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鹿安清眨了眨眼,并未去强调那些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论如何,在鹿安清认定公西子羽和“他”是一人后,“他”极端疯狂的恶意莫名平息了许多,好似蛰伏下来的黑暗,说不上多安静,却也没那么兴风作浪。
灾祸,祸事之根。
这一切,来自于数百年前,一个离奇的夜晚。
钦天监为当时的皇帝盛和帝送去了一份奏折,盛和帝深夜读完之后,在短短半月决意迁都,抛弃了原来的都城。
文武百官自是不答应,可是盛和帝的决定不容更改,到底是迁改了京都。
而让盛和帝决定迁都的根本原因是——裂缝开了。
何为裂缝?
古往今来,总有各种神妙的传说,仙人修炼,奇异走兽,妖精化人……此番种种,奇妙玄幻,如同一个瑰丽不同的新|世|界。
这样的野趣传闻,自古以来皆有之。
然人无法创造出从不曾存在的东西,这些,又当真只是传闻、神话?
“自然不是。”
森然,如同鬼语的声音森冷荡开,如同黑暗呓语,窸窸窣窣地爬行。
在许久之前,这些,都不是“神话故事”。
人就是人,哪怕是钟灵之物种,不过短短百年的寿命,却会被妖邪侵扰,鬼物魅惑,能突破者寥寥无几,却频繁有人受害。
便有大能者断开了各界的联系,从此人归于人,与一切妖邪神异断绝,怪异消弭于世。只有寥寥少许的人,拥有着特殊的能力,却也悄然行于世间,少有暴露人前。
百姓求神拜佛,却不知神佛早无法听闻。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于不知多少年后,在那幽深地界之下,裂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泄露出诡谲的气息。
那缝隙不知何时开,不知为何开,可钦天监夜观天象时,却察觉到了怪异。
尽管再是稀少,可皇帝总能笼络到真正有用的人才,盛和帝的手底,便有这么一小撮人。当钦天监的消息到了盛和帝的手里后,翌日,那人就死了。莫名其妙暴毙而亡。
盛和帝深知其人之力,并非弄虚作假,无需多久就下定决心,举国之力迁都到那危险之地,以真龙之气压制缝隙之灾。
最开始,那的确有效果。
尽管陆陆续续有了灾祸,可皇帝也创立了史馆,行于暗处,拔除灾祸。
一代又一代的皇帝,一代又一代的太史令……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传闻与说法消弭在死去的人口耳中,直到无人相信,也无人在乎。
催命的亡魂之音在耳边回荡。
在年轻的太史令看到神教首领的时候,在明康帝登基之时,在嫡长子诞生之际。
那一日,皇宫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闭关于史馆内的太史令也睁开了眼,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丧钟,也随之在他耳边叮叮当当的响彻。
他“看”到了。
王朝灭种之日。
那将将诞生的,是下一任皇帝,也是亡国之君。
真龙将死。
鹿安清沉浸在清澈的湖水里。
在他们彻底结合后,不论是他的图景还是公西子羽的雪山都彻底崩塌, 又再度消融。最终出现在彼此之间的,是一处偌大湖泊。
尽管硕大无比, 然确实是湖。
海域辽阔, 压抑,不曾有这般澄澈干净的模样, 就连流动的水也充满生机。
鹿安清隐约觉察到,自己为何会在这。
他在这也不要紧, 那公西子羽呢?
以他的能力, 想要在这,又在京城并不难, 可之前他们结合时的重重异象, 在意识里层出不穷, 再加上这处裂缝的糟糕, 也让鹿安清意识到了些许不妙。
公西子羽为何将他掳来这里?当真只是因为他想离开京城?
