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德妃根本不想处理这些杂务。
敏窕是这么说的:“德妃娘娘,太后不忍见您一直沉浸在逃避里,还请您振作起来,这才能好生处理宫务。”
她意有所指。
“整个后宫之中,再没有比您更为合适的人。”
这位女官说起话来十分好听,从前,德妃或许会为这样的话所动容,可现在再也不会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当初那种手握权势的愉悦,相反只有非常古怪的刺痛,仿佛有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她,说着窃窃私语,哪怕他们面上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对她恭恭敬敬的嫔妃,现在也学会了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在出事后父亲镇北侯曾经给她送过一封信,信里没说什么长篇大论的话,只有简单的词句,却深深地表达了他的失望。
这无疑让德妃情绪更加暴躁,那次气得毁掉整个内宫。
“娘娘,敏窕姑姑正在审问那些人。”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德妃名义上管着这件事情,可实际上却不怎么过问,只是偶尔会让大宫女在旁边盯着。
“敏窕可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德妃问道。
“敏窕姑姑,似乎每个人都会询问,并没有什么特殊。”那个大宫女先是这么说,然后又倒,“不过,好似杂买务的云奎,被多问了几句。”
大宫女记得这个人,因为他是最后被带过来的,而且还是晕着被拖过来的。
听说是在路上挣扎过,所以才被打晕制服。
她心中不免摇头,如果是寻常的时候,德妃娘娘处理这件事还会手下留情,可现在……娘娘怕是巴不得这些人都死了,免得再来烦她。
杂买务?
德妃对这地方不感兴趣,兴意阑珊地说道:“你去与敏窕说,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来过问我。”
大宫女急急说道:“德妃娘娘,太后如此惦记着您,这或许是您的一个机会,只要您……”
“本宫该做什么,需要你来指点吗?”德妃骤然暴怒,尖利地咒骂起来,“我那好姨母,要是真的为我着想,就不可能再这个节骨眼上,还给本宫安排事端!”
等着瞧罢,德妃刚笃定,太后命令她办这件事,根本不是为了表面上的目的!
太后肯定还有别的打算,只不过是拿着她来当挡箭牌而已。
思绪一动,德妃按耐住脾气,“你去把她叫过来。”
不多时,敏窕刚从一间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匆匆走来,欠身说道:“敏窕姑姑,德妃娘娘有请。”
敏窕平静颔首,就跟着她去了。
敏窕刚来时,就觉察到了德妃对她的排斥。这位德妃娘娘,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太后言听计从。
可她并不在乎此事。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在敏窕一手操办下,才得以成行。
她虽然受了伤,可是却没有打算,真的就这么按耐不动。
那日的人,不管是不是直殿监的人,肯定和陈密有过联系。
当然最有可能,还是这里的人。
在知道陈密现在正被关押起来后,敏窕并没有为此感到放松。
她接触不到陈密,就意味着她没有办法知道详细的结果。侍卫处不用说,慎刑司在寿康宫地位不如从前后,早就不那么听话。
这样一来,她想查,只剩下简单粗暴的办法。虽说一动不如一静,可敏窕能选择的余地不多。
时刻将临的危机,让她不敢坐以待毙。
正在这节骨眼上,太后有意肃清后宫,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敏窕心神一动,就将这事,重新提了又提。
太后没有多问,就将这件事交给了她去办。
又点名让德妃也要参与其中。
敏窕得到太后的允许后,立刻动作起来。其他地方或许可以随意处置,可直殿监却被她筛了又筛,最终竟是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现在已经在杂买务的云奎身上。
云奎这人,与直殿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不只是姜金明的徒弟,更是杂务司掌司惊蛰的朋友,当初是从直殿监特地调到杂买务去……抓住这个脉络,敏窕查过云奎在宫外的踪迹,终于让她抓住了这人的根脚。
云奎自打情人离开皇宫后,特地调到了杂买务,就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地进出皇宫。他在宫外和那出宫的宫女私会,甚至结缔了婚约。
尽管宫女已经出宫,可他们的罪行,是宫里早已开始。
真要细究,也是大罪。
敏窕毫不犹豫地将云奎也加入名单里。可惜的是,刚才她几次审问云奎,都没从他嘴里问出个所以然,这小子的嘴巴倒是硬。
不过重点,本也不在他的身上。
动了云奎,不管是姜金明也好,惊蛰也罢,肯定不会没有反应。
在直殿监动起来的时候,才是敏窕最好的观察时机。
就算不是他们,可当一池子都混浊起来的时候,这抛下去的诱饵,才能将深藏的大鱼钓起来。
姜金明看起来有点紧张。
惊蛰想。
这两日,姜金明看起来都是如此。
姜金明几次打点,顶多能让云奎传出话来。
云奎那意思,是让姜金明不要管他。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颓丧。
姜金明几乎咬碎了牙,他就这么一个徒弟,怎么可能会不管他?
