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小心的打量着司令长的脸色,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开口询问:“司令长,那A区的实验,还需要继续下去吗?”
格里伊垂下眼来,看不太清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像是一柄用冰打造而成的利刃。
“继续。为什么不继续?”她说,“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也已经无限的接近了那最后的答案,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停下。”
“A区的实验体现在还存活的有多少?”
副官平日里想来是专门负责关注这些的,因此眼下以听到格里伊询问,立刻便飞快的回答:“除去刚刚的A-3046号之外,还有A-759号、A-4430号、A-518号和A-07号四个个体存活。”
“只剩下四个了啊。”格里伊轻声的感慨着,“我记得一开始,一共有5000人自愿参与了实验,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只剩下四个人了。”
她的语气当中蕴含着某种过于浓郁的悲哀,让人一时之间甚至是觉得,自己即便是上前去同她搭话,都是一种过分的行为。
但是这种悲哀很快就被格里伊全部都压了下去,再寻不到半分的端倪。她脚下步伐虎虎生风,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商长殷和瑞多都急忙悄然的缀在了她的身后。
走廊很长,其中的岔路口又很多,如果不是一直都紧紧的盯着格里伊的话,有那么好几次都要让对方从视野当中迷失。整个行进的过程当中都没有再遇到第三个人,仿佛这里是什么幽闭的禁域,平日里少有人造访和靠近。
对方的身形最后在某一处停了下来,只是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了。商长殷和瑞多在反复确认了之后悄然的上前,眼前所见的是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墙,能够清楚的看见其后的一切。
那是用异能所构筑出来的笼子,每个里面都关着一个人。有无数的仪器接在他们的身上,另一端则是连着仪器,在仪器的屏幕有许多看不懂含义的数据在飞快的实时变动着。
瑞多睁大了眼睛。
不能做人体试验——这是所有异能者都默认的底线。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居然在独立的分出去之后,开始在这一条底线上疯狂的来回踩踏。
他的心头惊怒交加,连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也冷了下来。瑞多当即就一步跨出,要去更仔细的看清楚那玻璃墙之后的景象,却不料有电闪雷鸣,警报声无比刺耳的响起,震耳欲聋。
瑞多稍微的沉默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说,“是早就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了是吗?”
格里伊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枪。
“原本只是想看看是谁如此的胆大包天,没有想到会是一条大鱼。”
“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过了吧,二哥。”
当格里伊这样说的时候,瑞多就叹了一口气。
他非常乖顺的举起自己的双手来,看着是一副不能更配合的模样。
“别这样,格里伊。”瑞多笑着说,“我并不是大哥。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无法化解的冲突。”
然而少女看起来并没有要因为这一句话,就要态度有所松缓的意思。她的掌心当中有红色的火焰开始猎猎的燃起,最后抽长成为了一把细长的双端开刃的剑。格里伊握住这把剑,看着自己的兄长,那一双与对方生的极为肖似的眼眸当中尽是冰冷之意。
“那么,为什么二哥会出现在这里?”格里伊不为所动,甚至步步紧逼,她每超前走一步,便有火焰在她的身周迸溅而出,猎猎的燃烧,就像是一只由火焰所构筑而成的凶兽,正跟在格里伊的身后逼来,“而且,二哥看到了很多不该看的东西。”
瑞多叹了口气,但是面上的笑容依旧不改:“那要怎么办呢,格里伊?”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带上了一点点的苦恼的意味,尾音微微的向上翘:“你难道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就和哥哥闹别扭、为难哥哥吗?”
“格里伊一直都是乖孩子。”瑞多说,“不会真的要和哥哥动手吧?”
“那就要看二哥怎么表现了。”格里伊冷冷的道。
她已经快要走到他们的近前来了,火焰所带来的温度与热浪已经全部都卷了起来,扑在了脸上,是过分的灼烧感。周围空气当中的水分似乎已经被全部蒸发干,鼻腔之间都因为过于的干燥而隐隐的有一种像是连血都快要一并沁出来了的错觉。
瑞多的额角似乎隐隐约约的有冷汗滴落:“不是吧,格里伊,你打算来真的吗?”
少女的声音伴随着火焰一并传来:“我怎么做,难道不是完全取决于二哥吗?”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就没有办法了。”瑞多的笑容淡了下来,像是因为对于现状感到了无可奈何,所以也就放弃了所有的挣扎,而打算采取消极的、逆来顺受的态度——然而也只是几乎。
就在格里伊伸出手来要抓住他的时候,却抓了一个空。只见男人的身形在原地化作了纷飞的散落的黑色的羽毛,定睛再去看的时候,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商长殷:“?”
