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主角的心魔之后—— by泽达
泽达  发于:202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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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笑了:“好。”
楚惊澜收回手,用袖袍挡住快止不住发颤的手指:“我若有所悟,先回房修行了,你也早些休息。”
萧墨用不舍的目光追着他:“嗯。”
直到楚惊澜进屋,萧墨才慢慢收回目光,望着天上的明月,听着自己胸腔的轰鸣。
……完了,今晚是别想修行,也别想睡了。
萧墨所料不错,他入了屋,也不知是不是酒意未退,浑身热气难消,但他分明眼角眉梢带着笑,自己也按捺不下来。
这份躁动可真是磨人又甘之如饴。
他隔着窗户望着楚惊澜的房间,真想干脆把人拉起来彻夜畅谈,或者哪怕不说话,看着也行,但楚惊澜在修行,这条路行不通。
萧墨又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后,终于放弃休息,干脆推门而出,去附近几座山峰逛逛,消消这股躁动的热气。
外面不说八十一座峰,多有奇景吗,正好看看是谣传还是真实。
山峰有禁制,防神识窥探,但不阻拦进入,萧墨随便选了座峰,慢慢踱步走进去,眉梢眼角依旧带着红润的喜意,在山林间带着春风和煦。
他随手挑了座山,但这座山中景致倒是一般,不过此刻心情好,见什么景色都带着几分额外的美,于是他多走了几步。
入了山峰内后,神识的探查就简单些了,也避免迷路,然而就多走这么几步,萧墨的神识就发现了一条往地下的路。
他脚步顿时一停,神识也顿在道路尽头的铁门前。
这门看着怎么……像是牢房?
萧墨抿了抿唇,往那条路上走去。
不过他此刻也觉得问题不大,一个大宗门,修个牢房备着,合情合理,他只是一时好奇,看看热闹。
地牢的门倒是没锁,但一推开,里面的血腥臭气顷刻间扑面而来,刮得萧墨睁大了眼。
地牢深处,有人被锁链穿透锁骨,四肢禁锢,牢牢锁在原地,听到门口的动静,锁链微微响动,跪在地上的那人抬起头来,像是刚醒,眸子不太聚焦,艰难辨认着人形。
分明还没辨认清是谁,嘲讽的话已经先一步沙哑响起:“怎么,又想起我了?还想如何……”
萧墨认出他的面孔,惊疑不定:“焚修!?”
他竟真的还活着!
萧墨站在地牢门口,微醺和热意瞬间散了:焚修为何会在这里?

山风很凉, 但却是温柔的,地牢里寒气深重, 带着腐朽的气息,无情刺骨。
借着月光,焚修终于辨认出来人:“不是楚惊澜,不是魔族……你是谁?”
萧墨闭唇不言,只审视地打量焚修:锁链颇多,禁锢很牢,而且焚修的修为已废, 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虽不知焚修的修为是什么时候被废的,但普通人若是废了修为,寿数就只能是凡寿, 可天魔不同,他们本身就能或几百上千年, 没了修为也能靠血脉之力活着。
焚修身上衣物早已陈旧破烂,能看出底下一些早已结痂溃烂的伤口, 观形式,应像剑伤。
焚修没等到萧墨的回答,视线一落,看到了他腰间的笛子,昏昏沉沉的脑子一晃, 锁链哗哗响,他眸中闪过奇异的色彩:“那把笛子,你是楚惊澜新欢?”
“呵呵, 哈哈哈哈!”焚修沙哑的大笑突兀响起, 他这个看着颓败与死气浓重的人, 竟还有力气笑出声, 虽笑得并不好听,但却重重在地牢中回荡,当真如鬼魂从死地中迸发的癫狂之声,“我还以为他当真能给道侣守一辈子,哈哈,不过如此!”
萧墨和他是敌非友,审视完后,冷冷看着这人发疯,并不言语。
大笑的动静扯动了透骨的锁链,他笑声里夹杂着嗬气的痛音,半晌,才跟没力气似的垮下去,耷眉丧眼,有气无力懒洋洋问:“小子,外面过去多久了?”
他的嗓音始终带着嘶哑,大约是因为太久没开口说过话。
楚惊澜百年前突破至归墟,也是那时候生擒了焚修,萧墨终于开口跟他答了句话:“百年。”
“百年,啊,从前不过一瞬,如今……”焚修掀了掀眼皮,“小美人,知道你腰间的笛子是楚惊澜从前道侣的吗?”
