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 by麻辣烫多醋
麻辣烫多醋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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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闻听,也在旁附和,“是啊,不知什么气味。”
星竹虽傻,但如此明显,哪能瞧不出二人惺惺作态,指桑骂槐,他主子常年用药,衣物侵染药气在所难免,可也不至于像她们所说那般,“你们这是何意?”
主仆二人见他发怒,面上极是无辜,笑声却越加欢畅,“你这奴儿好生无礼,平白无故生什么气?”
裴景熙按住身旁小奴,始终一言不发。
蒋凤娇见他定力十足,不肯入彀,殊觉无趣,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见他果然瞧不见,心中更加有恃无恐。
丫鬟指指对方身上的绸缎,“小姐,公子身上的是苏州毓秀坊的浮光锦吗?”
“该是吧,这锦缎千金难求。”她得意洋洋摸着头上太子殿下送她的定情发簪,话锋一转,“只不过,虽说人靠衣装,可有些人呢,便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星竹双拳紧攥,气得两眼冒火,若非主子拽着他,他已忍不住要上去捶打那两个坏女人了,“你们主仆,真岂有此理!”
丫鬟笑他,“你气什么?我们又没说你主子?”
“你!”
裴景熙拉下冲动的奴儿,他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不知从前是否也曾这般叫人当面恶语中伤,饶是他再有风度,此刻也忍无可忍,“蒋姑娘不愿同我相见,也不必这般羞辱我。”
少女娇笑一声,“嗤,相爷夫人仗着府中的权势,到处为你说亲,早就是国中的笑料了,说来怕你不信,那些个官家小姐因忧心你家上门求亲,有些尚未及笄便已迫不及待将婚事许了出去,你这副样子竟然还想娶本小姐,真让人笑掉大牙。”
星竹见他主子叫人一番恶毒言语欺得面上血色尽褪,双唇颤抖,两眼泛红,他顿时怒不可遏,挺身大吼,“臭女人!你才叫人笑掉大牙,你以为我家公子愿意娶你么?你以为你是仙女么!喜欢我家公子的人比你美貌一百倍,比你尊贵一百倍,比你大方可爱一百倍,不对,是一千倍,一万倍,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你这等恶妇,我家公子根本不屑一顾,我主子的心上人那是云上的仙子,人间的龙凤,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便是你想嫁,也门儿都没有!”
少女叫他一通蠢话冲得面红耳赤,“你一个下人,少在那里胡编乱造!”
裴景熙心里原本也气得七上八下,可听罢小奴叫嚷,反倒忍不住笑了,他想起那位似云上仙子,人间龙凤一般的人,胸中怒火郁气也不知不觉渐渐消散,他想念某人了,真想亲眼瞧一瞧,到底有没有星竹说得那般好。
差事已了,他也不愿在此继续与无关之人相看相厌,“姑娘既然不是出来游玩的,那便叫我主仆下车吧。”
蒋凤娇见马车已经快到约定之处,咬牙切齿哼了一声,“放心,这就叫你们下来。”
她说罢,外间顿时响起喊杀声,车夫猛得勒住马儿,星竹一脑袋撞在车厢上,晕头转向挪过去掀开车帘,只见前方蹿出黑压压一群山匪,正堵在山道上。
“星竹,怎么了?”
“主子,有有有……有山贼!”
蒋凤娇听得小奴惊慌不已大声回报,暗喜对方拿了钱财,果然守信用,来得正是时候,谁料她高兴地掀开车帘往外一瞧,外间所见竟将她吓了一跳,她擦擦冒汗的手心,拉拉身旁的丫鬟,悄声问道,“我明明只叫了几个人而已,怎来了这么多?”
丫鬟安慰自家小姐,“会不会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她听来顿时面露惊喜,“是了,他虽然嘴上说不能夺人所爱,可心里到底舍不下我,定是殿下担心我无法妥善料理,特地派人来替我解决这个病鬼的!”
