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须愧疚?
“就如同你与我之间,这本也是错事。”惊蛰说这话时,眼神看起来有些茫然,“不过,要是有朝一日,这把刀砍到我自己身上……”
语言,总是带着力量。
他像是被自己的话惊动,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容九。
“我甘之如饴。”
敏窕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到德妃的耳朵里。
她原本还无聊得很,听到这事,却是激动得坐了起来,看着刚才传话的大宫女:“你再说一遍?”
“说是侍卫巡逻的时候,亲眼看到敏窕姑姑试图谋害宫人,就被抓了起来。带回去侍卫处审问后,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寿康宫的女官,现在这消息,已经传得满宫都是。”
那大宫女说话很是生动,说得德妃这一潭死水的心,居然又松活起来。
敏窕出事了。
这对德妃当然不是好事,可对寿康宫来说,更是丢脸。
只要一想到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姨母,现在不知是什么表情,德妃这心里可是高兴坏了。
另一个大宫女轻声细语地说道:“可要是敏窕姑姑真的出事,那眼下的事情,她可从没放权给娘娘。”
那些事情,说是敏窕协助德妃,可实际上,敏窕从来没有主动和德妃汇报过一丝一毫,都是大宫女自己探听到的。
这借的是德妃的手,摆的却是她自己的谱。
德妃这宫里头的人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德妃收敛笑意,淡淡说道:“暂且压下,且别动。”
敏窕出了事,她得看看她那位好姨母到底打算怎么做。
这侍卫处呢,可是皇帝的地盘。
被带回去的人,少有出来。
太后要是忍下来,无疑是打脸,可要是不忍,这后宫怕是要再起争端。
一日,两日……
后宫风平浪静,德妃根本没有等到她想要的波澜。
太后竟是生生忍下来了!
敏窕可是她手底下最信重的女官之一,太后竟是这么拱手让给了景元帝?
侍卫处,囚牢内。
巡逻的侍卫几次经过一处囚牢,里头的犯人都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第三次经过时,他觉出不对,立刻叫来了同僚。
他们一起打开了门,其中一个快步进去,抓起她的头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却见她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瞳孔散开,没有呼吸。
敏窕已经死去多时。
惊蛰收到这个消息时,微微皱眉,而后,他看向来传话的石黎,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将她换了地方后,还有人再盯着吗?”
“没有。”
那说明,盯着云奎的人,只到敏窕这步,并没有上升到德妃,或者太后的地步。
这是最好的局面。
接下来,就得看姜金明了。
不管是敏窕,还是人证,都被惊蛰提前一步阻止,余下这宫内活动,惊蛰可比不上姜金明。
少了敏窕的阻拦,他相信这件事再难,都不会比之前还难。
惊蛰:“石黎,多谢你。”
这一次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肯定不会这么容易。
他朝着石黎长身一礼,人还没直起腰,就听到身前嗖嗖,风声一闪而过。
惊蛰抬起头,却看到石黎整个人如同壁虎一般黏在了墙角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惊蛰瞪大了眼,困惑地说道:“石黎,你这是在做什么?”
石黎:“突然想练一练身手。”
惊蛰:“……在这里练?”
石黎:“对。”
他说得果断。说得决绝。
而后,更是一口气连续飞快闪过的一段话。
“不要再和卑职道谢这是份内的事你让容大哥高兴才是我们最幸运的事。”
石黎说话的速度太快,惊蛰都几乎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再一次的,石黎真的很怕容九呢。
惊蛰在心里想,没再停留在这个让他不适应的话题上,自然带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向石黎轻巧的动作。
石黎上墙,那动作非常随意,感觉手脚和墙壁,像是黏在了一起,下来的时候,也很利索。
石黎:“唯熟尔。”
这些事情,自然是要看天赋。
可也需要长久的练习。
惊蛰:“如果这墙角都能随便上,那房梁,屋檐也是吗?”
石黎:“因地制宜,各有不同。”
可他没有否认。
惊蛰眨了眨眼,声音变得有些缓慢:“那么,石黎,像是你们这样的人,能轻易上了屋檐宫墙,也能屏息凝神,不让任何人发觉,那……想要暗地里监视着谁,岂不也是很简单?”
