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玫瑰主题的蛋糕妥妥地被收入囊中,丁宁心里高兴,脚步都轻快起来,只是当他要去取蛋糕的时候却被店员以比赛的对象不是本人而拒绝了。登记表上边的名字是赵逸,店员见过另一人,两人差别很大,他不会认错。
平白浪费了时间无功而返,还被别人当成宣传噱头博眼球,丁宁心里有气,问什么时候举行下一场比赛,他要和李策再参加一次。
店员眼神乱飘,面对李策的气场还是鼓起勇气问,“请问您的对象到底是哪位?”
丁宁拍拍李策肩膀,“真的是他。”见店员明显不信,丁宁摊摊手,“我们走吧。”
李策问:“你很想要那个蛋糕?”
丁宁愣了,他其实并不在意那点小钱,“不太想,只是觉得好玩,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蛋糕店,赵逸和阿鉴就在路边等着,还有一条大狗。
看到李策走过来,赵逸下意识往后退,想起阿鉴还在身后,硬生生站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啊老李。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赵逸的话还没说完,便梗在喉咙里。
一拨人群横过两方人之间,等他们离开丁宁再走过来,身边早就没了李策的身影!
虽然是晚上,他们自信没有眼花到认错人的地步。
“怎么回事?”丁宁是看了赵逸的神情才发觉不对,他可不会认为李策会和他躲猫猫。
他朝四周张望,李策身高出众,本来应该是最好找寻的目标,却因为人流被冲散,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眨眼间消失无踪。
说不上失望还是怎么样,胸口传来一丝刺骨的冰凉,像冰棱直直贴在温热的皮肤上,丁宁对上赵逸惊怒的目光,顺势下瞥,就看到一把模样怪异的小刀赫然插在自己胸口。
他今天难得不觉得冷,没穿羽绒服,那把刀子扎进胸口直到刀柄,鲜血顺着衣服的裂口蔓延,将周围的纺织布料染上一片深色。
回过神来的瞬间,钻心的疼痛。
一种奇异的平静将疼痛冲散,丁宁能感觉到胸口的肌肉在自动虬结愈合,只是碍于那把小刀的存在才没法痊愈。他握住刀柄,想要抽出,那把刀却像生了根似的扎进他血肉里。
“这把刀……”阿鉴对这把刀印象很深,是皇室随身之物,也是到最后关头,自尽明志的不祥之物。
昔日慕容宁被叛军逼得走投无路,手持此物带着乐宁逃进内室,被呼延策一刀斩首,鲜血溅到铜镜和乐宁脸上,小虎崽看到主人被杀,又怕又怒地咬住呼延策手臂,便是在这时,本应该是骁勇善战的灵兽才第一次真正尝到血腥味。
乐宁被嘴里的血气激出凶性,嘴里原本编贝似的小白牙逐渐尖利,直刺进肌肉中,被甩到梳妆台上,将满桌的珠翠胭脂尽都撞得稀烂,脑袋也磕在镜边,留下一道血痕。
他便在那时候有了些灵智,看到呼延策朝小虎崽举起朴刀斩下,要不是李策赶往内宫,兴许乐宁的小命也将不保。
他亲眼看过面前的男子细心照顾小虎崽,换而言之,这宫殿里,没人对面前的小虎崽比李策更上心。对方是乐宁最为信任的人,乐宁也是下意识奔向对方求救。
“阿策!救命!救阿宁!”乐宁朝李策伸出手。
之后的事情,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李策化成一只巨大的白虎,将乐宁一边手臂给咬了下来!
本以为来的是救命的恩人,没想到却是逼命的阎王恶鬼。
乐宁被咬掉手臂,脸色瞬间惨白,冷汗覆脸,到底是被喂食许多灵元,没被逼出虎形,惨啸一声震开围上来的人群,夺路而逃。
李策追上,路过时还朝梳妆台上的铜镜瞟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阿鉴冷到骨子里,再也不敢有任何动静。
在李策追着乐宁而去之后,呼延策就像从魔怔里醒神,一瞬不瞬盯着那一蓬灼眼的鲜血,手中朴刀当啷落地。他目眦尽裂,颓然膝行到尸体旁边抱着慕容宁头颅痛哭,声嘶力竭。
便是在那时,阿鉴开始担忧起乐宁的生死。他见过慕容宁带着乐宁坐在自己前边梳头发的景象,也经历过小虎崽好奇地把胭脂涂得到处都是的头疼场面,所有人都在臆测国君会不会为了立后而断绝与这三人的关系,没想到撕裂这些平和时光的居然是呼延策与李策两人。
他还看到有个妃子从外边跑进来,大仇得报般快意朗笑,“哈哈哈哈,昏君,你也有今天!”
