百姓从来都苦,多少人快到病死才凑钱到医馆、药铺拿一两服药回去?,煮成清水也没钱换,这哪儿是治病?不过是安慰罢了。”
“因而我?在?靠近城门的西?大?街找了个铺子,开了义诊,这事儿你也知道。”
“可这义诊开起来却?没我?想?的那么轻松,我?是真?没想?到每日能有几十上百人来看诊,遇到乡下赶集的日子看诊的人更是多,都能把西?大?街给堵了!”
“就因为这,五城兵马司还上了一次门!这小一月来,因为患者多挤占道路,就连京兆尹都往我?家跑了一趟。”
“我?爹虽说是御医,但京兆尹都上门了,他便想?让我?把义诊铺子关了。我?不愿意,他就让京中的药铺按照市场价卖药材给我?,想?着我?那点儿私房钱撑不了多久,义诊铺子自然就关了。”
“你说那老头,坏不坏?”
“还医者仁心呢,我?看狗屁没有!”
洛云升想?安慰刘静之几句,可这位说起话来豌豆射手似的噗噗停不住,丝毫没给洛云升插话的余地,继续道:
“结果,家里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族老也挑出来说,刘家虽世代行医,但医的都是勋贵,到了爷爷和爹这一辈医的更是皇天贵胄,我?虽非嫡长子,但也是主母所出的嫡子,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地给穷人看病,坏了刘家的名声!”
“明明都是人,他们治高皇天贵胄就高贵,我?治贫苦百姓就低贱,还医术世家呢,良心都被狗吃了!”
说到此处,刘静之的情绪也难免低落下来,“总之我?现在?就是缺药材,缺得不得了!”
如此,洛云升终于?有机会插话了,连忙道:“那我?给你钱让你去?买不是正好?若是你觉得京中药价高昂,可以到乡下种药的农家去?收。”
“都是寻常药物,应当不难收吧?”
刘静之叹了口气,“我?起初也这么觉得,可我?让铺子里的活计去?收了几次压根收不到什么药,才知道这其中猫腻繁多。”
“药材种植不比粮食,种植药材要花的心力人力比粮食大?得多,所以本身会种药材的农家就不多,几乎是代代相传,因此这些路子也早早被几家大?铺子垄断。”
“从前是看在?爷爷、父亲的面子上,我?才能用成本价收购药物,实在?钱不够从自家药铺拿也没人敢管,但如今他们不支持我?义诊,别说低价收购药材,就是平价来收也已经有铺子琢磨着父亲的心思不卖给我?了。”
“我?如今为了弄点儿药材,是求遍了同窗,让他们帮着买些。”
“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因为缺药材,现在?义诊已改为了五日一次,每次都人满为患,为着看病吵架的、打?架的也有,五城兵马司都得恨死我?!”
“而且我?们人手也不够,加上我?就四个大?夫,这么多病患,根本看不过来。”
“若是能解决药材紧缺的问题,义诊开得频繁些,情况大?抵会好些。”
“可惜……”
洛云升欲言又止,刘静之看着好友,摇了摇头,“你那点儿钱你自己留着用吧,反正我?决不会要。”
“你刚才说送药给我?,我?便是本是想?着缺的都是些寻常药材,靖安王家大?业大?恐有些存货,但也是我?没考虑清楚,靖安王多高贵?他确也不会囤这些普通药材,静桓,是我?难为你了。”
说了许多伤心事,刘静之情绪低落下来,但想?着不能影响病人——洛云升所遇的困境比自己可难上千百倍,他也不想?给洛云升增添负担,又笑嘻嘻道:“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家毕竟世代行医,我?回去?哭哭闹闹,大?不了绝食几日,总能要到些!”
说到怎么对付家里,刘静之可谓如数家珍,一如既往自豪地向洛云升“炫耀”:“咱们这种家族就是重面子,我?靠闹来要药材已经撑了三?月,想?来再撑半年不是问题!”
洛云升有些感动这时代有人如此医者仁心,又对刘静之的做法感到无?奈,“但这么一直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义诊用药量大?,你家里也不可能一直供着你,如果没有循环之法终究难以支撑。”
“你且给我?些时间,我?想?想?该怎么办。”说着,洛云升就又给刘静之写了张条子,让他先去?库房支500两银子应急——毕竟是为了病人,也算他的一片心意。
但涉及钱财,刘静之无?论如何?都不肯要,只说相信洛云升聪慧定能想?出好法子,到时候洛云升说如何?做,他就如何?做,他们俩合在?一起,定能把义诊铺子办得红红火火,叫盛京百姓都瞧得起病!
