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雨撇撇嘴,既然都猜得出来惊蛰在发春,那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这些年,惊蛰别说和宫女走得近,就连熟悉的宫女都没几个,如果不是去直殿司遇到喜欢的宫女,那就只能在以前接触的人里面找。
明雨是绝不相信惊蛰会喜欢上北房这些人,那就只可能是容九。
惊蛰不由得赞叹,这也太厉害了。
明雨:“……”
这是让你感慨的时候吗?他有时候真不知道惊蛰在想什么。
惊蛰:“你别担心我,我心中有数。”
“你心中有数,就不会和容九折腾到一起。”明雨总算松开了手,摇着头说道,“你分明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
顿了顿,他才又说。
“我们的身份,是配不上他那种的。”
惊蛰是太监,容九是侍卫。看着都是伺候人的。
可太监一辈子都是低人一等,侍卫却是实打实做官的。
做官,就未必做一辈子的侍卫。
能够在御前行走的侍卫,家世不说多么好,但肯定是官宦子弟。现在容九看上惊蛰,或许是有几分真情,可是将来的事谁能知道?
惊蛰不知容九的家世,不知容九在外头是否有了妻子,更不知道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这简直看不到未来,怎能不让明雨担心?
惊蛰敛眉:“这些我都知道。”
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管是明雨说的这些,还是更为可怕的未来。
一旦出事,容九许是会受训斥,可惊蛰……必然会没了命。
“明雨,我想和他在一起。”惊蛰轻声说道,“我喜欢他,中意他,没想过可以长久的。”
明雨皱眉,发现惊蛰说话时,声音尤为平静。
“我说不必担心,是因为,我从没贪图过能够在一起多么久。”惊蛰想起那天云奎痛苦的表情,越发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此刻我喜欢,他也……大概是有些喜欢我,我贪恋这片刻罢了。若是将来他后悔了,或者,已经娶妻生子,那我自会和他断了。”
明雨狐疑地看着他:“断了?你真舍得?”
惊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对我好歹有点信任。”光是此刻,想要和容九在一起,惊蛰就得付出许多的心力,他知道走不远的。
他心里多少自卑,但也不觉得这件事是自己吃了亏。
哪怕走不远,这场折腾,是他自己寻来的。
等到万不得已,当断则断。
这般道理,他懂。
当惊蛰这么说,明雨的态度又有不同,他搂着惊蛰的肩膀,磨牙说道:“我家惊蛰这般好,要是那容九始乱终弃,我定是不答应的。”
惊蛰哭笑不得,知道明雨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心中不免有几分熨帖。
至于将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现在,他只争朝夕。
两人说开,又嘀咕了些事,这才一起回了去。
惊蛰躺下来的时候,将被褥盖上,思索了一番明雨的话,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可怜这耳朵都快被拽掉了,通红通红的,可烫手。
他翻了个身,下意识摸了摸身下的铺盖卷。那摸着没有任何的凹凸,与寻常的没有差别。
可惊蛰在这里藏了东西。
他很谨慎地,一点点花功夫,将姚才人留下来的东西,全部都一一检查过了。
姚才人的信,他已经看完。
除了陈安的信,她其实还写了另外一封信,里面并不多么长,依稀能看得出来,是姚才人试图提醒某个人小心太后。
可这封信既然还在这里,就说明没有送出去。
余下的那个类似小包的东西,乃是一包药物的残渣,以及塞在里面的太医院医案。
残渣,应当是姚才人带出来的。
那些药说不清,不过,医案上,却是和姚才人截然不同的笔迹,这应该当初在太医院留下来的,关于慈圣太后的医案。
是陈安偷出来的。
医案上清楚地记载了……多了一味药。
要从御药房抓药,必定得有太医的手笔,这多出来的一味药,就是当初在太后指使下动手的太医增添的。
只他来不及处理这份医案,就被陈安给盗走了一部分。
这证据,当然不足以将太后的嫌疑定死。
可引起先帝怀疑,已经足够。
更何况,姚才人的手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证。
她记得当年那个太医的模样。而那太医,恰恰在先帝死前,就突然暴毙死去。
惊蛰小心查过,也确定了身份,这就对上了。
除开这些东西外,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有的是姚才人留下来的钱财,也有厚厚的一叠纸。
惊蛰原本以为这是新的书信,可是打开一看,里面却什么都没写。
姚才人会在那个盒子里,留下无用的纸张吗?