石黎刚想要回答“是”,可一种危险的征兆让他本能地咬住舌尖。
他在生死边缘这么久,总会有突如其来的预感,这是锤炼出来的本能。
可一般来说,只有生死关头才会有这么明显的预兆。
石黎缓缓看向惊蛰。
眼前的惊蛰,在他的眼里,的确是柔弱无力,如同每一个普通人。可惊蛰又绝不普通,就如他刚刚问出来的那句话。
可真是叫人害怕。
那一瞬,就如同一支箭,生猛地扎进了石黎的后背。
“那些故事,杂谈里,都说武者能够一拳砸碎墙壁,轻易上了屋檐,拥有着轻功,能够踏水无痕……惊蛰,你难道将我们当成那样厉害的人物?”
石黎的声音很平淡,可只有他才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惊蛰讪笑:“原来不能?”
石黎面无表情:“再练上五十年,也做不到踏水无痕,龟息功潜伏。”
惊蛰看着他那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有些失望的回答,要是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人,真想见见。”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石黎奇怪地偏头,“你不知道,容大哥的身手很好吗?”
惊蛰微讶,他知道容九肯定是武艺高强,不然要怎么避开夜间宫里的巡逻?
这人出入他房间那自由的模样,就好像是自家后花园呢,随便得很。
“他能做到故事里那样?”
“不能。”石黎道,“不过,他很适合练武,是个天才。”
哪怕对赫连容有再多的敬畏,石黎说起这事,还是羡慕不已。
只要是练武之人,谁不向往景元帝那样的天赋?
这世上许多事,看似公平,实则是最大的不公平,不管是文成武就,都需要与生俱来的天赋。
就像是上天,都钟情于他们。
才会赐予他们无与伦比的天赋。
送走石黎,惊蛰又匆匆赶往姜金明处。
两人商议许久,到了傍晚,惊蛰才被送出门,而后,他并没有回屋,而是又去了陈密屋里。
那日,陈密被敏窕下毒后,立刻被送往太医院。
侍卫处送去的人,太医院不敢懈怠。
据说毒性还没发作,陈密被灌下去几碗汤药,上吐下泻了一天一夜,人就被送回来了。
尽管很是虚弱,可没有伤到根本,只需要休养几天就好。
惊蛰每天都会去看他。
不过陈密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说话更是有气无力,带着些许沮丧。
惊蛰进屋时,陈密屋内没点灯。
刘富被带走后,他屋内没有新人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
惊蛰将提来的食盒放下,随手将油灯点燃了。
陈密:“掌司,我来便是。”
惊蛰:“病殃殃一个,还是坐着罢。”
他将食盒打开,东西都挪了出来,看着异常丰盛。
陈密的眼皮子颤动了下,缓声笑了笑:“这看起来,可真像是断头饭。”
惊蛰没好气地说道:“这可是我使了钱,让明雨帮忙做的。你不吃,我可就带走了。”
陈密:“吃,掌司请的,怎能不吃?”
两人坐下来,默默吃着东西。
只是吃着吃着,陈密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掌司,可是有话要说。”
看到惊蛰进来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了。
惊蛰沉默了少许:“敏窕死了。”
陈密抓着筷子的力度紧了紧,下意识又松开:“就因为,她想要杀了我这件事吗?”
他抬起头。
“她是寿康宫的女官,想要逃离这种罪责,应当很容易吧?”
惊蛰:“你希望她活着?”
他的声音淡淡。
陈密怔愣,摇着头:“我不知道……”
惊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她是毒发身亡。”
侍卫处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可能,检查过她的口腔,将所有可能致命的东西都收走了。只要敏窕在囚牢内,她的手指就不可能碰到利器。
这种情况下,敏窕都还是死了,那要么,是侍卫处出了内奸,要么,是敏窕从一开始,就已经服了毒。
“……什么意思?”