他原本可以对这件事情作壁上观,然而当瑞多从原地消失之后,现在全部的压力无疑都转移到了商长殷的身上来。
格里伊的注意力眼下也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
倘若说一开始只顾着关注和警惕自己的兄长的话,那么现在闲下来了,商长殷的存在当然不可能不被察觉。
他并没有要刻意的遮掩和隐藏自己的长相,而格里伊此前在南国的时候也曾经于暗中见到过商长殷,因此自然是能够将他辨认出来。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出现在本不该对方所出现的地界上的人,格里伊虽然并没有非常明显的表露出来,但是那微微皱起的眉仍旧是出卖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格里伊问,并且感到了棘手。
眼下并非是同南国开战的时候。一旦她表露出这样意象来,那么格里伊相信,自己的两位兄长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而什么都不做的——正好相反,他们一定会趁机抓住这个机会,在自己顾不上的时候来她这边趁火打劫。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对于整个茧海的所有三城来首,都是同样成立的。在将自己的兄弟与妹妹所形成的隐患根除之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正因为如此,所以格里伊当然不可能对商长殷动手,那将会被南国视作是挑衅和宣战。
更不要说,在接连吞噬融合了【硅基】与【云天仙城】之后,南国早就已经今非昔比。倘若诸天尚且还存在的话,那么现在的南国虽然还不可能攀登超等位面的门槛,但是怎么也能够有个二等位面的评级。
甚至于,当南国能够将自己所融合的两个位面全部的规则体系都全部吃透的话,那么便直接就有了更上一步的、向着更高的层级冲刺的资格。
所以,除非真的已经到了那个“必须”的紧要时刻,否则的话格里伊绝不会动商长殷分毫。
可是商长殷今日看到的、知道的却又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格里伊绝对没有办法就这样放任商长殷离开,因此她一时之间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少女咬着唇思考,手中握着□□上不断有火焰“噼啪”的跳动着,就像是在隐隐的象征着主人一点也不平静的心绪。
好半晌之后,格里伊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七皇子。”她说,“你应该知道,你看到了这么多,我无论如何也都不可能放你走的。”
“我理解。”分明被这样的宣告了,但是商长殷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为此而感到担忧,甚至还能够反过来将问题抛给格里伊,“那么,司令长准备怎么处置我呢?”
格里伊噎了噎:“……你就先跟在我身边。”
她说:“我会亲自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你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和想法的话,都会立刻做出裁决。”
商长殷朝着她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请君随意,他都无所谓。
这样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格里伊高高的挑起自己一边的眉梢看着商长殷:“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忧?”
“因为你并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商长殷轻快的给出了回答,“而且,要我跟在你的身边的话,岂不是将整个白垩之城都在我面前毫无保留的展开了么。”
他将目光投向了格里伊:“如果这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关系的话,那我自然是开心都来不及。”
因为那相当于是对方亲自拱手,将和茧海有关的一切隐秘都全部相让。
“哼……”格里伊看起来起初有些不甘的样子,但是很快却又重新平静了下去,像是得到了某种释然,“没关系,就算是现在向你隐瞒了,之后我也同样需要将此事同你们南国交涉。”
“既然如此的话,只是一点点时间上的错位,并不影响什么。”
比起南国那一位麻烦的太子,以及对方麾下所率领的难缠的百官,格里伊倒是觉得,和这位七皇子不失为一个更轻松的选择。
商长殷从这一句话当中,嗅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滋味,仿佛有一个惊天的打满正在暗暗的埋伏他,并且会在下一秒就扑上来,而根本不给他留下任何的躲避的机会与可能。
“虽然这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们的位面【病】了。”格里伊大大方方的说。
“从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力图能够将我的世界从这样的困局与错误当中解救出去。”
“我会为此尽我所能够做到的全部努力,付出一切我可以付出的代价。但我也同样甚至,很多时候并且是尽了人事,就能够得到一个完满的结局,天命往往并非是人们所想要听到的那个结局。”
格里伊望着商长殷,一字一顿。
“【异能】——并非是世人所以为的救赎。正好相反,伴随着研究的深入,我越来越认为那是一瓶不应该被打开和饮下的鸩酒,或许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位面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最错误的不归路。”
她的话非常的直白,对于自己所想要表述的意思也并不加以什么掩饰。商长殷明白了格里伊将要表述的含义,而那让他感到了惊讶。
“你是想说,造成了茧海如今的局面的,将人类在辐射爆发的末世来临之后推向了更糟糕的境地的,反而是如同蛛丝一般牵引,给予了生的希望的异能吗?”
