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胖扭头就跑。
胖婶深吸一口气,冲他吼道:“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胖婶重重跺着脚走了。
谢佐凑到霍曜身边,“我听老洛说世间母子情分最为深重,这对母子怎么跟仇人似的?”
霍曜瞥了他一眼,“老洛教过你人界伦常,可有告诉过你爱之深,责之切?”
“好像说过。”谢佐皱眉,“爱他就能随便打了吗?”
霍曜终于肯顺着他说句话了,“胖婶的方式不对。”
谢佐跟着霍曜来到村北头,进了一个寒酸破旧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间破屋子。
不过,谢佐惊奇地看了一圈,这小院虽破烂,却明显有人收拾,地面上没有杂草,落叶也被扫成一堆,较为低矮的小屋子里有炊烟升起。
霍曜把身上的柴火放到小屋门口,抬手敲了敲四处漏风的门板。
“吱呀”一声,门板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衣着寒酸破旧的小和尚走出来,仰头看着霍曜,“你还知道回来啊。家里没有面了,我只熬了锅稀粥,再多没有了。”
“嗯。鲁仲到了吗?”
鲁小胖探出头来,声音还哽咽着:“霍叔,我就要跟着你和释原!我不回去,回去只会挨打!”
霍曜点头,“你先住着。”
鲁小胖松了口气,看到谢佐,突然想起要“报仇”的事了,“你,你刚才为什么无缘无故踢我?你是谁?”
“他是我的表弟,最近都要住在这里。”霍曜道。
鲁小胖一听是主人的亲戚,只好先咽下了这口气,只是对谢佐还是气哼哼的。
谢佐抄着手屋内屋外转悠了一圈,“你就住这种地方?”
霍曜没说话,释原小和尚不乐意了,“什么叫这种地方?我北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谢佐摸摸肚子,吩咐释原,“我饿了,你去给我盛碗粥来尝尝。”
“什么?你竟然敢指示我做事?”
谢佐挑眉,“你这个仆人怎么回事?我是你主人的表弟,也是你的主人,还不快去。”
“你—!”释原气得脸色发青。
谢佐摇头,“大雷神,你也太寒酸了,看看他身上穿的,竟然都是破布拼起来的。”
释原脸涨得通红,“这是袈裟,白痴!”
“哦?”谢佐弯腰,平视着释原,“你的袖口都毛边了。”
贫穷,一直是释原心里最大的痛,如今,却被谢佐反复挑衅。
鲁小胖缩起了身子,“怎么突然觉得好冷。”
风雨欲来之际,院外传来两声轻响,接着,一股诱人的咸香味飘来。
鲁小胖跳起来,“是我家的烧饼!”
几人来到院外,发现门口被放了一大筐刚出炉的烧饼,每个都又大又圆,正面洒满了白芝麻。
还有一大筐炭火。
“是我娘……”鲁小胖喃喃道。
多亏了胖婶,谢佐头一次吃到了烧饼。
这种面饼外焦里嫩,咸香可口,非常好吃,谢佐一口气吃了三个。
鲁小胖没说什么,倒是释原吝啬得很,冲霍曜抱怨:“你把这个吃白饭的带来干什么?还吃这么多!”
霍曜安慰他:“明天开始他就有活干了。”
晚上睡觉时,谢佐惊喜地发现床是热乎乎的。
大屋里只有一张贯通东西的大炕,并排睡上他们四个也不拥挤,释原煮粥的时候炕就热起来了。
谢佐冷了大半天,这会躺在温暖的炕上,全身筋骨都舒展开了,总算高兴起来。
霍曜在他和释原、鲁小胖中间躺下,“都早休息,明天会很忙。”
释原冷冷道:“是啊,这里不养闲人。”
熄灯后,整个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释原和鲁小胖很快就睡着了。
谢佐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点都不困。
霍曜也没睡,一直在注意谢佐的动静。
谢佐翻了个身,面对着霍曜。
这还是自那天晚上以来,他们头一次挨这么近。
霍曜真的是很无趣。
从谢佐被他镇压在深渊那天算起,他们认识都一百多年了,两人说的话还不如谢佐和凤一认识几天说的多。
偶尔交谈两句,不是被骂“孽畜”,就是被雷劈得不得不闭嘴。
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肯带他出来呢。
谢佐伸出手,摸了下霍曜的下巴。
霍曜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身上杀伐气很重,这会就算是睡着了,下巴线条也是紧绷的。
谢佐目光又落到了霍曜的双唇上。那天晚上,谢佐欲&火&焚&身,原本是他主动抓着霍曜亲的,后来却完全反了过来,霍曜的唇犹如火焰,烧灼了他的全身。
不过凤一说那种还算不得极乐,不过是隔靴搔痒,非得……
谢佐摸出凤一给他的图册,趴在枕头上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谢佐夜里还在用功读书,着实惊到了霍曜。
等到谢佐脸枕着图册睡熟了,霍曜轻轻托起他一侧脸颊,抽出了图册。他倒要看看谢佐学什么呢,这么入迷?
