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孟中通打开了箱子,哐当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狰狞。
那大箱子里,是他几十个兄弟的人头!
无一例外,之前活着的,全都在这。
孟中通厉声:“阿星,杀了他。”
二把手头也不回,一把大刀就朝着孟中通的脖子砍了下去。
血溅了出来。
孟中通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遭到兄弟的背叛。
每次出席谈判的时候,他都非常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二把手,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受到来自后背的袭击。
阿星的动作又狠又快,孟中通被一刀毙命,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死去了。
矮胖男人大笑着抚掌:“阿星壮士,多亏你给我们传递消息,不然,我们可不能这么快知道那些兄弟藏身之处。”
阿星面无表情地收刀,把比新田推到了矮胖男人的身前,“交易。”
矮胖男人拍了拍手,就有人将另外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一个全新的身份,往后你可以自由进出城镇,不会有人查验,所有的通缉都被撤下了。”
阿星点了点头,沉默地接了过来。
这个交易,和孟中通的交易看起来很相似,可实际上有着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孟中通的交易是假的。
阿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碗断头饭,不管和孟中通达成协议的人是谁,他们都有很大的概率,不愿意让孟中通活下来。
“阿星壮士,”矮胖男人见阿星转头要走,突然叫住了他。
阿星转手亮出兵刃,沙哑地说道:“你也想杀了我?”
矮胖男人面对着脖颈上的刀具,含笑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这里,有另外一份交易……不知壮士,可要听?”
一个能从只言片语里就能解析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甚至能探知事后的处理,还寻了办法越过孟中通与他们联系,不惜覆灭整个寨子的人……
这样心狠手辣,又果断多谋的人,矮胖男人起了几分招揽之心。
不然他何至于杀了这么多人,却偏偏只留下了阿星的性命,不就是见猎心喜?
这样的人难用。
可就如比新田那样,若能利用得当,那可是无比锋利的刀。
半个月后,瑞王收到了消息。
“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咳嗽着,吐出几口血,“好,好。”
他是高兴的。
身边的医官凑上前来:“王爷,可莫要再乱动。”
他们在十天前遭受了袭击,瑞王差点被杀,这回刺中的是腰腹,越是靠近领地,刺杀的浪潮就越是疯癫。
眼看着两日后就能到封地,瑞王身边的人都警惕无比,生怕再从哪里钻出来一次要命的袭击。
瑞王擦了擦嘴角的血,朗声笑着:“不,你不懂。”
于他而言,只要离开了京城,许多事情就发生了改变。
这样的改变意味着,“记忆”不是不可改的!
医官无奈,是,他是不懂。
他弯腰想要帮着瑞王处理伤势,刚低头,就看到一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看着重伤的瑞王,却有力气掐着他的喉咙,一边笑,一边流着血。
“下毒?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还没等瑞王掐断他的脖子,那医官已经无声无息垂下了脑袋。
他将人甩开,那尸体滚落在地上,露出了嘴角的黑血。
很快有人上来处理他的尸体。
王钊叹息着走来:“王爷,皇帝这次动手,比预料中要凶狠得多,看来是真的要至您于死地。”
“不。”出乎意料的是,瑞王摇了摇头,“陛下,并没有真正上心。”
王钊微愣,如果这样的袭击,都不算是上心,那怎样才算是眼中钉肉中刺?
