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一个漫不经心的“滚”字已经到了嘴边,但在即将启唇时,却停下了。
他视线终于从交握的双手上移开,缓缓落在萧墨面庞上。
他明明舍不得从萧墨脸上移开视线,但多看一眼,脑内的杂音便多上几倍,胸腔的痛楚更添百倍,他心乱难忍心痛难忍,难,但楚惊澜就是能忍。
萧墨长得很好,这张脸才最适合他的眼,自己的五官遮蔽了他的形神,如今这般,才是完整的萧墨。
锦绣阁弟子见楚仙尊居然没直接拒绝,几人低着头悄悄交换眼神,硬着头皮继续道:“宴上有百宝奇物,珍馐佳肴,家主也在,还有……”
珍馐佳肴?
楚惊澜想到了自己给萧墨攒下的灵食。
虽然用了最好的保鲜符,绝无可能变质,但从三百年前开始搜罗东西,也不知道还合不合如今萧墨的口味,不知萧墨在哪儿呆了三百年,但他总是喜欢新鲜的东西。
楚惊澜看着萧墨:“你想去吗?”
萧墨正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两人单独先相处,还是有个热闹的地方做个缓冲更好:“你决定就是。”
我决定,我做什么决定都行吗?
楚惊澜收紧了握着萧墨的手。
你想立刻把他带回去,关起来。
对,但是再做些准备也无妨,给他置办些新东西。
锦绣阁的宴席肯定很热闹,你想让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吗?
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其余人都知道他是你的,不也很好?
没人知道楚惊澜脑子里闪过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杂音,他们只知道最后楚惊澜道:“好,我们去一趟。”
楚惊澜握着萧墨的手,没有分开的打算。
百川城的聚宝宴是大宴,如今已任王家家主的王逸尘也在,接到弟子传音,王逸尘当场手滑,报废了一个有价无市的杯子。
“谁,你说谁!?”
“楚仙尊。”
王逸尘几乎是从椅子上跃起:“他还带了个人!?”
“是。”那边楚惊澜让他们先行,这位弟子此刻才敢这么传音。
王逸尘:“什么样的人,和我详细说说。”
三百年了,楚惊澜身边除了剑傀疙瘩,谁家活人还能有这待遇,跟着楚仙尊赴宴?
“元婴巅峰,不知年龄,姿容绝世,还、还跟楚仙尊牵着手。”
王逸尘倒吸一口凉气。
牵着手,居然牵着手!
“有多好看?”
那弟子想了想,决定用个非常直观的说法:“与楚仙尊不相上下。”
王逸尘:……那是挺好看的。
但王逸尘不由警惕起来:“什么类型?”
“艳绝四座,瑰丽无双。”
王逸尘原地踱步,立刻抬手召上身边的人:“走,跟我去迎仙尊。”
自从楚惊澜的道侣死后,有不少宗门世家为自己利益着想,试图夺下他道侣的位置,明里暗里打听楚惊澜道侣是什么样的人,专门照着那人的气质类型去故意培养了不少人,有机会就放到楚惊澜眼前去晃。
至于那些人的结局,根据他们做的事,下场都不同。
相同的是,没一人能得逞,没一人能近他的身。
如今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在所有人都没得到消息的时候,居然被楚惊澜牵着手,带他赴宴。
究竟是尘封的大门被推开,遇到了真能治愈心伤的新人挚爱,还是楚仙尊在渡厄山上孤寂苦修,终于完全疯了,让不知哪家培养的高明替身终于成功上位?
不行,他得立刻去看看!
第98章
归墟仙人境, 可踏碎虚空,一息行出千万里, 但楚惊澜并没有带着萧墨眨眼便瞬移到百川城的锦绣阁内,而是祭出飞舟,牵着萧墨的手,上了船。
显然准备不急不慢过去。
飞舟还是当初月主留下的那艘,顶尖的用材,但因体积不算得多庞大,若是混在舟群里, 绝不是最显眼的那个。
上了船,萧墨本下意识要松开手到楚惊澜对面坐下,但他手松了, 楚惊澜却没有。
就这么一耽搁,萧墨只好顺势在楚惊澜身边坐下。
飞舟中走出一具剑傀, 抬手为两人沏茶。
剑傀戴着铁面具,悄无声息, 虽然是高阶傀儡,修为气势甚至压萧墨一头,行动与常人无异,但身上的沉寂气息太明显,又重又厚。
萧墨被楚惊澜按着手, 又坐在旁边,不方便去看他眼睛,摩挲着茶杯, 没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就剩他俩, 萧墨终于放出句正经的开场白:“我之前留的信你看到了吗?”
