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车回到学校，纪苏主动开口：“我先送你回宿舍吧。”
顾昭问道：“你要去忙什么？”
“校园文化节快来了，我要代表音乐社和舞蹈社联合表演一个节目。”纪苏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所以这几天我要去练习钢琴曲。”
“舞蹈社？”顾昭精准地抓住了关键词，“你的搭档是男是女？”
纪苏如实回道：“是一个女生。”
顾昭眉头一皱：“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纪苏拒绝道，“你生病了，应该多休息。”
顾昭面色沉了沉，却没多说什么：“走吧。”
下午，纪苏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音乐社。
这回韩萌到得更早点，一见他进门就笑吟吟道：“学长，今天我比你早一点哦！”
纪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没迟到吧。”
“没有啦！”韩萌摇头，带着马尾辫一起晃动，“是我早到了一点，不想让学长等太久。”
纪苏：“那就好。”
“学长，我昨晚回去又改了两个动作。”韩萌开始热身，“你帮我看看，我改得好不好？”
“好。”纪苏应声，坐到了钢琴前。
练习几遍后，纪苏停下来，让女孩子歇一会儿。
他坐在椅子上弹钢琴不费什么劲，但是跳舞却很消耗体力。
韩萌盘腿坐在他对面，边喝水边跟他闲聊：“学长，你弹钢琴多久了？”
“很多年了。”纪苏指尖轻抚黑白琴键，“从小就开始弹这首曲子。”
韩萌好奇道：“那学长为什么没学艺术，反而学了建筑呢？”
纪苏垂下眼睫，半开玩笑道：“大概是因为我发现，我对艺术并无天赋。”
“怎么会？”韩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学长弹的钢琴一下子就打动了我，怎么会没有艺术天赋呢？”
纪苏掀开眼睫，笑了笑：“谢谢。”
两人一坐一站，从某些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是在深情对视。
顾昭站在门口，眼神阴鸷而冷沉，用指骨重重敲响了门。
“咚咚”两声，纪苏回过头：“顾昭？你怎么来了？”
“怎么？”顾昭语气很冷，像是结了冰渣子，“打扰到你们了？”
纪苏还没来得及说话，韩萌抢先开口道：“你是顾昭学长吗？”
顾昭一眼都没看她，目光钉在纪苏脸上：“练完了吗？”
“差不多了。”纪苏站起身来，莫名有点心虚，“你怎么不在宿舍休息？”
顾昭没回答，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看起来是要等他练完。
韩萌以为纪苏还有事，主动说道：“学长，不然我们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好。”纪苏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倏然一顿。
长得漂亮的女孩子，皮肤白，舞蹈生身材比例好，性格可爱，笑起来也很甜。
站在他眼前的韩萌，不就是……
顾昭的理想型吗？
韩萌体贴道：“学长，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走了。”
“等等……”纪苏抿了下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要去食堂吃晚饭吗？”
韩萌应道：“是呀，准备去的。”
纪苏邀请道：“那我们一起吧。”
话音刚落，他瞬间感觉脑后盯着他的那道目光又冷了八度。
纪苏转回脸，硬着头皮问道：“顾昭，你也去吗？”
顾昭看了他几秒，笑了一声：“去，当然去。”
纪苏被他笑得更加头皮发麻，却不能出尔反尔：“那我们去吧。”
去食堂的路上，顾昭身上的低气压，连三米开外的路人都感受到了。
好不容易来到食堂，纪苏加快脚步：“你们先坐一下，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顾昭落座，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支在走道上。
韩萌在他对面坐下，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顾昭学长，你怎么对我敌意这么大呀？”
顾昭终于正眼看向她，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
韩萌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喜欢纪苏学长，是吗？”
顾昭微微眯了眯黑眸：“你想说什么？”
“据我所知，纪苏学长是直男，所有追他的男生都被他拒绝了。”韩萌看了眼站在窗口前的背影，“所以，我的机会应该比顾昭学长你更大点吧？”
顾昭冷冷道：“是吗？”
韩萌眨巴眨巴大眼睛：“反正这两天相处下来，我觉得纪苏学长对我挺有好感的。”
顾昭单手压在桌面上，好似一头被侵入领地的狼王，眸底压抑着暴怒：“那你就试试。”
这时，纪苏走了回来：“你们想好吃什么了吗？”
“不用了学长。”韩萌站起身，“顾昭学长身体好像不舒服，学长还是早点带他回去休息吧。”
纪苏心头一紧，伸手去摸顾昭的额头：“又发烧了吗？”
顾昭抬起手，握住他的手指拿下来：“我们走吧。”
纪苏还没感受到额头上的温度，就一脸懵地被拉着离开了食堂。
外面的风吹过来，纪苏大脑清醒了一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那个……”
顾昭蓦地收紧大手，很快又松了力道。
纪苏心里惦记着他的病：“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感冒肯定好得没那么快。”
顾昭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校门口，将人塞进出租车，自己也坐上去。
纪苏以为他是同意去医院了：“师傅，麻烦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不去医院。”顾昭开口道，“去御水湾。”
司机师傅错乱了：“到底去哪里？”
顾昭看向后视镜：“御水湾。”