格里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听上去极为荒谬,但是非常遗憾,这荒诞的结论很可能才是真正的真相。”
“南国的天道之子,注定的救世主……我想要请求你。”
“如果到了最后,也依旧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我会采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对待异能的存在。”
“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能够接收我们的位面的幸存者。”
“而作为交换。”格里伊斩钉截铁的道,“我一定不会让在茧海发生的事情,在你的国土上重新复刻。”
“这便是我要将你留在身边的,全部的缘由。”
她知道自己在做的是无比疯狂和冒险的举动,是在孤注一掷的去摸索一条可能的前路。
但是,格里伊自己愿意冒险,却并不代表她有资格帮助比尔呢也做出决定。因此在此之下,她需要一位见证者,也需要一个兜底。
倘若她的计划最终失败,那么也希望这个世界上的、那些即便是在末世与天灾当中也从未放弃过生之希望的人,能够拥有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第143章 末法日(十一)
对于格里伊的话,商长殷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不对此发表任何的看法,也不做出任何的许诺。
诚然,商长殷可以成为这个“见证者”,去见证格里伊的努力,以及在这茧海当中正在发生、以及将要发生的事情;但之后如何,并非是格里伊一个轻飘飘的请求就能够完成的,商长殷自有自己的决断。
他的一切出发点,当然都是以南国的利益为先。
对于他会这样做,格里伊似乎并不急躁,也不感到意外——她似乎笃定商长殷最终会改变想法,成为她的盟友。
“你看。”她按开了投影,给商长殷展示放映了一串串的视频。那当中有人类,也有植物和动物,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非常普通的、正常的模样,但是伴随着视频的播放,便能够看出来他们的身上开始逐渐的产生一些变化。
——他们在逐渐的脱离“正常”的行列,向着“异常”发展。
“这将会是我们所有人最终的宿命。”格里伊的声音当中有一种隐秘的悲哀,但是她的面上却是一片的漠然,像是早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和可能的未来,“所谓的【异能】根本不是来自上天的恩赐,而是世界的玩笑,末日的诅咒。”
“那不过是肆虐的、造成了末日的最本初的根源的病毒所衍生出来的附属品,可笑我们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抓住了一线的生机与希望。”
商长殷抓住了她的一番话当中最重要的那个部分:“病毒?”
“对,是病毒。”格里伊转过脸来,“要和我一起看看吗?我不介意将白垩之城现有的所有资料都和你一起共享。”
商长殷望着面前的少女,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却高高的扬起了一边的眉。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商长殷总觉得面前的少女对自己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信耐感,根本不像是正常的外交应该有的态度和模样。
“我可还没有向你做出任何的许诺。”商长殷说,“司令长应该知道,生意场上,在一切都尚未明了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底牌给暴露出来,可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没关系。”格里伊说,“我相信你。”
这对于商长殷来说,可简直是一份来的莫名其妙的信任了。然而格里伊看起来也并不打算为他详细的解释那么多,只是开始半强买强卖的为商长殷展示白垩之城的研究成果。
“最早提出了异能即为病毒、即为造成我们的位面一切悲剧与不幸的研究院,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格里伊说。
分明谈起来的是非常悲伤的话题,但是她的表情却有一种过分的平静。——那并非是不在意,而是已经在反复的疼痛当中逐渐麻木,因此已经可以将其视之为寻常来平静的对待,就像是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口。
格里伊的未婚夫,那位废土之上的天才研究员,自己都为了这样的发现而感到震惊。他不敢声张,甚至不敢同任何人讲述这个发现,一度以为是自己的研究结果出现了错误,反复的进行相同的实验,然而每一次都是不变的结论。
最终,重复了四十九次实验的天才研究员用布满了血丝的眼看着面前交错的数据,终于承认了这个可悲的现实。他不再和荒诞的真相做抗争,转而研究起应该如何消融这病毒,又或者是解除其所会带来的威胁与影响。
这是不能告知任何人的实验。是只有他一人的孤独的挣扎与行程。在最终的解决方案出现之前,他甚至不能够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向任何人告知,因为整个茧海与其上的城市,都是建立在“异能”的秩序上才能够建立和维持的。
而在这样的背景基础下,他所能够得到的用来研究这件事情相关的事情便极为的有限。并且最终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格里伊再见到对方的时候,往日里温润如玉的竹马已经再看不出昔日的模样。他形容枯槁,身上有许多增生出来的奇形怪状的肢体,那一双格里伊最喜欢的清澈有如泉水一样的眼睛当中尽是一片的浑浊之色。
“格里伊?是格里伊吗?”黑暗当中匍匐着、有如巨大的怪物一样的竹马轻声问。