惊蛰:“已经找到她了,将人藏起来了。”
他说起这话,居然也是平静。
姜金明皱眉:“藏起来?”
他知道惊蛰在说的是谁。
惊蛰:“在这几日,似乎一直有人盯梢。不早些带走,怕是危险。”最终到底是怎么将人带出来的,惊蛰没问,来人也没细说,不过他相信对方的能力。
既是甩掉了追踪,那至少眼下,是平安无事。
姜金明皱眉:“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这是太后要求彻查的事情,是德妃在主办,云奎已经被抓走,就说明他们掌握了证据。
这节骨眼上,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居然还冒着风险将人给带走?
这简直是疯狂的行为!
“你让谁去了?”
“一个朋友。”
惊蛰笑了笑,那种紧张的气氛,同样笼罩在他的身上,可他的表情却很平静,“掌司,你觉得,云奎出事,是有人故意在查,还是只不过是在这波洪流里,不经意被带过的一个?”
姜金明自然觉得是后者。
尽管他非常喜爱云奎,却丝毫不觉得,云奎有这样的重要性。
惊蛰:“我也这么想。可是,云奎的事情,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与其他人说。这么隐蔽的事情,在开始彻查不过几天内,就被德妃揪了出来……掌司不觉得,有些不太对吗?”
姜金明没有说话。
那惊蛰就自顾自说下去:“德妃没有这么厉害,如她是,她就不会落到这尴尬的局面。可如果不是德妃,又是什么人?云奎的确普通,抓他的目的,不是为了他本身。”
他虽是杂买务的人,可从前的师傅朋友多是在直殿监,他一出事,会有反应的人,肯定是直殿监。
“有人,想要借此,查点什么。”姜金明长出了口气,“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
姜金明没有问得很清楚,自然,也难以分辨出他话里的意思……到底是在问那个试探的人,还是在问那个被试探的对象。
只是片刻后,姜金明重新抬头,定定看着惊蛰。
“你与我说了这么多,看起来,是有了把握?”
惊蛰的脸上掠过某种古怪的阴影,最终,他的声音变得沉稳下来:“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亦是有点冒险,不过,总归值得一试。”
就是,可能有点耗陈密。
这件事,可必须得是陈密出面。
以及……绕不开容九。
惊蛰在计划前,几次试图绕开容九,可最终却是发现,如果有侍卫处的人插手,那这件事会容易许多。
在这宫里,能够轻易和宫妃对抗的势力,并不多。
如果不能引入外力,就算惊蛰有再多的筹码,都敌不过这地位差。一旦不借用侍卫处的力量,惊蛰就得比原计划更冒险,一想到容九知道后会是什么后果,惊蛰悚然。
……他可不想让容九担心。
一想到那日容九的异样,惊蛰通过石黎,将他的想法告知了容九。
不得不说有了石黎在,想要联系上容九,成为一件更为容易的事。原本惊蛰再等等也行,反正逢三,六,九,他们本也会见面。
可不知道,是上一次碰面时,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这一连两日见面,都被容九推迟。
虽说是有事在身,可惊蛰莫名觉得,那或许和容九那天匆匆离开有关。
那天到最后,容九昳丽漂亮的脸庞苍白无比,如同一块僵硬冰凉的石头,惊蛰总有种生怕碰碎他的错觉。
这话说起来有点好笑,可那么冷漠冰凉的容九,有那么一瞬,在惊蛰的眼中,的确像是易碎的琉璃。
他那么好看,本就该好好捧在手里。
惊蛰理直气壮地想。
他这样没底线,也不能怪容九得寸进尺。
是人,就有贪婪的欲望,惊蛰没有,不能怪其他人有,谁不能在这样无声无息的让步下,一次又一次,试图逾越界限呢?
