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佐舌尖舔着左侧虎牙,“你要是敢欺骗本尊,我就吃了你!”
“不敢不敢——”
许久,一道耀眼的银白光芒冲上云霄。
光芒散后,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本大厚书。此书通体银白,十分厚重。
谢佐正要看他把大舌头炼成了个什么玩意儿,那本书“腾”一下跳起来,从封面中央吐出一条肥厚的大舌头,“哈哈哈哈,置之死地而后生,柳暗花明又一村,我重生了——!”
这声音浑厚有力,和之前是天壤之别。
大舌头飞到谢佐身边,恭敬道:“陛下主子,您是我老洛的再生父母,老洛一定竭尽所能助您达成心愿——!”
“老洛?”谢佐挑眉,“全名是什么?”
老洛老实巴交道:“单名洛,老是形容词。”
“哦。”谢佐伸手拿过老洛,老洛配合地躺在他臂弯里,拘谨地收起了大舌头。
谢佐翻开书皮,发现第一页是空白的,再往后翻,竟然全部都是空白的。
这……是在讽刺他没上过学没文化吗?
老洛见他面色不悦,忙道:“老身和一般书本不同,陛下想知晓什么问我即可。”
“嗯……”谢佐思考了下,“那混账为何骂我是淫&荡无耻之人?我欲与霍曜双修,本是两相得益的事情,分明是他不识抬举,该被骂的是他才对,怎得听那火夜叉的意思,本尊还被他人耻笑了?”
老洛:……一来就是送命题,这……
一众躲藏在暗处的妖邪瑟瑟发抖:大舌头一定要稳住这位妖王啊,我们可不敢嘲笑,只是觉得妖王陛下惊世骇俗而已。
老洛谨慎道:“陛下,您天生大威神力,心性恪纯,不必与它一般见识——”
谢佐皱眉,“没听懂,说人话。”
老洛:“此事说来话长,容老身细细给陛下解释——”
“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老洛: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从人妖神鬼无间五类灵物诞生讲起,详细讲了人神不同的风俗习惯和交往礼节,直讲得口干舌燥。
谢佐边听边点头,“神仙果真虚伪,照如此说,霍曜是想与我双修的,只是我提出要求的方式不对,所以被他拒绝了。那头夜叉自己五毒俱全,一向不知脸皮为何物,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话,只是为了激怒我?”
老洛:???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点。
老洛清清嗓子,“陛下圣明——”
谢佐道:“你每次说话最后都要拖着长腔,这就是你说的文人礼节吗?”
老洛咳了声,“此为雅韵——”
谢佐拍拍老洛的封皮,“那你说说我要采取什么形式才能让霍曜尽快与我双修?”
老洛振奋精神,“老身已为陛下制定了详细计划,只需按照步骤做好,定能让陛下得偿所愿。”
谢佐扯住老洛的大舌头,威胁道:“最好如此,不然你就等着给我下酒吧!”
这日,霍曜来给谢佐施刑,竟一时没找到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鬼鬼祟祟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从头到脚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
又在作什么怪?
“谢佐,出来受刑!”霍曜喝道。
谢佐拒不出现,反而更往里面躲了躲。
霍曜皱眉,扬起一股狂风吹走了谢佐头上可笑的黑布。
谢佐无法,只得走出来,仰头倔强地看着他,没好气道:“怎么,蒙着头就不能受刑了?”
霍曜盯着谢佐那张霉绿色的脸,很是无语,“你又乱吃了什么?”
谢佐一脸晦气,“那头夜叉果真有毒,吃了它到现在还没消化,还把我的脸搞成这个样子!”
霍曜无言,沉默了会儿,道:“开始吧。”
谢佐看着他掌心熟悉的电光,想起老洛的指点,忙道:“等一下。”
谢佐迅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还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到一边。
霍曜看着赤&条条的谢佐,嗯,他全身上下都变成了霉绿色,很像一尊长满了苔藓的石像。
“你脱衣服做什么?快穿回去!”
谢佐认真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怕它被雷劈坏了,等受完刑就穿回去,来吧。”
霍曜迟疑了下,狂风携卷着雷电劈下。
衣服又被风卷回到了谢佐身上,当然,该受的雷刑一点没落下。
受完刑,谢佐虚弱地躺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霍曜,“大雷神,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霍曜不理他,却将一套崭新的衣物连同一双黑色鞋袜丢给他,“穿起来。”
谢佐笑了,又送他礼物了?这厮果然虚伪,明明想与他双修,却要如此迂回。
谢佐歇了半天,坐起身,捡起鞋袜好奇地翻看一番,“这不是你身上的东西,从哪来的,竟然没被血雾腐蚀?”
