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琐梦—— by控而已
控而已  发于:2024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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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时,南轩有时会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有时把头放在自己腿上,好像小时候那样。
可是毕竟不是小时候了。那个时候青筠懵懵懂懂的,俩人玩归玩,身体接触归接触,虽然喜欢黏在一起,却没什么邪念。可如今,南轩只要碰到他,那个地方就像火烧一般。他不知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的欲念。
在那种时候,他不得不想起书净。可是他和书净之间的性活动并不像这样。书净在这方面有些冷淡,虽然手牵手,也拥抱,可是直到交往了多年,他们才开始接吻——书净并不是特别喜欢接吻,尤其不喜欢深吻。他们同房的时候很温吞,书净说会痛,他不太敢怎么去做,因为要**势必要摩擦许久,可是书净却经常在中途觉得疼痛得受不了,让他不要继续,青筠觉得做爱这件事对她来说有些痛苦,甚至有些障碍。他们的频率也低得可怜,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好几个月一次,仿佛要交差似的,还经常失败——勉强地有一次成功,书净就怀孕了,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同房过了。一开始是因为孕期和哺乳期的安全着想,书净也坦诚怀孕和哺乳时期她比以前更不想做,后来是因为书净的月经出了问题,调养了一整年,接着子芹出了问题,最后书净又生病了。一桩接着一桩的生活事件,让人根本无心其他。
因为陈青筠本身**也不强,所以就算很多年书净觉得不想同房,他也不想勉强她。本来在没有性生活前的二十几年也都过来了,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南轩和他变得比之前亲密之后,他发现并不是那样的。

第42章
陈青筠很想拒绝郑南轩的关于“一起睡一张床”的提议,但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这么拖到陪伴陈子芹入睡以后,陈青筠心想:要不然假装睡着了?不出去了?
可这也太异常了。而且总不能每天晚上都这样吧?八点多就睡觉,他也做不到,何况还得加会儿班。
挣扎许久,陈青筠不得不起身,离开了房间。他到客厅时,郑南轩泡了一壶罗汉果茶,倒了一杯,递给他。
接过杯子,指尖接触时,他又仿佛被灼烧了一般。在放下杯子时,南轩从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他震了一下,南轩却是笑着说:“让我过一下。”
原来是他挡住了去厨房的路,南轩只是想让他挪开。
陈青筠往一旁移了移,用颤抖的手捂着发烫的脸颊,试图让它冷却下来。
直到打开电脑加班,他才冷静下来。他不得不面对的尴尬就是,南轩对他的肢体接触会引起他的性幻想,男性性幻想往往有着最直接的反应。
这种反应,之前很少在一般的情境下出现。或者说,几乎没有过。这也是最让他困扰的地方。
如果一起睡,会被发现吧?
“要睡了吗?”十一点时,南轩关闭打印机和过塑机,把裁切好的卡片放进盒子里,问陈青筠。
“啊,就来。”陈青筠关了电脑。无论如何他不能打扰南轩睡觉,虽然明天是周六,他去加班时,南轩可是要花更多精力去带陈子芹。
而且陈子芹的起床时间虽然被调整到六点半,对大人来说还是很早的,他们要赶在六点半前睡醒,现在也必须睡觉了。
陈青筠把自己的被子抱到郑南轩的床上,不知道南轩租房子时在想什么,两间卧室的床都是1.8米的大床。
郑南轩看着陈青筠把自己的被子放在大床上,笑了笑,躺上床后,盖好被子等他上来。
虽说是十月份,跟夏天也没什么差别,每天的气温都在30℃上下,陈青筠还穿着夏天的睡衣,一套短袖T恤和长裤,那短袖T恤大概是洗太多次了,领口变得很宽松,能够看到锁骨和颈窝。
“那今晚就打扰了。”陈青筠这么说完以后,就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进了被子里。
“房间门没关,这样子芹如果半夜醒来,可以进来找我们。”
“嗯,好。”
陈青筠转身,背对着郑南轩。忽然感觉郑南轩从背后连同被子一起把他抱住了。
“南轩……你……”陈青筠的脑子一片空白。
“青筠,晚安。”南轩的额头贴着他的脖子蹭了一下,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陈青筠颤抖着,强忍着那种酥麻的感觉,避免让自己叫出声——那些地方都是他的敏感带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环抱着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南轩又说了一遍:“青筠,晚安。”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嗯……南轩,晚安。”陈青筠动也不敢动,回答道。
陈子芹在独自一人睡一间屋子的第一天,并没有觉察到什么,陈青筠在六点二十分溜回房间,躺在地铺上,过了会儿,陈子芹醒来,还以为爸爸一夜都在房间里睡觉。
周六,陈青筠加班至下午四点多回到家,那天郑南轩带着陈子芹去了白石山,爬了一整天才回到家,陈子芹累坏了,吃过晚饭,洗过澡,不到八点就睡着了。
“今晚要加班吗?还是想看电影?”南轩洗过澡后,擦着湿答答的头发问他。
“那就看看电影吧?”