石黎的行动速度很快,刚收到惊蛰的消息,不到两刻钟,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杂务司的门外,那亲自登门的姿态,却是把惊蛰吓了一跳。
石黎能来,肯定是容九有话说。
难道是这般严峻,居然这么赶?
他还记得那天石黎严肃的表情,毕恭毕敬的行为,他双手捧着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惊蛰。
惊蛰连忙拆开,却没想到,这么大的信封里面,就掉出来半张纸。
那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名贵的物品上撕下来,还带着淡淡的熏香,闻起来,应当是故意熏过的气息,只是有点驳杂。
惊蛰所不知道的是,许多文臣在给景元帝上奏章时,总是会兢兢业业地将奏章熏过香料,以示对景元帝的尊敬。有些时候,一大堆奏章堆在一起,各种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变作一种稀奇古怪的气味。
说好闻,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半张碎纸上,所写的内容,也不是多么严谨正式,可以看得出来,男人应当是匆匆写就,带着几分随意。
“敢不带上我,杀了你。”
小小一行字,大大的威胁。
惊蛰仿佛能看到一头怪物露出森白的牙齿,继而狠狠咬碎猎物的模样。
他默默地咽了咽喉咙。
行行行,算你威胁成功。
惊蛰没发现,一直紧蹙眉头的他,直到这一刻,才不自觉微弯了眉眼。
终于,高兴了那么一小会。
云奎出事后,陈密的事情一下子多了不少,似乎是因为惊蛰不得不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转向那头,所以许多事情,都分摊到了陈密身上。
陈密默默接受了,又两日,廖江将他放了出去。
“掌司说,事急从权,眼下事务繁多,若是让你一直待在屋内,反倒是不妥。”廖江看起来有点疲倦,说完这话,就撤走了外面盯着他的小内侍。
这让陈密有点恍惚,他这就没事了?
一想到这个念头,陈密就不由得想起他的约会。实际上自从他被抓了之后,他已经许久没再见过她。
一想到这个,陈密就算有再多的事情都坐不住,几乎每天都会找时间溜出去。
直到第三天,在那片僻静的林子里,陈密终于见到了敏窕。
她穿着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氅衣,将她的容貌身形挡得严严实实,除非对她非常熟悉的人,不然不可能认出来。
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敏窕并不高兴。
陈密有些焦虑地说着:“之前,我遇到了……”
他着急想解释。
“我知道。”敏窕打断了陈密的话,声音淡淡,“你被同屋的人陷害了。”
陈密:“你早知道了?那就好,我……”
敏窕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直白地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东西呢?”
陈密面色微红,低声说着:“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只余下那些钱财。”
“是你自己处理的?”敏窕狐疑地问。
陈密沉默了会,点头说道:“没错,我在察觉到危险前,就把你给我的所有东西,都丢到荷花池里去了。”
事实不是这样,可陈密下意识不想让敏窕知道惊蛰在这其中的作用。
敏窕是寿康宫的人。
他与她相处时,很快乐。可他也知道,敏窕并不如他那么喜欢,这或许只是她闲暇寻求刺激,打发时间的一段关系。
两人虽然对这段关系感觉有所不同,可他甘之如饴,却不想让惊蛰也卷入其中。
惊蛰是个好人,陈密不想连累他。
敏窕和陈密确认过几次,又问过他出事的经历,直到她听到惊蛰在这其中出力甚多,不由得挑眉:“你何时与他关系这么好?”