惊蛰挑眉:“很难理解吗?敏窕身为寿康宫的女官,是太后信重的手下,怎么可能关押在侍卫处里,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太后不心疼敏窕的折损,可她知道许多关于太后的秘密,难道太后一点都不担心她泄露吗?
从敏窕送给陈密这个荷包上的名单来看,这位女官可从来都不想死。
……那么,她应当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早就被种下这样的毒。
“太后,给宫人下毒?”陈密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她到底……不,这怎么可能?”
如果被下毒,那敏窕怎可能不知道?
“身为寿康宫的女官,每日都要进出寿康宫,被下毒不是很容易的事?”惊蛰摇了摇头,“这药,应当是为了防止她们被谁抓走泄密,所以,只要一定时间内没有回到太后的身边,就会毒发身亡。”
陈密猛地把筷子拍下来,呼吸有几分急促。
过了好一会,他才压抑着情形说道:“你之前,让我帮你的,有点危险的事情……就是拿我做诱饵,去试探敏窕?”
惊蛰:“拿你们关系,去找敏窕的人,是我。”
一瞬间,陈密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怕。
“你知道,我拿走的荷包上,写了什么吗?”惊蛰慢慢地说道,“那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敏窕曾下手的人,这与太后的秘密有关。”
这些都是他的猜测,可他觉得,与真相也相去不远,不然为什么,敏窕要让一个局外人拿着这样的东西?
陈密被惊蛰这话打蒙了,一时间回不过神。
“她的目的,是想让局外人的你,成为她的一条退路。如果她有一天没有准时依照约定去找你,就会让你,拿着这个荷包去乾明宫。”
乾明宫?
陈密茫然得像是被赤裸的孩子,总觉得惊蛰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清楚,却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
惊蛰:“一旦你去了乾明宫,你就卷进了旋涡里,你觉得……你会如何?”
从他拿到荷包起,他就在危险的局里,太后一旦知道,不可能放过他,想要投靠活命,也是不可能。
惊蛰之所以与他说,也是为此。
到底是明白的死,还是糊涂着死……想必陈密,自有选择。
陈密下意识顺着惊蛰说的话去设想。
如果敏窕和他的关系一直如旧,那么,敏窕如果和他这么说,出事的时候,他肯定也会这么做。
他会带着那个荷包,去闯乾明宫。
然后……
死在乾明宫前。
谁不知道景元帝的可怖?
陈密喃喃:“……她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惊蛰:“未必,只不过,也没多少真心。”
他检查过陈密的所有东西,与敏窕有关的东西,除去一些金银外,只有一两条手帕,平安结,以及那个荷包。
除了荷包外,其余的东西并无这么多隐藏的东西。
陈密这下沉默的时间长得很,惊蛰快要吃完时,他才猛地低头,疯狂扒拉着饭。
他这人总是这样,真要狂吃时,谁都比不过他。
陈密大口大口吃完饭后,这才吐气着说道:“不仅是她自私,我也是自私。”
在意识到敏窕死的那瞬间,陈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那他安全了。
不会有人想杀他。
哪怕这个人,是他之前恨不得用命去换,进了慎刑司也不肯说的敏窕,可当她想杀了他那一瞬,陈密突然觉得之前的所有,全部都记不清了。
他不再记得那些,只记得意识模糊前,她狰狞的模样。
陈密长长吐了口气,有点颓然。
惊蛰:“我利用了你,将你陷入险境。你若是想恨我,那也是理所当然。”
他收拾碗筷,将陈密想要帮忙的手按回去,摇了摇头。
“若是讨厌我,就尽管说。要我道歉后悔是不太可能,可少出现在你面前,我还是做得到的。”
敏窕死后,非必要,惊蛰和陈密可以不再往来。
陈密一把抓住了惊蛰的手腕,突然说道:“之前听慧平说,杂务司很缺人?”
惊蛰:“啊,是有点。不过,也还好。”
更缺少的,应当是陈密在的这个司。
陈密:“我想去杂务司做事。”
……哈?
“你不恨我?”