霍曜懒得解释,“穿好。”
谢佐看了眼霍曜,学着他的样子把鞋袜穿上,站起来跳了两下,“咦,挺舒服的,完全合适!”
霍曜看他雀跃的样子,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一缕青烟从谢佐脚上黑靴里冒出,慢慢化成了一个身穿五彩锦衣、面目温婉柔和的女子。
女子看向谢佐,有些好奇,“您是天尊大人很珍视的人吧?”
谢佐挑眉,“你是谁?”
女子向他作揖,“我是针线神,这套衣物是我耗尽心血之作,感激天尊大人对我的帮助,希望您能喜欢。”
女子说完就消失了。
谢佐心里不是很舒服,有种要把鞋袜立刻脱掉的冲动。霍曜这厮,竟然把他的相好给他做的贴身物件送给他,这是看不起谁呢?他堂堂妖王是会缺鞋穿的人吗?
霍曜也没想到针线神赠送的衣物里还有她的一缕残魂,心中也有些感慨。
谁知,底下谢佐却开始发疯,踢掉了刚穿上的鞋袜,又点起火将衣服鞋袜一股脑扔进了火堆里。
霍曜落下来,一脚踩灭了火焰,斥道:“谢佐,你又在闹什么?”
谢佐冷哼一声,抱起双臂转过身,不搭理他。
霍曜将针线神赠送的衣物捡起,发现衣物毫发无损,训斥谢佐,“不喜欢就不要,何必毁了别人的心血!”
谢佐:“哼!”
老洛眼看一场误会要升级,忙从谢佐衣袖里飞出来救场,“陛下误会了,针线神和大雷神天尊大人可是清清白白完全没有私情的——!”
谢佐:?
霍曜:……
老洛虽然害怕霍曜,可为了主人的求偶之路也是拼了,大着胆子道:“针线神是凡人所化,她生前与夫君恩爱和睦,死后飞升仍对夫君念念不忘——”
原来,针线神原是人间一名织娘,一手针线功夫出神入化。一日,她与夫君回家省亲,却遇到山匪劫道,被偶然路过的霍曜所救。直到多年后她飞升成专掌针线的小仙,才知道当日救他们夫妇的是大雷神霍曜。
“……据老身所知,针线神已于昨日陨落,她天劫已到,是大雷神亲自行刑,没有熬过去。行刑之前,针线神将这套衣物送给了大雷神以示感激。陛下,这套衣物可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大雷神可是很珍视您呢——”
老洛一边说一边往谢佐衣袖里躲,它一点也不想引起霍曜的注意,还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这世间发生的事都会自动被我知晓,不是故意的——”
可惜,霍曜还是注意到了它,一把捏住它将它从谢佐衣袖里抽了出来,“你是洛书?”
老洛赔笑:“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老身现在只是妖王陛下的一本闲散读物。”
谢佐正有些尴尬,看霍曜问起了老洛,忙借此转移话题,“你认识老洛?”
“老洛?”霍曜对谢佐扬起老洛,“这是天书下册—洛书,上册河图已入大神境界,它却惯会妖言惑众,一张口舌搬弄是非,生起多少仇怨,直到堕落成魔,当年被天父亲手镇压在此,它竟还活着。”
老洛长叹一声,“世人皆误我——”
谢佐怕霍曜把老洛没收,忙抢它回来塞进衣袖里,“这是我炼化的法器,什么天书,别乱动我的东西。”
霍曜是真的想没收的,可想想这洛书已认主,暂时也没作妖,先忍下了,只提醒他,“这老妖惯会作弄口舌蛊惑人心,少听它胡说八道。”
谢佐道:“它是妖我不是吗,用你提醒?”
事已至此,谢佐惊觉他把老洛之前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老洛说霍曜自小由天地的灵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喜欢知书达理举止和缓进退有度……他好像全做反了。
谢佐思索着该怎么找补。
霍曜则望着他有些出神。
一时间,谢佐和霍曜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竟微妙起来。
霍曜想了下,今日雷刑已毕,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正要走,被谢佐拉住了。
谢佐脸别到一边,含糊道:“衣服,给我。”
“你不是不要吗?”