陈密简单地说道:“刘富和惊蛰有仇。”
敏窕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密。
这让陈密有点心虚,敏窕年长他许多,或许能够看得出来他在撒谎?可这也不算是撒谎,不论是哪一处,都是实情。
只是他没将所有的实话都说出来。
问过话后,敏窕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才放松下来,面露无奈:“好在你无事,我之前几次想见你,都等不到你来。”
敏窕难得的示弱,让陈密连忙说道:“那是为了保护我,我一能出来,就立刻来等你了。”
两人说说笑笑,好像刚才的紧张已经挥散。
忽而,陈密想起惊蛰近来忙着的事,犹豫着说道:“敏窕,近来,宫里是不是在追查……”
他本意是想借由他们两人的关系,问起敏窕对此事的看法,可还没说完,就看到敏窕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说,德妃娘娘在主持的那件事?我知道。”
她颔首,略带着笑意。
“这件事,是我经办的。”
陈密微愣:“那云奎,这人,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敏窕笑了笑,“德妃娘娘刚拿了主意,这批人都得重罚。”
陈密连忙说道:“这其中,可有误会?我与云奎认识,这么多年,可没看到他与谁来往。”
……那是因为,那个人早就在宫外。
敏窕忍下这句话,耐心地问:“你为何这么在乎,陈密,你不是与直殿监的人,也没什么来往吗?”
独来独往,是敏窕会选中陈密的原因之一。
陈密:“姜金明和惊蛰都在为这件事奔走,尤其惊蛰,他到底是帮过我,所以有些上心。”
“除了这两人外,可还有其他人在乎?”
“也就云奎那几个朋友,还有杂买务的……敏窕,你为何这么在乎云奎?”陈密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敏窕:“数日前,我在这等你,有人来寻我,拿我们的关系威胁我。你既是在直殿监出的事,那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必定在直殿监内。”
陈密大惊失色,面露狐疑。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惊蛰。
“那人威胁你什么?可记得身高模样,或者是声音?”
“除了要钱,还能是什么。模样呢,倒是没看到,应当是个年轻人。”
陈密皱着眉,沉默了一会,还是觉得并非惊蛰。
惊蛰并不缺钱。
再则,他的眼里并没有贪婪。
他不是那种会做出威胁别人要钱的人。
敏窕并不知道,她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就让陈密打消了主意,反倒没将话说出来。
而此刻,她对陈密已然厌烦。
事已至此,陈密不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助力,反倒是因为他的失误,让她陷入这等危机。陈密与她在一起这么久,要是这关系暴露出去,对敏窕更是天大的麻烦。
这人再留不得。
敏窕这么想,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加温和,平静地说道:“云奎的事情,待我回头再细查,若是真的有疏漏,必定会将他放出来。”
不会有这个机会。
她已经下令,找到那个宫女后,就把她带进宫里来。到时候,就算德妃再怎么一蹶不振,想必还是很乐意看戏的。
就在陈密与她情浓意浓时,她指尖已经翻出一根银针。
她汲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根银针又细又长,扎进陈密身体时,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很快,他手脚发软,人根本站不稳,一个跟头就栽倒在了地上,浑身无力。
陈密有些茫然,花了一点功夫才意识到,他这异样,全都是来自于敏窕。
“……为什么?”
陈密不解。
“你这个愚蠢的废物,若不是为你,我也不会平白多出这么多麻烦。”敏窕不耐烦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了你闯出的祸事,我要做出多少弥补?”
陈密熟悉敏窕,敏窕难道就不熟悉陈密吗?
他刚才和她说的话,根本不真不实!
至少,陈密那些东西,并不是自己处理掉的,而是交给了侍卫处,让侍卫处的人帮忙销毁的。
这是敏窕自己查出来的,自然比陈密的话更为可信。
他居然骗她!