“嗯。”楚惊澜开始从储物器里朝外摆灵食。
以飞舟的前行速度, 五十里地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走完,但他还是要把灵食摆出来。
萧墨:“之前,哦不,应该说当年的事,我可以解释。”
楚惊澜好像浑不在意,正用神识在储物器里挑选,看摆哪些灵食好:“你说。”
他这样云淡风轻好说话的口吻让萧墨放松不少,原本萧墨担心,在楚惊澜眼里两人横隔三百年,他怕一句话说不好就会显得生疏,不过重逢到现在,楚惊澜表现得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昨日分别,今日就再见了。
“我其实是个外来者,入世是有要事,心魔只是个偶然的,临时身份,最开始我也忘了些事,后来慢慢想起使命,从前碍于法则,无法告知你,但现在可以了。”萧墨并不知道楚惊澜已经恢复了从前的记忆,用简单易懂的话来阐述状况,“从心魔恢复人身后,我去了一个地方,只在那里待了一小会儿,或许不足半天,抓紧时间回来,没想到此方天地竟已过去三百年。”
楚惊澜掀开食盒的手一顿。
不足半天?
萧墨可算把事情说完了:“我要做的事意外已经完成,不需要我出手了,以后,我就是这里真正的人,再不会走了。”
萧墨说完,发现楚惊澜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回音,不由扭头去看他:“楚惊澜?”
“……原来如此,不走了,那就好。”楚惊澜稳着嗓音说完,一手在袖子中已经将指甲掐进手心,一手慢慢松开萧墨的掌心,“我去别的房间拿个东西。”
萧墨不疑有他:“嗯。”
楚惊澜疾步走到门口,脚即将迈出门前,却又停下,他想回头,但脸只侧了一半,脖颈僵住,不肯再动,却仍坚持着把话说完:“你在这里等我。”
萧墨:“好。”
萧墨暂时没有去甲板上看风景的意思,自然会坐在这里等楚惊澜。
球球上船后就踩在窗边一个花篮上当装饰,在楚惊澜走后,它听到他俩方才的对话,听着萧墨熟悉的声音,看到楚惊澜对萧墨的态度,有点迟疑发问:“你、你是……”
萧墨冲它笑了笑:“球球,是我啊。”
楚惊澜不是没有听到身后屋内球球突然发出的惊叫,但他暂时顾不上了,一进到另外的屋子里,楚惊澜立刻布下隔音结界,而后手“嘭”地一声,死死按在了桌面上。
他十指收紧,硬生生在坚硬的黑宣石桌面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指尖惨白,一如他现在的脸色。
半日,对萧墨来说他们的分别竟至多不过半日。
可今日重逢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动摇,那么怀念无措,他以为,他以为萧墨也在另外的地方度过了三百年。
楚惊澜咬着牙关,宣石桌面上开始出现深深的裂纹。
所以在萧墨眼里,他半日前看见的还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三百年前的楚惊澜究竟是什么样,楚惊澜自己都要想不起来了,他要去哪儿给萧墨找一个从前的楚惊澜?
“嘭!”
坚硬无比,可用来锻造武器的黑宣石在楚惊澜手下化为齑粉,簌簌掉落。
黑色的砂砾滚落地面,楚惊澜微微喘着粗气,抬眸又刚好对上了屋子里的镜子。
面部肌肉绷得死紧,眉目间是散不开的戾气,楚惊澜即便快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但也知道,肯定不是这样。
狰狞、丑陋。
楚惊澜忍无可忍一抬手,镜子哗啦碎裂,砸在地面,残渣溅起。
从前的楚惊澜找不回来了,但是……为什么必须要从前的他呢?