南轩找了一部爱情电影,与其说是爱情电影,不如说是情色电影合适。
男女主人公在屏幕上欲火焚身的时候,陈青筠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偏偏在那个时候,郑南轩搂住了他,把他带进了怀里。
“电影好看吗?”南轩问他。
“不,不怎么好看。”
“那不看了?”
“嗯。”
郑南轩关了电影,却没有松开陈青筠。陈青筠待在他怀中,脑子里好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完全无法思考。
“青筠。”
“嗯?”
“你还记得高中毕业以后,我要去上海前,你到我家问过我,你做错什么没有?”
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以为南轩和自己都会把那时的“绝交”假装遗忘。此时听到郑南轩这么说,陈青筠不知从何反应起,只是抬头看着郑南轩。
“你还问我,为什么我不理你,对吗?”
“嗯,你说你太忙了。”青筠低下头。
郑南轩的手放在陈青筠的下巴上,轻轻抬起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陈青筠想转开视线,郑南轩却说:“看着我,青筠。”
陈青筠战栗起来,他有些预感,却无法相信,他现在的脑子根本没法转起来。
“我骗了你,对不起,我不是因为太忙,只是想躲开你。”
陈青筠无助地看着郑南轩,他的眼角慢慢变红了。
“因为我只要看到你,就想占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你毁了。你在作文里写过,你的梦想是要拥有一个家庭,有妻子,有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那个时候的我心存很多不应该,觉得自己忍不住了,总想破坏你的梦想。”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陈青筠的眼角滑落,落在郑南轩的手心里。
“那是语文老师让我加上去的一段话,那不是我的梦想。”陈青筠闭上眼睛,哽咽着。
郑南轩抱紧陈青筠,低声问:“虽然有点迟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当时真正的梦想是什么吗?”
陈青筠哽咽了许久,说:“陈青筠和郑南轩,变成一家人。”
郑南轩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湿透的脸颊,问他:“我需要你,青筠,我还有资格,和你一起实现这个梦想吗?”
那天晚上,陈青筠没有回答郑南轩,他第一次伸出手,紧紧搂住郑南轩,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像个孩子那样恸哭。后来郑南轩把他抱了起来,回到房间里,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他们俩睡过头了,陈子芹起床后,没看见爸爸,就自己开了灯,拉开了蚊帐的拉链,跑到他们房间里,爬上床,睡在他俩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很稀奇。
陈青筠被吵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陈子芹,她推开陈青筠的脸,说:“爸爸躺着。”
陈青筠知道她的意思是让他转个身继续睡,笑着说:“好,好,爸爸转过去。”
郑南轩此时也醒了,陈子芹盯着他嘻嘻笑。
郑南轩和她挠痒痒玩耍,她发出开心的尖叫。
“舅舅起床,舅舅起床!”
郑南轩听懂她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再挠痒了,她在赶自己走,就笑着辅助她说:“舅舅,我不想玩挠痒痒了。”
“舅舅,我不想玩挠痒痒了!舅舅起床!”