惊蛰不这么认为。
可是不管怎么看,那只是普普通通的纸张,难道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将想要传递的消息给隐匿起来了?
【宿主可要完成任务四?】
系统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突然说话,把半睡半醒在想事情的惊蛰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提醒我?”
【任务都是有期限的。】
系统老实巴交地说道。
惊蛰:?
这你也没说啊!
任务四是关于姚才人的秘密,如今,基本上已经被惊蛰解得差不多,只除开那叠纸张……
惊蛰总觉得其中藏着什么,可他不敢轻易尝试,毕竟那纸看起来有些脆弱,多折腾几次,怕是要碎开。
如果现在就要回答的话……
姚才人藏着的秘密是什么?
“慈圣太后死亡的秘密,她和陈安的作为,以及……”惊蛰凝眉,过了一会,迟疑地说道,“她对景元帝的愧疚。”
和那封没送出去的书信有关,也或许和那叠没被解开的白纸有关。
惊蛰回答后,系统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他有些担心,难道还是错了?
而且这任务也好生离谱,有期限不早说……还要自己回答!
难道不能自行判断吗?
这系统看起来比话本里的妖怪还要差劲。
被惊蛰默默埋汰的系统终于嘎出声,【恭喜宿主,及格通过,任务四完成。】
惊蛰来不及高兴不用被惩罚buff摧残,最先被这“及格”两个字打击。
“才刚刚及格?”
系统安慰:【已经很好了,这任务很难的,其实还是针对瑞王发布的任务。】
按照之前的概率判断,惊蛰能完成,已经超出了预料。
惊蛰抹了把脸,幽幽地说道:“你个该死的骗子。”
尽管没有明说,可是惊蛰一直以为任务四是系统调节后,发布了他能做到的任务,结果还是给瑞王的?!
不过,仔细想想姚才人的经历,这任务为何重要也很明显。
姚才人藏着的秘密,会让太后身败名裂。
瑞王身为她的儿子想登基夺位,就必定不能拥有这样的污点。
不过好不容易完成一次任务,惊蛰不能说一点都不高兴,到底是有点满意,抿着嘴睡了。
系统也有点高兴。
尽管它本来并没有高兴这种情绪。
可宿主终于能完成一次任务,系统也能攒到一点力量。
瑞王的袭击案还在查,不过,一点苗头都没有。
这大半个月,瑞王一直闭门不出。
外头的人,都以为瑞王这是被吓怕了,连整个王府都被封锁了起来,其他人也无法轻易进出王府。
而瑞王府内,又是不同的画面。
先前瑞王遇到袭击,王府确实是乱了一日,可后来就已经稳住了局面。
景元帝突然发作,的确是超乎瑞王的想象,这在“过去”是不曾发生的事情,所以也疏于防备,猝不及防之下,这才遭受打击。
如今有了警惕,纵然后来又遇到了两次刺杀,瑞王都平安无事。
正院内,瑞王妃刚刚离开,那汤药摆在边上,瑞王还未吃。
陈宣名匆匆赶到,对着瑞王欠身:“王爷,您是打算,提早动手?”
他的手中攥着的,正是瑞王更改的命令。
瑞王的脸色苍白,俊朗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有条不紊地说道:“来,坐。”
陈宣名没有客气,坐了下来。
“陈先生,你觉得,陛下这一回,是发现了本王的意图?”
