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愣住。
初夏掩着嘴笑:“师兄和主子吵架啦?只要不是大问题,两方都想和好,那最简单啦,拉着对方的手,说对不起就好,我跟哥哥就是这样做的!”
拉手是不可能拉手的,但“对不起”是可以说的。
萧墨和楚惊澜都是第一次跟人道歉,话出口后,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而后……一时间都笑了。
萧墨笑出了声,楚惊澜眸中化出清浅的光,嘴角只带淡淡的弧度,却也是冰雪消融。】
萧墨看完回忆,点点头,人和人相处有点摩擦真不是事儿,关键是事后能处理好,且愈发合得来,而不是留着疙瘩解不开,以至于渐行渐远。
这也是他和楚惊澜吵完后的心得,少年小打小闹无妨,看他们如今相处多和平,打是亲骂是爱,哥俩关系现在铁好。
萧墨看完记忆,从识海中出来,一睁眼,就看到屋子里火光未熄,楚惊澜正靠在床头,翻看书册。
萧墨本以为又是新的术法或剑谱,结果刚凑近,楚惊澜看到他出来,竟是下意识把书一阖,让萧墨看见了封面。
居然是话本。
动作太快,楚惊澜也是做完后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和萧墨面面相觑。
楚惊澜方才打坐修行了两个时辰,提前从入定状态出来,天还未亮,剩下些时间,于是拿出话本开始研读。
这次的话本是他自己买的,但楚惊澜选话本不像萧墨那般熟手,会先翻上两页,当时彩蝶镇的书摊上,摊主贴心做了分类,这堆书的上面搁着“情深意切,花好月圆”的牌子,于是楚惊澜就直接买了。
然而他翻开手上这本后,才发现此书情深不深尚且不知道,但肯定挺急的。
因为第一页讲凡人书生走进破庙,第二页就出现个狐狸精化作男子,开始扒书生衣服了。
用词很有意境,写得很唯美,但再美,都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
楚惊澜顿时僵住,手搁在书页边,一时不上不下,不知道该不该翻下去了。
就他耽误的功夫里,萧墨出来了,而他居然一惊,下意识把书阖上。
……如果不动,可能还不会引起萧墨注意,有这么一出,萧墨愣了愣后,果真好奇凑上来:“看什么绝世秘籍呢?”
楚惊澜看着萧墨凑近的脸,脑子里不由冒出刚才看到的片段:
那狐狸化作一美男,面如冠玉,红衣艳艳,酥骨柔腰,肤白似雪,妖气灌得书生迷迷蒙蒙,呆滞地被他勾上前,狐狸笑吟吟依偎上来:“郎君。”
楚惊澜视线从萧墨身上的红衣,柳腰,再掠过他额前艳丽的红莲,莫名觉得喉间干涩,微微移开视线,低声道:“……话本而已。”
“看出来是话本了。”萧墨手指在封面上点了点,“什么话本,还藏着掖着。”
他熟稔地翻上床,楚惊澜惯会在床上给他留一半位置,萧墨轻车熟路挨上去,靠着床头坐好,偏着头,侧脸和楚惊澜靠得很近,但目光还好奇地停在话本上。
冰凉的气息和温度凑近,虽然不是话本子里那暖烘烘的狐狸,但却是楚惊澜最熟悉的温度,能搅动他心神的温度。
原来凉气竟也可以灼人,楚惊澜觉得自己心口和耳根都开始灼灼发烫。
他不由偏过头去,嗓音压得更低了:“普通话本。”
普通话本?
萧墨看了看书名:《狐中春夜》,又看了看楚惊澜的反应:侧脸看不出表情,应当还是平日里淡然清冷的模样,但是耳根在灯火里,可能大概或许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红?
如果不是火光带来的视线错觉,那么所有线索加起来,指向了某种可能性——
萧墨恍然大悟,随即露出揶揄的笑来:“内容十八禁?”
修真界里没有十八禁这个说辞,但和萧墨相处久了,偶尔能直接明白他蹦出的新词含义,加上萧墨的语调,楚惊澜立刻心领神会,明白了萧墨的意思。
偏偏萧墨还要解释给他听:“哦,十八禁就是春宵——”
“我已理解了。”楚惊澜终于肯吭声,打断了萧墨的话。
萧墨笑:“所以真是?”