翻开第一页的时候,霍曜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上面赫然写着作者为凤一。
凤一这家伙,于风月一事上最为精通,他能写出什么正经东西?难道是……
霍曜又翻了两页,果然……里面全是春宫图,还都是男子与男子!
仔细一看,两位主角眉眼间和他还有谢佐颇为相似。很好,看来还是给谢佐的私人订制!
“啪!”霍曜重重合上图册。电光一闪,图册化成了青烟。
霍曜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才眉头紧锁重新躺下来。
火炕虽暖和,谢佐睡梦中也本能地寻求更暖和的地方,他翻了个身,寻着热源,靠在了霍曜胸前。
谢佐睡得舒适,霍曜却久久不能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霍曜轻叹一声,抬手搂住了谢佐,拥着他睡去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谢佐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他一骨碌爬起来,发现炕上只剩他自己了。
释原推开门进来,对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是猪吗睡这么久?起来干活了!”
谢佐伸了个懒腰,“要我干活你这个奴仆干什么?”
“我不是奴仆!”释原怒道,“你不要觉得你贴上了霍二就拽起来了,你这种,这种……”
释原胸脯起伏着,似乎想用一个恶毒的词汇来攻击谢佐,半晌脸涨得通红也没骂出什么来,气哼哼地从斗柜下面拖出一大筐草药走了。
谢佐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小破院里竟然人声鼎沸,长队从院里排到了院外。霍曜正坐在院子里一张烂桌子前给人把脉看病,鲁小胖和释原分立他两侧,一个捧着本子飞快地记药方,另一个绷
着脸抓药。
霍曜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只道:“厨房里有饭。”
谢佐溜达进小厨房,果然在锅里找到了热乎的粥和烧饼,还有一小碟咸菜。
谢佐边吃边看,他发现,霍曜给人看病抓药,无论多少,只收两个铜板。
释原小和尚真是个财迷,看他小心翼翼接过铜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
这小和尚真有意思。
谢佐吃饱喝足,晃到释原身边,“你这两个铜板两个铜板的攒,什么时候能买得起一件新衣服?”
释原立刻炸毛了,“你懂个屁啊,这些都是功德钱,不是普通的黄白之物!”
鲁小胖帮腔道:“是啊,这可是功德钱。霍叔带着我们以北原神君的名义义诊,只象征性收两个铜板,这些功德钱是要给北原神君建神殿用的。”
“哈?这个北原神君也太废物了吧,怎么还要别人帮他积攒功德?”谢佐举目四望,“也是,这地方如此穷酸,也没有大功德主给他建神殿,只能靠你们了。”
“你——!”释原怒不可遏,把手里的草药一摔,就要跟谢佐动粗。
霍曜瞥了释原一眼,释原一僵,放下了捏起来的小拳头,嘴里还愤愤念叨着什么。
谢佐听着是骂他的,什么“狐媚”、“见色忘义”之类的。
在深渊时,霍曜就给谢佐疗过伤,在人界,就算不借用神力,他一手医术也是出神入化。
山间村民,多是常年劳作积累下的小病小痛,他们也不舍得专门去城里找大夫去看,就这么拖着拖成了大病。
霍曜每次回来都能让他们免去病痛之苦。只可惜这位神医行踪飘忽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又什么时候走。因此,一看到霍曜来了,整个村的村民都出动了。
谢佐把释原惹毛了,见好就收,给自己拖了条长凳来,坐在霍曜身边看他义诊。
在谢佐看来,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可真丑真脏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有的人筋脉曲张得厉害,小腿上仿佛爬满了紫色的蚯蚓,看着恶心而恐怖。霍曜却一点也不嫌弃,亲自上手为其揉捏按摩。
有的人上山打猎被猛兽咬伤,不舍得长期吃药,伤口溃烂化脓,解开衣服后臭不可闻。霍曜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帮其仔细清理伤口,又好好包扎起来。
谢佐托腮望着霍曜,这大雷神可真是奇怪,平日里劈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对这些蝼蚁般的人类却这么温柔?