司机师傅打了个冷颤：“好嘞，马上出发！”
一直到走进小区，顾昭都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纪苏从担心又变成了忐忑，心里暗自琢磨着他是不是生气了。
“嘀”地一声，顾昭推开家门：“进去。”
纪苏进门，正要弯腰换鞋，下一秒，就被大手掐着腰抱坐到玄关的柜子上。
他不由低呼一声：“顾昭，你干——”
尾音戛然而止。
顾昭分开他的腿，身体卡在他的双腿之间，冷声问道：“纪苏，你在做什么？”
纪苏不由慌张起来，目光躲闪：“我、我没做什么啊。”
顾昭抽出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抬起来：“看着我。”
纪苏不得不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
顾昭打断他：“我说过，不要道歉。”
纪苏咬了咬下唇：“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喜欢韩萌那种类型的女孩子。”
顾昭气笑了：“纪苏，你是不是把我说过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纪苏否认：“我没有。”
“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你纪苏。”顾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道，“不是韩萌，也不是张萌王萌，甚至不是萌萌。”
纪苏摇头：“这不对……”
顾昭明明喜欢的就是萌萌，一切都是从萌萌加错微信开始的，怎么突然就推翻了呢？
“你以为你装萌萌装得很好吗？”顾昭眼神幽沉，“发错照片，这种蹩脚的理由，你以为我会信？”
纪苏微微睁大了眼睛：“啊？”
难道从那时候起，顾昭就识破他了吗？
顾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但你是我加过的人里，最执着的一个。”
在他毫无回应的情况下，对方坚持不懈给他发了整整两天的消息。
他没有随手删除的原因也很无聊，就是想知道对方会自顾自发到什么时候。
“我承认看到那张腿照时，是有点见色起意。”顾昭垂下视线，“你有一双完全符合我审美的腿，包括腿侧的那颗红痣。”
纪苏脸颊一热，不自觉动了动双腿，碰到精壮劲瘦的腰身，又触电般迅速弹了回去。
“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就跟你聊了下去，直到——”顾昭抬起眼眸，“直到那天晚上，你给我弹了那首钢琴曲。”
纪苏微微一怔：“是那天……”
“你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那首钢琴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顾昭慢慢笑了一下，“可是你就那样弹给我听了。”
这是纪苏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不是冷笑，也不是戏谑的笑，而是一种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的笑。
纪苏指尖微动，努力忍住想要替他抚平眉心的冲动。
“在度假区时，我就知道你是萌萌了。”片刻后，顾昭继续说道，“你和网络上的萌萌有相同点，也有很多不同，但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比我想象中的萌萌更讨人喜欢。”
纪苏忽觉委屈起来：“那你后来还那样对我，那么凶地逼我、逼我穿裙子。”
“我生气的不是你装女生骗我网恋。”顾昭收紧了手指，“我气的是你拉黑我逃跑，甚至不给我找到你的机会，你明白吗？”
纪苏眼睫颤了颤：“我不是故意的……”
“纪苏，我能分得清我喜欢的人是谁。”顾昭喉头动了动，“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自己的心？”
纪苏心乱如麻，本能地躲避他的目光：“你先放开我。”
“我说过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把我推向别人。”顾昭没放手，嗓音却变得很低很低，“我是人，我也是会伤心的。”
纪苏心尖蓦地一抽，用力咬住下唇，一时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的所作所为，真的让顾昭伤心了吗？
顾昭眸色转深，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揉弄着他的下唇：“别咬。”
纪苏听话地松开牙齿，湿红饱满的唇瓣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格外能引起人想要狠狠蹂.躏的心。
顾昭盯着他的唇：“今晚的事，你做错了吗？”
纪苏点头承认：“做错了。”
顾昭又笑了：“既然做错了，那就需要认罚。”
“好……等等！”纪苏刚应完声, 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认什么罚？”
顾昭没回答，只问：“认不认罚？”
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在他手心里, 被迫仰起来，饱满欲滴的红唇微张，看起来就像是在索吻。
顾昭用略显粗糙的指腹反复蹭着殷红的唇角，喉结滚动了一下, 喉咙干渴得要命。
纪苏被他的眼神盯得心头一跳, 磕磕巴巴道：“你、你先说是什么惩罚。”
顾昭捏着尖尖的下颌, 往自己面前送了送，高挺的鼻梁几乎快要撞上挺翘的鼻尖。
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一张密密实实的细网，纪苏不由紧张到屏住呼吸。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电光火石间，纪苏空白的大脑骤然拉响了警报。
下一秒, 他抬起手，用力一把推开了压在身前的胸膛。
顾昭毫无防备, 第一次被他推得身体往后倒, 一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没事吧？”纪苏有点慌了，跳下玄关的柜子, 却又不敢上前去查看。