裴景熙安坐车内,深恨自己耳力太好,将二人悄言细语一字不落全听了去,只叹别家殿下怜香惜玉,实在体贴入微,这般迫不及待来解决“麻烦”,可他那位殿下都这个时候了,却连个人影也未见,罢,这刀光剑影的,不来也好。
慕容胤并不是没来,他从昨晚上起就在了,早上原本想猫去厨房找点儿吃的,可路过中院裴三公子的卧房,正瞧见主人被小奴服侍着为今日的相亲会面梳洗打扮,还打扮得那样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又倏觉没了胃口。
更甚者,还眼睁睁看着那人,对待未婚妻子如何百依百顺,那位小姐说不喜人多,他就将护卫通通撵走,那位小姐做两块点心,他就听话地往人家车上去,他原以为裴夫人的那些话是故意说来气他的,但眼下看来,也许并不是假的,他摸到藏在腰间的解药,他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但这颗解药的的确确已在他身上放了许久,此药前世他曾亲自提笔将其列为宫中禁药,无论是配方还是解方,他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
剑霜实在奇怪,这一路半点动静也没有,主子原本料定太子必有动作,故而叫大哥暗中随护,他带人缀行在后,以免前方出事,后路被人断取,可眼见都快要撵上主子的车驾了,路上哪来半个人影,莫非主子这回猜错了?
慕容胤望着道上的人马从眼前走过,不动声色又扔下一个死士的尸首,暗叹剑霜这小子忠心尚可,就是警觉性差了一些。
天色愈益昏瞑,云间闷雷滚滚,偶有疾电曳拽而过,撕裂天穹,山间风声呼啸,卷起海浪一般的松涛,剑霜全然不知身后蹑踪而来的死士已叫人不声不响替他解决,只道身后无虞,天色又如此糟糕,忙连声招呼手下向前追赶。
“伪君子,你好卑鄙!”蒋凤娇万万没想到,对方嘴上说着叫护卫都回去,竟谁知全在暗中跟随,山贼来势汹汹,尚未扑到跟前,藏在附近的裴府侍卫便已拔剑冲了上来四面守护。
裴景熙无话可说,卑鄙便卑鄙好了,能叫他心甘情愿将性命双手奉上的人,有兴许是有的,总归不是这位蒋小姐就是了,只不过眼下令他头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总觉得是有人暗中插手,破坏了他的计划,若不能借此机会将事情一并解决,他的烦恼恐怕还在后头。
“小姐,怎么办?”丫鬟害怕地望着自家小姐,原以为此事万无一失,不料此人竟装模作样骗了她们,眼下外头全是武功高强的侍卫,莫说对付,连她们的小命都已捏在了对方手里,早知道,方才就对未来姑爷客气一些了。
蒋凤娇瞪着对坐面无表情的人,她虽然也十分紧张,却并不如何害怕,从小到大,遇着的男子哪个不对她千依百顺,想方设法讨她欢心,况且,这人还指望着娶她为妻,绝不会将她怎么样,她瞥了丫鬟一眼,示意她不用怕。
山贼人数虽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剑霖等人守卫严密,歹人自始至终近不得马车半分,待剑霜一行赶上后,对方越加溃散,不多时便仓皇败走。
星竹早想把那两个坏女人撵下去了,眼见马车周围俱是自己人,山贼已不成气候,无可忧惧,他二话不说跳下车去,正要把那小姐丫鬟一并给拽下车,免在他主子跟前碍眼。
却在此时忽闻一声尖锐的风鸣,自耳畔穿凿而过,他回头望去,只见混乱中一支弩/箭不偏不倚正扎在马臀上,马儿受痛惊厥,忽然肩背猛抖,吁律律一声惨戾长嘶,奋起前蹄疯狂地拖着车驾猛蹿了出去。
“主子!”
“公子!”
“快,把马拦住!”
“马儿不要……主子!”
晨时天色不甚明丽,却也不似眼前这般阴沉,孙氏在府中一面高兴,一面忧心,两个孩子到这时还不见回来,该是玩到一起去了,忧心的是这天要下雨,在外可莫淋着才好。
听着天阶雷声越发密集响亮,她心里惴惴不宁,已接连派了好些家丁前去寻找,想叫两个孩子早些回来避雨用膳,可不知为何,到现在还不见回府。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她望见派出去的家丁慌慌张张赶回来,心头一跳,猛从榻上站起身来,“如此冒失,什么不好了!”
小厮伏在地上掩面哀哭,“夫人,三少爷与蒋小姐进山游玩,遇见了山贼,马儿乱中受惊,将少爷……将少爷和小姐甩下山崖去了!”
孙氏忽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若非丫鬟搀得及时,此刻怕已是晕倒在地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儿怎么了……他们究竟怎么了?”
小厮不敢隐瞒,“随行护卫已经下崖寻找去了,现下还没有消息。”
“夫人!”
“夫人醒醒!快,快去请大夫!”