郑南轩坐了起来,视线落在陈子芹身侧的陈青筠身上,陈青筠此时也坐了起来,二人对视了一会儿,陈青筠的脸红了,在要把视线移开时,郑南轩越过陈子芹,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青筠,早上好。”
“南轩,早上好。”
好像往常一样的周日,陈青筠需要去公司加班一个早上。昨天晚上哭得太累了,他几乎是昏睡了过去,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一丝真实感。
他如同平常一般做早餐。陈子芹和郑南轩昨天去超市买了做汉堡的面包、午餐肉、西红柿、番茄酱、芝士,一大早就说要“爸爸做汉堡包”。
他把午餐肉切片,放进锅里煎,南轩带着陈子芹从他身后经过,陈子芹抱着脏衣篓,去阳台上洗衣服。在经过时,南轩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在他的侧脸亲吻了一下。
“南轩……”陈青筠差点把手中的锅铲扔了。
“我也想吃汉堡。”南轩搂着他,对他说。
“不吃粉吗?”陈青筠觉得自己快化了,指尖发麻,勉强问道。
“今天想吃汉堡。”
因为以前郑南轩喜欢吃红薯粉丝,陈青筠买了一些粉丝囤在家里,早餐时不时会做粉丝,也许他吃腻了。
“那我们今天都吃汉堡吧。”陈青筠忍不住说,“放开我,南轩……子芹在看呢。”
“她在很认真地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郑南轩侧过脸,这一次亲在了陈青筠的嘴角边。
“别闹了……”陈青筠低下头,耳朵都红了。
郑南轩终于放开了陈青筠。
除了更加频繁的身体接触之外,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变化。身体的接触也只是拥抱、牵手和亲吻脸颊,郑南轩并没有更进一步的逾矩行为。
尽管每天他们都睡在一张床上,甚至都没有接吻过。
这让陈青筠莫名地觉得安全,说实话,尽管他会对南轩有克制不住的欲念,可他总会心存愧疚。
书净故去不到一年,他就拥有了南轩,这真的是可以的吗?
如果他都不记得书净,那么书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又有谁来证明?
想起书净的日子越来越少,哀痛也逐渐消弭,可这是被允许的吗?在没有母亲的世界上,他活了下来,接着在没有书净的世界里,他还要活下来——他无法欺骗自己,时间会让她们定格在那里,却无法定格他等价的哀伤。
他对自己的无情感到愧疚。
有时他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离开的人是南轩,他的哀伤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至如此寡淡吗?
也许会吧,他又不是没有失去过南轩。南轩在他的生命中,曾经也被洗刷得如此透明,仿佛不曾存在过。
陈青筠笑着哭了,告诉自己:不无情,怎么活到一百岁?

第43章
夏天结束时,书衡的房子装修好了,秋天以后,他母亲也时常回来住着。陈青筠偶尔会带着陈子芹回去看一看外婆。
子芹外婆说和年轻人住在深圳,时间久了,老想家,而且可能有些妨碍他们年轻人了,还是回来住自在,等到书衡有孩子以后,她再去帮他们带孩子。书衡没怎么劝他母亲,由得她回东乡了,因为一起住了一段时间,谢菲和婆婆的相处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两个人确实有些生活习惯不太一样,吵倒是没有吵架,互相之间有些抱怨对着书衡发泄倒是真的。
尽管如此,陈青筠并没有像书衡担心的那样,提出要和他母亲一起住,让她帮忙带陈子芹。陈青筠一直和郑南轩住在一起,这让书衡感觉安心之余,也有些疑惑。
书衡回到东乡时,有一次和郑南轩一起喝茶,趁陈青筠带陈子芹去玩时问他:“你一直和青筠住一起,女朋友来了会不会不高兴?”
“分了。”
“啊?你说什么?”
“那个女朋友分手了。”
“上个星期不是还去广州玩吗?”书衡上周还看到歆怡的朋友圈发了“高颜值哥哥嫂嫂”一起出游的照片。
“就那之后分手了。”郑南轩低下头,给郑歆怡发了一条微信:“你别发照片了,我现在和别人说跟女朋友分手了。”
“怎么说分就分啊?”
“吵架了就分了。”
“吵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感情那么好,说分就分。什么原因吵架?”