鹿安清叹了口气。
“我要出去。”
不再是“想”, 也不再是商量的语气, 他自水中抬起手,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皙白的皮肤落下, 他梳起了头发。
手指在漆黑如墨的发丝里穿插过, 最终随意地束了起来。
赤|裸的脚趾踩在水里, 那只瘸脚仿佛得到了水流更多的爱怜,无时无刻都有着隐形的力量拱卫在他的身侧, 让鹿安清略有不适。他将要上岸, 便有冰冷的身躯贴了上来。
那太冷, 让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若喜欢, 那就都掳来。”不论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侧耳的冰冷嗓音,幽幽地响起。
“那可不行。”鹿安清淡定地说道,“我不想生活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
鹿安清很想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这里哪里好?黑魆魆不说,灾祸横行,尽管有“他”的压制,它们根本不敢反抗,可鹿安清的本能蠢蠢欲动,要是在这生活,保准每日都奔波其中……他虽习惯于此,却也不是狂魔天生爱打打杀杀。
他再是散懒,也是爱见阳光的。
岸上坐着个人,轻飘飘地抓住了鹿安清的胳膊,温凉的手指按在皮肉上,露出来的俊美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安和既不喜欢,当然不可强留。”
“你这笑面虎倒是让人发渗,你心里惦记的想法可不比我少,就在这装好人?”
腰部的力量一紧,勒得鹿安清喘了口气。
鹿安清:“……”
是了,他们外在的时候,是一般模样,是一人,是一体。
是灾祸,也是将死真龙。
在公西子羽的身上,凝聚着颇为可怕的阴阳协调,生死两际。在这意识领域里,强烈的自我,会幻化出他们独特的自我。
这也导致,鹿安清越发不爱往意识领域里钻,如果不是刚结合的人,总是本能想要依赖对方,鹿安清肯定躲得越远越好。
他要不出现也罢,一出现,反倒会成为争夺的对象。仿佛砧板上的肉,被左右拉扯。
要真只是块死肉就好了。
鹿安清暗自叹息,轻巧地挣脱开前后的束缚,眨眼间就到了岸上。
鹿安清的力量到底不俗,结合后,他深感其力量,或许要远超之前,而在那之前,他想要拔除地级灾祸就已经不难,眼下更是无法评判其阶等。
他和公西子羽已经结合,无法生死相搏,除非拼尽全力控制他,鹿安清也不会再轻易陷入备受操控的局面。
这大概是好事。
自然,有了好处,也有了坏处。
他们的联结如此紧密,彼此的心思几乎无法隐藏,便成为赤|裸裸的透明人,无论谁在思考什么,只要对方有心,都能知道。
可谓是毫无隐秘,彼此袒露。
相较于鹿安清的纯粹,公西子羽那头的情绪复杂得多,毕竟他的存在就别有不同,更不用说……
鹿安清头疼地揉了揉头,感受到另一端冲天的恶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毫不犹豫地意识上浮。
当他睁开眼时,他正站在那处洞穴里。
鹿安清看向与洞穴连接的甬道,原本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灾祸气息,可眼下却是干净到彻底,再无半点痕迹。
他皱了皱眉,却也没去追究,目光反倒落在四处的墙壁上。
这里便是当年裂开的缝隙所在,自是公西子羽掳他而来。
之前他无法看透此处的问题,可现在便有不同,鹿安清凝视着那些暗淡的光亮,半晌,伸手去碰。
一种若有若无的感应,让他缓缓笑了起来。
他的手贴着墙壁。
“我要走了。”鹿安清回头,“你到底来不来?”
京都,城墙上。
这是第不知道多少次灾祸出现,百姓已经从惊恐,到不太惊恐。
还是害怕的。
可是史馆那些祝史大人和城防士兵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到底不曾让他们真正攻破了城墙。
而各地的消息也传入京都。
在京都遭受袭击时,各地的灾祸好似在同一时间全都消失了一般,再不曾出现。
各地骤减的压力,仿佛一瞬间,全都压在了京都。
是时,部分祝史不由得想起当初太史令说过的话,唯这京都,才是最为要紧之处……
这位老大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当他们结伴去拜见太史令时,却得到了群臣拜见官家同等的待遇——太史令并不肯见他们。
不过,他还是让明武进去了。
明武在屋内待了一刻钟,出来后,脸色并不好看。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江臣几乎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下意识地说道:“等等,明大哥,你想做什么?”