怕萧墨被吓走?可他迟早会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
不,不该担心这点,如今萧墨不过元婴,哪怕真被吓住,也不可能从他手里逃跑。
楚惊澜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表情一点点抹平。
萧墨说自己不会离开修真界了,这很好,就算发现楚惊澜的真面目后,萧墨会厌恶如今的他,也绝对别想离开自己身边。
要什么,就自己去抓住,他等得够久了,不想再等了。
绝不放萧墨再次离开,绝不。
楚惊澜表情再度安静下来,他挥手,将屋内的狼藉抹平,随手拿起个香炉,提着回到了方才的房间。
屋子里,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而球球已经跟萧墨认亲,三百多岁的鸟,正在哇哇大哭,真的哭成了个球。
“我现在都还记得您的肩膀有多舒服,您走后,也再没人给我顺毛了,呜呜,还有主人,别看他名声那么响,身边可冷清了,剑傀都是铁疙瘩,又不会说话……”
萧墨抬手正揉着球球的脑袋,楚惊澜走进屋,放下香炉,里面燃起静心凝神的香。
球球看到楚惊澜惊澜,抽噎了下,抖抖鸟毛,说不下去了。
虽然说的也不是主人的坏话,但莫名还是有点说话被抓包的心虚,赶紧闭上鸟嘴,只享受萧墨的顺毛。
楚惊澜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看了它一眼,真的没什么神情,但看得球球羽毛一炸,立刻机灵地从萧墨手底下飞出,缩回花篮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萧墨听到球球说楚惊澜身边冷清,轻声道:“楚惊澜,渡厄宗不开门收徒,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占据广袤的土地,并非什么小门小派,不仅不收徒,连燕春初夏和莫知都被拒之门外,至今只能在山门脚下找地方待着,楚惊澜就那么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地方,形单影只。
“我暂无心思教导他人。”楚惊澜漆黑的眸子凝视着萧墨,“也有些别的原因……以后说给你听。”
楚惊澜示意他看窗外:“百川城到了。”
百川城内,锦绣阁今日设聚宝宴,全城都热闹非凡,跟着沾光,而玉台是主宴场所,用来招待贵客。
本来玉台早早就该开宴了,但此时无论锦绣阁的当家还是其余世家宗门的贵客,都毫无怨言地等着,且翘首以盼。
楚仙尊,那个楚仙尊要来!简直蓬荜生辉,让他们等多久都值!
原本不少人幻想楚仙尊登场会有什么盛大的场面,据说楚仙尊有一艘玄铁飞舟,漆黑肃杀,宽阔如城池堡垒,当初去魔域战场,玄铁飞舟遮天蔽日,楚惊澜与两百剑傀威慑战场,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喘不过气。
今日不知有没有幸能得见那样的场景,哪怕会被吓死,但只要不会真死,看一眼回去,也好跟别人吹嘘啊!
锦绣阁的聚宝宴,来的客人还真不少,云端六宗、仙盟大派都有人来品鉴和收集宝贝,月鸣作为映月宗如今的中流砥柱之一,也在场。
他忍不住再度向王逸尘确认:“消息是真的?”
“千真万确。”王逸尘,“你什么时候见我锦绣阁卖过假消息。”
“我只是有点……好吧,是非常不可置信。”
月鸣盯着天空,叹了声气:“说实话,如果他真能走出来,也是件好事,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心怀不轨之徒。”
王逸尘展开折扇:“我还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有没有可能,楚惊澜找了个替身,谈不上是真爱呢?”
月鸣皱眉:“他不是这种人。”
王逸尘轻轻摇晃折扇:“情这个字最能折磨人了,三百年,你还记得当初有人在取悦他的计划失败后,恼羞成怒出口侮辱墨澜时,他干了什么吗?”
月鸣想起那日的场面,没有作声。
那时的楚惊澜还没有成为仙尊,也正因如此,才有人还敢挑衅他,不仅试图对他用下三滥的手段,甚至拿他死去的道侣做文章。
但很快就没人敢这么做了。
因为他们都见识到了楚惊澜的厉害,也见识到了他的疯劲儿。
疯子从来是歇斯底里,狂为乱道,是迸裂的是爆发的,但见过楚惊澜,他们才知道有人可以疯得这样冰冷,冻得人脊背生寒。
楚惊澜杀敌时既不怒,也不笑,他好像并不想杀谁,但杀得又很轻易,仿佛在座的谁都能杀。
知道他们找了奇药甚至想影响楚惊澜记忆时,月鸣都气疯了,剑都提上要亲自去杀人了,都被楚惊澜后来杀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并不凶残,不过一剑,但足够令人胆寒。
王逸尘一点点把扇子收起来:“我们这些熟悉他的,都知道他从还没成为仙尊开始,脾性已经过于死寂,你跟他相处时间比我长,也是你说他在道侣死后心性大变,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谁知是想通了,还是更疯了?”