瑞王回忆着“从前”的记忆,轻声细语地说道:“他要是真的在乎,呵呵,就算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也会让一切都付之一炬,现在……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王钊看着瑞王一边这么说,一边还在笑,不由得沉默了会。
别说景元帝有些凶残,瑞王这看起来也有点变态。
不管怎样,封地就在眼前,只要这最后两日能撑住,就算安全。
路途漫漫,消息的传递是无比艰难,从南到北,有时候就需要花费好几个月。纵是快马加鞭,十来日也是要的。
等到太后收到瑞王抵达封地的消息时,京城已经下了几次大雪,整座皇城都被银白所包裹,凌冽的寒气,叫人发畏。
今年的冬日,比去岁要冷得多。
不过寿康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太后正在低头看信。
边上,有几个女官,要么就是给太后按捏着膝盖,要么是给她捶着肩膀,还有的,正给太后挑选着入口的果子。
然这平静的画面,下一瞬就被太后打破。
她仔仔细细将瑞王的来信看了又看,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愤怒。
瑞王的确是抵达了封地,却是被抬着进去的。封地的太医抢救了好几次,才勉强将瑞王给救活,这其中之艰辛,不必多语。
太后看完,自是暴怒。
她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乾明宫前,将景元帝的脸给抓烂。
太后急促呼吸了几下,勉强压下暴起的脾气。又低头看了几遍,确定瑞王的身体的确是在好转后,终于安心了些。
如果换做以往,太后肯定要掀了桌。
不过,前些天,黄老夫人刚刚来过。太后这些年,谁也不怕,唯独害怕她这位母亲。
黄老夫人老当益壮,头发银白了,可这威严丝毫不见减,太后在她面前,总是会莫名弱一头气。
黄老夫人说的话也不多,只是特地点出了皇帝对瑞王的恶意,皆来自于太后。
当时太后就不满反驳。
“我儿当初险些成为皇帝,赫连容定不会忘记,如今仇恨我儿,也是这个原因。母亲,你怎可说是哀家的缘故?”
太后一心一意,自觉都是为了瑞王,怎么可能故意去害他呢?
黄老夫人语气犀利:“不是你?那你为何让黄家,接了那黄仪结来?你不就是看中了她家身上的血脉,又能训蛊,又擅毒。”
太后:“可,哀家也没做什么……”
“够了。”黄老夫人声音森然,“太后娘娘,黄家能走到今日,不完全靠着您的地位,也是靠着瑞王的存在。如果瑞王出事,您与黄家的根,就没了。”
老妇人的眼睛有点盲了,可心不盲。
“瑞王此刻根基不够,您再妄动,不过是自掘命脉!”
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训,太后心里尤为不满。不过她说的话,太后多少还是听了进去。
眼下的景元帝,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任人揉搓的皇子,成为了皇帝后,他拥有的权势,足以震慑所有人。
当初既没有在他登基前就夺了他的命,现在想动手何其难。
太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底不甘。
她的心思转了又转,好不容易压下了怒火,看着这信时,不由得又开始琢磨起景元帝的事。
自打他登基后,后宫虽然纳了这么多妃子,可是据太后观察,景元帝对绝大多数人都没兴趣,真正有过接触的不过寥寥。
而那些归属于太后,为她做事的妃嫔,据她所知,全部都是处子。
景元帝这些年后宫虽是热闹,可这人算得上清心寡欲,一个都没沾。自然,也就没有子嗣。
不管是德妃还是徐嫔,都曾为此担忧过。毕竟她们嫁给了皇帝,此后一生也不可能出宫,如果没有个皇子皇女伴身,那将来怎么办?
她们虽是为太后所用,可是利益到底不完全和太后相同。
她们还是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子嗣。
太后对此很是满意,景元帝膝下空虚,越是没有子嗣,这皇位就越不稳。等到再过几年,朝臣肯定坐不住。
至于……黄仪结说的心有所属……
太后将整个后宫都筛查过几遍,可根本没有找到能符合这个可能的宫妃。整个后宫的妃子,都是经过太后挑选的,也自然都有着她的人盯着,可从未见过皇帝与她们私下接触。
她不觉得黄仪结会欺骗她。
她的一家老小,全都在太后的手里,除非她能不管不顾,不在乎自家人,不然,黄仪结不敢背叛她。
如果黄仪结的话没错……那不是宫妃,而是,宫女?
太后的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好端端的,出身高贵的妃嫔不要,偏要去喜欢那些地位卑贱的宫女?