明武回过神来,摇着头说道:“没有。”
顿了顿,又道。
“去城墙待着吧,太史令说,半个时辰后,便会有新的袭击。”
这话一出,祝史们神色凛然,没时间再纠结太史令,只得纷纷赶往最近熟悉的战场。
江臣看向明武,低声:“你的身体……”
明武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江臣便住了嘴,没再说下去。
尽管祝史们牢牢守住了城墙,看似平安,可是京都一再遭受袭击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毕竟,这些灾祸再不能隐藏行踪,往往暴露在世人眼前,也就让许多人知道了眼下的危险。
要是连北边都收到了消息,那些曾经蠢蠢欲动的游牧民族,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毕竟这些年来,看着繁荣昌盛,可朝内暗流涌动,一着不慎,可会惹来祸事!
随着夜幕落下,灾祸再次出现,整座城池都无法入眠。
那些可怕,怪异的声音不绝如缕,环绕在城池的周围,而奇异的火焰蔓延燃烧,将黑夜染红了半边。
有人爬上屋顶,也有人探出头,去看着那赤炎的方向。
而后,风声,雨声,嘶鸣怒吼声,雷鸣声……
他们已经熟悉这些声音。
那些颜色,那些声音,意味着祝史们在拼命。
短短一个多月,祝史的存在,祝史的能力,祝史会遭受的反噬,已不再是隐秘,反倒是成为了人尽皆知的消息。
尤其每次清晨结束后,总有史官匆匆游走在战场,将那些被反噬的祝史们送走,那可怕残忍的模样,令百姓真正意识到,拔除灾祸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不仅要迎面而上,还要忍受着虽是都有可能发疯反噬的代价。祝史的确拥有着他们想象之中的神秘,却也有着无比残忍的隐患。
“砰砰砰——”
半空中,明武硬生生挨了几下,将几个负伤的祝史救了下来。他的右边如同燃烧着火焰,将他整个人吞噬。
黑纹蔓延爬上了他的脸庞,让明武显得尤为可怖,连说话都带着隐约的杂音:“带着罗坎下去!”
名叫罗坎的祝史挣扎着站起来,“不成,我还可以……”
他还没说完,明武就一把将他砸晕。
有史官飞快穿插过来,将人拖走。
而这短暂的交接中,明武早已经离开,又踏入了战场。留下两个速度慢了一拍的祝史面有担忧:明武身上的黑纹,蔓延也太快了些。
明武算得上是史馆能力最强的祝史之一,所承担的压力也远超乎常人,如果连他都倒下了……
因为新帝的慷慨,任何受伤的祝史都可以入皇城靠近真龙之气,尽管有许多祝史遭受反噬,却没有一个真的陷入疯狂。
但这不代表着缩短的温养速度,能跟得上灾祸袭击的速度。
再这般下去……
“明大哥——”
“明祝史!”
“明武!”
半空中,一道渺小的身影坠|落了下来。
被庇护在附近的江臣目眦尽裂,已然跃出了保护区。明武是他的联结者,他远比任何人都先感受到明武的情况。
那下方,可是灾祸堆!
几道身影在空中疾驰,几乎有爆鸣声。
只在此刻,另一道后发先至的身影于众人之前抓住了明武的衣领,活生生将其拽住。
“这般多的黑纹……”
他低声道,抬手附着在明武的身上,还未动作,另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便跟着落了上去,温和地笑了起来。
“何须你来?”
并起的手指落在明武的额头,仿若有龙吟,清脆的声响缭绕云端,金芒闪过后,明武身上的黑纹消失了泰半。
鹿安清这才将明武交给了赶来的江臣。
江臣下意识抱住了昏迷的明武,目光却惊愕地停留在鹿安清的身上……以及他身后,的男人。
几个赶来的祝史都面露迷茫之色:鹿安清身后的男人……是……官家吗?
公西子羽,怎会在这?
鹿安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诸位,眼下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
似是好笑,像是无奈。
他抬头望着宛若无数庞然大物,一步踏过,仿佛缩地成寸,眨眼到了一只地级面前。
方才害得明武差点失控的灾祸露出如梦如幻的肉身,尖锐地嘶鸣,魔音入耳,乱人心神。
无数咒符环绕在鹿安清的左近,随着一拳之下,朝着灾祸袭去,轰隆震动里,他轻轻巧巧地破开了灾祸的内核。
“京都附近,何时多了这般多的灾祸?”