“你救了我,又利用我一次,扯平了吧。”陈密耸肩,“相比较再来一个和刘掌司这样的上官,我还不如去你手底下做事。”
他收回手,叹了口气。
“至少你和姜金明一样,都有个好处。”
德妃处置第一批宫人时,让满宫无事的宫人,都必须前去观看,密密麻麻的宫人挤满了殿前,站在后面的人,只能听到那板子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就跟什么东西碎开了一样。
有些回来后,就吓病了几个。
惊蛰没去,也忙得很。
明天就是腊八,惊蛰要赶着在傍晚前,将明日的事情都定下来。
他能这么淡定,也是因为,这一批的宫人的名单,并没有云奎。
云奎在第三批。
据姜金明所说,他已经疏通了关系,云奎会受点刑罚,却不会严重。
关于云奎的事情,证据很少。
姜金明从前扫过尾,只是雁过留痕,这才被死咬着不放的敏窕发觉,最终顺着宫外的痕迹,找到了人。
眼下最直接的证据——人不在,敏窕又没了,关于云奎的定罪,就没了根据。
纵是这样,也没有进来了,还能平安出去的道理。
就算想活着出去,也要脱一层皮。
可比起那些被活活打死的人,已经好上太多。
惊蛰从姜金明那得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松了口气。虽还要再等些时日,可人只要能回来,那都好说。
“惊蛰,这里也已经处理完了。”
廖江抱着东西,从门外走来。
这每年宫里的腊八节,都会置办宫宴,今年静悄悄的,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没了宫宴,可该有的布置,还是得有。
上头掌印也说,今年直殿监内出了不少事情,今年腊八,就让底下的人松活松活,不要再那么紧绷。
惊蛰就照着往年的惯例,又多了几分。
反正也是掌印掏钱。
“明日多盯着点,那腊八粥,最好送到手里的时候还是暖的。”惊蛰道,“到时候,多辛苦些,与那头多跟着。“
廖江笑呵呵地说道:“掌司放心罢,我会盯着的。”
惊蛰笑了起来:“左不过这边没什么人,还叫什么掌司呢。”
廖江:“平时多叫叫,免得严肃的场合,一不小心叫你惊蛰,可得多尴尬。”
惊蛰:“我倒是挺喜欢我这名。”
廖江:“其他人,到了你这地位,多是要换回原来的名字,你名这一听,就非同凡响,如此独特怎能不喜欢?”
惊蛰随手把一个纸团丢到廖江身上:“去你的,说什么呢。”
廖江哈哈大笑。
腊八时分,白雪纷纷。
每年按着惯例,景元帝都会给王公大臣赏赐腊八粥,今年也是如此。
那腊八粥从宫里送出去,再到各门各户的手上,早就凉得和冰一样,可这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场荣耀。
每年到这时节,翘首以待的人,还有不少。
宫外如此,宫内更是如此。
天刚亮,厨房就忙活起来,各种食料在手中传递,直忙到了午后,才勉强有了休息的机会。
直殿监的人,也都热热闹闹地吃上了腊八粥。
虽不是多么名贵,却也算是掌印的一点心思。
毕竟这还是他老人家自掏腰包呢。
前段日子总是忙碌,腊八这日,惊蛰倒是难得放松下来,吃了半碗腊八粥,就溜达去找世恩他们。
这要是去明雨那里,肯定会被嫌弃。
每到这种节日,御膳房总是最忙碌的一个,根本感受不到节日的欢腾。
他们自己都快忙得飞起来了,自是顾不上其他。
惊蛰迈步穿过走廊,正要踏上台阶,正看到几个人凑在一起,世恩和谷生在那其中,很是显眼。他刚想出声叫人,却清楚地听到交谈中,提及到了他。
“世恩,谷生,你们两个之前一直都跟着惊蛰掌司前后,怎么慧平都高升了,你们俩却是一点好事都捞不着呀?”
“就是啊,都这么跑前跑后,好歹给点钱,也算不得什么,结果连个屁都没放?”
“你们这也太亏了……”
“就是就是,一点真金白银都不出,看来他只惦记着慧平,你们俩呀,倒是……”
惊蛰动作微顿,一时间,倒是有点尴尬。
他要这么走出去的话,世恩和谷生会不会误会?