“明明是个不伦的断袖,偏偏要耽误别人的青春光景,你要与呼延策做一对明君忠臣,我偏不让你如愿!从今天开始,这史官笔墨书便尽你二人这些让人不齿之事!做一对人人唾骂的昏君窃贼!”
呼延策执起朴刀将妃嫔斩杀在殿门,抱着慕容宁,如雕塑般呆坐在殿里。
之后李策回来,并未带回乐宁,看到这对苦命君臣,取来针线将慕容宁的头颅缝上,用操神针将对方魂魄封进身体,这一国之君又以另一种方式“重生”过来。
“你看,现在这西燕在你手中,慕容宁也在你手中,你不必再忍耐对方娶妻纳妾,也不必再担心自己出身微寒配不上对方。”李策蹲在呼延策身前,笑容璀璨而残忍,哪里还是镇国的神灵,分明是洞悉人心的魔鬼,“你的愿望实现了。”
呼延策对李策的劝慰置若罔闻,只深深凝视满眼都是他身影的慕容宁,泪水在沾了血灰的脸颊划出一道痕迹。
这个愿望的代价太大了。
第136章 覆水难收
阿鉴犹如过客路人看着这一切发生又谢幕,只记得自己之后被人搬出宫殿,之后彻底沉睡。
如今这把刀再次出现,意味什么?
“打扰一下,能帮我拔出来了吗?”丁宁的脸孔比白色灯罩还要白上几分,那股诡异的疼痛感让他十分不好受。
阿鉴神情凝重地握住刀柄,以眼神向丁宁确认接下来的动作。
丁宁点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已经知道这把刀不会要自己的小命,对方这么做的意图一定会不是提醒自己变异成了多牛批的体质。就在阿鉴握住刀柄的时候,那支刀突然化入丁宁的伤口里,再也找不到了!
丁宁猛地捂住脑门,抵御住突来的眩晕感,伤口边缘的肌肉疼痒难忍,有什么东西钻进自己脑中,之前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喷薄而出,如熔岩洪流一般灼烧心智,无法阻挡。
他被迫接受灌涌而来的记忆,看到自己的双手与人类一样拥有修长灵活的五指,双脚站立在这平坦的街道上,与一般的走兽天差地别,很难想象数百年前他根本就不是人。
从被雕琢出来开始,到被供奉于逐鹿台之上,至终日跟随在帝王身侧,最后流亡世间,千年时光洪流一般席卷过心海,冲刷掉记忆上的蒙尘,将过往都重现在丁宁眼前。
记忆回归,那段不愿回忆起的,被亲人背叛,终日颠沛流离的痛苦也焕然深刻如新。
丁宁猛地捂住自己右臂跌坐在地上,仿佛那里什么也没有,手臂与身体连接处布满血和碎肉。“我……”
他记得城破那天自己逃了很久,一路上都是火焰和黑烟,烧在原本素净的宫殿上,帘幕屏风尽都化成了灰,拌在脚下的血泊里,踩出一道道黑红斑驳的脚印。
忠心的大宫女印海烟侍卫带他离开皇宫,护在身边的精锐侍卫面对在宫中横冲直撞如蚂蚁一般的士兵,左支右绌,人数也在逐渐减少,在宫门一侧,印海烟抢得战马,在李策即将追上来之际舍命为他断后,让丁宁骑马离开,叮嘱他无论如何都抓紧缰绳不要松开,一直往前跑就对了。
乐宁想留下来陪着对方,被印海烟甩了一巴掌。向来对他宠溺得不行的大宫女首次显出厉色,“小主子莫要让手下白白为你死去!”