楚惊澜当年把金缕图从九秘宝塔带出,成了王家的大恩人,王逸尘又爱俊才,借着报恩,频繁开始跟楚惊澜接触,哪怕楚惊澜对他冷眼相待,他都能凑上去。
后来楚惊澜建立了渡厄宗,他有时也会提着酒来找楚惊澜,偶尔会被踹出山门。
王逸尘总是浑不在意拍拍衣服,还对别人道:“他只是把我打下来,既没受伤也没要我命,说明他没真生气,我还是能跟仙尊说上话的。”
月鸣不耐地摸了摸剑柄:“反正我希望是好事。”
他扭头,朝旁边的君不书道:“算命的,不然你算一卦。”
君不书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没法算啊,就算要估摸点儿东西,起码也得让我看到他们两个人。”
“我也希望是好事。”王逸尘道,“不过我们得替他看看,楚仙尊无人能敌,弱点就剩心上那点旧伤了,他经不起什么悲情的折腾,来了——”
没有什么盛大的排场,来的不过是一艘不大不小的飞舟,别人不认得,但王逸尘和月鸣他们可认得。
飞舟停在半空,在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王逸尘已经领着锦绣阁的人率先行礼,朗声道:“恭迎楚仙尊!”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齐声:“恭迎楚仙尊!”
银衣玉冠,佩剑破晓,面若寒霜,是楚仙尊没错了,但是,他身旁竟还有一人。
本以为楚仙尊的面容已是当世第一,但看到他身边的人,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与楚仙尊不同,完全是另外的美感。
红衣翩跹,霞姿月韵。
一人是霜雪,一人是秋月,皆是举世无双。
外人只知道楚惊澜要来,但并不知道楚惊澜还带了活人。
行礼时他们不敢抬头,直到楚惊澜走到面前,众人一看,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的重点都不在仙尊和那人究竟有多好看上,而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两人竟是并肩携手而来。
被楚仙尊牵着手的活人!
众人打量萧墨的眼神都变了: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跟楚仙尊什么关系!
对着众人的齐声高呼, 萧墨顿下脚步,面上表情不显, 但是浑身都不适应。
从前楚惊澜到了上界后,天赋人尽皆知,是走到哪儿都备受瞩目的奇才,萧墨倒是已经适应了打量的目光,但那时候众人是只注目不开口,且不少人还是偷偷打量。
不像现在,对着仙尊齐齐行礼, 敬畏不已。
连带站在楚惊澜身边的萧墨也受了他们的礼,觉得自己好像被端上高坛,成了要受香礼膜拜的泥塑金身了。
但等这些人抬头后, 萧墨分明看见他们的目光从惊艳到震惊,最后打量自己的视线化作几个大字:哪里来的小妖精!
萧墨:“……”
楚惊澜带个活人出行真这么稀奇?
哦好吧, 他们还牵着手。
好兄弟出行,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牵手是不对劲, 但楚惊澜要牵他的手,萧墨自然很乐意。
从前他就以道侣的身份帮楚惊澜挡过事儿,外面的人说有不少人现在还觊觎着楚惊澜身边的位置,楚惊澜这么带着自己进来,是想故技重施, 把有心思的人都挡回去?
不是不行,不过这一回,萧墨要让假戏成真。
他要把楚惊澜追到手, 做真道侣。
萧墨给楚惊澜传音, 问他是不是这个想法。
如今两人传音, 只能用灵力法术, 无法跟从前那样直接在识海响起,但也没人敢窥探楚仙尊的传音,谈话内容照样安全。
老实说,楚惊澜没这么想,萧墨从来都不是他的挡箭牌,但萧墨要自己凑上来,楚惊澜没道理不接下:“我若当众宣布我们是道侣,你无妨?”
萧墨得先确认件事:“你如今没有别的心上人吧?”
萧墨如果问他有没有心上人,会得到另一个答案,但顺嘴加了句“别的”,那么看似无伤大雅,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
楚惊澜:“没有。”
没有别的心上人,只有你。
萧墨长松一口气,既然楚惊澜没有心上人,那他自然可以去争取,点头:“嗯,我可以。”
王逸尘月鸣还有君不书都在悄悄打量萧墨。
长得确实好看,风华无双,而且君不书觉得此人和墨澜的眼神很像,他擅长卜算,本就会特意观人气度神色,不少门派想培养人往楚惊澜身边送,个个都是东施效颦,皮与骨都不对,更别提神韵,偏偏这人,有墨澜的神形。
而且金焰流火凤缩小了身形,就落在他的肩头。
这是认识了多久,金焰流火凤都跟此人亲近起来了?