世恩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来:“这关你们什么事?老子就乐意上赶着伺候,上赶着倒贴。你们觉得不爽啊?那你们也整一个不就完了?”
谷生则是挥开了自己肩膀上那只手,皱着眉:“惊蛰已是掌司,说话干净点,别不三不四地说话,听了叫人烦。”
“嘿,你们两个真是不识好人心!”
身边的人有些恼怒,正要再说。
“说谁不识好人心呢?”
惊蛰拾级而上,从后面走来,他穿着掌司服,神情淡淡地扫向他们。当他沉着脸,不说话时,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庞上,竟是带着某种可怕的威慑。
一时间,那几个人竟是说不出话来。
猛地,又都跪了下去。
惊蛰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弹动了下,忍住那种下意识要搀扶他们的冲动,这才看向谷生和世恩:“走吧。”
他仍保持着那种冷淡的态度,朝着他们两人轻轻一颔首。
世恩和谷生看起来也有点愣愣的,不过下意识就跟着惊蛰走了。走出好大一段路,才听到惊蛰轻叹了口气,然后停下来看向他们。
于是,惊蛰又只是惊蛰。
仿佛刚才那冷冽的模样,都是错觉。
惊蛰小声说道:“我学得像话吗?”
刚才,惊蛰只是回想了容九平日是什么模样,故意学着他,那么冷漠地看着其他人。
他不想多费口舌。
世恩:“像,可太他娘像话了!”
谷生一拍手掌,笑了起来。
“我刚才还以为你,还真的锻炼出来了,没想到是强撑的。”
惊蛰可是从来都不喜欢摆架子,就连别人跪着他,也非常不适应的人。
世恩笑眯眯地搂着惊蛰的胳膊。
“没办法,咱惊蛰,就是惊蛰嘛。”
惊蛰抬起胳膊,将他们两个都搂了过来:“不过,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这些日子,老有人这么说?”
世恩无所谓地说道:“你知道我朋友多,有些是场面上的,说几句没什么所谓。”
刚才那些个,不过是如此。
谷生:“掌司已经给我们透底了,明年我们就是二等太监,我们心里正美着呢,哪有不满?”
姜金明为什么会选他们两个,他们心里也有数。
尽管他们是好,可宫里好的人,难道又少了?让姜金明偏于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和惊蛰亲近。
而姜金明不在乎拿这个卖人情。
“看来云奎是真的快没事,”惊蛰喃喃,“不然姜掌司哪有这心情做事。”
见他们两个是真的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惊蛰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有了主意。
“是呀,明日我们去看他,估计是能回来了。”世恩很乐天派地说道,“你到时候,要不要跟着过去?”
惊蛰叹了口气:“我就不去。还有事,记得多看着些。”
就算使了钱,可挨了打,肯定不痛快。
其他两人自是赞同。
惊蛰找他们,不过没事找事,不过听了刚才那些话多少败了兴致,就也没说多久,很快就回去了。
一回到屋里,惊蛰的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七天一日的期限,又到了。
惊蛰毫不犹豫地说道:“查一查班洪亮是谁,宫里头的。”
这是名单上的一员。
系统这能力的增长,对惊蛰的好处很是明显。他原本就不可能如原本定位的瑞王那样,可以随意收集资料,每次探听一些消息,都得靠着运气,或是自己冒险。
现在却不相同。
【班洪亮,同州人氏,原是慈圣太后殿内二等太监,慈圣太后死后,一应宫人被贬责,班洪亮在御茶膳房待了三年,被调到了储秀宫做洒扫又一年,而后成为寿康宫的三等太监。】
【现在,班洪亮是寿康宫八个大太监之一。】
惊蛰听着系统的话,不由得挑眉。
班洪亮,原来是慈圣太后的人?
太后可没那么大度,能够接纳一个旧人的侍从,只可能这人从一开始就投奔了她。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摸到了一点奇怪的痕迹。
惊蛰微愣,没顾上班洪亮这事,在屋内找了一会,才摸到一面铜镜。
现在手里的这面,是容九送他的乔迁礼之一,可以将人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于是,惊蛰清楚地看到,自己下颚上,好像浮出了小小的……绒毛?