陈宣名沉吟片刻,点头,又摇头。
“从前先帝属意王爷,是许多人心中有数的。纵然现在王爷真的无心皇位,那上头那位,也不可能放下戒备。只是认为王爷惦记着皇位,和有谋反之心,是两回事……某不认为,皇帝已经发现了王爷的筹备。”
就算是个痴傻的,也不可能相信瑞王会甘心。
可不甘心,和真的谋反,是不同的。
瑞王也是如此想。
得益于他“从前”的记忆,他回来后的发展都非常隐秘,许多事情他甚至没有和太后说,就是生怕太后给他拖后腿。
而今来看,瑞王这准备,是对的。
瑞王:“陛下之所以对本王下手,大抵是为了警告太后。”
陈宣名的眼神沉了沉,轻声说道:“王爷,大事未成之前,还望太后娘娘多加忍耐。”
瑞王头疼地捂住额角,叹息着摇头:“有些话,本王做儿子的来说,母后未必能听得进去。本王已经请了黄老夫人进宫。”
一听是黄老夫人,陈宣名就点了点头。
这位黄老夫人在京城中,可颇有名气。
她自来是严苛的脾性,已经是为人所知,管教起家中的公子姑娘,更是毫不留情。如果这世上有谁说话,太后还能听得进去,那就唯独她的母亲,也就是这位黄老夫人了。
不论景元帝动手是为何,可也间接打击了瑞王在京城的势力。
不过,到底还没伤及到根本。
不然瑞王这重活一世,可不就白回来了吗?
瑞王:“将人手都四散出去,先前就预备扎根的地方,都一一瞧好了,可莫要再出事。宁愿动作慢些,都不能走漏消息。”
“可是之前失踪的那批工匠……”
陈宣名有些迟疑。
毕竟那批工匠全都是特地搜罗来的,结果却全没了。
景元帝真的什么都不知吗?
瑞王的声音低了下来:“其实……那批工匠,并非是被人所掳走。”
陈宣名恍然大悟,原来,动手的人,正是瑞王自己。
是他趁着这混乱的局面浑水摸鱼,将那批工匠转移到了他真正想让他们去的地方。
很显然,这件事,瑞王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此番损失,到底有多少,是瑞王而为,那就不得而知。
诚如瑞王所言,黄老夫人在两日后,就顺利入宫觐见了太后。
不知她们在寿康宫里到底交谈了什么,可从黄老夫人传回来的话,瑞王总归是安心了些。
黄家在这件事上,一直都是鼎力支持,从未拖过后腿。
不过这般经历,也让瑞王警惕起来。
在他回来后,许多事情都有了改变,也即意味着,不能再完全遵循从前的记忆。
要不然,可真是浪费了这份重回当年的幸运!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蝉鸣不断,这时节叫人烦闷,连多说几句话,都能吵起来,惹人心浮气躁。惊蛰光是这两日,就已经听说了两三次争吵。
这些都是从谷生和世恩嘴里听来的。
还有云奎。
他也是众人八卦的原因之一。
云奎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他的师傅罚了,到现在都还没起得来床。
待下午休息时,慧平匆匆来找他。
“惊蛰,云奎说是有事找你,想让你过去一趟。”
惊蛰微蹙眉,莫名有种感觉。
这事,许是之前撞见的宫女有关。
他不是很想去,找了个借口推脱了,可是翌日,云奎竟是一瘸一拐,亲自过来找他。
无法,他们两人,只能避让到云奎那秘密地方去。
惊蛰看着他疼得满头大汗,还要走动的模样,不由得说道:“你师傅打你,该是为了让你收心,你还来找我……难道,不怕出事?”
云奎沮丧地说道:“这个月底,她就要出宫了。”
六月到了。
待到七月,就会进新人。
“然后呢?”惊蛰犀利点破,“她能出宫,你呢?既然都到了这时候,你还妄想什么?”
不错,那宫女能顺利出宫,意味着他俩的关系一笔勾销,不会有人发现。
可也象征着往后再无来往。
出了宫的人,怎可能还和宫内有接触来往?
云奎哀求着惊蛰:“我已经想好了,我往后会想尽办法调去做采办,只要能成,我总归还是能见她的。惊蛰,求你帮我这一次,替我去见她,和她说说这话,可以吗?”
云奎本想自己去,可是师傅打了他不说,现在直殿司都有人盯着,不许他出去。
他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惊蛰:“可你都跑来找我,难道你的师傅,就不知道你的意图?”