山洞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裴景熙实在苦恼,他的这位殿下真是天底下第一大小气的人,只不过是开口问了一句蒋小姐怎么样了,那人就气得已经半个时辰没理他。
“殿下?”对方不理他。
“六殿下?”依旧不理他。
“六弟弟?”还是不理他。
他无可奈何朝那人挪过去,伸手刚刚摸上对方的肩膀,却被人甩了开去,“你别碰我。”
他不屈不挠又摸过去寻他,这回对方总算没躲,他刚要说话,张口却被人喂了一粒药丸。
裴景熙猝不及防咽下滚进喉中的苦药,“六弟弟,你给我吃了什么?”
“……千日好的解药。”
裴景熙沉默片刻,神情复杂地吐出一句,“多谢了。”
“蒋小姐在你右手边,并无大碍。”
他察觉对方要走,“外头雨这样大,你要到哪儿去?”
慕容胤顿住脚,“花蒺花藜的事情,齐业的事情,我一辈子感激你,以后你多保重。”
“殿下这话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了?”
他没能听到回答,一声惊雷过后,那人已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狂暴的雨夜中。
不多时,裴府派往崖下搜寻的侍卫陆续找来。
“主子,太好了,万幸你没事!”
他听出剑霖的声音,“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剑霖卸下湿透的蓑衣,“一个黑影一路引我们过来的,主子可知是谁人搭救?”
他缓缓摇头,“不知。”
“属下先送主子回去吧!老爷夫人都急坏了。”
“好……你看看救我的人在这里落下什么东西没有。”
剑霖依言带人在石洞里搜索了一番,从角落里拾起一件衣裳,上前照实回禀,“公子,只有一件血衣。”
他摸索着伸手接过来,衣服上黏糊糊都是血,他紧攥着衣裳,默然良久,“两位姑娘没事吧。”
“主子放心,两位姑娘只是受惊晕了过去,毫发无伤。”
“我们是从何处掉下来的?”
剑霖想起白日情状,依旧心有余悸,“马车是冲到回头崖时脱出山道的,崖下万丈深渊,断壁陡峭光滑,又无树木生长,从此处落下者,自来有死无生,万没想到竟有人能将公子与二位姑娘全都救下。”
他脸色铁青地问道,“查出伤马的人了么?”
“是蒋小姐的车夫,那车夫是个死士,只是被我等擒下后立时便咬毒自尽了,回去的路上我等还发现其他死士的尸首,公子莫不是还安排了其他人暗中守护?”
剑霖话音刚落,裴景灏得到消息,已匆匆赶来,他瞧见弟弟平安,登时长舒一口大气,“三弟,可找到你了!”
“我就说三哥一定不会有事!”裴景佑紧随在后,大步奔进洞口。
“我没事,多谢大哥,五弟。”
裴景灏点点头,“没事就好,其他回去再说,我去召回其他人,清点人数,准备马匹,稍后咱们就回家。”
裴景佑见大哥走开,忙神秘兮兮扑上去一把拉住面前人的手臂,两眼放光地问道,“三哥,是不是天玄宗主救你?能在回头崖下将你们一次都救下,除了他,旁人没得这样的本事!”
裴景熙默然不应,唇边只余一声浅浅的叹息。

第68章 保媒的来了
蒋凤娇叫裴府的人送回驿馆,正在房中坐立不安时,忽见一黑影闪入,待得看清来人,她忙惊喜地迎上前去,“李护卫,是太子殿下叫你来看我的吗?殿下呢,殿下为何不来?”
太子贴身近卫李效垂下眼帘,颔首应道,“殿下国事繁忙,难以脱身,听闻小姐遇险,特遣属下前来探望。”
她满脸感动,“劳烦大人禀告殿下,今日有惊无险,我无大碍,叫他专心国事,毋要挂怀。”
“是,属下定当依言转告,敢问小姐,可知今日在崖下是谁人搭救了小姐?”
男人神色恭敬,礼数周全,她心中十分满意,只道连殿下的亲信都对她如此谨慎,足见殿下有多么在意她,她回想白日山中的事,仍觉心惊胆战,“那驽马四处狂奔,本小姐早早便撞晕了过去,醒来时已在回程的马车上,救我们的应当是相府的人。”
男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显然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那小姐随行的丫鬟可知晓么?”