他长毛了???
惊蛰摸着下巴,难得惊悚。
好在不明显。
他在宫里这么久,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多少是因为陈安的药。
虽宗元信对这药鄙夷至极,可在惊蛰心里,想法又有不同。
这药,让他免于晨勃等痛苦,再加上体态瘦削,下巴没毛,让他躲过了许多麻烦的筛查。
可现在,他服宗元信那药,不仅叫身体都康复起来,连带着那些以往从没有过的毛发都长出来了。
惊蛰翻出一把小刀,对着铜镜,有点笨手笨脚地刮起来。
一滴血落下来。
惊蛰刮是刮了干净,却也弄了道小小的划痕。
他随手将小刀丢下来,擦了擦血。
惊蛰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得有些出神,他很少这么仔细打量自己,对自己的模样,也少有记忆。
印象里,更多的是个苍白柔弱的少年。
而今看着铜镜里的倒影,肩膀比从前宽阔许多,人也长高了些,脸上好似也有了血色。总体来说,还是比记忆里的浅薄形象,要好上一些。
惊蛰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然后将镜面倒扣。
看来,他得练习下玩刀的手法。
惊蛰将小刀抓在手里,不然,这脸上的刮痕多起来,那可就太难解释。
要是找石黎学习,会如何?
惊蛰刚这么一想,就自己摇了摇头。
石黎是个不错的人,不过,他似乎很害怕容九,连带着,对惊蛰也很敬畏。
每次和他相处,惊蛰总觉得这人很想变成石头。
惊蛰很能理解。
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变成石头,总比当个人强点。
尤其是羞耻到想死的时候。
惊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打量着墙角屋檐的位置,如果他现在很努力去学,不期待如石黎那么厉害,可能不能,也能学他那么轻巧上墙?
石黎说,他们不能那么厉害,什么龟息术,踏水无痕,潜伏暗杀,那些都是故事里才有的本事。
惊蛰想来也是,他抓着后脖颈。
就像是,他现在已经很少做梦,也少有在梦中被人追逐狂奔的恐惧感。
所以,也不怎么觉得被人盯着看,那个错觉,消失了一段时间。
其实偶尔,惊蛰也会猜,这和容九有没有关系。
想来是有一点。
惊蛰下意识摸了摸后腰,说起来……容九的动作,是怎么那么熟练?
明明是第一回,他却清楚地知道,到底哪里才是快乐的点。
这神奇到有些过分。
可惊蛰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被人在夜里玩弄,却一点都没感觉?
……不对,偶尔,他的确是会有感觉,醒来后,擦洗时,身体好像还沉浸在某种余韵里……
啪啪——
惊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越想越离谱,有没有做过,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反正最近,已经少有那种被人盯着的错觉。
看来,这和连连的噩梦有关。
大概是他多心。
他晒笑了声,这世上怎可能有这样的高手,这么闲着没事总来盯着他?
他这只惊蛰,何德何能?
惊蛰推开窗,眺望着远处的宫墙,那扑簌落下的雪花一层又一层,将所有的色彩都吞噬成白,那种刺目到鲜明的纯粹,倒映进这双明亮干净的眼里,仿佛遮掩了一切的阴霾。
乾明宫遍寻不到景元帝的踪影,宁宏儒却没有慌张,只是想了想,就亲自带人到了奉先殿。
奉先殿几次损坏重修,如今已是光鲜亮丽。
不过,宁宏儒的目的不是这主殿,而是带着人,恭恭敬敬到了小殿外。
果不其然,本该锁上的挂锁,已然跌到地上。
宁宏儒看着上面劈开的痕迹,不由得哽住,也只有陛下会这么率性。
奉先殿供奉的是祖宗的牌位,先帝的排位在主殿,景元帝从来没有去供奉过,而慈圣太后的牌位被特意放在小殿,每到她忌日前后,景元帝会来看看。
可也只是看看。
上香,供果,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