这话楚惊澜不知道该怎么接,萧墨却大大方方:“人之常情,没必要拘谨,我往常也看过啊。”
萧墨看话本从来都是当着楚惊澜的面看的,楚惊澜愣了愣,他侧过头来,顾不上什么灼热了,语调有点一言难尽:“……你就在我面前,看过春、这类的话本?”
“对啊。”萧墨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楚惊澜尴尬的地方,“我是灵体,没什么需求和血气翻涌的感觉,但你是普通人身,啊,需要我回避吗?”
萧墨贴心说完这话,眼前却突然一黑,原来是楚惊澜兜头一床被子给他盖了下来,隔着被子听楚惊澜的声音,自然发闷,萧墨听到他说:“不必。”
萧墨往床底滑了滑,由靠坐改为躺,伸手把被子扒拉下来,遮住半张脸,只留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楚惊澜。
楚惊澜已经把话本收了。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楚惊澜背对他躺下,“再睡会儿吧。”
萧墨在被子底下笑:“好。”
哎呀,楚惊澜居然也会有这样一面,真有意思。
年轻血气方刚,理解,也就萧墨现在是灵体,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萧墨心想,要不以后自己晚上整个回到识海里待久些,给楚惊澜多留些私人空间?
他刚这么想,背对他的楚惊澜跟修了读心术似地开口:“以后也不用回避。”
萧墨捏着被子眨眨眼:“噢。”
好吧,可能要挑起孤寡剑修的浓烈情欲也不是区区一个话本能做到的,大约是楚惊澜从前不曾读过这些,所以方才只是有点儿别扭。
今晚接收的记忆还算轻松,萧墨盖着被子睡下了,楚惊澜背对着他,察觉萧墨安安静静后,才徐徐呼出胸腔里的气息。
是,看话本没什么大不了,既然萧墨可以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看春风一度,那么……他也可以。
反正都是研读,只要抱着求学的态度,他必然行。
今晚不过是乍一接触,应对和反应不当而已,之后不会再这样了。
飞舟行驶两天, 离王家很近了。
这天晨起,萧墨正要拿衣服, 楚惊澜又从储物器里掏出新的,递给萧墨。
萧墨现在的里衣还是自己幻化的,因为方便,而中衣外衫已经全是真实的衣服,尤其外衫,全都是好看又有用的法衣,不知不觉间, 他的穿着被楚惊澜给包圆了。
楚惊澜没有选择一日之间给萧墨塞个百八十套,而是润物细无声,一点点把自己准备的东西递上, 悄无声息融进日常里。
楚惊澜今天挑了件白色圆领中衣,和淡金色外袍, 上有金线勾出的仙鹤流云,腰系掐丝腰带, 再配上一顶玉冠,活脱脱的锦绣丛中小少爷。
金衣的少爷也能让红衣狐狸和书生的故事暂时从楚惊澜脑子里摘出去。
不过萧墨此前自己变化模样时,发型也按照系统给的模版变了就是,如果用楚惊澜给的发带,简单束个头发他会, 可要盘髻用上真正的发冠,他就没这手艺了。
上辈子刚起的那部分记忆中也没这功能。
但好歹也看过楚惊澜是怎么收拾的,萧墨有样学样, 在镜子前坐好, 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在镜中, 萧墨看到的是自己本来的脸, 说来这两年里不止楚惊澜褪去了青涩,他自己也是。
若有人能看到萧墨真正的样貌,能发现他半点不比楚惊澜差,楚惊澜如霜雪冰魂,萧墨是秋月点松,高高跃在枝头,美得摄人心魄,再点上额间红莲,灼灼其华,惊艳无双。
这样一幅容貌,与他自己的眼神才最为相配。
萧墨挽起一半头发作髻,他对着镜子摆弄半晌,却也整得松松垮垮,正当他卯上劲要拆了再来时,楚惊澜站到了他身后。
“我来吧。”楚惊澜说。
萧墨想了想,放下手:“行。”
他正好看着楚惊澜镜子里的动作,再学学。
楚惊澜将萧墨歪歪扭扭的发髻先拆了,如墨的发丝柔顺淌过他手心,楚惊澜垂着眸,目光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温和。
他将萧墨发丝理顺,握剑时坚定的手此刻力道轻柔,轻松便驯服了萧墨自己搞不定的头发,挽好发髻,还给萧墨垂下的那半头发编了个发。
看似简单,实则精致,最终呈现的效果只有一个:好看。
编完发,楚惊澜将玉冠给萧墨戴上,萧墨:“好看,你方才是不是把我后面的头发也摆弄了下?”