但刘静之实在?是头倔驴,没办法,洛云升只能让库房总管现买了许些药材给回来,刘静之才泪眼汪汪地赶回他的义诊铺子。
洛云升哭笑不得,心却?终于?安了不少。
第32章
刘静之前脚走, 容渊后脚就把洛云升弄回房按在床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起了白日?不?该有的念头,只有洛云升知道这无利不起早的人是装着吃醋, 来打“义诊”的主意。
但?说是打主意,洛云升的健康还是更排在前面。
容渊“帮忙”换了衣服,弄得洛云升胸口多几个梅花点子才满意地将人裹进被窝, 装得满心善意:“这刘静之看起来不?靠谱, 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没?想到还是个‘好人’, 想着开义诊。”
“不?过义诊这主意不?错,你若是想,我?愿意出银子和门路帮他解决解决药材短缺的难题。”
洛云升呼出口气?平复骤起的欲/念, 心知容渊不?会平白给予, 定是看中了其后的利益,不?紧不?慢地问他:“义诊是很?不?错, 利国?利民。”
“但?光是利国?利民恐怕打动不?了王爷吧?名?声、人力?,只要套着这义诊的名?头,稍花一点功夫便?能买到不?少,不?知王爷想要其中哪个?”
容渊很?久没?被如此直白地戳穿过念想,觉得有些刺激, 灵魂深处某些恶劣的点被挑动, 倒也不?掩藏,“自是全都要。”
霎时间?, 内室一片安静, 只有交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两人都不?是单纯之辈, 心知肚明刘静之那个小小的义诊若是经营得好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名?声像个空虚的壳子,但?如果没?有这个壳子, 难免血肉摩擦、疼痛难忍。
义诊便?像是专门为博取名?声而生的——哪怕施行它的人毫不?在意,后面出钱支持的那个多少有点儿别的心思。
就算不?图这个,至少也清楚它能带来巨大的名?声,名?声又能带来多少的实际利益。
如今看,容渊已是想明白了关键,很?是动了心思。
“皇帝皇后坏我?名?声,我?自要想办法找补,否则若真人人都觉我?是个出门便?止小夜里啼凶煞,后面与容麟斗,岂不?是天?然?落了下风?”
“名?声这东西虚假得很?,偏生信它的人多,稍加经营也不?亏。”
如今皇帝皇后将容渊的形象“经营”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便?是希望能通过悠悠众口来削减他继承皇位的可能。
但?若有人愿意扒开那吓人的恶名?,就会看到他战场冲杀、护国?利民的许多功绩,若看这些实绩,从小到大连皇城都没?出过的容麟根本比不?得他半分。
只是众口铄金,寻常难改,但?若能善加利用义诊这个名?头,情势恐会大不?相同。
机会难得,容渊不?会轻易放过。
“且我?那么多庄子若是一直无人照看荒废着,按你的话说,多浪费?”
“付不?起药费的就等好了去我?庄子上做工,做工还包三餐吃住,我?又出钱他们出力?,全然?是双赢的路子,大抵不?会有人舍得拒绝,你说是吧?”