云奎哽住,他其实是知道的。
可就是不死心。
惊蛰叹了口气,对云奎说道:“我不会帮你。我现在还不算直殿司的人,如果你师傅想对我下手,那轻而易举。不过,你要是真的还想搏一搏,我会找人帮你。”
他盯着云奎狂喜的脸色,警告了一句。
“不保证成功,也不保证能见到人,也不传递书信和信物这些麻烦的东西,你自己想想有什么普通的东西,或者话,是她看了听了,就能知道的。”
云奎冥思苦想,最终告诉了惊蛰一句话。
而后,惊蛰毫不留情地从云奎这里敲诈走了一笔钱。
要差人办事,没钱怎么能行?
他找上了郑洪。
郑洪是个机敏的,听到惊蛰说要替人找个宫女,隐隐猜到了什么,剔着牙说道:“你可别把自己栽进去了,这事要麻烦,我可不敢做。”
惊蛰:“只是传一句话,不送东西,不送书信,不留痕迹。”
郑洪掂量了下,又看着惊蛰揣来的钱,到底钱帛动人心,还是收下了。
他办事的速度很快,前一日刚收了东西,后一日就传回了话。
只有三个字。
“想看海。”
惊蛰也不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就将这句话告诉了云奎。
彼时云奎还趴在床上,疼得下不来床。
盖因他之前死活要跑出去,导致臀部的伤口又开裂了,直接躺倒了。可听完惊蛰的话,云奎却哭得鼻涕横流,很是难看,那哭声传到外头去,连路过的世恩都忍不住进来看了眼。
世恩:“哟哟,这是怎么了,云奎哭成这样?”
惊蛰:“疼哭了。”
他淡定地说。
云奎让他传的话,是去爬山,宫女回的话,是去看海,看云奎又是高兴又是哭,估计人是答应了。
惊蛰不想再沾手这事,拉着世恩就退出来了。
世恩:“神神秘秘的,你俩背地里做什么呢?”
惊蛰:“你想打听他为什么被打?”
他一眼就勘破了世恩的目的。
世恩嘿嘿一笑。
“可不是嘛,他的师傅,可是最疼他的了。”
云奎的师傅叫姜金明,云奎的确不错,遇到这么糟心的倒霉蛋,居然还能掏心掏肺地为他着想。
惊蛰不由得想起苦口婆心的明雨。
嗯,他的耳朵又有点疼。
同时还有点气虚。
罢了,他哪有资格说云奎?
诚如容九那日所说,每月逢五,容九就会来找他。
时间不定,有时是在中午,有时是在下午,也有一次,惊蛰都快睡着了,结果在墙头上看到了容九的身影。
惊蛰给吓坏了,站在墙根底下朝着他摆手,忙让他下来。
容九轻轻松松地跳下来,气息都不带乱的。
惊蛰:“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他在容九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淡淡的血气。出于戒备,他抓着容九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确定没哪里受伤。
容九任由他折腾:“说话算话。”
惊蛰:“……”
倒也不必非得来,这时辰,宫内都要落钥了!
一着不慎,要是被抓了,怎生是好?
看着惊蛰气鼓鼓的模样,容九淡声:“我是侍卫。”
惊蛰不情不愿地被人搂过去,小声嘀咕:“莫骗我,我先前问过人了,就算是侍卫,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去的。”容九这种被调去殿前伺候的,来这种地方……
等下,北房这破地方,如果是殿前的侍卫,好像的确也畅通无阻。
惊蛰默了。
容九捏着惊蛰的下颚,凑过来,“在想什么?”