谢佐一把夺回了搭在霍曜臂弯里的衣物,“从来没人敢把给我的东西再要回去!”
霍曜暗道:这孽畜性情乖张霸道,稍不如意就走极端,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褪去戾气,天父啊,您真是给我留了一个烫手山芋。
谢佐把新衣服收起来,突觉腹内一阵疼痛,不禁弯了弯腰。
“又怎么了?”霍曜问他。
疼痛只有一下,不过谢佐打算抓住机会,他跪倒在地,头上冒出冷汗,“肚子疼……”
霍曜有些怀疑,雷刑都受得,肚子疼……
谢佐身体蜷缩成一团,“好疼啊,我会不会被那夜叉毒死?”
谢佐一边装样一边怀疑,霍曜这厮最是心狠,不活拆了他就算了,真的会照老洛所说,不会见死不救吗?
霍曜看着谢佐那张仍然绿油油的脸,迟疑了下,还是蹲下身将他扶进怀里,“别动。”
霍曜的大手放到谢佐肚子上,还未仔细探查,只听“咕~”
谢佐僵了下,“难道不是撑的是饿了?”
霍曜冷冷瞥他一眼,掌心里发出柔和的金光。
片刻后,谢佐只觉全身猛地一松,知道是霍曜帮他解了毒。
“你还会治疗?你不是杀神吗?”
“你说谁是杀神?”
谢佐闭嘴了,他发现自己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惹到霍曜,这与大计无益,还是少说为妙。
他依偎在霍曜怀里,眨眨眼睛,很想冲动地再咬他一口,痛痛快快喝上几口血,可惜……
霍曜把他推开,“好了就起来。”
“哦。”谢佐站起来,“大雷神,我有个问题。”
“说。”
“本尊没害过什么人,为什么要被镇压在这里?”
霍曜不理他。
“按照你们的功德算法,我从一出生就吞吃了不少妖魔鬼怪,就算冲上人间那天是想吃人,这不还没吃到吗?怎么说也是功大于过吧,我现在不想吃人了,什么时候能出去?”
霍曜头一次听到被镇压在深渊里的妖物还想着能被放出去,“你凶性未除,一旦出去必定还要为祸人间,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受刑老实修炼,哪日去了凶性有所修为,天地自有法旨放你出去。”
谢佐低头,“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不是被你劈死,就是被血雾吞噬。”
霍曜觉得今日谢佐有些怪怪的,他好像比往日多愁善感许多。
谢佐叹息一声,“我听老洛说现在正是人间三月,山花烂漫的时节,好想去看看呀,山花长什么样呢?”
霍曜心中一动,或许谢佐并非无可救药,他如今对美好事物心生向往,若加以引导,真有可能舍弃妖性,开悟得道。
霍曜道:“你想看什么花,我可以给你带来。”
“真的?”
“嗯。”
谢佐环顾四周,又叹道:“我也不懂,你看什么花能进得了这深渊,就带什么花吧。”
霍曜给谢佐带来了两支莲花,一支是鲜嫩的粉色,已经盛开,另一支洁白如雪,正含苞待放。
两支莲花上面还带着水汽,明显是刚折下来的。
彼时谢佐刚受完新一天的雷刑,正怨恨地瘫在地上望天,口中小声诅咒着这冷酷的天地,整个视野蓦地被这两支莲花占据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悠悠散开,沁入他的心脾。
谢佐正在积聚的怨恨“噗”一下就消散了,内心突然涌现了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那滋味竟甜甜的。
霍曜语气生硬:“给。”
因心中突然多出的好滋味,谢佐此刻看霍曜都顺眼许多,他懒懒地笑了笑,朝他伸出手:“借个力大雷神,你今天太猛了,我骨头都要被你劈碎了。”
霍曜犹豫了下,还是给了他一只手。
谢佐扶着他坐起来,接过那两支莲花,手指好奇地拨弄着软厚的花瓣,“湿漉漉的,真软。这是什么花,竟然能进得了这深渊?”
“是佛祖座下的清莲,可以在任何地方存活,也可净化各种污秽。”
“哦?不会把我也净化了吧?”