“啪—!”一包草药被重重扔到谢佐身上。
释原瞪他:“你怎么还不干活?一直盯着霍二看什么?过来帮我抓药。”
谢佐不理他。
鲁小胖却坐不住了,“我娘怎么没来?她最近一直说胸口疼,我去喊她来让霍叔给看看。”
鲁小胖把笔和纸塞到谢佐手里,“你先写着,我去去就回。”
不等谢佐拒绝,鲁小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旁边,霍曜口述了药方,看诊的村民巴巴等着接单子,却发现谢佐一动也不动。
谢佐攥着笔,盯着手里粗糙的宣纸。
霍曜看他握笔的姿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问题。
“哈?你不会不识字吧?”释原大声嘲笑。
谢佐:本尊识字,但是从来没有人教本尊写过字。
释原笑话了谢佐两句,还想继续嘲笑时,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嗯—!嗯嗯!”释原气得原地跺脚。
谢佐看到释原脖子上一闪一闪的闪电形印记,忘记了尴尬,捧腹大笑,“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释原愤怒地指向谢佐,又指向霍曜。
始作俑者—霍曜毫无愧疚之心,反而敲敲桌面示意释原快点抓药。
释原快要憋屈死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堂堂大雷神,六界里威名赫赫的行刑神,他释原要誓死追随的偶像,竟然被一只粗鲁无礼的小妖怪迷得五迷三道的,真是岂有此理!
霍曜从谢佐手里拿回笔和纸,一边看诊一边开药方,倒也一点不耽误。
谢佐也是头一次见到霍曜写字,常言道“字如其人”,鲁小胖长得肥肥的,他的字就写得圆润端方,而霍曜的字……
谢佐虽然不懂书法,却觉得那些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磅礴有力且气势恢宏,和霍曜本人气质真是十分相合。
谢佐歪着头看得认真,一缕头发划过脸颊垂落到了霍曜手背上。
谢佐有一头好头发,三千青丝如丝缎般柔滑细腻,还带了丝他身上独有的清香。
霍曜手一顿,随即抬手将那缕青丝掖回谢佐耳后。
他的指腹干燥温热,轻拂过谢佐的耳廓,令谢佐忍不住哆嗦了下。又来了,霍曜一碰他他就身上麻麻的,真是受不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释原:……狗男男!
鲁小胖一去不复返,中午饭只能释原一个人做。哦,他宁愿整天在厨房里做饭也不想看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下午的时候,人群渐渐散去。
谢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霍曜道:“你不累吗?我看都看累了。”
“还好。”
中午吃饭时才被解除禁言的释原冲谢佐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一点活不干的人反倒说累,好厚的脸皮!”
谢佐耳朵很尖,“小和尚,你又说我什么呢?”
释原别开脸不看他,“我什么都没说!”
门外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五六个大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推推搡搡地进来了。
谢佐定睛一看,这几人都是昨天给霍曜送过吃食的人。
嗯,她们个个面带红晕,身形矫健,可不像有病的样子。
看到她们,霍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几个姑娘又推搡了一阵子,选出了个代表坐在霍曜对面,挽起衣袖,将手腕伸向霍曜。
霍曜并不触碰,只道:“哪里不适?”
“嗯……”姑娘含羞带怯,“心口疼。”
“何时开始的?”
姑娘羞红了脸,“昨天。”
她的姐妹们七嘴八舌道,“她从见了你就开始疼了”,“我看她是害的相思病,也不用药,让小霍哥看一眼就好了”,“就是就是,霍神医这次结亲了没有啊?我们姐妹可都想着你呢!”
