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的直播弹幕密密麻麻，尽都是“主播变态！”、“看把那几人吓得”、“666”等一些怂恿起哄的字眼，偶尔还有几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要是破门而入打赏游艇。
那些评论互动紧跟潮流，地气十足，有的用的还是近期网络流行用语，如果不是李策说明，任他们想破头也不会想到里边的活人少到极点。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定格，对方仿佛杠上了似的不再动弹，丁宁扯过一张餐纸团巴团巴塞进猫眼里。他没有和对方较劲互瞪的爱好，靠在墙上刷直播里的互动窗口，随着一条条消息刷新，渐渐有异常的字眼出现在其中。
【为什么里边会有四个人？】
【里边那两个美女有点眼熟！】
【到底谁才是被抽中的人啊，要是分不出会不会被一起杀掉？】
【坐等主播动手。】
【之前的那个人不是让他的朋友代替自己死掉了吗？砍头，超厉害的，估计这次又是替死鬼。】
【厉害，把官方首推的主播耍得团团转！这次也要浪到飞起啊！】
发言网友的昵称里充斥着让人感到不适的字眼，头像也诡异得可以，有的头像看起来就像恐怖片的鬼怪截图，有的便是黑白的头像，透着一股死气。
丁宁选了一个账号点进去，里边的个人简介只有昵称和性别，如果不是对方可以屏蔽游客浏览他的信息，就意味着这个账号有问题。
被鬼围观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冷汗被风一吹，凉意让丁宁清醒许多，随即反应过来密闭又停电的房间里哪里来的风。
王成鹏还在为自己的断腿哀嚎，另外两人却是好久都没发声了，丁宁把注意力从直播上收回来，看到陶纱和赵秀衣身体以一种十分僵硬挺直的姿势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就像扎纸店里的假人。
应该被关紧的窗户敞开着，夜风灌进房间里，将两人头发吹得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孔，白多黑少的眼睛从发丝间透出，全无生气。
“陶纱！”丁宁按住手腕上震动越来越厉害的铜钱，他觉得已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但是自己没法子看到对方，“你们应一声！”
两女动作一致地抬头，眼角渗出血泪，在手机照明惨白的光束下，脸上黑的白的红的壁垒分明，原本娇美的脸全然变得阴森可怖，不似真人。
王成鹏靠在墙边，脸颊紧紧挨在墙上却还在吊着笑，他离丁宁最近，突然伸手抓向丁宁的脚！
丁宁早有防备地躲开，抬脚照着对方的肩膀就踩下去！
王成鹏被一脚踹倒，顺着墙壁倒向一边，却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人表情瞬变，袋鼠一样蹦起来朝丁宁挥手，异口同声地迸出喝止！
“住手！”
“嘿！”
那一声足够大，成功将还要下重手的丁宁给制止住！
“恶搞成功！”陶纱不等赵秀衣发话，高声欢呼将女伴的抱怨盖过，元气十足的做了个小粉拳举在脸边卖萌的姿势，，朝柜子一侧摆着花瓶的地方嘟起嘴唇，“多谢各位的打赏！谢谢，谢谢！”
在她旁边，赵秀衣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摆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颤抖着身体，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狂叫的崩溃，朝那处挥手，墙边，王成鹏朝丁宁眨眨眼，做了个“吐舌”的鬼脸。
再怎么迟钝丁宁也知道自己被三个人合伙耍了，对方居然从头到尾都在直播，直播这一场撞鬼求救的戏码！
陶纱拍拍自己同伴的肩膀，从花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上边是直播的页面，显然观众对这一连串惊吓和反转的效果很是满意，满屏幕的游艇乱飞，“谢谢游艇！谢谢！”
她早就知道这个剧本会全程直播，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直播的工具，只是看赵秀衣的脸色，似乎对直播的效果并不满意。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对这暴涨的打赏量简直欣喜若狂，“不好意思，本来说好由你们来全程直播的，我觉得自己再开一个直播也可以，一进门就开着了。”