“我不太行。”
吴书衡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郑南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底是安慰好还是问个清楚好。最后憋出一句:“那你去看病了吗?”
“看了,医生说没救了。”
大概是吴书衡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母亲,他母亲又告诉了南轩妈妈,郑南轩很快接到爸爸的电话,让他回家一趟。那天爸爸吃过晚饭旁敲侧击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个不行法?”
“阳痿,做不到一分钟就软了,硬不起来,没办法射。”郑南轩详细描述自己的症状。
作为一个老年男性,爸爸认为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自己现在也是这样,可是儿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甚至都还没结婚!
爸爸和妈妈愁眉苦脸地,让他无论如何要去找医生看。
“爸,你说这有救吗?医生说没救了。”
爸爸沉默了,阳痿哪有救?有救的话他早就抢救自己了。
当然这话不能对还如此年轻的儿子说,他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当,当然有救,找对了医生,还是可以看好的。”
“爸,你说,这是不是遗传?”郑南轩轻飘飘地问道。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问郑南轩和陈青筠住在一起方不方便了。毕竟在郑南轩口中,姐夫还会好心陪他去医院看阳痿,免得他自己一个人去心情太差。而且他还说,姐夫一点都不嫌弃他年纪轻轻就不行,还现身说法安慰他,说男人就算不行了也没关系,反正没有性生活也不怎么妨碍人过日子。
这些鬼话,爸爸倒是都信了,同为病友,他却没有勇气和儿子相认,否则就坐实了“遗传”之说。陈青筠作为鳏夫完全没考虑再婚,让郑南轩的爸爸怀疑他其实是不是因为也是病友,才会和郑南轩关系如此的好。他见过凡是年轻死老婆的,不到半年再婚的比比皆是,没有女人,一个男人带孩子怎么过得下去?
爸爸对妈妈说了这个疑惑,妈妈又忍不住对她姐姐也说了,陈青筠的岳母在思考了种种迹象以后告诉妹妹,认为很可能就是那样,因为书净以前和青筠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这个病发病率这么高吗?”书衡得知此事以后,不由庆幸自己尚且健康,并且有些担心自己和郑南轩毕竟有点血缘关系,万一也有这个毛病怎么办,寻思着得早点把孩子要了才行。
结局就是,谢菲在十二月初检查出怀孕了。
十二月中旬,是书净的周年,书净的妈妈说书衡不能来给书净做周年了,因为谢菲刚怀上孩子,怕书衡来一趟不太好。母亲也不好常到子女坟前,于是交待青筠去给书净做个周年,也就算了。
周年祭,和清明时普通的常祭没有什么区别,并不像七七那样隆重。到了墓前,备下菜馔酒水,点上烛火,烧上香,拜了之后洒酒水,放一挂炮,烧一些金纸元宝,也就了了。
因为是周年祭,不像做七那么忌讳,老人家和书衡都没来,南轩和子芹也就陪着青筠一起来了,陈子芹不懂跪,在场的人又不能跪,就随她拿着香乱拜了。
放完一挂鞭炮,三人回到墓前,等香和蜡烛烧过,此时在书净墓碑旁绕来绕去的陈子芹,忽然指着书净的遗照说:“妈妈。”
青筠愣住了。
陈子芹抬头看了看郑南轩,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再次指着遗照说:“妈妈。”
“是的,是妈妈。是子芹的妈妈。”郑南轩抱起陈子芹,说,“子芹有好好记住妈妈,非常棒。”
“我想找妈妈。”陈子芹清晰地说。
“那等我们回去扫地时,再看看妈妈的照片吧。”
陈子芹从郑南轩怀里下来了,又开始绕着墓地跑来跑去。郑南轩回头时,发现陈青筠看着他,眼眶红了。
郑南轩抱紧了陈青筠,陈青筠的眼泪沁进了他的毛衣里。
“没关系吗?”陈青筠说,“我可能永远也不能忘记书净。”
“为什么要忘记?”郑南轩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和你,还有子芹,我们一起把书净记住。”
那天和书净走的那一天一样,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晒在墓道上,书净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旁边是两个已经填上的墓坑,没有立碑,但了解的人,只要看到就知道已经有主了。
一年过去了,陈子芹的心智没有长大很多,她说的话也没有比过去多很多,教育她仿佛像在教育一个无限回环的,不长大的孩子,今天教会的明天她可能就不记得了,但几年前见过的,谁都以为她早已忘记的,却偶尔会从她口中冒出来。