顾昭微微眯了眯黑眸, 眸底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闪而逝。
纪苏抵着柜子边缘, 随时准备逃跑：“我不是故意的……”
顾昭唇角微扬,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么紧张做什么？”
纪苏紧张兮兮道：“我没紧张。”
“惩罚二选一。”顾昭走回他面前, 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柜子上, 轻而易举地再次将他困住，“第一, 被我打三下屁股。”
纪苏：“？”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做错事，就要被打屁股。”顾昭慢条斯理道，“又不是没被我打过。”
纪苏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打过——”
话说到一半，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幕陌生的画面。
他只穿着一条内.裤，被顾昭从浴缸里捞起来，放在腿上扇了一巴掌屁股……
雪白的脸颊霎时间涨红了，纪苏觉得自己脑袋又开始发晕。
顾昭眸色幽沉地盯着他：“想起来了？”
纪苏回过神来，语气坚定道：“我选二！”
“哦？”顾昭似乎早有预料，“第二个就很简单了，叫声好哥哥听听。”
纪苏：“……”
叫哥哥就算了，怎么还要叫“好哥哥”？
“怎么？”顾昭垂眸笑道，“还是你更喜欢被我打屁股？”
“我没有。”纪苏立即否认，又羞又恼地反问道，“你总这么欺负我，你哪里好了？”
顾昭握住纤长白皙的手指，放到唇边咬了一下：“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你……”纪苏被咬得一哆嗦，忍不住控诉道，“你现在就在欺负我。”
顾昭的目光钩子一样勾在他脸上，语气难以捉摸：“这就欺负你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眼见着糊弄不过去，纪苏咬了下唇，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好哥哥……”
顾昭俯身侧耳过去：“叫我什么？”
“好哥哥，好哥哥！”纪苏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似的喊了两声，“这样行了吧？”
顾昭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终于勉强放过他：“行了。”
纪苏伸出手指，小心地戳了戳结实的手臂：“那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吗？”
顾昭哼了一声，直起腰身往客厅里走。
纪苏用手心贴了贴发烫的脸颊，跟上去：“顾昭，我觉得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吧。”
“不用。”顾昭站在餐桌旁，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我没事。”
纪苏不放心：“你现在真的不烧了吗？”
“烧。”顾昭看向他，“不过烧的是别的地方。”
纪苏茫然地问道：“什么地方？”
顾昭似笑非笑道：“你真想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纪苏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摇头拒绝：“不，我不想知道。”
顾昭看了他几秒，收回视线：“晚上想吃什么？”
纪苏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吃晚饭，自告奋勇道：“今晚我来做吧，你想吃什么？”
顾昭还在生病中，叫病人给他做饭未免太过分了。
“不用。”顾昭打开冰箱，“我来做。”
“好吧。”纪苏心知肚明自己拗不过他，只能妥协，“那晚上吃面条可以吗？我想吃汤面了。”
“好。”顾昭应声，“你先去玩一会儿。”
纪苏乖乖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乔锦：［苏苏，你人怎么又不见了？］
乔锦：［你要是被顾昭绑架了，就给我一个暗号！］
纪苏：［小乔，我没被绑架。］
纪苏：［顾昭病还没好，我在照顾他。］
纪苏看着发送出去的文字，又抬眼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那道身影，难免心虚起来。
现在的情况，好像他才是被照顾的那个人……
这时，乔锦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乔锦：［我不信！］
乔锦：［我看顾昭身强体壮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牛，这么容易就生病嘛？］
纪苏：［真的，他发烧了。］
乔锦：［发烧？我看是发骚吧！］
纪苏：“……”
乔锦：［我严重怀疑这是顾大校草的苦肉计！］
乔锦：［就仗着你心软！］
纪苏：［不会的小乔，顾昭不是那种人。］
乔锦：［呦呦呦，这就开始护着他了？］
纪苏：［我就事论事而已……］
乔锦：［好吧，那就当我错怪校草喽。］
乔锦：［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啊宝贝，千万要注意人身安全！］
纪苏：［放心，我会注意的。］
顾昭动作很快，没过一会儿就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纪苏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发现自己碗里卧着一个荷包蛋，顾昭的碗里却只有青菜和面条。
“阿姨忘了买鸡蛋，冰箱里只剩最后一颗了。”顾昭注意到他的眼神，淡淡解释了一句。
纪苏夹起荷包蛋放进他碗里：“那你吃吧，病人更需要补充蛋白质。”
顾昭又给他夹了回去：“你吃。”
纪苏看着金灿灿的荷包蛋，嗓子忽然哽了哽。
顾昭眉头一皱：“怎么了？不喜欢吃荷包蛋？”