就为了那该死的惊蛰?
敏窕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对陈密动手,可他的隐瞒,让敏窕起了杀心。
她没必要留着一个会泄密的情人。
敏窕不理陈密的叠声质问,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倒出其中一颗塞进陈密的嘴巴里。
“看在你曾经伺候得好的份上,我倒是让死个痛快。”敏窕冷冷地说着,这药会让人无声无息地死去,至少比穿肠烂肚要好上太多。
等他死后,敏窕会好好处理他的尸体,绝不会叫人发现破绽。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但这功夫可没落下。
陈密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像是从来都不知道,敏窕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嗬嗬……”
他挣扎着,竭尽全力地扣住喉咙。
敏窕无所谓地看着他,享受着他那垂死挣扎的痛苦模样。
就在这时——
“拿下!”
一声冰凉的嗓音,从林外传来。
紧接着,是脚步声。
一队侍卫从外头冲了进来,直接将站着的敏窕抓住,压在肩膀上的力气实在是太大,逼得她不得已跪了下去。
躺倒在雪里的陈密被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却愣要软倒,根本站不住。
为首的石黎皱眉:“将他送回去,千万别叫他死了。”
就算真的中了什么烂肠穿心的毒,只要尸体还剩一点余温,宗元信总七八成把握能救回来的。
手底下的侍卫得令,立刻将陈密抗了回去。
敏窕看得出来他们身上的服饰,不过是普通的侍卫,立刻挣扎起来:“放肆!你们在做什么?”
石黎转而看向敏窕,冷冷地说道:“你意图谋杀宫人,人证物证俱在,这是重罪!”
敏窕脸上满是怒容,刚要再骂,忽而顿住。
她身为寿康宫的女官,恣意妄为惯了,寻常想要谁的性命根本不放在心上,纵是杀了陈密,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谋害宫人,的确是重罪。
敏窕的心跳微妙急促起来,“我乃是寿康宫的女官,尔等没资格这么放肆。”
就算是侍卫,也是要看阶等的。
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的侍卫,哪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石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在敏窕的眼前一闪而过。
“不能这么做?”
敏窕瞪大了眼,这膝盖一软。
如果不是左右两个侍卫撑住了她,她那两条腿,怕是要抖起来。
“……陛,陛……”
敏窕哆嗦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石黎一拳打晕。
“带走!”
石黎的态度非常冷硬,等这些人都离开后,他才迈着步伐往里面走,最终,在林子的深处,见到了容九与惊蛰。
这两人,不知何时藏身此地,怕是将整个过程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黎欠身:“卑职不辱使命。”
惊蛰蹙眉:“陈密不会有事吧?”
石黎:“刚才已经检查为那女官用的毒,及时送到太医院,是不会出事的。”
有宗元信在,不会有这样的意外。
惊蛰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早在一开始,察觉到云奎出事后,惊蛰或多或少,觉得不太对劲。
云奎的事情很大,却也很小,根本不值得费这么大的力气,硬要查他。
只有可能是有人在针对直殿监的时候,不经意的把几年前的事情也给带了出来。而后,才会费那么大力气去挖掘云奎身上的问题。
……可为什么呢?
惊蛰不得不联想到敏窕。
她一天没能见到陈密,一天这事就不能算结束,而陈密是直殿监的人,最有可能拿到荷包的,也应该是他身边的人。
但是这女官没有直接冲着惊蛰下手,反而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自然是因为她没能锁定某个怀疑的对象。
她想让这潭死水活起来。
惊蛰当然能和她见招拆招,可是这棋盘上的可是云奎的命,不能等同儿戏。
明面上这事又是德妃处理的,如果不早下决断,等到德妃的命令下来,可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所以必须快。
敏窕杀心很重,那天她既然想杀了他,那么一定,也会对陈密下手。
这是罪人行径。
一个罪人说出来的话,做下的判断,自然不能为人信服。
所以,惊蛰以陈密为引,设下今天的局。
这就是惊蛰所说的那件需要让他帮忙的,有些危险的事情。
为的是引诱敏窕出来,让侍卫处可以顺理成章入局。
一旦侍卫处的人能够入局,惊蛰就可以打破这个僵持的局面。
唯二的麻烦就是,一来要保证诱饵陈密的安危,二来,这件事又得利用侍卫处的力量,也必然被容九所知。
也不知道他这么接二连三的狐假虎威,容九会不会不高兴……
容九看向惊蛰,冷淡说道:“满意了?”