北原地区民风开放,姑娘们性情也都爽利,她们一点也不掩饰对霍曜的好感。
霍曜大笔一挥,给来的姑娘们都开了一副清火祛热的方子,吩咐释原抓药。
“哎呀,霍神医每次都用这方子打发咱们。”姑娘们早就知道他是个冷性子,也不生气,叽叽喳喳相互打趣着。
对她们来说,霍曜这张脸能多看一眼就是赚了。霍曜实在是太俊了,周身充满了迷人的阳刚气息,那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布料下明显的肌肉线条……他可比画本里的神仙还要俊!
等等,他旁边这个俊俏的小哥儿是谁,好像昨天也看到他来着?
眼看着几位姑娘望向谢佐的目光越来越热切,霍曜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吾弟是带发修行,尘缘已断。”
啥?谁说呢这是!谢佐不服气,正要张嘴反驳,喉间一紧,他也被霍曜禁言了。
释原幸灾乐祸:“活该。”
好吧,新来的小帅哥竟然是个出家人,她们这群美人又落得无人欣赏的地步了。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过来,又嘻嘻哈哈地走了,她们很快又讨论起镇上卖脂粉的小二长得有多俏了。
她们一走,霍曜就解了谢佐的禁言。
谢佐怒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谁带发修行了?”
霍曜凉声道:“不然呢?你还打算来段露水姻缘?”
谢佐愤愤不平,“有何不可?”
霍曜站起身,低头看着他,“你想都别想。若敢行差踏错一步,立刻送你走。”
威胁完谢佐,霍曜扛起药箱,“你们随我去鲁仲家走一趟。”
谢佐拉着脸跟在霍曜后面,释原缀在最后。
释原在心里默默给谢佐又添了一个罪名:水性杨花。他可真是开了眼了,这小妖怪侥幸被霍二看中,不但不小心伺候着,竟然还想着勾搭别人,霍二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鲁小胖家的烧饼铺子就在村中心,这一片地势平坦,聚集了很多家常年做小生意的人家。
谢佐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晚上饭点,烧饼铺子前围了很多人。
“霍叔!”鲁小胖看到霍曜,有些不好意思,“我娘不肯去看,非说她没病,非得让我留下来帮忙!”
胖婶随手抄起擀面杖抽了儿子两下,“没见过你这样咒老子娘的,你娘我一次能揉几十斤面,有个屁的毛病!”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胖婶还是开恩放鲁小胖出了铺子,又把一叠刚出炉的烧饼塞他怀里,“滚吧!”
对胖婶的抗拒,霍曜也不生气,带着谢佐释原边吃烧饼边在旁边等,到人群都散去了,他才上前。
胖婶一番忙活下来累得够呛,坐在铺子前捶腰休息,鲁小胖忙窜上去,“娘,你还是让霍叔帮你看看吧,霍叔可是神医!”
“神医神医,那你怎么不跟着霍叔学医术非要练武?”
鲁小胖嗫嚅着:“霍叔的武艺更厉害嘛。等我学会了好武艺,我就把我爹那个负心汉打断腿……”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胖婶给了鲁小胖一个爆栗,“那是你亲爹,也不怕遭天谴。”
见到霍曜,胖婶要起来,被他制止了,他半蹲在胖婶身边,“让我把个脉吧。”
“哎,好,好!”胖婶看到霍曜总是有些紧张、扭捏。她倒不是对霍曜有啥别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却威势深重,她从心里就打怵,再加上,霍曜也不是没给她看过病,只是每次……
“鲁仲放心,你娘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还需饮食上克制,要继续减肥,更要注意少动肝火。”
胖婶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这霍神医每次为她把完脉除了说她胖就是说她胖,真他娘的烦死了!
鲁小胖却体会不到胖婶的心情,听霍曜这么说,松了口气,“娘,你听到了吧,要减肥减肥,不能吃那么多了!也不能总是发脾气骂人!”
胖婶讪讪的没再说话。
谢佐侧目而视,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圆润,估计都是天生如此,再节制也白搭。
霍曜起身,对鲁小胖道:“明日随我一同进山采药,辰时出发。”
“好!”
返程路上,释原望着前方并肩而行的霍曜、谢佐二人,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今晚鲁小胖不在,他岂不是要独自一人面对这对狗男男?
不,他拒绝!