“既然?有好的时机,不?善加利用就太可惜了。”容渊一副全然?拿捏的模样,笑中带点得意,洛云升深深看他一眼,也没?说拒绝的话。
但?洛云升想的不?只是用义诊来博取名?声,还有一点为民争利的意思,是真的想做点好事?。
如此想,倒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的品德,多么崇高的理想,只是因为他上辈子就走过容渊想走的这条路——做慈善,博名?声。
日?子久了自然?而然?接触到社会的最底层,由此生出许多真正的怜悯。
洛云升想起以前帮扶过的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只有小学文凭因此只能做些薪酬微薄的杂工,年?轻时还好,后来中年?丧偶,儿子沉迷赌博输光家产,欠了一屁股外债后跑了,把债全部留给自己亲妈。
为了还债,女人只能每天?打三份工,凌晨四点起来扫大街,九点提着装着印满男科医院广告的纸巾穿行在危险的车道上,等发完纸巾又去餐馆给人洗碗,后来因为餐馆安了洗碗机,被“优化”掉了。
除此以外,她还做过很?多杂工,爬几十层安全楼梯到酒店房门口塞小广告、趁黑收泔水桶拿去卖,很?多很?多,生活苦到洛云升觉得如果自己是她,可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其实,洛云升接触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做这些杂工了,癌症晚期,这些都是他从医生护士还有社区工作?人员和法院执行员那里听来的。
洛云升甚至还记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医院和她碰面,她除了流泪感谢自己这个垫付医药费的企业代表,还当着执行员、医生、债务人的面签了遗体捐献协议,希望这样能帮自己儿子赎罪。
那次之后,洛云升才真正对慈善上了心,但?因为条件所限,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运用手中的资源拉来更多的资金,自己也尽量多捐一点,至于?现场,几乎再没?有去过——只是纸上看看报告的话,心里不?会太难过。
由此,怜悯就更多一分,更深一层。
半晌,洛云升抬眸,与容渊商量了一些行事?细节。
比如容渊不?必出场,可以由他这个王妃时不?时到义诊的铺子转转,等人识出他的身份,向他求药,再顺理成章地买药赠药,免得落人口舌,说靖安王故意收买人心。
甚至可以适时安排几次“争吵”,叫众人知道靖安王无心义诊,但?王妃是个好心人,一直顶着压力?救济百姓。
以此慢慢扭转容渊的形象——至少他愿意为了自己的王妃妥协,没?有传闻中那般冷血,至少他是真做了实事?,每个人来义诊的人都知晓。
开在街头的义诊铺子和收养孤儿赡养老人的慈济院不?同,看不?起病的人多,名?声顷刻便?能传扬出去。
一日?百人,白日?下去靖安王在民间?便?是半个善人了。
说到最后,容渊一把搂过洛云升,看这精明的鬼神忽又觉得自己才是蠢的那个,竟然?会觉得他天?真,继而又有些满意自得的笑道:“先你后我?,真是狡猾。”
洛云升不?置可否,顺势靠在容渊怀里把人当靠垫般枕着,是个慵懒随性的样子,“如何?是狡猾?这得怪王爷自己不?善经营……”
“所以这不?是等着你帮我?经营?”
这便?说到了洛云升擅长之处,他上辈子本就供职于?艺术品拍卖的龙头企业,因而才与慈善行业有所交集,说起如何?包装经营一个人的形象,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
“当然?,”洛云升一笑,“但?义诊先不?着急,现在摊子小刘静之还管得过来,我?得空的时候先去看看做些准备,眼下更要紧的是处理见山雅集。”
容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你想把柳云岚的见山雅集掀了?”
洛云升点点头,看那势在必行的样子,容渊想,洛云升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很?中意。
“放着不?管,等他积蓄力?量操控人心,到时候才有大麻烦?”
洛云升字字句句都说在点上,但?容渊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见山雅集当然?是个祸患,但?上辈子柳云岚两年?后就坠崖而亡,管他是利益相争被推下山,还是真的失足自己跌落山崖,这个祸患都会消灭,不?必担忧。
早将他拔除虽也有好处,但?……好处终究不?如坏处多,现在不?是与河东柳氏对抗的好时机。
但?这些话他没?法和洛云升明讲,哪怕对方是鬼神,自己这重生之事?也实在神异,且看洛云升的样子,他应当是不?知道的。
就这么把自己底牌扒了不?是容渊的性子,因而只留给洛云升一句半真半假的质疑:“我?不?反对,但?他到底是河东柳氏费尽心力?才培养出来的‘名?士’,在文人间?很?有些感召力?,你打算如何?应对?”
洛云升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要他的命一样。”
容渊愣住一下,“那你打算怎么做?”
“如今乘风散、御风丹算不?上禁药是因为吸食它们的多是世家大族的公子王孙,有钱有势所以就算子孙染了这东西,家主们也觉得自己养得起才没?出岔子。”
“而柳云岚那些人……要说他们没?有用这药控制人的心思,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如今是还没?到他们觉得可以用药‘收网’的时候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但?如果我?们帮他们提前‘收网’呢?”
容渊心中略微一惊,便?听洛云升继续道:“抓住那个‘仙人’抢到药方,截断制药的原料,让柳云岚拿不?出药来,上瘾的自会千方百计去寻他拿药。”
“河东柳氏又如何??蚁多咬死象。”
“更何?况上瘾的那些人可不?是小蚂蚁,一个两个他或许应付得来,十个二十个……”洛云升淡然?一笑:“世上哪里还有云岚君?”
容渊环抱着他,将那笑意看在眼里,心说真是美不?可方物,不?知他自己知不?知道副要人“性命”的模样有多迷人。
“说得有理,那这‘仙人”你打算怎么抓?”容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倒真希望这鬼神能有特别的手段抓住那仙人,就像他抓那四个疑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