因为给对方打过去的联络总是无法被接通,因此才匆匆从前线的战场上赶回来的少女望着面前的青年,手中异能凝聚出来的火焰的长刀出现又消散,消散又出现,跳动的火焰像极了她内心不平的心绪。
“是我。”她说,“你……”
她想说点什么,但是那些话语全部都黏在了喉咙里面,无论格里伊再怎么样的努力也没有办法从口中吐露出分毫来,就像是在这一瞬间丧失掉了语言的能力。
但是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相互爱恋的青梅竹马,能够被用来沟通的方式绝对不仅仅只限于语言,即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叹息,一个不大不小的动作,都已经足够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意思。
【杀了我。】所以格里伊当然也就了解了对方想要同她说什么,【杀了我。】
“我怎么可能做到那样的事情?!”格里伊震惊的反问。
“听我说,格里伊。”竹马却是笑了起来,“比起最终变成一个可能会给他人带去可怕的危害的怪物,我非常乐意能够在你的手中迎接来死亡。”
那样的话,就连死亡都回变成一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他的身躯在不断的像是泡沫一样的融化,奇诡而又可怖的、已经根本没有办法轻易的用语言和文字就可以将其去表述和形容的异化正在他的身上发生,将他转化成其他的什么生物。
这样的异变毫无疑问将会是无比痛苦的,但是竹马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些家住在自己身上的伤害。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全部都好好记住,格里伊。”他说的缓慢,但是每一个字都足够努力,“自从我发现这个可能之后到现在,已经研究了五年。我可以用我全部的学术上的信誉来做担保——我们一直以来所仰仗并且想要在其上更进一步的异能,才是造成我们生存的环境每况愈下的元凶。”
如果说在最开始的时候,太阳的辐射所产生的影响只是1的话,那么病毒为了能够让自己可以更好的生存和繁衍,便致力于将周围的环境改造成更多的10、100、1000……
不过,这种病毒在拥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的同时,也同样平等的异常“脆弱”。其对于宿主的要求非常高,人类是它们进化到最后的最终选择,但即便是人类里面,也并非所有人都满足病毒寄生的条件,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成为其宿主。
只要病毒还依旧存在,那么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整个位面的环境都只会一天更比一天的恶化下去,三座幸存者的城池之外,一望无际的白色的沙漠便是最好的佐证。
倘若不做点什么的话,那么总有一天,连这最后的幸存者基地也将会被外面的漫天的沙砾所吞没,而这个位面当中属于人类的文明也会彻底的埋葬于白沙之下。
“所有相关的研究资料,全部都在我电脑的秘盘当中,密码是你的生日。”
那种可怕的异化已经几乎要蔓延到竹马全身,他抬起仍旧还属于人类的眼睛,向着自己的青梅、自己的未婚妻、自己最爱的女孩做出了请求。
“杀了我吧,格里伊。”
在那之后,格里伊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她都是怎么做的了。只是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是竹马用生命留下来的谏言,有被格里伊完全的相信,并且在此基础之上展开了后续的一系列的行为,包括同自己的兄长们分道扬镳。
斩杀所有的异植和异兽,避免病毒拥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让所有人都成为异能者,即为让所有幸存的人类都感染一次病毒,进而达成群体免疫。
白垩之城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这样的终局而聚集起来并且进行行动的庞然大物。
我等即为救赎,我等即为消杀,我等即为此世的救济。
这是白垩之城一直以来都在践行的准则。
只不过,在尚未达成合作之前,格里伊当然不可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对商长殷和盘托出。她唤来了下属,让他们为商长殷安排休息的房间,并且丝毫不避讳商长殷的存在,当面要求他们对商长殷严加看管。
少年人的身形随着护卫一并渐行渐远,格里伊平日极为倚重的那一位下官歪着头不住的朝着她瞅,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了?”格里伊朝着他看了一眼,“若是有什么话,但是无妨。”
“您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下官小心的打量着格里伊的脸色,“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追随格里伊已有多年,极少见到她像是这样挂脸的模样。
“算不得大事,只是稍微有点难受。”格里伊轻声说,“他不记得了。我早就设想过这样的情景,但真正的在我的面前发生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像是设想当中一般平静的去接受。”
商长殷去过的世界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时间线又无比的混乱。空间与时间层层的交叠,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分辨和理清楚顺序的程度。