故事到此,神转折只是奢望。最后那些人都被追上来的士兵杀死,乐宁骑马出城,回头就见到李策站在城门口那里笑。
对方的模样还是那么漂亮,即使杀了一天一夜身上也不曾沾染半分鲜血,干净得好像是去上朝。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狂性大发要杀自己,呼延策为什么要因“皇位”对慕容宁下手,想起当时两人的模样,只觉得心寒又畏惧,春来离别时四人许下的“青梅时节再相聚”的约定被狼烟灼烧殆尽,那些在一起玩闹的时光,耳鬓厮磨的感情就像雪堆出来的一样脆弱,天气一热就晒化了。
“我……”丁宁试了几下,没站起来。
一想起李策那张带着冰冷笑意的脸,他全身上下就抖得厉害,就像落进冰窖,对对方的畏惧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进骨子里,倾尽百年时光都不能淡忘。
养育了他的同伴,想吃掉他。丁宁捂着眼睛,对赵逸说:“我要出国……”
“啥?”赵逸没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丁宁被李策捅了一刀还好端端的,“你不要去医院吗?”
“不,我要回家,我要……出国,李策会找过来……”他再也不想起和阿鉴过那种四处躲藏的日子,太可怕了。
“冷静……你现在得去医院……”赵逸还没说完,旁边的阿鉴深深叹气,抬手将丁宁敲晕。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对方已经把丁宁甩到背上,“走吧,带他回家。”
三人回到丁宁的老房子,赵逸在楼下看到房间窗户一片漆黑,回头瞟了阿鉴一眼,上楼抢在前边敲门。
丁父丁母通常是十点左右去休息,这时候还没到十点,要是照平常的程序,客厅里应该传来电视的声音。
太安静了。里边没人应门,倒是一直留守的白鼬在门板后边急切地叫了几声,动静这才重新传出来。
不对劲,赵逸心想。
“怎么回事?!”
丁宁被白鼬焦急的叫声吵醒,看到三人被堵在门外,又紧张起来,“是不是我爸妈出了什么事?!”他可没忘记自己才回来时两老晕倒的场景,直起上半身拍拍阿鉴肩膀,让对方把自己放下来。
阿鉴自然是不放,然而丁宁用力挣扎,居然从他背上翻下去,掏出钥匙就要开门,“妈!你在不在?在不在?!”
大门极快地被打开,一张白森森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用丁宁最熟悉的声音说:“宁宁这是怎么了?”
丁宁原本开心的表情僵在脸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白骨,对方身上还挂着自己母亲喜欢穿的毛衣,对着三人热情地侧身,把他们迎往屋里。
这是他妈妈?丁宁望向赵逸求助,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情人节出去压马路,回来自己的母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们逛街喝了点酒,太累了。”阿鉴不动声色地说。
“站那不冷吗,快进来快进来。”丁母将儿子扶回房间,去打热水给人擦脸,赵逸趁机把丁宁染血的衣服换下来,左看右看,塞进床底。
门外,丁母热情地端出水果糖饼邀请阿鉴坐一坐,赵逸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十分忌惮,看丁宁躺在床上闭眼睡过去,神容落寞,想着对方也许想静一静,佯装很有兴致的样子加入几人聊天,间或插几句话,打算从中套些有用的信息。
阿鉴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精,听出一些端倪,放下茶盏,打了个响指。
他的动作间充斥着贵族气质,与那一身干练的衣服十分不搭,以至于赵逸以为他举手是要打人。响指一停,丁父丁母的动作也随之僵在半空,纹风不动,丁母还维持着倒茶的姿势,茶水溢出杯子流了一桌。
都说覆水难收,赵逸明白碰上了硬茬子,抬手招来白鼬。毛茸茸的小动物动作灵活地窜上赵逸肩头,对阿鉴龇牙,浑身毛发炸起,摆出威吓防御的姿态。
“我的修为比你身上那只仙家还多上几百年,你这么挑衅只会让自己死得快。”阿鉴捏着自己颈间的镜子碎片,没正眼理会赵逸的戒备与审视。
被人蔑视的感觉十分不好,赵逸沉下脸,语气带上几分强硬,“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你用操神针控制了丁宁父母吗?”
阿鉴将茶壶从丁母手上拿下来,灌满热水的杯子在他手上晃了一圈,水面上的热气消失殆尽。“你是李策那边的人,我没义务告诉你,只希望你不要再跟在丁宁后边。”
这是将自己赶出他们的阵营?赵逸起来,他和丁宁那是过命的交情,就算不收钱也会照看对方安危,倒是面前这只精怪说话阴阳怪气,到处挑拨丁宁和李策的关系,到底是谁比较可疑?