萧墨冷冷:“知道。”
焚修以为这笛子楚惊澜不可能给爱侣以外的人,自然认为萧墨是新欢,他又说:“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看你周身气度,与他竟有几分相似,楚惊澜莫不是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根本没正眼看过你这个人!”
都栓在这儿百年了,居然来挑拨离间……不过可见焚修脑子还没坏,挑唆他与楚惊澜的关系,后面是不是就该想办法拉拢自己,把他放出去?
可惜他并不知道面前人就是故人,自己做自己替身?不存在的。
萧墨也笑了:“不可能。”
焚修见他毫不动怒,自信满满,嘶声道:“你怎么敢肯定?”
废话,理由可太多了,不过萧墨也不介意从焚修这儿了解些事,于是捡了一个:“楚惊澜曾经的道侣只是他挡箭牌,并无爱慕之情。”
焚修闻言,也笑出了声:“他这么跟你说的?哈哈哈,楚惊澜为了哄新欢,还真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萧墨曾没有挑破关系,楚惊澜就只拿他当朋友,但看焚修笑声中带着的自信,明显还有下文,萧墨心头不由一跳:“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被他哄得团团转!”焚修咽了咽干涸的嗓子,让自己的话继续下去,“楚惊澜同意把我拘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管明面上理由多冠冕堂皇,他分明是为了自己私心,为了向我找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
【怎么到这儿来了?】
风从萧墨背后送来一道嗓音,焚修闷哼一声,话被风压打断,萧墨悚然转身,却见本该在修行的楚惊澜,竟悄无声息来到了自己身后。
……修为过高的人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哪怕是熟人,这一刻也是真的吓人。
察觉不到脚步声,神识也探查不到气息,就这么突然现身,萧墨也被一吓,直到看清楚惊澜的身影,一颗蹦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了回去。
萧墨舒了口气:“……不是在修行吗?”
“修行结束,发现你不在房中,就来了。”
楚惊澜目光淡淡往地牢里一瞥,焚修阴狠瞪视他,张嘴想说话,却吐出一口血来,于是焚修愣了愣,又笑了。
他被方才的气劲所伤,暂时发不出声,于是无声动了动唇,以口型道:人、不、如、故。
楚惊澜将萧墨往外带了带,冷冷抬手,地牢的门应声阖上,将焚修怨毒的视线逼成一道窄缝,随即被重重关在了门后。
焚修也只能看到楚惊澜寒凉的眼神,没能看到他面目出现其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当然看不到,因为楚惊澜就不可能为这四个字破功,故人新人,都是萧墨一个人。
非要说的话,变的只有他。
楚惊澜再度牵过萧墨的手,慢慢在山间踱步,清风朗月,他方才修行神识法,此刻心境不错,说出的话很平和:“出来看风景?”
“嗯,随便转转。”萧墨脑子里还停留着方才焚修被打断的话,“焚修怎么在渡厄宗?”
“生擒焚修后,人修几大势力商议,决定把他的命先留着,他是天魔血脉,血脉对魔族本就有威慑,留着他,好与魔族斡旋,关在我这里,他们最放心。”
虽然地牢连个禁制都没有,但整个渡厄宗的防护禁制很盛,一般的人可别想随随便便闯入。
楚惊澜的理由合情合理,但萧墨不由想起焚修方才所言,说楚惊澜拘着他,还有私心。
楚惊澜是想问焚修什么问题,是焚修意图挑唆,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话题骤然掐断,实在是让萧墨不得不在意。
不过今晚显然是没法知道答案了,楚惊澜关上牢门,就是不让萧墨继续问的意思。
可是……也没有给地牢加上新禁制,也就是说萧墨还有机会再来,打开门再问。
也不知道方才楚惊澜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若不在意,为何不等萧墨听完;若在乎,为何不干脆把牢房锁起,让他打不开?
萧墨有些不懂了。
等他回神,楚惊澜已经牵着他的手到了另一座山峰。
而踏入此山之间,旁边的树丛中突然升起灵光小点,宛若天上星河坠凡间,萧墨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
一点点的星火,很像萤火虫,但光华流转缠绕,比萤火虫的辉光更加漂亮,延绵不断,似河似星,从四面八方汇聚升腾,翩跹舞动。
有星子从萧墨眼前飞过,他用指尖轻轻一碰,小光点“啵”地一下散开,又迅速汇拢,调皮一打转便跑了。
“传言渡厄宗八十一峰中藏着许多奇景,”萧墨的眸光也被这漫山萤火点亮了,“这是其中之一吗?”