楚惊澜抬手,对着萧墨后面的发丝凝出一面冰镜,两面镜子前后一照,萧墨便能看见自己身后是什么模样,楚惊澜拿一根很细的发带将发尾绑了,还坠上了一颗白色的小玉珠。
萧墨眼前一亮:“你也太会了。”
楚惊澜矜持收手,他道:“以后我可以一直帮你编发。”
孰料萧墨摆摆手:“不必。”
“我刚想到,我的确没法把真实的玉冠一下变去我头上,但我明明可以变出发髻再戴冠,不就行了?”萧墨,“也是方才糊涂了。”
楚惊澜:“……”
他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我可以给你多编些样式,你照着记下来。”
萧墨想了想:“也行,那就时间充足时再做吧,不然也太麻烦你了。”
楚惊澜看着萧墨发尾后晃动的小玉珠:“不麻烦。”
真心话。
他俩收拾好,推门而出,球球蹦到萧墨肩膀上,它浑身灰色的羽毛已经褪去,现在的羽毛主要为白色,在尾端有一点点红,之后它还会换羽,直到变成一只金红漂亮的鸟儿,这是流火凤的成长过程。
月鸣也已经来到甲板上,王家快到了,三人远远朝远方看过去。
如同云端六宗、仙盟一样,虽然大家组建了势力,但各有各的宗门,锦绣阁由几大世家把持,各个世家也有自己的地盘,王家作为锦绣阁之首,所占的地界自然不会差。
到了世家宗门的地界内,便得下飞舟,过山门,同在玉州的某些世家门派已经到了,王家差了不少弟子在外接引,映月宗三人亮明身份说出来意,便立刻有人替他们引路。
王家以府来分自家内的地界,其内五十府,弟子将萧墨等人带入大门内,便有妖兽拉着辇车驻足,车以上好的玄金打造,华美非常,妖兽和车上的装饰也都不便宜,从大门开始,到处都透露着有钱的气息。
弟子客客气气:“几位道友请,映月宗歇息的地方安排在璞玉府小松山,三位是映月宗来得最早的,有什么需求尽管说,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三人上了辇车,妖兽便腾飞空中,不提别的,王家待客还真是派头十足。
辇车于空中飞行,路过王家上空,在“小松山”停下,在此地直接划出几个大宅院招待映月宗的人,知道楚惊澜和月鸣的身份后,弟子很机灵地给他们安排房间。
比如楚惊澜虽然年轻,但辈分在此,必然得有个独门小院,王家弟子若是把萧墨当做侍从对待,按理说得再给萧墨安排屋子,但他并没这么提,反而是问楚惊澜和萧墨:“不知这屋子两位可否满意?”
萧墨的手在笛子上摩挲下,明白了为何他会问“两位”。
别忘了,锦绣阁的业务里囊括了买卖消息,显然,他和楚惊澜是道侣的消息也已经被锦绣阁的人知道了。
来给各家引路的弟子,肯定早就做足了功课,更别说楚惊澜三个字早就出名,王家弟子客客气气看着他们。
萧墨心道不妙啊,消息传播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房间内床铺宽敞,躺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还有适合打坐的蒲团和软榻,房间没什么不好,弟子得了回答,便要告退,临走时他道:“每个院外的小铃只要用灵力摇响,就会有侍从自山脚赶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他们说,鄙人先行告辞。”
王家处处精致奢华,有钱且很有品味,萧墨在屋内的桌边坐下,摩挲着笛子没有出声。
楚惊澜看出他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在想件事。”萧墨心神不属,“我俩是道侣这事儿传得太快了,我本想着我俩要不把道侣印解掉,但如今连锦绣阁也知道了,就这么解除,流言蜚语似乎会更多。”
楚惊澜顿了顿,看向萧墨:“你若不喜欢,尽可解除。”
萧墨目光聚拢,抬眼看向楚惊澜:“你名声——”
“外界流言皆是虚妄。”楚惊澜斩钉截铁,“我从不在意这些。”
萧墨嘴唇动了动,又阖上了:是,楚惊澜的确不在意那些,谁也别想拿莫名其妙的话刺激他。
楚惊澜:“只要是你的意愿。”
这句话似乎不重,但似乎又很重,萧墨感觉有根弦莫名被拨了拨,他手指不自在的拂过笛子,问:“你怎么想的?”