回到小院里,释原抢先钻进厨房不出来,霍曜则先去挑水。
谢佐走进卧室,趁着没人,在桌前坐下,回忆了下霍曜握笔的姿势,似模似样地拿起一支笔,在纸面上画了一竖。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不成个的墨迹,谢佐嫌弃地吹了口气,那张纸就自己皱成一团滚下去了。
他又试着写了一横,得,比刚才还丑!
谢佐将笔翻来覆去地看,到底是哪里不对?霍曜用的也是同一支笔,为什么他写出来的字就那么好看?
“啪—!”又一个纸团飞到门口。
谢佐不死心地又划拉了几笔,只觉得下笔空虚无力,完全掌握不住,便有些恼,一用力将整个笔头都按倒在纸面上。
嗯,除了留下一大团更丑的墨迹外,就是又多了一张废纸。
谢佐将纸团吧团吧丢出去,不写了,什么东西,本尊可是堂堂妖王,何须屈尊练习人界的这种小技?
纸团被霍曜一把抓住,他展开看了眼,走进屋来,“你想学写字,我可以教你。”
“不想学。”
霍曜知道他一向的德性,把他乱扔的纸团都捡起来,“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须得常年累月的练习,我可以先教你运笔,回去后再慢慢练习。”
谢佐可不想给自己找事,哪日回到深渊,不但要继续被雷劈,还得日日被霍曜监督着练字?他,不,要!
谢佐把笔丢开,“说了不想学,学也不要你教!”
“那你想要谁教?”霍曜坐在他身边,把纸团一个个展开。
看到里面歪七扭八的线条,谢佐脸红了。
霍曜把纸张抚平,“不可浪费,拿起笔来我教你握笔。”
谢佐“哼”了声,瞅瞅霍曜,见他一点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慢吞吞地伸出右手。
他手上沾的都是墨汁,尤其是虎口处,糊了一大团。
霍曜从衣袖里取出一条手帕,仔细为他擦去了墨渍,又握住他的手,帮他校正握笔的姿势。
经过霍曜的指导,谢佐拿笔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
“写一笔试试。”霍曜道。
谢佐正要落笔,被霍曜叫停,“这样落笔力道不对。”
霍曜起身,从谢佐身后握住他的手,“我带你写一个,你感受一下。”
霍曜带着谢佐,端端正正写了个“谢”字。
谢佐觉得这落笔的触感十分奇妙,明明是很软的笔尖,因为运力不同竟然能出现力透纸背的效果。
“唔,”谢佐欣赏着自己写的头一个字,“本尊的姓氏十分霸气。”
霍曜道:“老洛那里应有很多稀世拓本,回去后可以日日临摹,天长日久便能自成一派。”
“何必要麻烦老洛,你的字就挺好看的,你帮我写一套字帖,我临摹你的不就行了?”
霍曜一顿,语气不由柔和了几分,“也可。”他还握着谢佐的手,以一个半拥他入怀的姿势站他身后。
谢佐回头,霍曜修长的脖颈近在咫尺,他舔舔唇,“大雷神。”
“何事?”
“我每次看你时间长了都觉得饿,这是为何呀?”
霍曜蓦地松开了他的手,肃然道:“饿了就去吃饭。”
“切!”谢佐悻悻回头,继续握着笔练习。
“轰—!”
一声巨响从厨房传来,把霍曜和谢佐都惊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谢佐看着突然塌了半边的小厨房,感到一阵肉痛。天啊,他们住的已经够落魄了,唯二的房子还塌了一间,这叫什么事儿啊!
“咳咳咳—!”释原灰头土脸地往外爬,“救命啊——!”
霍曜把他提出来,“你做了什么?”
“我,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腾地方,想快点把新床砌好,就想用点神力加速,没控制好力道……”
释原羞愧难当。
“那么大一张床不够你睡的,还要砌什么床?”谢佐奇道。
释原心中一梗,这小妖怪装的好一朵白莲,搁这装清纯呢!
霍曜也很无语,给释原拍拍灰,“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再妄动神力了。”
释原很郁卒:“想我堂堂一代神君,竟落得如此下场……”
“你去休息,交给我吧。”霍曜安慰地摸摸释原的光头,撸起袖子开始休整小厨房。
谢佐也自觉去帮忙,只是他不理解:“大雷神啊,你也不是神力尽失,为什么不用你的神力直接修复?再建栋更大的屋子住着不是更舒服?”