比如她的妈妈。
她依旧把墓道当作游乐场,在一年只来一次的这个地方,爬上爬下,尽情玩耍。
不知何处传来晚钟,在夕阳下播散至远方。隔着墓园,殡仪馆外唢呐和钹的声音仍能听见,鞭炮声响了许久,不曾停歇,盖过了一切悲痛的哭嚎。
陈青筠坐在墓道的阶梯上,靠在郑南轩身上,看着红霞满天。
“真热闹。”陈青筠说。
“是啊。热闹地来,热闹地走。”郑南轩摸摸陈青筠的头,“不枉热闹地活一世。”
“为什么要这样呢?我生前,我死后,世界也没什么变化,我生来做什么呢?”陈青筠看着郑南轩,问道。
“来吃,来喝,来玩,来记住书净,来陪伴陈子芹。”郑南轩抱紧他,“来遇见我。”
陈青筠把额头和他的额头贴在了一起。那天,在他无法入眠的那个深夜,南轩对他说,我们不是必然要生存的,我们不存在的世界,那才是恒常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那么大的一个偶然,几乎等于奇迹。
对我来说,你的存在,就是奇迹。
如果这只是梦的话,也是一场最绚丽的梦。
陈青筠笑了,如此平凡乃至卑微如蝼蚁的人生,你却说是最绚丽的梦。
南轩,你在我身边,我的脚好像没那么痛了。你是不是帮我穿上了鞋子?
在这样梦话般的呓语中,陈青筠入睡了。一年来书净第一次入梦,她对他挥着手,笑着说:“再见,青筠。”

第44章 番外7 眼镜
我的眼镜店开在东乡中学附近。眼镜店开在学校附近是最难倒闭的——不过这家眼镜店,是我自家的铺面,不需要租金,也就是成本比一般人低多了,我守着这间小店十几年了,客户通常都是中学生,经常有大人带着学生来这里配眼镜。
可是我有一个印象深刻的老客户,他不是这里的学生。他第一次到我这里来处理和眼镜相关的事情,是在十年前。我对他印象那么深,是因为他是个长得非常非常帅的男人——或者不能单纯用帅来形容,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
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暑假的中期。我的店铺刚开张不久——实际上,在此之前,我把店面租给了一个河南的大姐,她在这里开眼镜店也开了差不多十年,那一年她说他儿子结婚了,生孩子了,她得回家去帮他带孩子,店铺需要盘出去,我说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孩子们都去上学了,我才三十岁,在家收租打麻将,日子久了好像也挺无聊的,要不直接盘给我,我继续做就可以了,稍微把店面按我的喜好修整一下,招牌都不必换。于是大姐千恩万谢地把店铺盘给我,就回去了。
我请了一个验光师,平时没事我也在店铺里转转,和她聊聊天。那天我俩聊得火热,店铺的自动门铃响了,我们抬头一看,就看到那个男人从院子里走进了我的眼镜店。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个子高,大概一米八左右,有点瘦,但是身材比例非常好,宽肩窄腰长腿,最要命的是那张脸,皮肤很白,长得非常好看,气质也好得不得了,一看就是读书的男孩子。验光师才二十出头,一看这男顾客,脸都红了,说话也开始结巴:“有,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那个男孩有些腼腆地说:“我的度数好像深了一些,想换一下镜片。”
我说:“度数加深了?单纯换镜片不划算啊,我们这里现在做活动,买镜框送镜片的。单换镜片比买镜框都贵。”
那个男孩愣了愣,说:“不,我就想换一下镜片。”
他把眼镜摘下来给我,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不由感叹他长得真的好帅——或者不能说帅,简直是个美人。他被挡在眼镜后的眼睛,是一双有些像猫咪的那种眼睛,内眦分明,外眼角有些上挑,眼睛的瞳色也和一般人不一样,是浅棕色的,加上他肤色白皙,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干净漂亮。
我分了神,直到他把眼镜放在柜台上,我一看那副眼镜——是一副金边眼镜,但是好像戴的时间不短了,掉漆掉得厉害,实在不称他的美貌。
“这镜框戴了很久了吧?你看,这里磨损得很厉害,也掉漆了,不如换一副镜架,我送你最好的镜片,防蓝光的。”
那男孩固执地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想用这个镜框,帮我换镜片就好了。”
“可是它也戴不了多久了,你看这个镜架,这条角度都不对了。”
“可以调的吧?”他依然坚持。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固执地想用这副眼镜镜架,此时有些好奇,心念一动,问道:“这副镜架是很重要的礼物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点点头,说:“是的。”
我笑了,说:“哈哈,是女朋友送的吗?”