惊蛰发现,容九是个醋坛。
这是被他一点一点,在相处里发现的。
如果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容九总是不愿惊蛰分神。要是惊蛰走了神,他的手在哪,就会顺手捏到哪,上次还捏了惊蛰的小肚子,痒得他差点没哭出来。
惊蛰老实地说了通,竟听到了容九低低的笑。
容九很少笑。
因而他笑起来时,惊蛰总会忍不住去看。
他踮着脚,趴在容九的胸前探头探脑,试图借着暗淡的月光,将容九的笑容看得更加清楚。毛绒绒的头发蹭着容九的脖颈,他搂住惊蛰的腰,好似搂住了一只活泼乱跳的小狗。
叫人蠢蠢欲动,总想做点什么。
再是薄凉冷漠的人,唇也是柔软的。
惊蛰不由这么想。
勾起来的弧度真好看。
只是当这唇亲在惊蛰的嘴上,他的本能就开始惨叫了。
无他,容九在这种事上着实有些……
贪婪过度。
惊蛰总觉得自己会被吃掉。
腰上的力道很紧。
他被迫仰起头,那滋滋作响的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有点明显。
惊蛰莫名有在偷情的错觉。
……当然,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没怎么光明正大。
可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舌头又被牙齿轻轻咬住,惊蛰的呼吸急促起来,生怕又被咬出血来。尽管自从第一次后,容九就没再这么做过,却还是叫人战战兢兢。
“惊蛰,惊蛰……”
许是惊蛰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明雨特地出来找他。惊蛰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身子微微挣扎起来,用气声说道:“别,要被发现……”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彻底堵住他的嘴,拉着他藏在了树影下。
漆黑的夜里,如果不提着灯笼,就算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只要不细看,就绝不会被发现。
可那是明雨。
惊蛰呜呜了两声,挣扎的力气变大。
也不知容九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虽是放过了惊蛰的嘴,却扯开他的衣领,一口咬住了肩膀。炽热的气息扑打在皮肉上,惊得惊蛰颤抖了几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
这声音吓坏了惊蛰自己,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再走漏半点气息。
沙沙的脚步声,明雨朝着这边走来。
容九抱着惊蛰,头颅压在他的肩膀上,吮吸的地方一点点往脖颈靠近,敏感地方被舔过的触感,让惊蛰的腰身不住发颤,都要软了下去,要不是拦在腰间的胳膊牢牢抓住了他,现在的场面肯定很难看。
“惊蛰?”
明雨只觉得奇怪,怎么人不见了?
这北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惊蛰有可能去的地方都看过,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是刚才他出去了?
这不能吧,都快落钥的时辰,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明雨一边四处找,一边叫着惊蛰的名。
拐弯时,他好似听到了廊下有什么动静,下意识朝着幽深的树影看去。那黑得很,明雨眯着眼,什么都没看到。
可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下了台阶,往那边走了几步。
惊蛰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连呼吸都细细的,从皮肤上能闻到害怕的气息,正因着靠近的脚步声越发浓郁。
容九咬住惊蛰的命脉。
澎湃的生机正在血脉里崩腾,因着恐惧,跳动的速度越发快了。
令人怜惜。
又叫人难掩恶意的欲念。
要是真的被发现这般模样,以惊蛰的克制,会崩溃得大哭吗?
第一回将惊蛰逗弄过头,哭得狼狈的模样,迄今还令容九怀念。
再往前走,就没有月光了。
明雨踌躇了一会,又瞪大了眼仔细瞧了瞧,嘀咕着惊蛰再怎么样也不会藏在这里吧……一边说服着自己,一边转身走了。
直到这时候,容九才松开。
难以窥探的漆黑中,惊蛰的脖子上已经烙着个深深的牙印。
惊蛰在极度紧张后,整个人彻底软倒在容九怀里,手脚无力,摸着还有点冰凉。
容九慢慢地给他搓着手指,帮着回暖。
惊蛰呆愣了一会,才喃喃地说道:“容九,你这脾气……难道没人想打你吗?”
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明雨怕鬼,不敢到黑暗深处,刚才或许就要被发现了。
虽然明雨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可知道归知道,明目张胆被看到那又是另一回事!
“惊蛰不是很信赖他?”
“信赖归信赖,可这是……私密的事。”
惊蛰推开容九,他的羞耻心,还没到这般厚脸皮的地步。他现在满脸通红,耻感爬满了心,都恨不得给自己脸捂上。
“而且,你怎么知道,将来不会出事?”惊蛰嘟哝,“还是要藏好些。”
“你担心他背叛你?”