“是。”楚惊澜带着他登上台阶,“其余景色,我可同你一一看过。”
萧墨牵着他的手:“好,说定了!”
两人在萤火辉光中拾级而上,楚惊澜不仅带他来看景,在高处的花丛中,一只蝴蝶慌忙飞过来,触角嗡鸣,发出人声:“见过仙尊。”
“这是当初的福灵蝶,”楚惊澜道,“你将它契约了吧。”
福灵蝶一惊,抬眼看了看萧墨,随即乖巧地飞过来,在萧墨面前俯首。
它已经是八阶妖兽,但在此地只维持巴掌大的身形,乖顺漂亮,没有丝毫妖兽的凶戾。
没想到三百年过去,楚惊澜坚持不契约它,说留给自己,就真留给自己,萧墨心头发暖,从指尖弹出血珠,以人类之身,和福灵蝶达成了真正的契约。
福灵蝶示好地用翅膀挨了挨萧墨指尖:“请主人赐名。”
萧墨刚想问它名字呢,楚惊澜这些年都没起,也是在等他来吗?萧墨见楚惊澜不言,看着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和它现在的大小,道:“你就叫小彩吧。”
小彩:“是。”
小彩在这座山头住惯了,萧墨也就没让它跟着回渡厄峰的院子,反正契约妖兽随叫随到,就让它继续在舒适窝里待着吧。
两人不紧不慢看了一座峰的景色,天亮时回到了渡厄峰的院落,燕春初夏还有莫知在旭日高升时就来了,要和楚惊澜商议大典事宜。
如今先是要拟定请帖名单,萧墨的心魔之身熟识的人就那么几个,所以名单自然要楚惊澜来定,他们去院落的厅堂商议,萧墨便回寝屋,做自己的事。
他要用玄冰石给楚惊澜雕剑穗了,样式定好,就是莲花,毕竟楚惊澜看起来更喜莲。
礼物要准备,修行也不能落下,楚惊澜已经是归墟,寿命是元婴的千百倍,若是想日后跟楚惊澜长相厮守,自己当然要好好提升修为,并且也只有这样,才能与楚惊澜并肩。
萧墨想成为他的心头好,但不要做软肋和拖累。
要做的事这么多,算起来还挺忙,萧墨在雕刻莲花时,凝神还能锤炼神识,以护身符的方式落刀,也是对灵力精细度的掌控。
他一点点刻着,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直到窗外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是球球叼着食盒过来了。
萧墨这才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出来,伸了个懒腰,因为要用灵力,所以雕得很慢,球球很上道:“是主人让送过来的!”
萧墨打开食盒,里面全是喷香扑鼻的灵食,光是嗅着就很诱人,他摸摸球球脑袋:“楚惊澜不过来一起吃吗?”
“他们还在商议事情呢。”球球拍拍翅膀,“另一位主子,我跟你一起吃啊。”
萧墨忍俊不禁:“怎么还认我是另一个主子?”
球球挺起毛绒绒的胸脯:“你们要大婚了,你就是我另一个主子,没错的!”
萧墨给它逗乐了,不介意跟它一起吃,边吃边聊,全是萧墨在问楚惊澜的话,球球也乐意讲,今日从它口中,楚惊澜主要得知了当初萧墨回楚家报仇时的情况。
楚惊澜是分神期就去了下界,与楚家长老对战,嫡系里,只留下一个当年从没害过他的楚十,其余全都杀干净了。
他任由楚十跑到中界,再把消息递去上界,任流言蜚语传遍。
“他灭的是自己家门,外面传得很乱,即便映月宗出面澄清,说他是为母报仇,也有人不信,哼,有眼无珠!”
萧墨又喂了球球一口,想到那些恶言恶语传到楚惊澜耳朵里,虽知楚惊澜肯定并不在意,流言蜚语伤不了他,但还是忍不住心疼:“然后呢?”
“他趁机闭关三年修行,没有被中伤,出来后反而更强啦,某些想侮他名声毁他一把的人,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球球眉飞色舞……唔,好吧它没有眉毛,总之是这个韵味,饭吃的差不多,球球意犹未尽:“下次我再跟你说说人魔大战时,他征战的英姿!”