“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小事。”纪苏垂着眼睫，故作轻松地回道，“在我家的餐桌上，如果只有最后一个荷包蛋，一定会在弟弟碗里。”
类似这样的小事数不胜数，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不介意了，可原来还是会轻易想起。
顾昭看着他，语气平静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受这种委屈。”
纪苏抿着唇，什么话也没说，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悄悄被水汽湿润了。
顾昭也没有再追问：“吃吧。”
吃完晚饭后，又到了洗澡睡觉的环节。
纪苏洗完澡后，抢先占住沙发：“顾昭，你今晚不能再把我搬到床上去了。”
顾昭躺靠在床头：“你睡得太熟了，我抱你也没反应。”
他甚至怀疑，就算他做点什么更过分的事，怀里熟睡的人也不会醒过来。
“我是睡眠质量比较好嘛。”纪苏小声抗议道，“但那也不是你把我搬来搬去的理由。”
顾昭笑了一声：“那不如你现在就睡到床上来。”
纪苏婉拒道：“不了，我更喜欢你家的沙发。”
这天晚上，他在睡前反复告诉自己，今夜不能睡得太熟了。
结果不出所料，第二天他依然是在那张充满顾昭气息的大床上醒来。
纪苏暗自下定决心，在顾昭家里没有加第二张床之前，他都不会再来过夜了。
新的一周，纪苏在繁忙的课程中，抽了几次空去跟韩萌排练舞台。
每次顾昭都像个幽灵似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全程盯着他们排练。
顶着种种压力，周六下午，校园文化艺术节终于如期开幕了。
纪苏跟韩萌的节目在中场，主持人报幕后，大礼堂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
红色幕布拉开，漆黑的舞台上，一束灯光打下来，笼罩住坐在钢琴前的人。
纪苏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漆黑柔软的黑发自然垂落，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眼睑落下蝴蝶般的阴影，整个人在灯光下泛着玉一般莹润的光，圣洁得像个天使。
顾昭坐在第二排的位置，目光牢牢钉在他身上，眸底隐隐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细长白净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熟悉的钢琴曲行云流水般倾泄一地。
这一刻，除了坐在钢琴前的纪苏，顾昭看不见任何人，也听不见除了琴音以外的任何声音。
就好像，他仍然被困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钢琴曲和单人舞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指尖，过了好几秒，所有人都还没缓过神来。
纪苏从钢琴前起身，和韩萌一道朝观众席鞠躬谢幕。
听众们恍然如梦初醒，大礼堂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纪苏退至后台，轻舒一口气，对韩萌说道：“辛苦了。”
“学长也辛苦了。”韩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今天这个舞台，我和学长配合得很完美，不是吗？”
纪苏点头：“是，你跳得比排练时更好。”
“能得到学长的亲口夸奖，我也算是圆满了。”韩萌深呼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学长，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纪苏应声：“你说。”
韩萌示意他：“学长请跟我来。”
这会儿大家都集中在大礼堂内，出口处倒是十分安静。
“学长，首先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韩萌站定脚步，语气坦然，“其实我是故意利用这次的合作舞台，来接近你的。”
纪苏有点懵：“什么意思？”
“学长可能不记得了，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韩萌眉眼弯弯地冲他笑，“去年新生报道那天，我来大姨妈了，不小心弄脏了裤子，学长看到后，就把自己的外套借给我了。”
纪苏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对于学长来说，大概是很平常的一个小举动，不记得也很正常啦。”韩萌微一停顿，语气异常认真，“我想说的是，我喜欢学长很久了，假如学长没有喜欢的人，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纪苏垂下视线，轻声回道：“对不起。”
韩萌叹了口气：“学长拒绝得这么快吗？”
纪苏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好像是拒绝得太干脆利落了。
“据我所知学长还是单身，所以……”韩萌试探着问道，“学长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纪苏微微一怔，喜欢的人吗？
他沉默了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抱歉，你会遇到更值得的人。”
韩萌问道：“我有点好奇，学长是对所有的追求者都这样吗，不给一丝机会？”
纪苏微一点头：“是。”
韩萌的目光不经意般落在某处：“那顾昭学长呢？”
纪苏心脏一突，下意识回道：“与他无关。”
“顾昭学长喜欢学长，我想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萌追问道，“如果学长不喜欢他，为什么让他一直待在你身边？”
“我……”纪苏一时哑口无言，纷乱的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快得他抓不住。