“你说柳儿么?她晕得更厉害,倒现在还未曾苏醒。”
男人点点头,不再追问,裴府的能耐,他自问了如指掌,可这一次派出的死士竟被人不声不响全歼在了山道上,着实匪夷所思。
蒋凤娇虽然嘴上矜持说不要挂念,可心里巴不得情郎对她神魂颠倒,日思夜念,“李护卫,殿下他……他何时来接我?”
李效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殿下叫卑职问小姐一句,小姐果真不愿嫁进裴家?”
“当然不愿,难道我的心意,太子殿下还不明白么?”她话音未落,忽然对方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白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这是要干什么?”
“殿下说了,小姐既然不愿,就帮小姐一把,全了小姐的心意,也不枉恩爱一场。”
她惊慌失措,转身欲走,可步子尚未迈得,失声尖叫之际已叫人一把捂住口鼻,白绫绞上喉颈瞬间拉成死结。
一夜风雨后,散开的浓云露出熹微的晨光,中院灯火亮了一整夜,天明时分烛泪淌尽,卧中门窗依旧紧阖。
“公子,我看过蒋小姐的尸首,虽然做得很像,但我能推断,不是自杀。”
从那位蒋小姐在蓬莱阁中与太子见面开始,裴景熙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太子若果真有意,早该派人去蒋家下聘求娶,何必等到此时旧情复燃,那位殿下倒也是个人物,这般心狠手辣,竟真能对一个倾心爱慕他的弱女子下此狠手。
星竹听得“自尽”已怕得不行,再听剑霖说“不是自尽”,便更加害怕了,他见主子出神,小心翼翼在旁悄声问道,“主子,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女子虽然可气,却更可怜,遇人不淑,枉送性命。
他在想,那个扔下一句“多加保重”,便一走了之的“心上人”。
星竹见他不说话,担心地又喊了一声,“主子?”
他应声说道,“我在想,近来我是出不得房门了,你去一趟绿柳巷,若伏老近日无事,请他到北山小住。”
小奴一脸疑惑,“咦,公子为何不能出门?”
他摊开手边的竹简,拿起刻刀,摸索着将刀尖顶上竹面,“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氏正为山中险事后怕不已,清晨驿馆又传来消息,新任泰州刺史之女凤娇日间出行疑为山贼所辱,当晚在驿馆的卧房中拿金簪赐死了贴身侍女,而后悬梁自尽,馆中仆役发现之时二人皆已气绝身亡。
“三儿,你开开门,娘有话跟你说。”
“三郎,叫娘亲看看来,娘实在担心。”
“娘晓得你伤心,有事你同娘亲说一说……”
房中小厮从门内出来,满脸难色,“夫人。”
“三儿呢,我进去瞧瞧他。”
“夫人,三少爷心中正难过,此时谁也不肯见……”
她感同身受,实在心疼,在外默然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好,勿勉强他,叫他静一静,我先去,你们仔细伺候着,绝不可有半点闪失。”
“是,夫人。”
未过门的儿媳遭此大难,孙氏惊怕有之,惋惜有之,疑惑有之,她以为三儿痛惜爱侣,怨怒贼寇,怜悯娇儿,悲难自已,如此这般才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人也不见,她虽为生母,也无从安慰,只盼着查出当日作恶的那群山贼,叫孩儿出了那口恶气,也对蒋家有个交代。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城中不知自何处竟传出风言风语,道她的三儿是孤鸾寡宿,克妻之命,真真岂有此理!
“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怎能叫他们这般诋毁我儿!”
裴正寰扶着哭哭啼啼的爱妻,知子莫若父,他虽然没有证据,但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这流言八成就是三儿自己放出去的,并且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夫人固执是不假,然他已能预见,夫人决计不是三儿的对手。
此时此刻,他原本应当坚定不移站在夫人这边,好好收拾收拾那个对亲生父母也使弄计谋的臭小子,但意料之外的是,朝中此际又掀起轩然大波。
数日之间,与三儿的事一同在京中被传扬纷纷的,还有另外一则自北方铺天盖地而来的流言,流言中说,手握二十万龙骧军的定国公封士绩目无人主,飞扬跋扈,交结戎狄,有覆国之心。
“封氏一门欺人太甚,竟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
盛怒中的帝王像一头发狂的雄狮,张出利齿獠牙,露出食人的姿态,顾衍跪在殿中待命,他已许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主子。
“封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照实回禀,“暂时还未见得什么动作。”
君王冷笑一声,“风平浪静,好得狠,这是拿准了朕不敢将他怎么样!”他胸中怒涛难平,那是已经压在心底许多年的愤恨不甘,被这突然惊起的浪潮一下子掀了出来,从此再难压抑,再难克制,“非为不取,实为不爱,取则易如反掌,好个取则易如反掌!”