说到这个,萧墨问:“你知道楚惊澜把焚修抓回来后,找他问过什么话吗?”
“这个不知道。”球球说,“主子都是单独审讯他的,但也就去过几次,之后便当没这个人。”
这么说就只能问楚惊澜或者焚修了。
过了晌午后,楚惊澜回了院子,萧墨本准备打坐,看到他回来,便推门而出,比起焚修,他选择了先直接问楚惊澜。
“我问过他很多,基本都是代人修势力问的,至于我的私人问题,有,但是……”楚惊澜轻轻看过萧墨,“现在先不提,之后我再告诉你。”
什么答案要看时间的?萧墨奇道:“要等多久啊?”
楚惊澜沉思片刻后,给的答案也不太确定:“至少大婚之后。”
后多久,却没定数,萧墨沉吟,暂且揭过这个话题:“还有一事,我需要找种材料,翻了翻书,发现那东西需要在天元秘境中由本人的灵力现场铸成,我方才传讯问过燕春,最近正好有天元秘境要开,我想去找找。”
那是编织剑穗的穗子需要的材料。
楚惊澜闻言,周身平和的气息忽的消失了。
明明他神情也没变,日光依旧温柔,但他眼底的黑莫名深邃起来,他的声音也如刚才的口吻,什么也没变一般:“必须要亲自去?”
萧墨点头:“是,得本人把那东西化出来,否则没效用,天元秘境最高修为能压到大乘期,我们——”
他本想说“我们可一起去”,但话还没说完,楚惊澜就出口截断了他:“不行。”
这两个字出来,萧墨和楚惊澜同时愣住了。
这一世两人相识后,还是楚惊澜第一次在没有听完萧墨言语的情况下,斩钉截铁用“不行”两个字打断了萧墨。
四目相对,迎着萧墨讶然的眼神,楚惊澜袖袍底下的手指再度收紧了。

第103章
萧墨的话确实被打断了, 但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惊讶,还是尚未回神, 他舌尖抵了抵牙关,嗓音低落下去,却硬是把剩下的几个字继续说完了:“——我们可一起去。”
硬生生挤完这几个字,他和楚惊澜都沉默了。
“不行?”萧墨被方才那样的语气打断,只觉嗓子中堵得慌,却仍是拉扯出一个笑来,“那我一人也……”
楚惊澜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 宛如补救什么:“一起,我们一起。”
他袖袍下的手收紧,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卸了:“……抱歉。”
萧墨:“……无妨。”
笑容本来就是强扯出来的, 这几个字后,萧墨也笑不动了。
山间的风刮过, 旭日暖着院中的花草,却在两人之间投下阴影, 萧墨的手指在阳光里发冷,他感觉嗓子被莫名的东西塞住,也不算多难受,但如鲠在喉。
重逢后,他其实揭过了不少东西, 但当一页页一滴滴的疑处汇拢,聚沙成塔,他还能轻易揭过, 忽视不见吗?
萧墨想从楚惊澜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楚惊澜却率先移开视线, 避过了他。
特意递出去的目光无法落到实处, 一脚踏空,心也会跟着空,擦肩而过时,萧墨只听到耳边一句低声的重复。
“抱歉。”
萧墨骤然转身,只看到一扇闭合的门。
一场交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并非摔杯撞门的不欢而散,“不行”二字后气氛凝滞,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上不下,还不如年少时赌气吵一架,有什么都当场说开。
萧墨在自己房中一走神,手上一痛,雕刻用的刻刀没能落在玄冰石上,划破了手指。
殷红的血迅速冒出,打在银蓝的石头上,萧墨干净用清洁术将血色抹去,保证石头的干净。
心不静,这刀是落不下去了。
刻刀使用时灌注了灵力,在手上开的小口子冒了会儿血才止住,元婴期的肉身恢复伤口很快,这点儿小伤,一会儿就不见踪迹了。
可有些东西,看不见便不存在吗?
三百年,楚惊澜在这三百年里,是否还遭遇了什么大变故?
先前在渡厄宗门外,自己不过出山,就惹得楚惊澜带着威压追来,当时惊讶之余还有些窃喜,以为是自己在楚惊澜心中份量比想象中更重,但楚惊澜不自知罢了。
可真是如此吗?