“纪苏。”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纪苏打了个激灵，一回头就撞进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
顾昭朝他走过来，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肩，将他揽进怀里。
是一个充满宣告意味的姿势，浓烈的占有欲呼之欲出。
“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那么就不打扰学长了。”韩萌朝纪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学长跟我说的话，我也都记住了。”
纪苏只觉握住自己肩头的那只大手瞬间收紧，很快又松开了力道。
顾昭用冰冷刺骨的目光看着韩萌走进大礼堂，放下胳膊，率先转身往外走。
纪苏快步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纪苏猝然撞到一堵人墙，低呼一声，堪堪稳住身形。
顾昭转过身，眸光沉沉：“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纪苏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顾昭朝他面前走近一步：“你明知道我很介意，还是要单独和她见面。”
“不是……”纪苏蹙起眉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是怎样？”
纪苏轻叹一口气，耐心解释道：“韩萌刚才是向我告白了，但是我拒绝了。”
顾昭：“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纪苏有点无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
说什么无论拒绝十次还是一百次，都不会放弃……
顾昭继续朝他面前逼近：“我怎么样？”
纪苏不由自主往后退去，退了几步后，脚下突然踩空。
顾昭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他的腰，将他捞了回来。
纪苏撞进了熟悉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一股冷冽的木香，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本能地想挣脱这个拥抱，却发现抵着的那具胸膛里，心跳声比他的更加剧烈。
顾昭将他牢牢按在自己心口：“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但我会害怕。”
纪苏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停止了挣扎。
顾昭收紧双臂，声音艰涩道：“觊觎你的人那么多，我怕我一不留神，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他如同一只叼着肉骨头的恶狗，尽管饥肠辘辘却不能一口吞下去，还要时刻提防着别的狗来跟他抢。
如果有人要跟他抢，他会咬死所有人。
“哪有……”纪苏将脸埋在坚实的胸膛里，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我才没那么容易被……”
顾昭将人从怀里挖出来，双手捧住他的脸：“你说什么？”
纪苏的脸很红，一双眼睛水蒙蒙的，嗓音更是软得不像话：“顾昭，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又在犹豫什么？
顾昭有太多问题想问清楚，可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眸，只能咬紧后槽牙, 将所有逼迫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只是时间而已，他最擅长的事不就是忍耐吗？
顾昭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双臂，重新将人按进怀里。
纪苏乖乖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没再挣扎。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只剩下两个紧紧相拥的人, 贴在一处的心跳声慢慢合二为一。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纪苏往后退开, 面上的红晕在看见来电显示时，悄然褪了下去。
顾昭眉头一皱：“谁的电话？”
“是我弟弟。”纪苏简单回了一句，接通电话，“喂, 小琛。”
“哥！我到你们学校门口啦！”纪琛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出来接一下我吧！”
“好。”纪苏应声, 叮嘱道, “你站在门口不要乱跑，我马上就来。”
挂断电话后, 他向顾昭解释道：“我弟弟中考结束了, 过来找我玩。”
顾昭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纪苏委婉地问道：“你没有其他事要忙吗？”
顾昭：“没有。”
纪苏提醒道：“我弟弟话比较多,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 可以不用陪我的。”
“没事。”顾昭表情不变, “再吵能吵得过王明哲？”
纪苏只好由着他：“那好吧, 我们一起去。”
很快，两人一起走到了校门口。
纪苏远远看见那道熟悉又带点陌生的身影, 心情有一点复杂。
其实他跟纪琛长得一点也不像，纪琛跟纪正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他长相更像他的妈妈，两人走在外面，几乎没人会将他们认成一对兄弟。
或许，这也是纪正海更喜欢小儿子的原因之一吧。
“哥！”那边纪琛眼尖地发现了他，飞快地朝他跑过来，跑近后一把熊抱住他，“哥我可想死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