“别太过分了！”丁宁瞪着陶纱，他是真的在担心这两人，没想到这两人为了红居然花大心思排出这一出好戏！而且刚才是真的有邪祟在房间里！
陶纱对丁宁的指控态度云淡风轻，在她眼中，她不止从自己朋友这边分到了部分流量观众，也顺势得到了不菲的打赏，“我说过，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拉你入伙，你看，这不是排出一期了吗？”
她的团队虽然不是最专业却是最敬业的，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桥段和气氛都策划烘托得很好！虽然没有李策可能会有些小缺憾，而且丁宁下手太重，两人都怕王成鹏熬不过去而提前破功了，她对这样的结尾不是很满意。
被他拍了一把，赵秀衣勉强翘起嘴角，违心地说着皆大欢喜的话，“丁先生！你也不错呢，有几个地方连我都被你吓住了！虽然已经熟知情节发展，但是还是觉得可怕！”
可怕，她当然觉得可怕！其实停电开门也不在她的剧本中，按照正常的发展，在停电前，她和男朋友应该借着买烟的借口，坐着出租离开这个地方，已经登入了直播账号的留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的手机，只是骗陶纱剧本还在继续进行的道具。那些抽中她名字的魔鬼有很大的几率会用手机定位到这间客房，有的是花样慢慢折磨两人。
她骗陶纱只是道具的人头，根本就是真实的！
那个手机画面上没有丁宁的画面也是真实的。
实际上是陶纱强硬地把她挽留下来，之后的停电和丁宁去开门，对方做出关门的举动，完全就不在她给对方的剧本里。
一切看似失控，却又顺着最顺理成章的发展演下去。
她想利用对方当替死鬼，没想到也被对方利用，编排了一出好戏！

实际上，陶纱在丁宁按住手腕上的铜钱开始就知晓事情不对劲。
她铤而走险玩这种搏命的游戏，靠的就是细心观察，从丁宁的表情来看，这屋里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对方完全没有骗人的理由，她信任丁宁，这也是她强制留下赵秀衣的原因。
因为在丁宁身边才能活命！
而且她当时奋力起身去关门的原因是——在三人看来空无一人的门外，在丁宁的眼中是的确站着只有他能看见的“人”！
她瞬间就明白，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赵秀衣给她的“剧本”之外了！
“赵小姐，或许你不知道，你的剧本很好，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丁宁脸上十分浮夸的震惊表情渐渐消失，他皮笑肉不笑地把赵秀衣拽到厕所，陶纱生怕丁宁盛怒之下伤人，急忙跟上去，正好听到丁宁在厕所里说：“烟灰缸里的这些烟蒂，上边都没有唾液和齿痕，你们家的客厅里，我也没看到任何吸烟的痕迹。”
“这次直播就当我最后一次配合你们，之后别再找我了。”丁宁对这种作死的事情已经厌恶到极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出手打人。“打赏记得把我的应得那份汇给我。银行账号我稍后会发给陶纱。”
赵秀衣给他看的直播的视频是全屏幕的，如果他们的团队里还有其他人，完全能提前合作录好没有他出现的版本，再剪切从别的直播间里播放。
不对，不是这样的！赵秀衣慢慢后退，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原本设想好的所有说辞解释，都在两人略带轻蔑的目光里灰飞烟灭了。她和男朋友想套路两人，没想到反被两人套路，她有预感，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能将之引到“剧本”上。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赵秀衣想把男朋友拉过来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叫了王成鹏的名字，却没人应她。
陶纱正在对着镜子卸妆，从镜子里看到外边赵秀衣脸上满是惊惧，心想怎么戏还一套一套的，莫不是又有什么反转？难道她掐点的时机错了？
她出去看时才知道王成鹏被踹倒后即使已经跪坐起来，也一直维持着脸转过一边的方向没有变过姿势！“难道脖子扭了？”
“他还好吗？”丁宁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弄的连环坑让他跳，示意旁边还在吐舌头笑的王成鹏快点正经起来，对方的舌头吊出来几乎搭到下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人天赋异禀，舌头天生很长。