不过,这多少也算是个方向。
若不是太后没办法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人手,何必这么麻烦地排查。
她思忖了片刻,朝着一个女官招了招手,如是如是吩咐了一遍。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这日,世恩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与他们说话。
干了整日的活,惊蛰他们都饿得要命,正在吃饭,只有慧平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们一日只吃两顿。
一顿上午干完活回来吃,一顿是在午后一个半时辰吃,那时天还没黑。
十七八岁,二十来岁,都是能吃的小子,尤其是这种出苦力的,回来自然胃口大开。
一个两个都埋头吃饭,都没空抬头。
世恩对这个反应很不满意,拍着惊蛰的肩膀,抱怨地说道:“惊蛰,怎你连头都不抬?”
惊蛰拼命拍着胸口,气虚地说道:“噎到了。”
原本他正在努力地吞咽,世恩还过来拍了一下,好悬他没给噎死。
世恩一愣,忙不迭地将热水给送来,惊蛰连吞了几大口,这才活了过来:“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环顾四周,很好,大家都在扒饭,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出了事的模样。
那事情,约莫是和他们没关系。
事实也正如惊蛰猜测的那样,这件事说起来,和他们的确没关系。
有关系的是宫女。
这后宫伺候的,宫女的身份,会比太监稍微高一点,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可她们的出身,到底是比太监们好点,都需得是良家子才能入宫。
入了宫后,不管是身份品级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后,都可以出宫。除非是被贵人看重,不舍得放人。
当然,宫女除了做宫女之外,也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宫妃;也有另外的路,那就是成为女官和掌事嬷嬷。
后者,是许多人努力的方向。
可不管是哪种,这些宫女都需得是处子。
世恩:“听说,永宁宫里闹出事情来,有个太监和宫女对食,被当场抓到。康妃气晕了过去,太后娘娘大怒,眼下……正在彻查。”
说到这里时,世恩反倒是声音压低下来。
毕竟这事,怎么都不好听。
这彻查是个什么意思,说出来也都懂,若是被查出个什么来,不说惩罚,也不知道这命能不能留下。
至少前头那对野鸳鸯,已经在杖下丧了命。
吃完饭,各自散去。
惊蛰发现云奎正跟在他身后,一想起刚才世恩说的话,也稍稍停下脚步等他。
云奎左右看了眼,低声说道:“其实这事,我昨儿就知道了。”
这不奇怪。
毕竟云奎的师傅是姜金明。
姜金明在知道这事后,肯定会拿这件事来指点云奎,也是为了让他警惕,不要再走错路。
云奎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庆幸。
“之前我一直怨恨这规矩,觉得生生……可没想到,这反倒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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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看了他一眼,“你和姜掌司说过了?”
云奎惊讶,一下子明白过来惊蛰在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的?”
“从昨天开始掌司,看着就有点儿不太高兴。”
云奎想要去杂买务。
这宫里,除非爬上高位,不然就只有杂买务的宫人可以在采买的时候出宫。
杂买务是个有油水的地方,削尖了脑袋要进去的人可不少。就算云奎想要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云奎压低声音,有点羞愧:“师傅给我打过招呼了。”
只要不出意外,他还是能去的。
惊蛰颔首:“掌司对你很好。”
就算这后宫里许多人都在认师傅,认干爷爷,可像是姜金明这种对云奎掏心掏肺,真当儿子养的,着实太少了。
云奎:“我知道。我将来是要给师傅送终的。”
时人去世,需得有人扶棺,也得有人摔盆。没了根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可是姜金明本也是太监,也不在意这个。他没有孩子,把云奎当成自己的儿子在养,百年后,云奎能给他送终,也当是全了这场缘分了。
惊蛰听着云奎的话,倒是有些羡慕。
不是羡慕云奎有个能帮忙的师傅,而是羡慕他们如同父子的关系,没有任何利益的掺杂,非常纯粹。
不过话到这里,云奎也不免得问:“再过半个月可就要考核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惊蛰非常光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不紧张,云奎可紧张。
“你可别这样,你都二十了!”