若只是略微急着找人,何至于威压都控制不住,让燕春三人满身冷汗,还有方才,脱口而出的“不行”,楚惊澜愣住,却并不惊讶,他竟不奇怪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对,太不对了。
萧墨把刻刀拍在桌上,骤然起身,推开屋门,疾步走到院中。
楚惊澜屋中沉寂,并没有会聚天地灵气修炼的模样,只要他醒着,以归墟期的修为,萧墨此刻一举一动他定然知道。
萧墨定定看了会儿他的门板,转身一步步朝院外走去。
一直走到院门口,楚惊澜的屋子也没有动静。
萧墨的手收紧成拳:这是不拦自己的意思。
萧墨足尖一点,飞身而起,不再步行,乘风飞出院落,往另一座山峰而去。
萧墨穿过流云和山间飞鸟,目标明确:关押焚修的地牢。
楚惊澜昨夜阖上牢门,萧墨即便依旧好奇,但也可以因着楚惊澜的举动把焚修暂时搁置,但今日的事一出,他便不想等了。
他找过楚惊澜了,楚惊澜不愿给答案,他就只能从旁人口中问了。
牢门没有添加任何新的禁制,萧墨一掌拍开门,震得灰土扑簌簌掉落,阳光从外面洒下,刺得焚修眯了眯眼。
胸前的血已干,昨夜被气劲堵住的喉咙又可以了,焚修嘿嘿一笑:“就知道你还会来……但他竟还让你来?”
萧墨不想跟他废话,焚修的笑里没半点好意,他没心情多看:“你说他找你要一个问题的答案,什么问题,什么答案。”
“九秘宝塔之后,我派不少人去杀他,人魔缠斗两百年,我当真他以天下道义为最重,但抓了我,他只问一件事——”
阴测测的鬼魅开口:“问我是不是杀了他道侣。”
萧墨倏地睁大眼。
“你说他拿道侣做挡箭牌?不喜欢?哈哈哈他骗你的,骗你的!”
焚修大笑起来,萧墨心脏在他的笑声中狂跳,预感越来越不妙,但出口声音冷到骨头里:“一派胡言。”
他有理有据,似乎还冷静得很,能说出个条分缕析:“虽是挡箭牌,没有道侣之情,但那人与楚惊澜交好,他自然要——”
“那是他的执念啊执念!”焚修嘶哑的嗓音抬高,他虽跪着,但却以穿透岁月的声音对萧墨步步紧逼,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一声声重重砸在他耳朵里。
“他问的是爱侣,口口声声说的是挚爱,可不是什么朋友或者挡箭牌!”
焚修就要萧墨看个分明:“心上人死得不明不白,他执拗的要得个答案,但若没有仇人可恨,他还能怪谁?”
焚修笑得岔了气:“他只能怪他自己。”
“轰隆——”
万里无云的晴空响起滚滚闷雷,晴天霹雳,萧墨只觉得头晕目眩,竟是被逼得仓皇后退两步,焚修的声音仿佛隔着水与雾,开始变得遥远沉闷,但偏偏撕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硬要灌进来,不让萧墨有逃跑的机会。
“我记得楚惊澜划在我身上的剑伤,记得他说,那是他从年少起,就放在心上的爱人。”
年少起,年少?
两百岁不算年少,一百岁也不算,只能是萧墨走之前,是他以为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候。
楚惊澜从那时就开始喜欢他?
萧墨只觉当头一棒,砸得他连连败退,他咬了咬牙,挣扎着不肯立刻认下:“你想挑拨离间,所以尽可乱说……”
焚修歪歪头,眼中是真正的无所顾忌:“我是,我还想你能跟他决裂,把我放出去,那又如何?即便达不成结果,我也不想让楚惊澜痛快,你大可把我说的话拿去问他,让他朝天道发誓,问问我说的可有假话。”
萧墨耳畔是焚修充满无尽恶意的笑声,他用灵气砸上门,跌跌撞撞往山下走,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是希望楚惊澜喜欢他,但并不希望楚惊澜三百年前就爱上了他。
如果那时他已种下情根,这三百年是怎么过的?