第137章 陈年旧事
事情没有自己所接触的那么简单,赵逸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误事,沉声问:“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鉴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润嗓,这才说:“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你听完之后还决定留下来,就必须站在我们这边,不然我会亲自把你料理掉。”
白鼬一龇牙,还以不屑的白眼。
“丁宁之前被咬掉手臂,魂魄不全,完全就是生魂投胎,一出生就没了父母,我用操神针控制这两人一直照看他长大,直到他残缺的生魂生长完全,可不想在最后关头被一个路人坏了大事。”
魂魄不全生下来都是痴呆的先天心智发育不全人员,丁宁思维正常四肢灵活,怎么可能魂魄不全?“操神针控制的人偶已经是一个‘容器’了,久而久之身上阴气聚集,很容易出事。”
事关丁宁安危,赵逸不允许任何邪魔外道的手段存在于丁宁周围,“你这样做,丁宁的阳气会被慢慢消磨掉。”
“不会,他本来就不是人,怎么可能会怕这种东西。”阿鉴说:“可能以你目前的眼界没法理解和接受,但是丁宁和李策真的不是人。”
事到如今,自己的猜想被证实,赵逸反而说不出话了。
这个消息可比丁宁父母被操神针控制来得劲爆,赵逸自从意识到丁宁能驱使阴差之后设想过很多有关对方的事情,自认为就算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能坦然应对。
“那……他和李策是什么来路?”赵逸问。
阿鉴深吸一口气,动动手指,一直僵着身体的丁父丁母机器人似的僵着面部五官,排队进入属于两人房间,把门关上。
床架传来吱嘎的响声,一听就知道是两人主动上床歇息,比第二天有课的小学生还安分。
“你知道‘虎符’吗?”
“知道,这谁不知道?这和那两人有什么关系?”赵逸问。“你想说他们就是慕容宁和呼延策吗?”
“他们的身份可比那两人尊贵多了。”阿鉴双手环胸,有些欣羡地看向丁宁的房间门,“天地第一枚虎符,出自天官姜尚之手,用长在昆仑山巅,材质似金似玉的玄光阴阳竹雕刻而成,号令的不是人类军队,而是封神时期的妖仙魔神。”
赵逸猛然抬手,制止阿鉴的话头,“真的有那种东西?”若是真的有,为什么他活了这么久,连条美人鱼都没见过?
“你没见过不等于没有。”阿鉴说:“李策是跟在将领身边的虎符,吸食的血气魂魄最多,化形也是最早,鼎盛时期甚至可以直接杀灭许多有功德的神仙,虎符所向便是血染之处,巫妖神怪无不降服,何况是区区的人族军队。”
“而另一半跟在天子身侧,受圣人灵气喂养润泽,本是见过战场,只是天官怕两只同染血腥,无法制衡对方,之后才把另一半虎符封在逐鹿台,天子佩戴的只是寻常材料仿制的虎符,没想到此举造成那一半得不到龙气喂养,不说化形,就算是开灵智都比李策晚了几百年,期间被李策吸收储存的龙气,化形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
“之后时过境迁,巫妖仙魔隐世落,李策由于原身为虎符,一直被供奉在逐鹿台,因此得以留在人间镇守一国气运,只是他本身为凶兽,对龙气灵气之类的好东西贪得无厌,待国一破,便带着一半虎符游历人间,专进朝堂,以为国君尽忠为条件换得一国之君温养代为虎符,他在外边征战,一身煞气早已经入骨,杀孽太重,不复仙器,只能借由与另一半的联结,从另一半身上汲取龙气压制自身的兽性凶性,长此以往,要不是另一半尚在,早已经失去理智变成魔鬼。”
“李策带另一半虎符游历到西燕,当时正值慕容宁当政,便带着虎符前去‘投靠朝廷’,之后一直跟着呼延策在边塞征战,我在宫里时曾听说他两人战无不胜,杀敌之多,屠城亦有,原本呼延策也算是颇有仁心的将领,跟着李策在一起久了,也被其影响心性,变得狠厉。”
“之后虎符另一半养出灵胎,又化出虎形,李策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之后灵虎化形,他还给人起名字叫‘乐宁’。”