赵秀衣已经发现自己男友的不对劲，对方那个样子分明就像个吊死鬼，这个桥段也没有出现在两人策划的剧本中。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丁宁，放软声音哀求对方去看看王成鹏的情况，“这一段我们可没计划到，真的，求求你去看看他。”
“临时加戏？”丁宁有点不信任两人，目前房里就这王成鹏戏精附身最可疑，他不得不小心一些。
陶纱看到赵秀衣畏畏缩缩的模样，走过去踢了王成鹏一脚，“小王？”
一直呈现出诡异跪姿的王成鹏陡然拧身扑向她，一把就扯住她的小腿，“喂！”
赵秀衣被这突然的袭击惊得魂飞魄散，缓了好一阵才上前把两人分开，碰到王成鹏的手，下意识就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何止是凉，简直就像冰块一样！她下意识把手抽回来，没想到被王成鹏趁势拉倒，脖子被掐住！
“啊！救我！救我！”赵秀衣恐惧到失力，立刻就被掐得脸色涨红。
男朋友开玩笑时的力道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她攥紧拳头对自己男朋友又踢又打，旁边陶纱也被王成鹏的敬业吓住，帮忙推人都推不动，到后边用力掐着王成鹏的脖子往后拨拉。
男人用尽了死力气，手臂上的青筋凸显，肌肉坟起绷紧，丁宁看赵秀衣眼睛翻白，已然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立刻扯出旁边的电视机顶盒，居高举起，目标当然是朝对方脑袋。
机顶盒要砸下之际，前一刻还疯癫的王成鹏抽手过头稳稳接住丁宁的袭击，丁宁趁机一脚踢在他胸口把人踹倒。
王成鹏飞出去撞在床头柜上，差点没把陶纱当成垫背的，她躲过一边拍拍胸口，不敢对面前杀意炽盛的丁宁有任何抱怨。
丁宁还要上前把王成鹏拎起来，赵秀衣突然站起来狠狠推他胸口，眼角发红地大喊，“行了！别打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哦，开个玩笑。丁宁冷冷看着面前一副理所当然大无畏的女人，放下手中的重物。
被丁宁踹倒的王成鹏捂着胸口坐在原地，大口喘息好半晌，才抬起头痛苦地朝丁宁抱怨，“兄弟，你下手也太狠了。”
“老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直播？”王成鹏语气有点不耐烦，揉揉自己肩膀，站起来对丁宁抱怨。
赵秀衣看到他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底——方才是她亲自检查王成鹏的小腿，十分确信两边都已经断掉了！
我们没有在直播！赵秀衣发现自己男朋友的话完全不按预想的来，她想，或许这才是对方的剧本，反转反转再反转，最后连自己都被排出除在知情人之外。
可能吗？
因为就在她想询问的时候，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嘴居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经过她的意愿！
丁宁瞪向陶纱，后者默默后退。
她刚才也真的被这两人逼真的演技给骗过去了，上前救人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手臂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陶纱转头一看，眼尖地发现在床头柜的花瓶上有个小孔，里边居然藏着一部手机，上边登入了赵秀衣男朋友的直播账号，显然是在直播当中，镜头所对的方向，除了厕所，恰好能将房里发生的一切情况都录进去，现在上边的打赏金额已经高到她不敢想的程度。
“还在录着呢！”果然这两人早有剧本和自己的打算！估计这直播是从四人进入房间之后开始的，短短的半天时间，打赏金额就已经窜到了六位数！她就知道，这间房是两人和酒店签约长租用来直播的房间，一定会藏着好几架不同角度的摄影镜头！
上边的金额还在增加，满屏都是笑声和“666”，有的人在赞叹四人的演技，有的人在取笑丁宁的后知后觉，但这些在那些不断增加的金额里都不重要。
人们从恐惧中获得心跳加速的快感，肾上腺素爆发刺激着大脑保持极度的专注与兴奋，等事件落幕，真像揭开，多巴胺开始分泌，那种感觉，能让人感到意犹未尽，继而上瘾。
恐怖片、恐怖游戏，就是抓住了这种感觉，在各种五花八门的娱乐市场中占得一席之地。陶纱对自己提前结束自己这边的直播而错过了几个亿的打赏悔得肠子都青了，公式化地和里边的观众告别，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谢谢打赏。
丁宁被三人的行为气得说不出话，感觉到在三人关闭手机和直播设备之后一直振动的铜钱终于安静下来，尽力维持自己仅有的风度和冷静，开门离开。