毕竟这事儿在萧墨看来,对楚惊澜名声影响最大,至于他自己,连名字对外用的都是“墨澜”的假名,不重要。
楚惊澜轻轻看过萧墨,默然片刻,才开口:“我觉得无妨,心魔对本体的感知很强,而有了道侣印后,我对你方位的感知才清晰起来……有时候很方便。”
的确,比如上次在彩蝶镇对付魔修,他们要里应外合,直接用道侣印感应,就省下了很多时间。
道侣印在他俩这儿更像个工具,但如今楚惊澜声名鹊起,不是他俩默默无闻闯荡修真界的时候了,萧墨觉得可能还是……
他刚想着,院子外忽然有人以灵力将嗓音大声送进院子里:“听闻映月宗的楚惊澜到了,可是在此处下榻?”
萧墨和楚惊澜同时停下话头,两人对视,点点头,一起踏出了院子。
院门打开,院外,一人身后背着银枪,剑眉星目,抱着手臂看见楚惊澜和萧墨同时出来,扬了扬眉。
“楚惊澜?”他问。
楚惊澜不答,萧墨先开了口:“阁下既来叫门,是否该现报上自家姓名?”
“天戈宗,烈影。”
天戈宗,仙盟的话事宗门之一。
月鸣也为这声音从自己的住所出来,烈影简单抱了抱拳,继续道:“此来只是想确认,楚道友是否真的已有道侣。”
萧墨:?
楚惊澜嗓音冷淡:“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月鸣还以为有人找事,被这开场白搞得摸不着头脑,萧墨也很想知道烈影为何有此一问,没想到烈影接下来的回答真的很超出他预料。
“是的话我就放心了。”烈影背后的银枪在太阳底下晃着光,他说,“家里那群老东西筹谋着想让我跟你联姻,可我不想,只要你有道侣,就能绝了他们的心思。”
别说萧墨和月鸣,就连楚惊澜都是一怔,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答案!
萧墨也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伴随着楚惊澜名声大振,可不是又有这些麻烦了吗!
他在下界时,就跟苏家联姻,如今在映月宗,以他的天赋和辈分,映月宗只要安心想和平相处并且留下他,便不会再逼迫楚惊澜去与谁联姻,但架不住楚惊澜这个天骄闪闪发光,有的是人求上门想联姻啊。
即便不答应,挨个拒绝起来也是在添加琐事,毕竟有了一个二个,谁知会不会有百个呢?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从烈影身后姗姗踱步而来,出言道:“在下也很好奇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几人把目光移过去,那人看着楚惊澜,倒是面露惊艳,月鸣挑挑眉:“难道你也?”
“是的,”来人点头,“我家长辈也有此想法。”
萧墨一惊:居然真的有这么多人!
月鸣一摆手:“嗐,那你们该放心的放心,该打消念头的打消念头,楚惊澜有道侣了,而且宝贝着呢!”
烈影一脸松快:“那很好,我没别的事了,告辞。”
他风风火火转身就走,后来的那位却没急着动脚,反倒是看向萧墨。
楚惊澜的气息是元婴,萧墨展露的气息是筑基,因此来人虽没见过楚惊澜,但也不会把他和萧墨认错,他道:“是楚道友身边这位?”
楚惊澜此时却没有开口,因为……萧墨刚提到了是不是要解除道侣印。
如果萧墨坚持,他会答应。
即便如今解除,他也有信心以后能与萧墨两心相通,届时可再度结下道侣印,因此并不急于这一时。
那么此时由他来说两人的关系,就显得不太合适。
就在楚惊澜思索着如何作答时,萧墨出声了。
“是我。”
楚惊澜眼神一动,微微侧头,看向萧墨。
萧墨笑吟吟盯着面前的人,却在跟楚惊澜传音。
“差点忘了还有这些麻烦,先一起应对过去,之前没考虑到这些,道侣印的事……我们回头再商量。”
楚惊澜眸光和缓,在传音里回复:“好。”
第81章
天戈宗的烈影风风火火来问个答案, 显然没有纠缠心思,来得快也走得快, 但面前这位却没急着挪脚,笑了笑:“仔细看,我还以为两位是血亲,没想到竟是道侣。”
说到这里,他才行了个礼:“还未自我介绍,在下灵霄宗,问清水。”
灵霄宗, 连着两个上门的都是仙盟话事宗门的俊才,合着楚惊澜入了映月宗,仙盟看来不是不急, 抢不到人,就打了联姻的主意。
说来君不书也是灵霄宗的人, 他如果也要入九秘宝塔,那么同从彩蝶镇出发, 应该也已经到了。
这两日来王家的人暂时还零零散散,有些世家宗门弟子在外游历,离得近的接了消息就直接过来,问清水应该也是如此。
他看着风度翩翩,说话做事不紧不慢, 但与君不书揣着袖子的慢腾腾不同,君不书脸上带着病气,一看就是病恹恹提不起精神, 但目光犀利;而问清水则是眼神里就游刃有余, 悠然是因为胸有成竹。
月鸣抱着手臂睨他:“问也问了, 怎么还不走, 还想跟人喝杯茶?”