他摇摇头,说:“不是,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
他说完后,低下头看着那副眼镜,补充了一句:“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他的声音那么郑重,我也不好继续推销我的眼镜架优惠活动,我请他去后面验光,告诉他我可以帮他把镜架歪斜的角度调好,但是提醒了他,他这副镜架未必可以用很久了。
他说:“没关系的。”
他很快验好了光,我告诉他大概要下午四五点过来拿眼镜,他说他没有备用眼镜,可不可以在这里等到眼镜配好。
我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他,谁让他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性格看起来有点油盐不进的样子,但是无论怎么着,一个美人坐在我店铺里等配眼镜,我还是挺开心的。
我倒了杯水给他,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验光师在后面配镜时,我和他拉家常,他不是很爱说话,但是架不住我爱问,他还是会老老实实回答。
他说他上大学二年级了,是中大的学生。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迟疑了一下说有,我又问他放暑假了,和女朋友异地了吧?他说不是,女朋友是本地的,但是也不经常见面,因为他和她都得打工,在不同的地方打工,有空了才会出去见一面。
现在年轻人谈恋爱这么冷静的吗?我心里想,我们那个时候谈对象,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
后来我又问他,送他眼镜那个朋友的事情。一般很少人会送别人眼镜这么私人的东西——毕竟需要验配。
“他陪着我配的,就在这间眼镜店。”他说起这个朋友时,终于有了表情。那是一种说不清的表情——好像有些甜蜜,好像又有些伤感。好像在笑,可是又好像没有在笑。
“你们关系这么好呀,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去上海上大学了。”
“那暑假回来了吗?”我忽然很好奇他的这个好朋友。无论怎么看,他说起这个朋友时的表情和语气,和说起女朋友的表情可完全不一样——如果他不说这个朋友的性别,任何人都要误会的。
他摇摇头,表情有些落寞:“两年都没回来了。”
“哇!那也太忙了吧,在做什么呀。”
“我也……”他咬了咬嘴唇,“我也不知道。”
我看见他的表情,忽然不忍心再问了。我觉得这一定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
那天他戴着他的旧镜架、新镜片,对我道谢过后,然后走了。
验光师说:“我头一次见这么帅的男人,死而无憾了都。”
“那你怎么不问他要微信?”
“哪里敢啊?这是我配得上的吗?”验光师笑着说,“我还要点脸!”
“我要了。哈哈哈哈,我跟他说万一眼镜有事可以给我发微信说。”
“姐你要了有啥用,你都有娃了!”
“你懂什么!帅哥的微信就算不联系,躺在通讯录里都很开心。”我笑着说。实际上,我是觉得他可能迟早还得回来换眼镜才要了他微信,方便他随时联系我,那副镜架可不像能撑很久的样子。
他看起来是个固执的人,那副眼镜好像承载了很多,如果那副镜架坏了,他可能会很着急。
果然不出我所料,冬天的时候,这个男孩又出现了。他真的用微信联系我了,他说他的镜架断了,还拍了一张照片给我,问我可不可以把它修好。
我回复他,如果他在东乡的话,可以把眼镜拿过来给我看看。
第二天他就来了。他的近视度数大概两百度,从来没有备用眼镜,眼镜断了,他就没得戴了,可见应该非常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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