如此一来,他当然不可能将自己去过的每一个世界都清清楚楚的记得,更遑论是在其中遇到过的人。想来只有曾经同他产生过非常紧密的联系、又或者是极为出众之辈,方才能够在商长殷这里留下一鳞半爪的印象。
而无论是【茧海】这个位面也好,还是位面当中的任何人也好,显然都没有能够给商长殷留下什么印象。他们和过往的那无数的记忆一起,被商长殷放在了自己意识的最底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抵永远都不会被再翻出来。
可是于格里伊来说,却绝非如此。
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索莱德三兄妹尚且没有如今这样的力量,甚至最小的格里伊只是连话都不怎么能说的清楚的孩童。
而那个时候的商怀歌早就已经是如日中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群所簇拥的存在。为了能够给这个位面的未来留下希望的火种,经由整个人类幸存基地的选拔,选出了一批孩子,经受来自对方的教导。
他们当中,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继承到半点的那位救世主的特质,对于全人类来说都拥有着弥足轻重的意义。
索莱德三兄妹,当时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对于那位被诸多的光环所加身的救世主来说,他们的存在大概太不起眼了,或许根本都没有被看在眼中和记得。
这个认知实在是让格里伊有些伤心。
“只是希望……”
“我们的行为,最终还是不要让他失望就好了。”
第144章 末法日(十二)
格里伊并没有打算将自己发现了这位南国的七皇子便是昔日的救世主的事情,同她的两位兄长共享。
的确,她知道他们都和她一样,非常崇拜“老师”——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是他们自己并不具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与辨别力,而她并不需要为此去买单和负责。
格里伊这样想着,就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像是一个突然得到了大把的糖果的孩子,即便是用裙子兜起来也会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溢出来。
商长殷的出现会让她觉得心生愉快,像是在黑暗里看到的一点火光。她不敢去触碰,生怕自己会对那火光造成损伤,因此即便再怎样渴慕靠近,最终也只敢像是这样远远的看着。
大抵对于她来说,只要能够看到对方存在于此,就已经是最好的慰藉了。
迪诺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至少是那些必须要在今天内完成的部分都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可以暂时的先歇一口气,休息一下,至于剩下的部分,姑且留给明天的自己就好。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样的美妙的预设甚至都尚未开始便已经宣告了中道崩殂,当迪诺刚刚踏入了自己的房间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虽然并没有因此而被撤下,但是眼底已经淬满了冷意。
厚重的门在他的身后“吱呀”一声被关上,像是将房间的内外隔绝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有幽蓝色的火焰在房间里面被点燃,从墙缝开始燃烧,将整个房间都包裹在了其中,就像是构筑成了一个无法从中脱逃的牢笼。
而这个时候,这位长夜之城的主人方才幽幽开口:“还不出来么?却是不知道是哪一位来了寒舍,只是这般藏头露尾,也未免让我有些难做了。”
“不如让我也尽一尽这地主之谊,我们坐下慢慢聊?”
他的这番话倒是说的谦逊而又有度,可是其中所蕴含的浓郁的威胁之意却是不容错认。而在迪诺的话音落下之后,周围的那由蓝色的火焰所构成的“牢笼”也跟着更往上蹿了几分,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可以想见,如果那闯入的不速之客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依旧想要自欺欺人的继续隐藏下去的话,那么迪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启动在这当中所设置下的火焰的陷阱,让对方就此在这里葬送。
这一招威胁显然的确是行之有效的。因为伴随着那些火焰“腾”的一下跃动起来的同时,在这一间原本应该只有迪诺的房间当中,响起来了第二个声音,其中携带着某种无奈的苦笑。
“太谨慎了吧,大哥。”从漆黑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了浑身上下都是鸦羽一样的墨色的青年,那一双翠松石一样的眼眸当中倒映着周围的流淌的蓝色的火焰,“为什么会发现的那么快啊?”
“这里是我的房间。如果连有人闯入我都没有能够发现的话,那么我早就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这个从阴影当中出现的正是瑞多。虽然说他原本也是没有打算对迪诺有什么不好的主意,但是也有点想要吓唬迪诺一下的小心思。
就这样被直接点出来了,瑞多的心头难免还是有些失落的。
“真是稀客。”迪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瑞多——瑞多是站在绝对的中立面上的,他不偏向自己的兄长或者是小妹当中的任何一方,自然也不和其中的任何一方拥有根本无法调和的对立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