“我只是上次赢了你一回,不至于见了我就跟炮仗似的吧,”问清水摇头叹气,“你又不是没赢过我。”
月鸣龇了龇牙,扭头对楚惊澜和萧墨道:“别被他端庄的模样骗了,他可不算真君子,鬼主意一大堆。你俩是不是真道侣,他明明可以找君不书问,还非得上门来。”
“行端坐正,如何不算君子?”问清水半点不气,看着脾气好得很,他对楚惊澜道:“不书与我传讯,说是两位可破他的劫,我作为他的师兄,自然要来拜访两位,先行谢过。”
问清水和君不书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亲师兄弟,虽然修的路子完全不同,毕竟君不书的卜算天赋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笑笑:“而且我多说两句,回去也好交代。”问清水出于好意,提醒,“在你入映月宗后,想着联姻的不止两三家,不过我和天戈宗走这一遭,剩下的人应当不会再来登门烦你了。”
问清水说罢,彬彬有礼再拱了拱手,这才慢悠悠走了,月鸣看得咧嘴,他想了想,朝萧墨和楚惊澜道:“有些事等宗门带队的人来了,肯定也会叮嘱,但这么快就有别家的人上门,我就先提前说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各家英才在入秘境后,一旦落单,风险会成倍增加,有时候甚至在入秘境前,有的势力就会专门组建队伍,不为夺宝,就为击杀谁家的人才。”
如果有可能,各家当然恨不得把自家天才们日日拴在裤腰带上,什么危险也不让他们碰,可哪有修士不历练,心性、战斗技巧都得在外打磨,再骄纵的庇护,也不可能当金丝雀来养。
“仙盟这么对过云端六宗,云端六宗也这么对过仙盟,其余还有各方势力,都一样。”月鸣面色沉下来,这都是些乌糟事,“当然,仙盟的宗派要争魁首,六宗内都想当第一宗,所以,自己人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弱肉强食危险重重,这就是修真界。”
萧墨意外看向月鸣,月鸣抱着手臂:“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是好战,但不是傻。”
“我可没这么想,”萧墨道,“只是观你神色,你也深受其害?”
月鸣摩挲了下剑柄:“金丹时候,在秘境里碰上过一场大截杀。总之,进了九秘宝塔后我们要尽快与领头人汇合,不可轻信突然晃到面前的人,楚惊澜如今在整个修真界未长成的天才里,必定是最扎眼的。”
月鸣说罢,提着剑回自己住处了,萧墨和楚惊澜回到屋子,去秘境要小心这个道理,从下界一路上来的他们不能更懂。
萧墨想了想,离九秘宝塔开启还有段时日,他干脆把自己对外的气息提升成金丹,如此一来,也能稍微像点样,不至于弱得格外显眼。
楚惊澜颔首。
“至于道侣印,能给你挡麻烦,就先留着吧。”萧墨道,“日后你若真有了心上人,到时候就说我是挡箭牌,等事情过去久了,也就好说了。”
楚惊澜没吭声,萧墨当他是默认了,但不知楚惊澜此时心底的想法却是:
——心上人就在眼前。
萧墨还有话没说,那就是他身份迟早要换的,不会一直做心魔。
原本萧墨想的是走之前,给楚惊澜留些讯息,以后再回来看看他,但随着记忆的解锁,他却不确定起来。
一是自己似乎连累了楚惊澜,二是自己从前干的事情真的很危险。
在新的前提下,原先的某些打算便不能用了,不过有一件事无论记忆是否恢复完毕都可以做。
那就是该找机会,试探下楚惊澜对于渡心魔劫的态度了。
如果萧墨可以自戕,简直不能更省事,可渡劫只能由本体来,万一自己不能再回来看他,只告诉楚惊澜你放心杀我不会有事,楚惊澜能信吗?