陶纱确认已经没事了，对那一对戏精情侣耸耸肩，“你们以后老实把剧本告诉我行不行，我都能感到他这一脚踹得有多绝望。”今晚这些接二连三的包袱转折，心脏脆弱一点的能直接昏厥过去。
对队友的控诉充耳不闻，王成鹏慢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立刻开心地大叫起来，“卧槽，怎么可能这么多！”
赵秀衣凑过去看，脸上满是兴奋，用力抱住自己男朋友欢呼，“我们要火了！”
眼前这对欠揍的情侣在旁若无人地秀恩爱，陶纱觉得自己就是个电灯泡，和两人打了个招呼离开。
在她把门关上之后，王成鹏脸上宠溺高兴笑容逐渐疯狂，连带着赵秀衣一起，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身不由己的恐惧！
他们并不想这样……赵秀衣就像真的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她的身体正自行站起来，将手机摆在正对房间的电视柜上。
尖叫，求饶，怒吼，都只能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象演练，这具身体完全违背了主人的意愿，将手机摆好之后，循着有序的敲门声，毫不犹豫地把门打开。
门外悠闲地站着两个面容就像假人一样的男子，一进门就对那只手机说：“欢迎各位观众收看本次直播的最精彩高潮！”
赵秀衣和她的男朋友乖顺坐在床尾，面对这镜头露出假笑。
两人都知道，这场彻底失控的直播，代价是他们两人的命！

第52章 夜路
陶纱离开那个酒店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马路上空旷又荒凉，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将防狼电击棒收在自己随手能拿到的地方，骑车向附近的医院走去。
之前人多闹腾时不觉得，独处之后，李策那句“你怎么知道看的是人是鬼”的话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深刻。
平日里走习惯了的夜路陡然阴冷起来，陶纱蹬着单车，感觉自己的脚因为冰冷的夜风渐渐无力，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拉扯她的全身，让她举步维艰。
空无一人的街道，昏黄的路灯，周围的树影摇晃斑驳，将明处和暗处分成两处截然不同的地方。
她咬牙蹬着单车，努力摆脱那种无力的胶着感，面前不远有一处地方，即使入夜也灯火通明，外边还有小贩在摆摊，架在火炉上的锅子揭盖，内里腾起白色的雾气，反射着灯光，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不管你是死人还是活人，那些钱老娘都赚定了。”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用力一蹬车蹬，身上的胶着感突然消失，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滑出去，一辆横向行驶的悍马从远处呼啸而来，陶纱正在路中，再过去一些就能和对方撞上！
关键时刻，陶纱头脑异常清明，用力捏住两边车把把车顺着对方直行的方向拐出去，单车稳稳停在，那辆悍马原本直行的路线打了个弯，完美地躲开陶纱，停在对方眼前。
车窗摇下，里边的人冷冷地说，“大半夜的碰瓷？”
陶纱知道是自己一时疏忽，差点酿成大祸，急忙下车朝对方道歉。她看那辆车有点眼熟，再凑近些看，认出车里赫然是之前在公司里大发神威的天师。
欺骗对方的搭档，无视对方的警告，面对那双清冽冷傲的眼神，陶纱陡然感到一阵心虚，但还是厚着脸皮和对方打招呼，“你好啊！”
“差点儿不好。”李策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印堂发黑，周身萦绕着鬼气，一看就是三火黯淡命火将熄的短命之人，他并不想多事。“骑车小心一些。”
发动汽车正要离开，那个碰瓷的姑娘一下子走到他车前把去路堵住，李策眉心一跳，及时踩下刹车，“你要干什么？”
“李策，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陶纱，我们之前在飞旭见过面。”陶纱面对那人越来越沉黑的脸，声音渐渐小下去。
“让开。”李策说。他还赶着去接丁宁，离约定的时间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不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流落到哪片街头，是不是睡在垃圾桶旁边了。