“那倒不会。”
谢佐举起莲花仔细端详,又把脸埋进花里嗅来嗅去,“奇怪,这么凑近了闻反倒觉不出味了。”
霍曜看到他如此粗鲁地赏花,像条小狗一样在花&芯里乱拱,想起了四个字—牛嚼牡丹。又想到天父是如何一点点教导自己的,而谢佐是天父仅剩的一点血脉,便不忍苛责,只道:“你既喜欢就好好种起来,每日在它周围打坐念经,能助你早日褪去凶性。”
“知道了。”谢佐敷衍着,扯下一片花瓣正要往嘴里放,却被霍曜喝止了,“你不要命了!”
“怎么了?尝尝味不行吗?”
“这清莲是能净化污秽的圣物,对你来说是剧毒!”霍曜真是没想到,他什么都敢吃。
“哦。”谢佐猩红的眼珠转了圈,舔舔唇角,“大雷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霍曜冷着脸没吭声。
“你把我封印在这里,好像是巴不得我早死,但是又很关心我,还送我花,又怕我被毒死……你对其他的妖魔也这么反复无常吗?”
谢佐把莲花收起来,走到霍曜身后,伸出手抱住他,将脸颊贴到了他坚硬的盔甲上,“大雷神,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你每日都是独来独往,一定也很寂寞吧,来,让我好好疼疼你,让你品尝这世间极乐。”
“放肆!”
霍曜全身雷电滋滋作响,把谢佐扎得完全抱不住他,只好不甘心地松了手,“真是没意思,我真搞不懂你想干什么?与我双修一次怎么了?”
霍曜握紧了双手,正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绝了这个念头,突然,一道金光破开重重血雾落下。
霍曜伸手接住那道金光,金光一落到他掌心里就变成了一张黄纸。
“哟,你又来活了?”谢佐探过头来,想看看这道天罚的旨意上写了什么。
霍曜握拳,再松开时,黄纸已变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粉尘。
谢佐看霍曜要走了,忙抓住最后的机会示好:“一切小心。”说完这句,又觉得很是别扭,忍不住追加了句,“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被人打个半死回来。”
这话霍曜听着十分刺耳,冷声道:“不劳你操心,上次只是意外。”
“哎呀呀,本尊这是关心你,你真是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棘手的问题,天地不会亲自降下法旨给你吧?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冒着生命危险代天地行刑,你图的什么啊?我听说其他神仙都活得很轻松,整日里吃喝玩乐,你看看你,衣服只有一套,连自己的庙宇都没有,整天陪我呆在深渊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被封印了呢,不如与我一起……”
霍曜不想再听他的歪理邪说,化成一道闪电消失了。
谢佐的乌鸦嘴应验了,三日后,霍曜头破血流地回来了。
望着突然从天空翻落下来的霍曜,这次谢佐没再犯同样的错误,而是飞身迎上去接住了他。
霍曜的金盔没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开了,身上血迹斑斑,他额头右侧不知被什么伤到了,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大量的血正不停从伤口涌出来。
看到这么多血,谢佐的目光陡然炙热了,唔,好香,好想吸干他!
老洛悄悄给他传音提醒:“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雷神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只需趁他虚弱的时候救助于他,他必定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谢佐只好把口水收回去,将已经昏迷的霍曜抱回了自己的巢穴。
将霍曜放在床上,谢佐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铠甲。
褪去他坚硬的金甲,谢佐才发现霍曜全身上下遍布黑紫色的勒痕,勒痕之处,筋骨尽断。
霍曜应该是和某个触手怪进行了一番恶战,他虽然赢了,却也遭到重创。
谢佐皱眉:“什么东西能把他伤这么重?”
老洛从他衣袖里飞出来,“东海天王乌啸,真身是一只巨型乌贼,天生神力,据说和大雷神一样也曾被天地灵相亲自教养过。这乌啸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虐,虽然是神,却经常随意兴风作浪,令无数人枉死海中,如今也是作到头了,天地亲自下旨让大雷神清理门户了——”
“天地,就是霍曜的天父?”
老洛摇头:“大雷神的天父是天地灵相,是天地在世间行走化出的法身,与你我一样拥有喜怒哀乐,如今的天地是世间共主,只有神性没有人性,它无处不在却掌管着一切,和它的灵相完全不同——”
“哦,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谢佐对总要惩罚他的天地没一点好感,他抬起霍曜一条手臂,“现在该怎么办?他要是不能好了我直接吃了他吧,劝他与我双修太难了。”
老洛大惊:“陛下,万万不可——!”