惊蛰讪讪:“之前,我还说可以自己处理,只是这件事,为了云奎和陈密的安危,这才贸然借用了侍卫处的力量,这算是我食言……”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原本平静的脸上微蹙眉头,意义不明地看着他,而后扫向石黎。
石黎立刻机敏退下。
容九:“你觉得我会不高兴?”
就因为惊蛰愿意借用他的力量?那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的不满?
惊蛰摸了摸脸:“那你是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还是自从上次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故地重游,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他那天说什么要哭不哭的,惊蛰自觉有些尴尬。
容九喃喃:“还不够。”
惊蛰只是利用这么一两次,就只觉得是自己太贪婪,不敢多加借用……开什么玩笑,他是犹觉得不够。
容九初初感觉到惊蛰这想法,甚至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无奈。
他原本以为,惊蛰已经学会伸出爪牙。
没想到,惊蛰至多在他身上磨一磨爪,偷偷留下几道小狗抓痕,就已经心满意足,甚至还觉得愧疚!
还要再多,再深一步。
“只抓了一个敏窕,你就心满意足了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如同带着无尽深沉的阴暗,“要知道,麻烦,可不会避之不见,就不存在的。你自己不在乎,可你的朋友们呢?”
惊蛰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向明目张胆蛊惑他的容九。
容九那微卷的语调浸满了巧舌如簧的引诱,冰凉的声音柔和下来,遮掩着底下的恶意。
最起码,并不能只是磨磨爪,这顶什么用?
“斩草要除根,你应该知道,动了敏窕的代价,却还是动了……那,”他抓着惊蛰的手,仿佛那寒冷的温度也随之侵染,一点,一点将惊蛰同化,“下一个,就是先下手为强。”
此时此刻,惊蛰能感觉到那遍体的寒意。
不知是这天气的影响,还是被容九的手指给冻到,他不自觉哆嗦了下,然后缓缓抓住了男人的手。
“动了敏窕,还有余地,我有办法能护得住云奎和陈密,尽管这是在借用了你力量的份上。”惊蛰轻声说道,“可先下手为强?”
敏窕的身后,是德妃,是太后。
容九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或许,这个男人再清楚也不为过。
他的疯狂并不因为冷酷的外表蛰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泄出来。
容九:“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从你救下陈密开始,这把火注定会烧到你的身上。”
男人的声音听着冷淡,不过眼睛却不曾从惊蛰的身上移开过。
“你后悔过吗?”
惊蛰沉默了会,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会后悔?我是在救人,又不是在害人。”
“陈密本来就犯了错,你救了他,会连累到你自己,甚至,牵扯到你的朋友。”容九的话,听起来有几分诛心,“那你可会对他们怀有愧疚?”
惊蛰这一次,沉默的时间,远比之前要长了些,然后,还是摇头。
“我不会愧疚。”他轻声说,“做错事的人,并不是我。容九,这世上的事,许多都是有因必有果。如果陈密和云奎没有犯错,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管是刘富的陷害,还是敏窕的追查,无疑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恶意,可本来……陈密和云奎就是犯了错。
只不过,没被发现,只不过,惊蛰也会选择为他们遮掩。
惊蛰不认为自己是多么良善的人,他同样也自私,也会为了维护朋友而做出错事,更甚至于,为了云奎的命,去利用陈密。
在他的心里,是有轻重缓急。
能做的已经做了,不能做的,他也会想办法去做,竭力一博,不顾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