鹿安清的出现, 无疑让江臣又惊又喜。
只是跟在鹿安清身后出现的公西子羽,却是真正惊大于喜。
公西子羽怎么会出现在这?
只是此时,京都外有这般多的灾祸, 也根本来不及叙旧。
江臣只匆匆说道:“这些灾祸出现得很是奇怪,只要撑到明日清晨, 就会消散, 距离天亮还有……”
一个时辰。
最初灾祸出现时,想要守住城墙不是难事, 毕竟京都的祝史这般多,可是日度一日, 一直奔波劳累却不曾得到足够的休息, 就算是再强大的人,也会逐渐孱弱。
更别说, 灾祸对祝史的反噬是实打实的。
鹿安清得了江臣的话, 遥遥地望着遍地的怪物。
江臣隐约听到他似乎骂了几句, 只是压低了声, 也听不清楚说的到底是什么, 转身, 他已经消失在跟前。
下一瞬,又有尖锐爆鸣声。
江臣再一看, 却已经找不到公西子羽的踪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 和着其他史官将昏迷的明武送了下去。
当他们退到城墙内时, 好几个祝史围了上来。这些祝史的身上都缭绕着可怕的气息,斑驳的黑纹已经爬上了他们的侧脸, 显得有些狰狞。
既然灾祸为人所知, 这些祝史身上的黑纹, 自然也会被人看得到了。
只消看着一个人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 就可知道这个祝史的失控程度,一旦连在外的皮肤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已在失控边缘。
这几个祝史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不得不退了下来。
如果是在以前,那还有争执的余地,如非其他祝史亲眼看到,不然他们也有借口。可是现在连普通的史官都能根据这一点判断他们的情况,也就失去了拉锯的可能。
“江臣,刚才出现在上头的人,是……官家吗?”
他们先是问过了明武的情况,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并非是他们冷漠,而是明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根本没有黑纹。这便说明,不管明武的身上出了再大的问题,都不若反噬那么严重。
而一个祝史,只要不是彻底失控,那寻常的事,也算不上多么严重。
江臣坐在边上,看着昏迷的明武叹了口气:“刚才明大哥已经差点失控了,是鹿祝史及时出现,这才救了他。而跟着鹿祝史一起出现的人……应当,的确是官家。”
无怪乎江臣说得这么犹豫。
公西子羽是皇帝,皇帝应该在皇宫,又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且鹿安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会和官家在一起?
江臣心里的疑惑还有更多,再加上太史令曾经与他们说过的话,这让他心里很是复杂,却不能对别人说。
“不过,刚才我们距离这么远,你们几个身上也没有和眼力有关的能力,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可能是官家的?”
江臣稍稍冷静下来后,忽而发现了不对。
几个祝史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摸了摸自己的脸,指着光滑的另一边说道:“我其实……退下来的时候,这半边脸也都满是黑纹,眼睛都差点变红了。可就在刚刚,莫名的,体内沸腾的力量就压制了不少,也不那么痛苦了。”
其他两个祝史也是这样的反应。
他们身上的玉佩已经破碎,何来龙气能够帮着压制?而这般大的反应,自然引起他们的关注,顺着那怪异的感应,他们到底是在那混乱的战场中,找到了事故的来源。
“原来如此……”
江臣喃喃,官家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这个地步吗?
纵然是在明康帝还活着的时候,那也是不曾有过的。
真龙的活跃与皇帝本人有关,越是拥有着充沛的活力,越能够让真龙之气浓郁,可其根本,也和国运有关。
说到底,真龙真龙,如果没有了国家,那何来的国运,何来的真龙,又何来的天家皇帝呢?