择日不如撞日,话题也能接得上,萧墨顺着方才的话继续,边说边观察楚惊澜的神情:“等你分神、大乘,甚至成为归墟,到时候这点小事,你说了,别人肯定会信。”
楚惊澜闻言,脸色倏地变了。
不渡心魔劫,不可能晋升大乘。
萧墨一直注视着楚惊澜,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说不感动是假的,楚惊澜这样,证明他俩如今的情谊不是萧墨一头热,楚惊澜也是真把他当做好友的。
萧墨在楚惊澜骤变的气息中放轻了声音:“楚惊澜,其实你也察觉了,我确实很特殊对不对?”
楚惊澜双手收紧成拳,他不知道萧墨为何突然说到日后修为,也不明白萧墨此时这句话的后面是不是又藏着什么,他浑身都在方才的瞬间紧绷了起来,如同一只警醒被冒犯的野兽,骨头里发出抗拒的低吼。
萧墨眼观鼻鼻观心,读懂了他的不安,嗓音尽量和缓小心:“我有种感觉,你渡了心魔劫,我也不会有事,或许会……换种形态存在。”
楚惊澜面色和语调都已经寒凉彻骨:“没有依据,但凭感觉?”
萧墨眼神闪了闪:“某些特殊的存在,诞生时就有预感,我——”
“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感,就拿你的命去赌。”
楚惊澜近乎是掐着手心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提这个。”
“……但心魔劫总是要渡的。”
楚惊澜看着他,一字一顿:“若我不愿渡呢?”
萧墨张张嘴,一时哑然,头回试探就很成功,他完全明白了楚惊澜的态度,为了萧墨这条命,楚惊澜居然肯放弃渡劫。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1000!】
这次加分萧墨不再是一头雾水:啊,糟,看来气得不轻。
很欣慰,很感动,但也很惆怅,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望着楚惊澜的眼神,萧墨片刻间竟说不出话来。
抗拒至此,普通编纂的理由绝不会信,这可怎么是好?
翌日,王家的地界下起了小雪,昨夜的积雪在小松山堆集一层,银装素裹,冰凌晶莹,煞是好看,雪停后,萧墨坐在院内石桌边,把桌面椅子上的雪清了,很是惆怅。
院门没关,月鸣风风火火跑进来:“我想到一个好招,楚惊澜,来跟我——楚惊澜呢?”
院中只有萧墨一人坐在桌边,楚惊澜居然没陪着他,稀奇。
萧墨叹了口气:“屋里呢。”
“没练剑,也没陪你,是在打坐入定?”
萧墨视线往屋内挪了挪:“不知道。”
月鸣嗅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惹他生气了。”萧墨道,“想了一晚上,没想好该怎么说。”
“生气?”月鸣意外,“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屋内楚惊澜疾步走出,径直走到萧墨身边,展开手一抖,竟抖出件雪白松软的皮毛大氅来,看样子应是某种妖兽的毛,雪白蓬松,看着就软和又舒服。
楚惊澜利索把大氅给萧墨披上,动作迅速但轻柔地系好绳子,而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走回屋里,将门带上了。
不是摔门,只是关门,宛如一阵风,门关得很稳,但并没发出多大声响,连屋顶上的积雪动都没动。
月鸣:“……”
萧墨被毛绒绒的大氅裹成一团,脸颊陷在软乎乎的毛里,他伸手摸了摸,神情看起来更惆怅了。
修士不惧普通寒暑,除非冷到或者热到格外难受,这么点雪的温度,哪有不能受的,月鸣看了看被裹住的萧墨,又看了看他手边的桌面上:搁着一个暖乎的小手炉,放着灵力温好的灵茶,还有灵食类的点心干果。
乍一看,还以为是闲来赏雪,配着好茶好点。
月鸣眼皮跳了跳,指着桌面上的东西:“楚惊澜准备的?”
萧墨手轻轻摸着大氅:“嗯。”
“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是他惹了你生气,所以他好吃好喝哄着你。”月鸣懂了,“好的,问题不大,没见过这么生气的,他可真是个奇人。”
萧墨幽幽:“你不懂,问题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