李策当时的体质有缺,吞噬化纳了乐宁,两者融为一体,这才是完整的虎符,他也不必受体内的血煞兽性影响。不知道当时李策为什么迟迟没把乐宁吃掉,以至于失了心智,影响到呼延策,十万边塞军挥师东上直奔皇城,慕容宁原本是极为信任两人,听到信使来报还觉得不可能,直到烽火烧进了帝都,整座皇城都被大军团团围住铁桶一般插翅难逃,他这才知道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之后边塞军攻破皇城,慕容宁带着乐宁退往内宫,就是在他面前被砍了脑袋。
呼延策再想杀乐宁时李策已经赶到,乐宁当时犹如孩童懵懂,眼看最信任亲近的人互相残杀,早就慌乱惊恐,见李策进门,自然是下意识就跑去向对方求救。
之后李策化成虎形,往对方脖子咬去,乐宁下意识举手一挡,便被咬掉手臂。
剧痛使得小虎崽爆发出从未见过的力量,逼退李策,这才得以趁乱逃走。
他阴差阳错之下得了帝王之血与灵虎之血,开了灵智,李策在经过他时望了一眼,也没太过在意,便继续追下去了,便是这一眼,让阿鉴遍身生寒,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也因此,得见了后边的事情。
李策去追乐宁,寝宫之中只剩下呼延策呆呆伫立在被斩首的慕容宁尸身前。
一脸凶相的男人此时脸色煞白,额角冷汗滚落,被血染红的眼睛目眦尽裂,已然是从方才的疯魔之中醒过神来,手中朴刀当啷落地,在寝宫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门外的喊杀声已经消弭下去,叛军将领手刃一国之主,成为新王,原本奋力抵抗的人失去主心骨和拥护的对象,没坚持多长时间就被击溃,一场政变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落下帷幕。
这些声音传不到呼延策耳中,在沙场视死如归的将领双膝一软,狠狠跪坐在地,膝行靠近慕容宁尸首。
只披着寻常华服的国君身体倒在梳妆台旁边,原本半披的长发连同脖颈一起,与身体被一分为二,带着惊诧不解的眼至死未闭,甚至手里拿的匕首都没来得及抽出来。
殿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个身穿锦袍罗裙的妃嫔跑过来,看到浸在血泊里的龙袍一角,先是惊叫,接着便失心疯发作一般狂笑起来,“干得好!干得好!这皇帝死得好!”
呼延策循声望过去,他出入内宫都是去淑妃处看望乐宁,鲜少接触别的妃嫔,一时居然没能想起对方是谁。
“这恶心的断袖皇帝,祖宗在时就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现在又被自己的姘头所杀,真是老天开眼!”明昭仪以袖掩唇娇笑起来,朝呼延策抛媚眼,神色癫狂,“你说是吗?”
第138章 李策坏得很
“明明便不想亲近女人,却又把我掳进这深宫里,女人十几年的青春啊!就这么被他糟蹋了!”明昭仪笑到后来,眼神恶毒地看着面前这一对有龙阳之好的君臣,“一个是沉溺男色误国的昏君,一个是不惜以色侍人的叛贼!你们两个,注定在历史上留下臭名昭著的一笔,让后人耻笑!”
“你……”呼延策摸到朴刀的刀柄,只觉得浑身冰凉,“难道你就是……”
“没错,挑拨你和慕容宁关系的女人,就是我。”明昭仪冷声说,“我问……”
呼延策并没有让她说完,手中朴刀闪电一般射出去,将人钉在门板上。
明昭仪没料到对方居然能对一个女人下重手,回神时剧痛袭脑,又目睹自己浑身染血,撕心裂肺地惊叫起来。
她抬起崩出青筋的手,指向呼延策,“我怀了、怀了你的孩子啊!你这个禽兽!恶魔!”
呼延策对女子濒死的叱骂充耳不闻,抱紧慕容宁头颅,沉默许久,控制对方的手抽出匕首,指在自己脖子上。
然而就在他要用力时,一只手及时握住了匕首利刃,呼延策一再用力,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成大事,怎么能被别人的一句话挑拨得要自杀呢?”
李策抬眼看向被钉在门板上的女人,从梳妆台边上翻出宫女针线惯用的簸箩,从里取出一卷白色丝线,握在手里,让鲜血将线卷染红。
他从呼延策怀中把头颅拿出来,动作不甚熟练地穿针引线,将两者的断口衔接上。
直到最后一针落下,漫天生魂被操神针重新灌注进那具身体,慕容宁失去神光的眼眸重新聚焦,眼皮张合,便施施然立起来了,站在呼延策面前,笑得温润如玉。
“你不是向我许愿说要配得上他吗?”李策拍拍呼延策的肩膀,语气平和地诱哄,“如今不止这皇位是你的,连着一国之君都会对你死心塌地,忠心不二,你还有什么不开心地呢?”