惊蛰捏了捏耳垂:“宫规该背的早就背了,至于其他的考核,也得在当天才知道,你现在问我做没做准备,我可该怎么说?”
这考核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最基础的自然是靠宫规,这些都是在宫人们刚进宫时,就必须熟悉背诵的东西。
而例外的,就是每年出题的方向,像他们这种普通的内侍,想要成为一个小太监,也不多么难。
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名额。
北房可就连参加考核的名额都没有。
原本惊蛰想要这个名额,还很难。
他毕竟是刚新来的。
虽然在直殿司内的人缘还是不错,可也到此为止,惊蛰也不可能去谋夺朋友的位置。
但云奎,想去杂买务。
他就直接通过姜金明处理了这件事。
惊蛰:“云奎,其实你不必事事都如此。”他不由得叹息,“你不欠我的。”
他强调,再三强调。
当初他给云奎帮忙,纯粹是看他可怜。但后来云奎给他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
云奎:“可怜谁不会?但能做到者少,惊蛰,你不懂,你相当于……救了我和她的命。”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刻薄,如太后这次排查,无疑是丢脸的。而那些失却了贞洁的女子,总会比良家子艰难些。
虽然朝廷不局限女子再嫁,甚至是鼓励再嫁,但也会有古板刻薄的人,觉得她们不该离开夫家。此番种种,都是先前的云奎很少去想,直到近来,他通过杂买务,算是勉强和她有了沟通……这才知道,在出宫前,她已经萌生了死志。
若他当时没坚持下去,那现在会是怎样?
云奎不敢细想。
惊蛰听了这个中因果,也很是后怕。他到底不愿意见有人为此害了性命,不由得轻声说:“当初你与她这行事,到底是害了她。”
云奎抓耳挠腮,很是懊恼。
他们又说过几句话,云奎嘱咐惊蛰一定要好好准备,这才离去。
惊蛰捏着有些发酸的右胳膊,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一般来说,吃过晚食后,除非被上头的掌司叫过,不然他们事情是不剩下多少,还是能有点自己的空闲。
惊蛰就用这空闲的时间,做了一套里衣。
这活儿可比手套精细些,惊蛰为了让针脚缜密些,那是练习了又练习。
也只有慧平和他在一个屋,才知道他在做这个。
不过,慧平没多问,只以为惊蛰是在给自己做。
惊蛰按着右肩,刚要进门,就发现屋内有人。
惊蛰惊讶得很,左顾右盼了一下,跟做贼似地闪身进来,立刻将门窗给关上了。
容九挑眉:“你在做贼?”
惊蛰:“……”
是在藏贼!
他刚想说话,看到容九手里挑着的衣物,脸上当即就红了,“你,你怎么翻出来的?”
那是他最开始做的。
也是最失败的。
惊蛰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就把这件给自己穿了。
虽然有点宽大,但也还行。
“你自己放在床头。”
惊蛰回想起来,他昨儿洗了后,晾了起来,应该是下午慧平回来过,顺手给他收拾起来。
“……好吧。”
惊蛰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力图恢复镇定,他之前在做的那套还没做好,每次出门时,都是放在大箱子里。
闲着没事,容九肯定不会去掏箱子。
惊蛰:“你怎么每次过来,都悄没声。”
容九:“我怎有一种,你不愿我被人发现的感觉?”男人说起这话不紧不慢,却让惊蛰有点绷紧了皮。
虽然很快就放松下来。
惊蛰苦哈哈地注意到这点,悄悄地看了眼容九,果然男人的脸色又阴冷了些。
惊蛰委屈,这也不能怪他。
他自我感觉是不那么害怕容九的,可这身体本能是这样的,那他能怎么办?
容九朝着惊蛰伸出手,惊蛰自动自觉地走了过去,抱住了容九。
“你之前不是跟着韦统领来这办事吗?”