谢佐俯身,捧住霍曜的脸,伸出舌头去舔他的伤口,“不吃就不吃,先让我喝口血,就这么流着太浪费了。”
难得霍曜能一动不动,额头上还有个不断流血的大口子,谢佐这次好好喝了个够,直到从他的伤口处再也吮不出一滴血。
“唔……”谢佐满意地舔着唇角,低头望着霍曜,“他现在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老洛捂脸:这大雷神没战死就要先失血而亡了——
谢佐喝饱了血,心情极佳,看着霍曜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他伸手去摸霍曜身上那些可怖的勒痕,突然,指腹间感到了勒痕在蠕动。
谢佐仔细去摸,那些勒痕又一丝动静也没有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老洛,”谢佐慢吞吞道,“你觉得本尊的眼光如何?”
老洛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没敢贸然接话。
谢佐咬破右手食指,用血在霍曜胸膛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蛇,“本尊耳聪目明,眼下却有宵小在本尊眼皮子底下作妖,你说,本尊该如何惩罚它呢?”
谢佐话音刚落,在霍曜身上的勒痕如蛇一般游动起来,顷刻间就汇聚到他腹部,凝聚成了一条粗大的触手猛地刺向他心口。
好在谢佐早有准备,他画的小蛇猛地弹起化成了一只大蛇头,张口就吞了那触手大半条。
触手疯狂挣扎,自动弃了被吞进去的部分,飞快散落成勒痕状重新钻进了霍曜的皮肤里。
大蛇头则咀嚼着嘴里的触手,重新变回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蛇,牢牢趴在霍曜心口守护着他。
老洛大惊:“陛下,这是东海天王乌啸的寄生诅咒——!”
“诅咒?”
“没错。”老洛语气凝重,“乌啸这种上古大乌贼本就极难诛灭,他生来就有复生的神技。大雷神虽然毁灭了他的肉&体,看似赢了,却被他在身上种下了寄生诅咒。这诅咒若不早日祛除,天长日久大雷神的神魂和肉&体都会被诅咒侵蚀,届时乌啸就借大雷神的身体重生,力量更甚从前——!”
谢佐轻拍了霍曜两下,“你怎么这么没用,劈人还没劈利索,还被那触手怪寄生了!说,是不是因为是旧相识放水了?本尊如此勇猛都没能打赢你,你怎么敢输给海沟里的触手怪?”
霍曜似有所感,眼睛微微睁开,又很快闭上了。
老洛忙道:“陛下,还是尽快想法子为大雷神祛除诅咒的好,您可千万别吃大雷神,否则那诅咒就会转移到您身上——”
“哦。”谢佐的目光落到被他种在血池里的清莲上面。
这两支清莲不愧是圣物,不但能在血池里存活,还把周围的一小片都净化成了清水。
“它们倒是现成的药引,只是……”谢佐看向老洛,眸中闪露凶光,“你吃了本尊的蛇蜕,眼下没有祭品如何炼药祛咒?”
老洛垂在外面的舌头疯狂颤抖:“陛下,万万不可拿我去做祭品,我——我——”
老洛舌头抖得说不出话了,谢佐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还要听你给我讲些趣事,不会炼了你的。”
老洛稍稍放心,“那陛下预备如何——”
老洛话音未落,谢佐已用妖力在手里凝出一把利刃,手起刀落,割断了自己如水绸般的长发。
谢佐的头发顷刻就断了三分之二,他握着手里的头发,叹道:“本尊为了能和他双修可是下了血本了,不是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吗?我看他怎么报答我对他的恩情!”
谢佐又取了两片莲瓣,在半空中生起一大团银白色的火焰,将花瓣和他的头发一并投进了火中。
炼器本就是一场巨大的消耗,何况谢佐炼制的还是和他属性相克的神器,不过半日,他就露出了疲态。
谢佐很恼火:“在这光秃秃的深渊里炼器真是浪费,什么都没有,若能收集到天材地宝,本尊何必浪费这么多法力!”