几人心中暗自揣度,王逸尘作为阁主,请楚惊澜上座。
楚惊澜也不推辞,带着萧墨落座,两人坐同一桌。
楚惊澜已到,锦绣阁宣布开宴。
聚宝宴在席间,会有侍从捧上锦绣阁的好物,若有谁心仪,便可出价,有点像拍卖会,但与普通拍卖不同之处在一有宴席,二便是这东西的品质。
天阶以下法器不能入宴、八品以下丹药不能入宴,材料灵草非珍稀品不能入宴,若是拿出来的东西不够格,那是掉了锦绣阁自己的价,所以锦绣阁排出来的,历来是好东西。
并且参会的客人也可摆出宝物,与锦绣阁交换,或者与席间客人的东西交换,皆是当场交割易物,有锦绣阁的门槛在,客人也不会拿出什么次品来丢自己的脸。
觥筹交错,珍品满目,宾客尽欢,是为聚宝宴。
萧墨本是因为刚重逢,顺口答应换个地方调节气氛,整理心情,等看到众人挨个亮出宝物,顿时也起了心思:
他想买点什么送给楚惊澜。
以前钱财都是楚惊澜挣的,用楚惊澜的钱买东西不合适,如今楚惊澜是仙尊了,能拿出灵脉宝地来还映月宗的恩,说明他不缺宝贝,那么东西在追求质量的同时,还得花心思。
送什么好呢?如今他的储物器里放着从商城换出来的东西,但好像都不是很合适。
萧墨眼光投向场内各类宝物,楚惊澜注意到他视线:“看上什么尽管说。”
萧墨一边点头,一边思索,须臾,他看到一块银蓝的玄冰石,立刻开口:“左十席的道友,不知你手中玄冰石是想易物还是换灵石?”
那人呆了呆,似是没想到仙尊身边的人会看上他的东西,立马道:“都、都行!”
楚惊澜给萧墨布完菜,端起手中的酒杯,不咸不淡:“开价。”
那人噎了噎,有些为难。
他若是个格外有钱的主,遇上这种机会,那当然是立刻把东西给仙尊奉上,但他手里也就一两件好东西,这次是诚心来聚宝宴上换物的,要白白送出去,他是真心不舍,但要开价,对仙尊开什么价合适?
其余正在交谈的人要么放轻了声音,要么闭嘴不言,全将关注放了过来。
热闹的场子声音一沉寂,对这个修士来说无形的压力更大了。
楚惊澜将杯盏搁在桌面,视线掠过他:“我有一块千年火精,你可愿换?”
楚惊澜看出修士是个火灵根,那修士一愣,顿时惊喜万分,玄冰石对他无用,但火精对他来说是至宝,立刻道:“多谢仙尊,我愿意!”
“等等!”
却是萧墨出声打断,修士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心也悬了起来:不行?虽然拿千年火精来换的确是他赚了,可仙尊都开口了,他身边这位还有什么想法?
王逸尘等人的目光也悄悄落在萧墨身上。
却见萧墨直接从储物器里拿出东西:“我这里有千年火髓,也能跟你换。”
那是块纯净上好的火髓,修士大惊之后是大喜,眼珠子都要落在上面了,不由都抬起了手,他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但冷静得也很快,放下手,没立刻答应,眼珠子在楚惊澜和萧墨两人身上转了转,一时间更不敢吱声了。
阿这,千年的火精和火髓都极好,但他接谁的东西才好啊?
楚惊澜捏着酒杯的手一点点收紧,他缓缓侧头,看向萧墨:“为何不要我的东西?”