官家身上的真龙之气愈发强大,是否也意味着……
江臣的目光,遥遥地望向城外。
轰隆隆——
战场身上,肆虐的灾祸虽多,可是莫名的,奔波在战场上的祝史却明显感觉到压力在减少。
这有些奇怪。
这么久下来,他们已经逐渐习惯了这般强度。
可再是习惯,他们的身体也是承受不住的,一方面,灾祸出现的数量好似从来都不曾减少,另一方面,他们自己的力量却在逐渐消耗。
此消彼长,怎么都算不上好事。
所以每一次对抗,他们也日益感觉到,一次比一次更加难以坚持。
可是今夜,到了后半夜,那种排山倒海的压力却骤然减弱了许多,仿佛有人扛起了、分担了更多的冲击,一瞬间,从难以维持,变得留有余力了。
只是战场上实在是混乱,还未黎明,也着实太黑,除非本身五感超人的,不然其他人,也很难看得清楚到底有谁加入,只能默默记心里,直到又一日天亮。
待天边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有人明显松了口气。
总算是天亮了。
只等天亮,这一切就能结……
他这个想法刚落下,却见他对面的灾祸甩出一条怪异的尾巴,上面还有着恐怖的晦气,要是被抓到,怕是半边皮肉都要没了。
怎么可能!
都天亮了,这些灾祸怎么还没消失!
惊恐之下,他只下意识地逃向远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要被抓住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气将他给挑飞,他在半空中腾挪,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高高跃起,眨眼间跳到那只灾祸的身上,紧接着爆发出刺眼的光亮。
光波过后,他重重摔倒在地,虽然砸得痛苦,却也活了一条命。
他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跳起来。
就发现刚才那只灾祸已经消失无踪,那些光亮竟然是咒令爆发的,而那个人……
“鹿安清!”
他惊讶地叫了一声,“你还活着?”
“我自然活着。”鹿安清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发什么呆?”
“这些灾祸原本在白日就会消失,”那人也是懊恼,“只是没料到,今天居然不是这般。”
他耳朵敏锐,听着各处的惨叫,面露愤怒。
这一次,怕是有不少祝史没料到这点,遭了毒手。
鹿安清微微蹙眉,一道身影轻飘飘地出现在他的身上。
“安和,让我帮你。”
那声音温凉,带着少许柔意。
听着,好似是个有些温柔的人。只是,那把声音却是有些熟悉,熟悉到了让人沉默的地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鹿安清回头望着一眼,晨光微熹里,隐约可见一抹无奈,而后,他们手牵着手,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手牵着手?
鹿安清和……公西子羽?!
“别发懵了!”
他的好友赶来,焦急得要死。
“天明了,灾祸却没有消失,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若隐若现的龙吟。
悠长,深远的声响里,鹿安清的身影清晰可见。
巨亮无比的光团穿过,成群的灾祸消失大半,余下空荡荡的地面。
他们几乎要把眼睛都瞪掉,这是发生了……什么?
京都城外, 除了史官们穿行在受伤者里检查那些祝史外,另有士兵在收捡尸体,除了这两类人, 还有自发的百姓。他们跟在领头的身后,查漏补缺, 哪里需要人手, 他们就会赶着去哪里。
鹿安清踩着泥泞的土地,不自觉皱了皱眉。
他的身上, 有着不少血迹。
只是全都不是他的。
他观察着这片有些特殊的战场,参与的污秽气息, 令人不喜。不过, 比起天黑时,那冲天的煞气, 如今已经是好上不少。
在他身边, 跟着好几个人。
只是他们都不敢近前, 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原因之一, 自然是鹿安清身旁的那人。
也更是因为鹿安清出现后, 光凭着他一人之力, 就拔除了战场上泰半的灾祸。
这是何等伟力?
只要一想发生的事,都让人头皮发麻。
和鹿安清熟悉的那些个祝史, 要么已经不在京都, 要么就是太过拼搏, 不得不退下去休息。
余下那些个,也只是认识鹿安清, 关系不算亲近。
正在他们踌躇时, 一道疲乏的声音响起。
“鹿安清。”
白彦越过那些疲倦的士兵走了过来。
白彦身上的盔甲也是一片血红狼藉, 眉角被劈开了, 血痂还没愈合,嘴唇满是干涸的皮,“你回来了。”
鹿安清看向他,颔首道:“这些灾祸是怎么回事?”