“陛下息怒,此事还当谨慎而为。”
皇帝负手在殿中踱了几个来回,忽而立定脚步,“八百里加急传朕旨意,宣定国公入朝,一道旨意不来就两道,两道不来就三道,朕倒要看看,这江山他要如何来取!”
齐业觉得自己惹了大祸,自从他听了六哥哥的话,将那些流言传回京城,这些日子真到处人心惶惶,走哪儿都能听见封氏造反的言谈,若是惹得陛下震怒,真将人给逼反了,那他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
他思来想去,又麻利收拾东西上了北山,只怕自己会错了意,将事情办砸不说,还招来灭顶之灾。
他慌忙急火赶到地方,老远就又听到一老一少在争吵。
“趴好了,动什么动,跟条泥鳅狗子一样!”
“老头儿你轻点不行么?”
“便是一颗石子坠下万丈深渊,落地也能砸出一个坑来,年轻就是好,浑起来不要命。”
“老头儿你话真多。”
齐少当家端着老太医泡的药茶,捏着鼻子灌了一口,苦气入喉,又“哇”得一声全吐了,他讪讪放下茶碗,拉着面前人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担忧,六哥哥听了只是笑,笑得高深莫测,叫人后背发凉。
太子之位,老二这些年一直坐得很稳当,他行事谨慎是其一,最重要的是父皇对他还算满意,想要东宫易主并非难事,只叫君王对他不再满意便是了。
慕容詹在储君的位子上已坐了不少年,料理政事驾轻就熟,参议军事却多纸上谈兵,母族俱是文官,军中无人一直是他心中隐患,为此没少在暗中拉拢封氏,如今机会送上门去,想来这位善于布划的皇兄,应当不会错过。
储君之位,并不好坐,因为坐久了,常常会忘记,他享有的一切,都来自帝王的恩予。
“陛下,国公一门世代镇守边疆,流言不足信哪!”
“龙骧军戍卫朔方,五原,云中,把守我大燕北方门户,此事定是蛮夷狼子野心,挑拨离间。”
“陛下,流言所传,仍需查证,不可轻信谣言,寒了老臣之心哪!”
议政殿内许久没有这样热闹,御座上的君王不动声色审视着殿中朝臣,御史中丞,谏议大夫,太史令,鸿胪少卿……今日出来的,好似又都是东宫的人。
他将慈爱的目光转向下手的孩儿,“太子,你来说一说。”
慕容詹依言上前,“启奏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当谨慎查处,谨慎定夺。”
“如何查处,如何定夺?”
“老将军既已启程上路,不日进京,来日君臣相见,父皇心中定然有数,只是流言纷纷,于国无益,君臣失和,则社稷危矣,儿臣以为一来应当想方设法禁绝流言,二来即刻派人前往云中,查明此事。”
依旧是太子一贯的中肯言辞,妥协谦逊,谨慎周详,从前最是叫他满意,但今日听来却并不令人舒心,他忽然发现这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学会了玩弄心术这一套,学会了装模作样,逢迎君王,心中所想,反叫臣子代言。
身为一国储君,这些的确需要学,他也不吝亲自教导,但他教导孩儿的目的,是要孩儿坚定不移按照他的意志继续践行国君的使命,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心,交结党羽,与父君唱对台戏,若是没有此事,他还真不知晓,原来东宫已不知不觉笼去了大半个朝堂。
他似乎并没说过要惩治封氏,也未说过要问罪老臣,不过是在寝宫发了几顿脾气……是了,想必是那些气急之时骂出的浑话给二儿听去了,看来他这个皇帝果真是越坐越无能,连拔几根闲刺也拔不干净。
慕容詹并不待见封氏,因为封家爷孙十分的不识抬举,可他跟父皇一样,都对那二十万龙骧军垂涎三尺,偏偏那支强军又只听命于封氏,原本父皇风中之烛,日渐老迈,只要他谨慎而为,当离帝位不远,可如今老父受仙药庇护,尚不知寿数长至几何,且不说他是否等得起,即便等得起,这中间的变数,想来谁也说不准,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巩固手中的权力,他相信,在眼前这样的时刻,两代君王一个疑之,恨之,一个信之,爱之,对封家来说,应当心中有数。
朝中连发七道圣旨相请,爷孙三人才终于生无可恋地踏上了返京的路。
“爷,都怪你,整天胡乱嚷嚷,害得我们又得上京!”二孙封俊骋坐在马上埋怨地嚎了一嗓子。
老爷子扬手抽了他一鞭子,“老子嚷嚷什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么!”他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顿了一下,“再说,那是我封家老祖宗说的,又不是我老头子说的!”