他怕要是有些人当时见过容九的脸,会惹来一些麻烦的讨论。
惊蛰其实没过问,关于伍德和伍福的事,也没问,当天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那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在他们俩身上,只留下一点点小小的后遗症。
那就是惊蛰会有点怕容九。
可那种怕也不是恐惧的怕,就是某种身体的本能……
当你主动靠近一只凶残的猛兽时,哪怕你知道这只噬人的怪物不会伤害你,可身体还是会为这危险而做出反应。
这非常细微,几乎不被察觉。
可容九是个无比敏锐的人,每次他注意到了,惊蛰就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
惊蛰唉声叹气地挂在容九身上,思索着这可咋整呢?
“我杀了伍德后,韦海东过来,又顺带处置了伍福。”容九淡淡地说道,“没人看到我。”
惊蛰歪着头看他,两人的呼吸靠得很近。
“惊蛰,怎么不问?”容九似是好奇,又似是有些蛊惑地问,“你好似,从来都不好奇我的事。”
惊蛰的皮默默又绷紧了。
烦人哦,惊蛰也很烦恼这反应。
他对危险居然,这么敏感的吗?
惊蛰:“知道太多,说不定不是好事。”
他本来不想说,可是容九都问了,他也只好老实回答。
“为何?”
惊蛰:“我中意你,想和你在一块,又不贪你钱,又不图你权,现在这样快快活活的,也无需思考太多。”他慢吞吞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容九的头发。
他好喜欢容九的头发。
丝滑,柔顺,乌黑发亮。
摸起来的手感也很好。
惊蛰自己的头发就不太好了,有点干枯,还有点发黄。如果不是藏在冠帽下,他都不太好意思给人看。
“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愿知道?”
容九这把声音,冷得好似鬼蜮亡魂,阴恻恻地威逼着惊蛰。
惊蛰:“有什么差别?”
他眼馋地又摸了摸,语重心长地说道。
“求知欲太多的人,死得最快。”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就被容九给端了起来,而后放到桌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东西全都摔倒地上去了。
这声音可不小,立刻就有人来问。
“惊蛰,出什么事了?”
惊蛰急忙说:“没事,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把桌上的水壶给撞碎……”他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就已经捏着他的下颚。
“噢噢,那你小心些,别被碎片割伤了手指。”
外头那声音静了下去,这屋内,也就变得分外古怪。
惊蛰生怕容九给气坏了,不由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容九没甩开,无疑是个好的反应。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容九,你在担心些什么?”
他寻思着自己刚才的话,应该也没有哪里太出格?
其实惊蛰从来都没想过要多问容九的情况,也有个原因。
这盖因容九,当初和他刚相熟时,曾提过自家家中情况。
说是父母双亡,略有薄产,入宫搏个富贵。这富贵,一路走到了殿前侍卫,好像也并非没有可能。
当然,最近几次,容九出手阔绰,多少让惊蛰猜到,这份“薄产”,怕是好大一份。
但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的确不能理解,容九为何焦躁。
他亲了亲容九。
又亲了亲。
跟小兽啄食一样,又蹭了蹭。
容九微眯着眼,一双黑眸阴森森地盯着惊蛰,惊蛰也非常认真地看了回去。
看起来好像非常害怕他生气一样。
可小动作不断。
容九垂下眼,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手还在身后偷偷摸摸地摸他的头发。
怪异的怒火散了些,容九直起了身。
就见他扯散了头冠,那丝滑的长发披散下来,而后一把锋利的匕首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容九的手里,割断了一缕。
惊蛰瞪大了眼,哦!
他心痛地看着那一缕,不,好大一缕头发!
直到那一大缕头发塞到了惊蛰的怀里。
惊蛰更心痛了。
“你要给我,你先同我说嘛,我不贪心,就要一点点就好。”惊蛰嘀嘀咕咕,捧着那缕头发到处找容器装。
容九:“……”
看不出来不喜欢。
相反,惊蛰喜欢得很。
他小心翼翼地将头发给收起来,而后看着容九散发的模样……
不由得看呆了。
他从来没见过容九散发的模样,如今一瞧,却是别样的不同。
容九的长相昳丽秀美,可其高大健美的身材,很少柔和他的气质,加之他本来就是冷漠肃穆之人,每每望之,总有种……会被刺伤的锋利感。
然散发后,也不知是那如瀑的黑发过分丝滑漂亮,亦或是惊蛰太过偏爱于他,竟觉得此刻的他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来得温和许多,就像是冰冷的雪化了,坚硬的石像活了……
他下意识走近,手指穿插在容九的墨发里,轻声说道:“……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梳?”