容九的声音里,是难以觉察的恶意和荧惑,乖戾的暴躁被冷静克制的语气埋藏着,只是一听,好似是在真心实意地关切着。
“莫要担心,”
他总是这么说。
“若他背叛你,我会摘了他的头颅,送与你为礼。抽了他的皮肉,做你垫脚的皮具……”
他的话还没说完,惊蛰一个小狗飞扑,将容九恶毒的话给堵了回去。
容九是个贪婪的,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
直到惊蛰差点被亲晕过去,喘着气趴在容九的怀里,还不忘碎碎念:“不可以,不能这样……明雨是我的朋友。”
他有点委屈,那鲜明的恶意,是如此明显。
为什么……
容九沉默片刻,手指拂过惊蛰的侧脸,用力地擦了擦他的眼角,冷淡而刻薄说道:“你和他,走得太近。”
那轻易燃烧起来的情意并不滚烫,冰冷到窒息的寒意里,掺杂着无尽的丑陋恶意。那不如惊蛰那么纯粹美好,反而充斥着扭曲的欲望。
那为嫉妒。
惊蛰不可思议地摇头:“可他只是朋友……”
朋友和伴儿,在惊蛰看来,是截然不同的关系。
他怎么都想不到,容九看似冷冰冰的模样,居然会……吃醋吗?
吃的还是,明雨的醋?
惊蛰有时难以理解容九的想法,当然,明雨的安全,他是一定要保护的,他絮絮叨叨地跟在容九的身后,让他一定不能对明雨下手,结果……
嫉妒的男人最可怕,惊蛰切身体会到这点。
那天回去,他的嘴巴都肿了。
如果不是容九塞给他的玉瓶,他第二天都不能见人。
容九的性格恶劣到无可救药。
惊蛰已经收集了四个玉瓶。
每次打开柜子,就看着它们排排坐,异常亮眼。
立冬曾见过一次,还问惊蛰是什么材质,惊蛰却也是不知,只含糊说是朋友送的。
他多数时候到底在直殿司,和立冬不太熟。
折腾完云奎的事后,惊蛰总算轻松了些,而这位大块头非常投桃报李,很快就给惊蛰带来了一个对他来说,算是不错的好消息。
等八月一过,惊蛰就能正式入直殿司了。
这对惊蛰而言,无疑是好消息。
云奎的身体到底是好,在床上养了些时日,很快就恢复好,开始下床活动。他不再往外跑,也不再经常和人花钱,性子像是一朝发生了转变,变得愈发沉稳起来。
这由夏转秋的时节里,贵妃黄仪结的努力似乎有了成效,景元帝终于见了贵妃,而后,又时常去钟粹宫小坐。
一时间,空寂了几个月的后宫,因着陛下重新踏足,又有了几分跃跃欲试。
尽管承欢宫的血灾就在眼前,可她们入宫,本就为了博一场富贵,若是无出头之日,当初何必赶着入宫?
便又有几个,总爱往乾明殿送东西。
宁宏儒虽把着乾明殿不叫人入内,可东西至少是送得进去的。次数一多,这后宫就又热闹起来。
热闹之余,乾明宫悄无声息又换了人的事,仿佛就掩在尘埃里。
景元帝在洗手。
只是怎么洗,也总洗不干净那腥臭的血气。
他略皱眉,眼底浓郁的暗色,仿佛能吞噬所有情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可唇色却异常鲜红,好似流淌的血。
很少有人能欣赏景元帝的容貌。
纵是他的亲生父母也是如此。
越是锐利的美丽,越是刺痛他们的感官。他们在他身上谋求相同之处,更因为那不同而狂躁。
宁宏儒轻声:“陛下,人都清理干净了。”
滴答,滴答……
景元帝垂下来的手,正滴着血水。
在脚边凝成一滩。
手指还能感受到血液的余温,可掠夺性命并无分毫快感,只是为了压抑另一种扭曲起来的情绪。阴郁的暴戾在眉梢一闪而过,僵硬的脸庞上,露出了歇斯底里的暴躁。
景元帝的嘴角抿着,紧绷的忍耐克制着动作,让他连擦拭着手,都呈现出几分冷静优雅。
他将手帕随意地丢在盆里,本就染血的素白帕子瞬间被血水侵蚀,变得无比脏污。
“还是不够。”
他像是在问宁宏儒,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这是为什么?”
宁宏儒深深跪了下去,不敢说,却不得不说:“……许是因为,陛下非常在意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