对方说得没错,但这实在不是自己期望的结果!呼延策去摸慕容宁的手,面前这人除了一身染血,长发变短,看上去就和平常一模一样。
不,是有什么东西还是回不到以前了,现在慕容宁忘记了被逼宫的绝望,对他笑得毫无芥蒂,但对方颈间那一道缝纫的痕迹却是永远提醒他曾经对爱人做了什么。
对方笑得越轻松灿烂,他的心便越痛。这就是向虎符许愿的代价吗?呼延策回身看向李策,“那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了吗?”
出乎意料地,李策一边脸淌下泪来,另一边却笑意明媚,将一张俊美的脸分割成诡异的画面。
“我后悔了。”
神实现了信徒的愿望,却对自己的愿望后悔了。
李策离开呼延策身旁,貌似发泄一般,对门板上的女人说:“你可以去死了。”
这一场闹剧被另一个旁观者尽收眼底。
阿鉴看着这一切,想起乐宁当时的绝望,暗暗下了决心。
没过多久,他化形为人,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乐宁,那段时间天下战乱更迭,民不聊生,他若不是精怪,在乱世中想活下去都困难。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有一股势力也在寻找乐宁的踪迹。
“若是我没有猜错,那股势力是李策自己的人马,他化灵起点极高,加上指挥的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巫妖神仙,又怎能容忍自己真的像那些人一样隐世,做一只安分的死物,香火供奉,人类的信仰对他来说来得十分简单,也会对他的力量有所助益,拔拉起自己的势力,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才是他的追求。”
“但是他不知道,那些巫妖神仙哪里是畏惧他,人家畏惧的是他身后的那位执掌虎符的人。”赵逸听出些门道,不难想象之后李策手下的那些妖物失控反噬其主的情况。
阿鉴继续说下去:“没了乐宁,李策体内的煞气开始失控,不得不杀更多的人来维持自己的理智清醒,之后他体内力量开始失衡衰弱,因此找到乐宁更加刻不容缓。”
“乐宁与他是一体双分,两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位对等,若是一方失去神志或者刻意抗拒,便不能感应到另一方的所在,我则是受灵虎的灵血点化,和乐宁属于从属,因此能感应到对方所在,就算这样,找到乐宁也已经过去四五年之久。”
小虎崽魂灵有损,又遇上如此惨重的变故,神志不清,独自在一处深山中吃草饮露生活许久,被他找到时黑得像只煤球,头发打结,又瘦又小,一边袖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随便一只野猪山猫都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之后便是两个人的千里流亡。阿鉴因缘巧合得到高人点拨,带乐宁来到一处寺庙,等一个早产的女人,那女人腹中的胎儿还未彻底成形,魂灵有损却恰好能成为乐宁缺失手臂的“骨干”,小虎崽便化成魂灵吸纳那胎儿魂体,借用对方的命数作为一个普通人不停轮回成长修复魂体。
小虎崽是魂体转生,没有生母肉体,阿鉴便在每一世都找到他,用操神针控制住一对夫妻的神志,让他们将乐宁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疼爱。
一旦乐宁恢复记忆,重新建立起与李策的联结,对方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而乐宁怕极了李策,指不定会对之后的行动有什么影响,因此他并不希望丁宁想起之前的事情。
“李策不是已经找到他了吗?”赵逸忍不住问:“要吃早就吃掉了,怎么会留到现在?”
阿鉴眼露犹疑,“我也觉得奇怪,那个李策给我的感觉和之前的不一样。我也拿不准了。”对方交给丁宁的铜钱货真价实,之前几次维护,也不像作假。
毕竟李策强大到根本不用丁宁自愿贡献出自己的那部分力量。
“那现在的父母……”赵逸想起之前参加风水集会时的事情,他们堂下叫“周凡”的弟子就是被这东西操控的。“有件事我得和你说道说道。”
他将这件事说出来,阿鉴听了,满面嘲讽:“我好好的招惹你们干什么?给乐宁找事做?”
“但是那操神针的手法就连木云江都没法做得如此不留痕迹,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赵逸坐直了身体质问。
阿鉴双手一摊,颇为无赖地说:“在场不是还有一个人有这种能耐吗?”
“是李策他自己?”赵逸已经糊涂了,李策这么做,除了麻烦还有别的事情吗?
“四舍五入算是吧。”阿鉴说:“你大概没记全我刚才说的话。”
他加重了语气,严肃地说:“李策为了找到乐宁,组建了一支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