脑内自己的搭档已经可怜弱小无助到蜷缩在垃圾桶旁边吹冷风，李策觉得抱歉，对面前这个拦车的人更没好气了。“不然我就报警了。”
附近就有警局，花几分钟解决碰瓷很方便。
陶纱不确定是不是灯光太暗，对方认不出自己，急忙摆手推车离开。
她蹬着单车马不停蹄地赶到那处灯火明亮的地方，熟门熟路地进入后边住院大楼。
在一处病房里，有个小男孩正抱着一个熊猫布娃娃睡得正熟。陶纱在门外小心翼翼看了看，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和旁边陪床的护工打招呼，护工见雇主到来，打招呼之后就离开了，陶纱坐在墙边的折叠床上，颤着手，将今晚的直播收入全部提现。
看着自己弟弟手上透明的管子，陶纱定好闹钟，躺在床上闭眼进入梦乡。
另一边，负气离开的丁宁心潮起伏之后最容易又累又困，靠在路边公交车亭里，觉得自己还是挺适合这行，被人就这么耍着玩都能忍着，当然，如果对方能快些把提成给他，他会更有礼貌地和对方告别。
李策说会来接自己，两个小时了还不见人影，他再一次拨打对方的电话，还是没人接。街道上空荡荡的，因为夜深，路灯关了大半，连他身后的公交车的广告牌都黑了下去。
真正的夜半三更，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一阵冷风吹过，丁宁打了个寒颤，眼角黑影一闪，他随后望过去，就看到有个小男孩站在路边。
那个小男孩全身散发出淡淡的微光，跑过马路时身体开始浮起来，就像在黑暗里沉浮的水母海星，晃晃悠悠飘到马路中间。
就在他要飘远时，两道黑影追在其后将他用力扯下来，小孩用力逃跑，钻进草丛里一下就没影了。
丁宁本以为两道黑影的目标是那个小孩，没想到对方慢慢转头，居然围向自己。两条黑影隐约呈现人形，只分得清是一男一女，丁宁有铜钱傍身并没多怕，适时起身准备走位躲避。
铜钱能阻隔邪祟是没错，但是只能阻隔在一定的范围，太近还是会让人感觉万分不好受。
没想到那两条黑影在靠近他时居然矮身蹲下去。
这他妈是在系鞋带？丁宁借着微光辨认，终于确认那两条黑影是向自己下跪，心里一惊，随即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对方是在拜什么？是和刚才那个小孩有关？他慢慢摩挲手腕上的铜钱，想着是不是对方抢人的坏事暴露，以为自己是个厉害角色，所以才向自己下跪。
“你们可以走了。”轻咳一声，丁宁充当得道高人的样子，让他们离开。
其中一条黑影指向小孩隐遁的树丛，丁宁只看到一片漆黑，又怕对方搞什么声东击西，并没有特别在意。
对方锲而不舍地指向那里，丁宁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面前两条人影就像被什么奇怪的力量影响，边缘扭曲，像是石子落水，沙堆风化，刹那间随风而逝，丁宁追向对方身影消失的方向几步，定睛看到不远处路灯灯光范围下赫然露出一双脚，顿时骇然。
最近的路灯离他也有二十米左右，特制的欧式路灯灯光形成一个规整的圆锥体，根本不足以照出光柱外的情况。
有人站在那里！
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居然没发现！
他也算在暗，要是真的是人，对方应该看不到他才对。
丁宁没有擅自行动，倒是那人站定片刻，突然迈开脚步，朝丁宁的方向走过来。
手腕上的铜钱就在这时候振动，丁宁原本还算淡定的心情立刻又开始紧张。
因为那人的步伐太自然了，完全就不像邪祟的步伐，要是光从行动判断，他完全无法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真人。
扣在手腕上的红线毫无预兆地断裂，铜钱落地，发出细微的撞击声，不啻于一道闷雷劈中了丁宁脑门。
他蹲下身捡起铜钱想要溜，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气氛将自己的动作压抑在原地，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对方的脚步不疾不徐，随着距离靠近，全身渐渐浸染进灯光的范围，他手里拎着两个不规则的圆球，其中一个上边吊着长长的絮状物，看起来就像头发。
丁宁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肉，然而灯光已经照到那人胸口，只差毫厘，就能照出对方脸面。
身后远远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有车辆打开远光灯朝自己这个方向疾驰，丁宁很快就看到两个青年怪叫着拧着摩托油门，流星一样冲刺过自己面前空旷的街道上。