自己虽留了信,可没有归期,不知去处,若楚惊澜只把他当红尘中来去如风的友人,大可信了留言的内容,待重逢的时候举杯一笑,还算故友佳话。
可若是爱人,那便不一样,因为是唯一的,萧墨也是孤零零飘荡的浮萍,内心渴望一个落脚的地方,所以他无比明白,爱人就意味着家。
家是个小地方,但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友人不独属于自己,能来去自如,可家是朝夕相伴的灯火,是踽踽独行之人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处。
尤其对他和楚惊澜这类人来说,是绝对值得拼命去护住的东西。
可楚惊澜身边那盏灯突然灭了。
有了光的人被重新打回黑暗里,他举目张望,即便疯狂奔跑,最后发现不过原地踏步,因为他什么也找不到。
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有,谁也没留住。
萧墨踉跄了下,慌忙抬手扶住一棵树,才没有摔倒。
他了解楚惊澜的性情,却原来没有真正看透他的心。
他不知道楚惊澜已经将家盖好,把两人装了进去,他不知道……
如果楚惊澜当真早已爱上他,那么三百年过去,该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亏他还把留信的内容删删改改好多遍,自以为是,有没有那样的信,都是他一手把楚惊澜推入了深渊。
萧墨已经心如刀割。
他把那人放在心上,却是自己伤他最深。
萧墨不知道自己怎样回到了渡厄峰的小院,穿过九曲回廊,楚惊澜就站在院中央。
楚惊澜视线静静在他脸上梭巡过:“你去问了。”
是肯定句。
“等合籍大典结束,再过个十年甚至百年,那时再听到答案不好吗?”
楚惊澜的声音很轻,萧墨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踩过刀尖:“所以是真的……”
“是。”楚惊澜平静道,“我心悦你,从年少至今,已有三百年。”
“是真的。”
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萧墨心口上悬着的铁锤终于狠狠砸下。
楚惊澜一步步走近,嗓音非常轻缓,以品茶谈天的口吻:“我也知道了杀你的不是他,那么当初毁掉你心魔身份的,就是我了。”
萧墨张皇失措:“不是,你听我说——”
“天道找过我了,萧墨。”楚惊澜又一次打断了萧墨的话,而这次,萧墨却吐不出半个字来打断他。
“我拿回了曾经的记忆,像在看一卷画,时机太不凑巧,反而让我的神识再也无法落到实处,我知道了你的身份,知道你那时没有死。”
“可你离开了我。”
并且,楚惊澜不知道萧墨还会不会回来,这句没有说出的话,萧墨也读懂了。
萧墨嘴唇嗫嚅,努力睁大眼去看向楚惊澜。
“我知道你没错,但是三百年,三百年啊萧墨,”楚惊澜站到萧墨身前,“来到我身边,再让我失去。”
他的声音从厚重的冰面下探出,极轻,轻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却狠狠刺在萧墨心上:
“我好痛。”
楚惊澜抬手,轻轻揩过萧墨眼角,他手指微凉,触手一片湿润,而萧墨一颤,这才从近在咫尺的楚惊澜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无声无息间,萧墨已是泪流满面。
不该是这样的,前不久他才想过要在怎样的时候表明心意,忐忑不安但总是泛着甜,想过最美的场景,想过盛大的欢喜,却从来没想过明明已经两情相悦,却只看到一颗鲜血淋漓的心。
是他伤的,是他。
所以萧墨也跟着落泪,跟着滴血,爱慕的话是红线,也是双刃剑,把他们彼此都穿透了。
楚惊澜擦过他的眼角,正要收手,却被萧墨一把抓住。
萧墨轻轻吸了口气,颤着声音:“楚惊澜……”
“我不是三百年前的楚惊澜了,现在的我没那么好。”
萧墨拼命摇头。
楚惊澜身量比萧墨略高,日光正好在他身后,投射下影子,笼着萧墨,楚惊澜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黯:“松手。”
“不。”萧墨不仅不放,反而更加抓紧了他的手。
“楚惊澜,听我说,我也心悦你,我知道此时说出来,已经不是时候,但我必须得让你知道。”
他怕再不说,一切就更晚了。
楚惊澜面色一沉,反手扣住萧墨的手腕,将他往后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冷冷道:“萧墨,我不要同情和可怜,我不要你因为愧疚而施舍给我所谓的感情。”
萧墨盈满泪水的眸中拼命想抓住楚惊澜的身影:“我不会因为愧疚而爱上一个人,楚惊澜,我真的心悦你,你信我,好吗?”
楚惊澜眼中淬了冰,那些被他死死压住的暗流再控制不住,拼命翻腾起来,楚惊澜眼神明明灭灭,忽的抬手扣住了萧墨的脖颈。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脖颈是一个人的命脉,鲜活的脉搏在他手中跳动,萧墨的命和人就在他手中,此时此刻,被他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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