“非紧急情况,在人界历炼时不可以擅用神力。”霍曜严肃道。
“这是谁规定的?”
“天地自有法度,你该好好学学。”
“我是妖王,为什么要学你们的法度?”谢佐不以为然,只恨自己这具身体无用,半点儿妖力使不出来,只能陪着霍曜干苦力。
好在厨房只塌了半边,灶台什么的没被砸到,霍曜很快就把它修补得差不多了,顺手把释原已垒了大半的小炕也修复了,不过,“你真的要自己睡厨房吗?”
释原看看霍曜,再看看谢佐,感觉他们俩好像也挺正经的,继续一起睡也不是不可以吧?
释原低下头:“不了。”
谢佐干了一会子活,身上出了汗,打开锅盖,发现里面满满都是热水,松了口气,“我要泡个澡。”
“什么?”释原不敢相信,“霍二就烧了这么一锅热水,我们要省着点用,你怎么好意思要泡澡?”
谢佐沉下脸,“我连好好洗个澡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是什么鬼历炼啊,他在深渊里还能时不时泡泡血池松松筋骨,到了这里连泡澡都不行?
霍曜道:“你泡吧。”
释原怒视谢佐。
谢佐倒无所谓,“小和尚,你有功夫瞪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改善生活,不能一直穷下去啊。”
释原怒道:“这是修行、历炼,不是给你享受的!”
谢佐摆摆手,“不不不,本尊就是来跟大雷神欣赏人界美景的,可不是陪你们来吃苦的。”
释原还想抨击一下谢佐,被霍曜制止了,“明日我想办法把温泉水引下来,就能解决热水不足的问题了。”
释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刚谁说的不能擅动神力?转眼间就要把深山里的温泉引下来?霍二你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脸,疼不疼!
谢佐舒舒服服泡完澡后,把长发摊在炕头上晾干,只觉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无比舒适。
一旁的释原看他自歪的样子,再瞅瞅隔壁小厨房,霍曜把浴桶里的洗澡水倒了,又开始烧新的水,忍不住连连摇头,“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霍曜自然没有谢佐那么奢侈,他简单地擦洗了一番,也回到卧室。
灯还亮着,霍曜和释原却已经都睡着了。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斗嘴,睡觉的样子倒挺像,都摊开手脚,一个比一个占地方。
霍曜熄掉灯,在他们中间躺下。
等了好一会儿,谢佐还是沉沉睡着,老实得很,没有滚到霍曜这边来。
今夜有些清凉稀薄的月光,房间里不算太黑,霍曜将谢佐看得更清楚。
六界中皮相骨相绝美者不计其数,霍曜从不会被皮相所惑。可唯有眼前这一人……
又等了好一会儿,谢佐终于动了动,却是翻了个身背朝着霍曜更往墙边去了。
霍曜便跟着往墙边凑了凑,长臂一伸将谢佐从身后揽住,这才终于有了睡意。
后半夜,谢佐一骨碌爬起来,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饿,好饿,他要饿死了!
谢佐肠胃里如火烧火燎,他要饿死了,他现在能一口吞下一整头妖物!
可现在是在人界,没有妖物投喂给他,他也无法变回原身。
谢佐饿得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要是吃的,不管是什么,统统拿来!
谢佐的目光落到还在睡着的释原身上,一个纵身就要扑过去吃人,被霍曜一把抱住拖了回来。
“谁敢阻拦我!我要吃了他!”
谢佐饿得神智不清,胡乱踢打挣扎。
霍曜要按住他也很费劲,谢佐像条发疯的鱼在他怀里扑腾,一不小心就会脱手。
“释原,起来!”霍曜喝道。
这一声如雷声在释原耳边炸响,释原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还以为自己的天劫提前到了。
“这是怎么了?”看到眼前一片混乱,释原喊道。
谢佐见他醒了,一双眼睛都发红了,还要扑过去吃人,“让我吃了他,饿死了!”
释原呆住了:“岂有此理,你竟敢……”
霍曜斥道:“还不出去!”
释原哆嗦了下,忙不迭地爬下床,抱着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