萧墨:“其实我自己现在也挺有钱。”
楚惊澜只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萧墨便知道理由在楚惊澜这里不通过,他买下那块玄冰石,是想亲手给楚惊澜做个剑穗,礼物要是提前透露就没惊喜了,但若不说,楚惊澜又打定主意要给他付钱。
那就透一半。
“我想做点东西送你,”萧墨松了口,“当然要用自己的钱来买。”
他无奈:“这下惊喜要少一半了。”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楚惊澜愣了愣,还差一点就能把杯子捏碎的力道也停住,他漆黑的眼珠缓缓的动了动:……啊,给我的。
楚惊澜移开视线,垂下眼睑,心脏久违的传来些感觉,虽然这三百年间他已经忽视了自己的心跳,觉得胸腔除了疼就是空,在重新见到萧墨的那一刻,他心脏究竟是死是活,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直到牵过萧墨的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好像它的确还活着,还能有点意外的触动。
“好。”楚惊澜不再坚持由自己来付,于是萧墨成功用火髓交换到了玄冰石。
王逸尘拿折扇遮了眉眼,看不出表情,月鸣和他还有君不书三人正用传讯玉牌悄悄传音,之所以不用传音入密的术法,是怕以楚惊澜的神通能听得见。
月鸣:“看出什么来了?”
王逸尘:“嘶,不好说,不知道是不是哪家心怀不轨的,但确实挺会,是高手。”
跟在楚惊澜身边要什么没有,但特地用自己的宝物换东西,不花楚惊澜钱财,还要送他礼物,事情虽小,但可比先前某些人一戳就破的拙劣手段好太多了。
君不书:“没有他俩的东西或者灵力鲜血,没法精算,但我粗略看着,他俩之间应当是良缘。”
月鸣和王逸尘同时精神一振:“真的!?”
“嗯,”君不书说,“双手交握时,姻缘气观着不错。”
“你预感最灵,我信你一回!”月鸣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高台,这些年他偶去拜访楚惊澜,只觉他身边风雪寂寥,偏偏他们什么也帮不上,若真有人能吹散万古苦寒,月鸣打心底感谢他。
整场宴会,萧墨只要了玄冰石,楚惊澜什么也没看上,宴会的厨子倒是不错,是名厨之一,楚惊澜之所以清楚,是因为他买过那人做的极品灵食,不仅味道好,还蕴含丰富灵力,食用后可用于修炼,相当于灵药,正放在楚惊澜储物器里。
今日来的各派弟子中,萧墨看到了些眼熟的身影,王逸尘他们三人自不必说,还有天戈宗的烈影等,灵霄宗那边,戴子晟也在,不过这回他的身边没有苏白沫的影子。
苏白沫要为自己从前的选择付出代价,他跟旧道牵扯了过深因果,旧道已灭,从此之后他身上的大气运消散,若是反噬再重点,没准还会变得很倒霉。
没了旧道,不管苏白沫如今修为已经几何,天下只有楚惊澜一个归墟,苏白沫不足为虑,萧墨也没兴趣打听他的消息。
时间差不多,王逸尘这个东家举起酒杯,要用最后一杯酒来结束宴会,众人饮酒后,楚惊澜却忽的开口了。
他声音不重,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声音甚至带着灵力,传到了玉台外。
“三月后渡厄宗将举办合籍大典,我楚惊澜愿与萧墨结为道侣,届时受邀者可前往渡厄宗观礼。”
王逸尘和月鸣同时一口酒呛了出来,好在全场呛酒的不止他俩,所以并不尴尬。
君不书把酒咽下去,心道自己看得没错,很淡定。
王逸尘都傻了:“不是,他们到底认识了多久,这就要结为道侣了?月鸣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月鸣:“三年前?五年前?记不大清了,你呢?”
王逸尘:“两年前。”
两人面面相觑,大家各有各的事要忙,有时候闭关或者闯大秘境一过就是许久,不可能随时盯着楚惊澜,但守在渡厄宗外的燕春三人一直与他们有联络,也没提到过楚惊澜带着谁上了渡厄宗啊。
王逸尘抹了抹嘴:“就算是段好姻缘,我也得去查查这个叫萧墨的人的来历……等等,萧墨,有点耳熟,慢着慢着……”王逸尘的折扇在脑袋上一敲,“我想起来了!”
他掌管锦绣阁,记性是真的好。
月鸣:“想起什么?”
王逸尘慢慢睁大眼:“三百多年前,我在中界的弟弟给的消息里提过,墨澜曾经用过假名,假名的发音便是萧墨。”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会不会只是发音撞了?”
“你不觉得发音撞了也是个大问题吗?”
几人大眼瞪小眼,君不书率先把手往袖子里一揣:“反正我看着是良缘,别的都不是问题。”
月鸣也道:“对,这事儿我们不能问他,再好奇也不能问,好奇死也不能问……娘的,我真的好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