那个人站在阴影之中不再走动，摩托连车带人穿过那具身躯，伴随着惊叫，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安静的夜晚，超速侧翻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火星，直接撞上附近亮着的路灯。
剧烈的碰撞声传开，灯杆弯折，灯光骤然熄灭，刹那间视线里失去对方身影，丁宁立刻打开手机照明查看四周，恍惚听到有人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
他的身体半分都动不了，余光看到落在地上的铜钱浮在在半空，上边红绳翻动，朝他身后刺过去。
红绳的攻势绝对凌厉，以至于擦过丁宁耳边时隐隐有尖锐的呼啸声，对方发出一声闷哼，就在丁宁心里的恐惧达到极点的时候，又有两束极亮的灯光照进候车亭。
面前的景物被疝气灯罩上一片刺眼的白光，对方那张脸也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那张脸却给他一种眼熟的感觉！

第53章 转身遇见猫
眼睛适应了黑暗，乍然接触光明，一闪之后眼前混黑一片，丁宁举手挡在自己眼前，低头看到自己身边站着一双脚，顿时魂都飞了。
“滚！”
他用力推那人一把，拔腿没跑出几步就被拽回来。
对力气极大，语气也十分不友善。
“小爷大晚上来接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策？丁宁看清是对方，陡然生出一股暗火，“怎么是你？你开个鬼远光，我差点误伤到你。”
他可不认为刚才那个人是李策。
“我不开远光怎么看到你像只鸡似的站在这。”李策说。
大老远就看到路中间杵着邪祟，他要是不开灯，对方能要了丁宁的小命。
“再说，伤我，就凭你？”
就算两人真的实力悬殊，这句实话还是过于扎心了，丁宁没想出什么好接茬的话，帮出车祸的伤者报警联系医院，上车，把自己今晚遇到的情况告诉对方。
李策将音乐关掉，车里除了发动机的声音，就只剩下丁宁的说话声。
他安静听着，嘴边噙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丁宁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明明发现是圈套还要多事，他只是想答应对方一次，赚够钱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得想办法转移话题。
“你的宠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丁宁闷闷地说。
李策心想你的举动也挺让我开眼界。“咋的，可爱不？得劲不？”
对方没说那玩意儿是从哪弄过来的，反正走的一定不是正常渠道。在城市居民区里养这玩意儿，也就李策这种有钱人能干的出来，前段时间市里实行大型犬管理制度，中小型犬都要被送去登记上犬证，一些性格比较刚烈的中大形犬类还被强制捕杀或送离市区，限制散步时间，难为对方将那只庞然大物藏得这么好，居然没被邻居发现。
丁宁有些不确定地问，“它之后有没有拆家？”
“他超聪明，才不会做出那种蠢事。”李策想起丁宁发给自己的短信就不由得想笑，好辛苦地忍住了，就看到丁宁靠在椅子上，眼睛将闭未闭。
丁宁打了个呵欠，抬手遮住嘴巴，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瞬间清醒大半，继续将刚才的遭遇详细地告诉对方。
路上车少，李策单手把着方向盘由有余裕，慢慢地和搭档聊天。
现在稍微长得好看或者有创意的人都去拍视频，其实那行业竞争已经很激烈了，李策自己也有朋友做游戏直播，还是红透半边天的那种，因此对那一行还算一知半解。
“陶纱拍那种视频其实无伤大雅，但她最不该的就是选了那个平台，所谓的流量高变现快都只是短期利益，敢接住魔鬼抛出的诱饵，她离死不远了。”或者，已经死了。
极为理智冷静的分析，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菜价。丁宁一时语塞。
对方能为一筷子肉和他委屈，也能为了一些误会和他逐字逐句地抬杠，独独面对生命，轻描淡写，不屑一顾。再怎么严重困难的事情在他眼中只是赚钱的机会，可以用数额来衡量价值，做或不做全凭心情。
这一点从他将走偏门搞来的老虎堂而皇之养在居民楼内就能看得出来。
就没有想过被人举报的后果吗？
“觉得我冷血？”李策注意到丁宁眼里的犹豫，冷笑一声，“面对再三警告依旧我行我素，难道我还要巴巴地求着她收手吗？”
丁宁合计了一下，李策说APP有问题时他已经再三劝过陶纱，并且他相信，从飞旭那一夜之后，陶纱应该更确信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