“爷,要不你领大哥去,叫我留下看家,我真不想去京城,求求你了爷!”
老爷子将眼一瞪,“怎么着,你怕人哪!”
封俊骋连连点头,“怕,爷,我怕得很,你莫叫我去应酬京中那些达官贵人,别叫我去丢咱家的人了吧!”
老爷子气得又甩了他一鞭子,“怂头日脑的,瞧你那点儿出息,不会学学你大哥!”
封俊骋缩了缩脖子,无辜地看着自个儿亲爷爷,“爷,我肯定不能跟大哥比,他天生一张冷脸多好用啊。”
二孙话音未落,封士绩扭头就见大孙冷着脸在旁哈哈大笑,瞧着叫人心里发毛,他拧着鼻子怒斥一声,“笑甚么笑!”
封俊驰将手里的黄纸递出去,“爷,你看么,新来的燕京小报。”
封俊骋激动地一把夺过去,“快给我看看!”
老国公上了年纪,对这些道听途说不感兴趣,自顾自打马上前,留二孙在后头谈说京中趣闻,笑得像两头打嗝的蠢驴。
云中地处边陲,无甚玩乐,除了话本传奇,这燕京小报便是兄弟二人无聊之时最大的乐趣,这刊物原是先帝为了传扬君王的功德,专程召集一帮文人搞的,起初还像模像样,谁知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了,到如今已经全成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生活琐屑,流言蜚语,朝廷觉得胡编乱造,有伤国体,几番叫停,可偏偏百姓爱看,总是禁了又传,传了又禁。
“胡说八道,哈哈哈哈……简直胡说八道!”封俊骋读到好笑处,捶胸顿足,笑得脸红气喘,胯/下马儿也叫主子的笑声逗得撒起欢来,阔背一抖险些将他颠下马去,他目光扫过底下一则,原本笑难自已的眉目忽然拢了起来,“这是谁人别有用心,编排裴世兄!”
封俊驰想起方才看过的消息,本就不好看的冷脸,因为生气变得更加阴沉,“到了京城,知晓谁人所为,定饶不了他。”
“没错,此人实在恶毒,裴世兄只是行动不便,竟说他孤家寡人,命里克妻,真真过分!”
封俊驰皱起眉头,“裴世弟与世无争,照理说不会得罪什么人才是。”
封俊骋摆手,“不妨事,就算命里克妻又如何,大不了介绍个青年才俊给裴世兄!”
封俊驰沉吟一瞬,深以为然,“倒是个好主意!你可有人选?”
封二眉飞色舞,“有哇!”他抬头望了望已走到队伍前头的老爷子,又瞥了眼老爷子身后尽忠职守的年轻校尉何允,斜身凑近并骑而行的老哥,低声说道,“我看何校尉就不错,前几日郡守的小姐对他穷追猛打,他已当众说了自己喜欢男子,我龙骧军第一美男子,长得英俊,又有军功傍身,我看跟裴世兄甚是搭对!”
封俊驰欢喜点头,“既如此,待进京后,若裴世弟不介怀男子,这个媒本将军保了!”

第69章 最后说了什么
国中流言盛行,虽不知君王心中究竟作何想法,但封氏领旨谢恩,启程进京,多多少少也算安了朝野之心。
齐少东家那天并没在山上呆太久,他还要赶着回去看戏。
临走时,六哥哥问他,是否还在为莲哥儿的死难过。
他无法回答,他曾经的确十分难过,但难过的时间却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长,悲伤也不如戏文里所说的那样深,那般重。
戏楼的生意因为那桩行刺案,冷清了几天,不久楼里又来了新的花旦,名叫银笙,地地道道的农家子,与市井众多艺伎一般,或因天灾,或因家贫,被家人发卖,迫于无奈,走上卖艺为生这条路,他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也没有什么清高姿态,高兴时眉眼弯弯,笑起来讨人喜欢,恼怒时也含嗔带喜,叫人不忍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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