白彦:“你失踪后,过不多久,京都的附近就经常有灾祸袭击。时间不定,天黑就来,天明就走。今儿是第一次,天亮了后都还没消失。”他简短快速地解释了一下。
鹿安清蹙眉,怨不得天明时,好些祝史都懈怠了,险些酿成大祸。
白彦:“你身边这位是……”
他的声音迟疑。
鹿安清:“是官家。”
白彦:“……”
不光是他,就连那些不近不远跟着的人都沉默了。
鹿安清:“怎么?还有谁有这么一张脸吗?”
白彦有些牙疼,还有些莫名的哽住。
问题……难道出在这吗?!
他是知道的。
最近王公大臣们都一直试图见到皇帝,可是新帝就是不肯见他们。如果不是祝史们进出皇宫时,仍会感觉到龙气的庇护,想必这些人早就坐不住了。
可是谁都以为会在皇城里待着的皇帝,怎么会跟随在鹿安清的身旁,还出现在这么危险的战场上!
鹿安清看着白彦青白交加的脸色,才反应过来,又道:“他是我的……”
“伴侣。”
在鹿安清有些犹豫的时候,公西子羽轻柔地接上了他的话,这位身处险境,仍然如同贵公子般存在的皇帝微微弯着眉眼,“白彦,让陈将军来见我。”
白彦的脸色微变,立刻行礼。
“唯。”
负责守城的陈将军来了后,带了不少兵马,足以见得这位是收到消息后是多么震惊。
公西子羽被那些武将包围,鹿安清也不在意,跟着白彦往外走了几步,还没走远,就听到公西子羽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
“安和,可莫要走远了,待会一起回宫。”
不少眼神猛地扎了过来。
鹿安清在意识里无奈地回应:“你分明可以在这里提醒我。”
“他总是这般狡诈,鹿安清,撇下他如何?”公西子羽还未回,‘他’就如蛇般缠绕了上来。
鹿安清:“……都是一个身体,怎么撇?”
他果断地撤离,不想再成为争夺的战场。
鹿安清看向白彦:“你有话要和我说?”
如非必要,鹿安清是不会主动接触白彦的。只是从刚才起,白彦就一直时不时看着他,摆明了是有事。
白彦:“……你知道,鹿途死了吗?”
“出什么事了?”
鹿安清并不在乎鹿途如何,但要是他出事,是和鹿家有关,那他多少还是会关注一二。
他的父母还在鹿家。
他不会回去,但如果他们出事,鹿安清还是会出手。
“不是。”
白彦摇头,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鹿安清沉默了一会,“然后呢?”
白彦挑眉。
“你要说的,不只是鹿途吧?”
白彦抿唇,思考了片刻,“除了他之外,当年参与其中的人,都出事了。”
“除了你。”鹿安清道,“你是在想,是我动的手?”
“我曾经这么想过,但还是觉得,你做不来这样的事。”最开始,祝史来查这件事,白彦不愿意说,是觉得这都是他们的报应。后来,觉得不是鹿安清后,知道其手段太过残忍,但也的确没有其他线索,找不出到底是谁。
只是这件事明显是和鹿安清有关,鹿家要是知道,绝不会放过这件事。
鹿安清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道:“他要是想动手,你现在已经出事了,既然你无事,那就不用放在心上。”
白彦眼前一亮,往前几步。
“你知道是谁动手?”
之前因着对鹿安清的愧疚,白彦不愿意对此事上心。只是后来猜得出来,动手的人其实不是鹿安清,那白彦自然想知道凶手是谁。
鹿安清沉默了一瞬。
他倒是大概猜到那个人是谁。
“安和。”
一把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鹿安清抬头,就见公西子羽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
好些人拱卫在帝王的身侧,生怕这位皇帝出事。
这里可是战场,虽然那些灾祸已经消失不见,可是谁能保证不会出事?
这里的人,虽然已经知道鹿安清和公西子羽的关系,更是亲眼看着公西子羽出没危险之地,却不可能再眼瞅着新帝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