老洛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它也投进去,一声不敢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火焰持续不停,整整煅烧了三日。神器将成之日,开始显现威力,作为妖王的谢佐被净化之力反噬,手上出现了数道血痕。
谢佐的妖力不停地将伤口愈合,净化之力就不断重新割伤他,直弄得鲜血淋漓。
终于,火焰渐渐熄灭,一片圣光逐渐铺开,神器大成。
谢佐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神器,“咦,为何是一条腰带?”他以为会炼出一朵莲花吊坠,毕竟那清莲才是药引,他的头发只是柴火。
神器通体银白,隐隐有莲瓣纹样的暗纹,宽二寸长三尺,漂亮飘逸。
管它长什么样,只要有用就行。谢佐道:“去!”
神器立刻缠到了霍曜身上,开始吞吃那些诅咒。
这是一场利落的绞杀,神器缠绕着霍曜,很快将诅咒几乎吞吃殆尽。
大概是意识到再不跑就真的全军覆没了,最后几条诅咒终于从霍曜身上溜下来,滚成一团逃命去了。
可惜——
谢佐正要一脚踩死它,“啪——!”一道细小的雷电抢在他前面钉住了那些诅咒。
诅咒条条们瞬间被扎透,团在一起疯狂扭动,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不甘心地瘫在地上,似乎是终于放弃了。
谢佐回头看向霍曜:“你不想灭了它?”
霍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半坐起来,声音嘶哑:“他神格已毁,身体也早就消亡,如今只剩一丝残念。我将他带来这里,他将被永远镇压在此。”
谢佐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一向自诩刚正不阿的大雷神竟然承认自己徇私!
“所以说,”谢佐看看那团半死不活的诅咒条,再看看霍曜,“你是故意让自己被寄生的?就为了给它一条狗命带来这里?”
霍曜沉默垂眸,看着缚在自己身上的银白腰带,这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器,不但祛除了神力高强的乌啸的诅咒,此刻还在修复他其他的损伤。
一条腰带……
这神器竟如此暧昧。
又想到它由谢佐一头青丝炼化而成,霍曜心里就更……
本以为谢佐提双修只是为了偷取他的神力,如今却未趁人之危,反倒尽心尽力救助于他。
霍曜再看谢佐时,眼神里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我自会去向天地领罚。”
谢佐蹲下来,语气幽怨:“你为了这玩意儿不惜违抗天地法旨,你想把它养在这里再和他双修吗?”
“怎么可能。”霍曜哭笑不得。
“呕——我呸——!”一声粗鲁的爆喝从地上传来,“霍二的姘头,少羞辱老子!”
谢佐惊奇地看向声源,只见那团诅咒条不知何时凝成了一团,变成了一头全身乌紫的小乌贼,正瞪着两颗黑豆眼骂街。
“好啊霍二,平日里道貌岸然,竟然在深渊里养姘头,与下三滥的妖物混在一起,老子要将你这些破事公之于众,让那些傻瓜们都见识到你虚伪的真面目,你这………!”
一连串脏话从小乌贼嘴里吐出,骂得花样百出凶狠无比。
谢佐头一次听到如此经典的骂街,将那些污言秽语都记了下来,原来有些器官是用来骂人的。
谢佐无所谓,霍曜则不允许小乌贼再发疯,又一道雷电落下,直接将它的臭嘴缝了起来,“闭嘴,乌啸!”
乌啸发出怨恨的呜咽声。
谢佐啧啧称奇,“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恨你的人这么好?”
霍曜再次沉默了。
“不说就算了。”谢佐早就习惯了这人的倨傲了,问十句答一句,白长了舌头!
神奇的是,过了一阵子,霍曜竟然开口解释了,“乌啸在我之前被天父抚养教导,从人伦来说,他算是我的兄长。”
“啪啪啪——”乌啸怒视霍曜,因为不能骂人,他只能用触手用力拍打地面。
谢佐琢磨着,乌啸大概在说霍曜不配,别和高贵的他攀亲之类的吧。
谢佐指指气得浑身抽搐的乌啸,“他脾气怎么这么差劲?你们同一个爹养大的,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难相处,你们的爹岂不是人厌鬼憎?”
话音未落,隆隆雷声在谢佐头顶响起,似乎是一种警告。
谢佐疑惑望天,霍曜喝止道:“不得妄言!”
乌啸不骂两句只怕要憋死,竟然用触手在身上给自己撕出一张新嘴,骂道:“狗日的小杂碎,竟敢侮辱我父,待本大王翻身了定将你碎尸万段,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