容九没有说话,可是惊蛰推着他去坐下时,他也没有反抗。
惊蛰当然没有铜镜,只有一面勉强能看清楚人的镜子。
他将容九按下,先去扫了那些碎落的碎片,然后取了梳子和油膏来,给容九通发。
惊蛰的手艺,自然不可能给容九编出多么华美的造型来,可是将头冠重新束起,还是较为容易的。
等大功告成后,惊蛰的心里可美得很。
他摸了好久的头发!
容九有时也不理解,惊蛰对于某些地方的特殊偏好,他回眸看着惊蛰,“这一点东西,就足够让你高兴。”
“那还要什么?”惊蛰可还记得容九孜孜不倦地教导他贪婪之道,忙说:“这就够了。”
刚才咔嚓那下,割掉的头发,可足够他心痛。
梳头时,摸到那里,惊蛰就不免摇头。要再来一次,他可能真的要心痛死了。
容九不理他,走向床头。
惊蛰好奇地跟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哦哦,是要去拿刚才那件里衣……啊?为什么要拿它!
惊蛰抱住容九的胳膊,语气艰涩地说道:“……你该不会,要带走它吧?”
容九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说:“这大小,你难道是给自己做的?”
惊蛰:“……那我,以后也会长大的。”
他虚张声势。
其实惊蛰从十八岁后,就再也没有往上冒过一寸。
哎呀呀,这可是他心里的痛。
容九:“这是你给我做的。”
一针见血。
惊蛰垂头丧气:“可是这个是,做失败了的,不好看,我不会拿这种失败品给你的。”
而且,他都拿来自己穿了,怎么还能送人哦。
容九:“这个,我要。”
而后,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大箱子。
“做好的,我也要。”
惊蛰羞恼地发现,容九果然知道半成品藏在哪里。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容九慢悠悠地笑起来,“惊蛰,我与你不同。”轻快的,鲜明的趣味里,夹杂着几分恶劣,“我什么都要知道。”
什么都要清楚,什么都要掌控。
没有哪一寸,能够隐瞒。
他不喜欢,也不容许。
几经拉扯之下,惊蛰还是失败。
他眼睁睁地看着容九把里衣带走,嗷呜一声在床上翻滚,扑腾了好久。
慧平进来,吓了一跳,好笑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惊蛰顶着一头乱毛爬起来,哭丧着脸说道:“慧平,我遇到了变态。”哪有人,明知道衣服被穿过,还要带走的啊!
他不觉得很奇怪吗?
明明做出这怪事的人是容九,可他为什么比容九还要来得羞耻,他居然冷淡得好像是在谈什么正经事,轻描淡写就带跑了他。
什么本来就是要给他的云云,哇,真的好坏!
那衣服都不合身,都不知道回去后要怎么穿。
惊蛰瘪嘴,反正要是穿坏了,容九这恶劣的性子……不会还要来讹他赔吧?
而且只要一想到原本穿在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要和容九肌肤相贴,心里好似有把火,莫名古怪烧了起来,让他的皮肤有些发烫。
他捂着脸,好烫。
好奇怪。
怎么脸会莫名其妙红的这么厉害。
他的手背贴了贴。
被那古怪的热度给吓了一跳。
慧平一看他那样,觉得更好笑,安慰了他几句,这才又出去。
惊蛰坐在床上苦恼了一会,忽而想起刚才的事,跑去将盒子取了来。
那里面,是容九割下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割发,甚至也是一种刑罚。
所以容九动手时,那般果断突然,惊蛰才有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