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戴好帽子,戚南棠在他耳边说:“藏好。”
藏什么,他又不是见不得人的怪物,戚南棠这个披了人皮的不躲躲藏藏,反要他做蒙面的狼。
他一口吞不下戚南棠这么大个活人,只能伪装顺从变成小绵羊。
戚南棠唇角有浅浅的笑,他说其他人会把笑笑偷走的。
“你是小叔的珍宝,”戚南棠拉着他的手握得有点紧,“太多人了,要把你偷走。”
林笑却稳稳地站着,他觉得戚南棠好像有些紧张,戚南棠今天穿着年轻人普通的衣衫,不再是那手工定制的西装,但仍然掩不住一身气质。林笑却突然低声说:“小叔,你像个小偷。”
大家都大大方方排着队,只有戚南棠格格不入,这里是游玩欢乐场,又不是刀枪丛林中,他隐隐约约在不适什么。
戚南棠听了有些不高兴,竟把林笑却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给自己围上了。
戚南棠很少置身于人山人海中,他一向跟其他人隔了很远的距离,但现在落入这人潮里就像一粒小芝麻,所有外在的一切都被剥离,挤在前面的人一身人类的气息,他感到不适。
太多的同类拥挤,浅坑里堆了一万条鱼,他从来是置身事外冷冷俯视,什么时候跌到泥塘里摘这点鱼食了。
可笑笑喜欢,喜欢这样多的人气,这样难闻的气息。
戚南棠用围巾把口鼻捂上,牵着林笑却的手不放。
牵了一个小时也没排到笑笑,分分钟数百万的戚南棠第一次将时间这样消磨。
可意外的,时光这样的抛洒下也不显得无趣,大概是笑笑手心里出了汗觉得痒,挣不开手就挠了挠他的掌心;后面的人太挤,挤得笑笑投入他的怀里;那帽子要掉不掉,他的手就老是去摸笑笑头顶,光明正大的,有理由的抚摸与停留。
他过去竟对笑笑那样的坏,坏得回忆起来都有点心虚,这点心虚按道理算不得什么,可他做真正恶事的时候也波澜不惊。
现在对笑笑大概还是挺坏,他这辈子是做不成好人了,做个好人就得放笑笑走——戚南棠攥紧了林笑却的手。
林笑却望着戴粉围巾的戚南棠,瞧不上去并不可笑,大概人长得好衣衫配饰都来应和,再孤立的单品也成了一种特质,反衬得戚南棠越发冷意。
这冷没有那么阴戾,像是夏梅子冻成了冰。
但戚南棠披再好的皮囊林笑却也不喜欢,他们不是一个物种,戚南棠的爪牙抓得人疼,还妄图把玩人的心。
林笑却把一颗真心牢牢扣在心腔,只供自己呼吸。戚南棠千方百计想挤进来,也只能得一片血肉淋漓。
戚南棠牵着林笑却,抱着林笑却,若不是这里太多人太多监控,或许戚南棠还要亲吻林笑却。
他的每一个吻都像是狩猎者大发慈悲地把玩,在说我今天不吃你,多留你一天,你应该爱我感激我。你的皮肉没有挂在尖牙利齿中,完整清丽如初,好好擦了舔了沾着狩猎者的涎水,在月光下看起来是多么的圣洁又银荡。
这样一个小摆件野蛮的怪物没选择摧毁,玩来弄去现在还捧手心里,小圣像应该由衷感激,最好献上自己的真心真情真意,唱一场真心真肺真胃的欢乐戏。
我不填饱我的肚子,但我要你的灵魂。
林笑却有一点难过,轮到他玩刺激游戏了他也不开心。剧烈的失重快死了一样,他回到地面还觉得不踏实。
那南瓜帽戚南棠牢牢抓手心里,空中溜达溜达又回到林笑却头上了,像是戚南棠给他戴的紧箍咒,从此任由念咒人敲来捻去。
戚南棠领着林笑却去排其他的,林笑却已经没力了,这里虽然人山人海,可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亲情友情爱情。
这不是林笑却要的人气。
戚南棠给林笑却买了个小包,小孩子才挎的毛绒绒的那种,斜挂在林笑却身上像是要春游一样。
戚南棠笑得有点开心,他以前虽然也笑,可不是像狐狸就是像蛇,今朝意外的像个人了,林笑却的眼睫颤了一下,细微得林笑却自己也没察觉。
戚南棠看见情侣们玩抓娃娃的游戏,搂着林笑却也要过去。
他说他很厉害,打枪射子弹一射一个准,抓娃娃绝不算难题。可戚南棠吃了窘,抓了一百个币也没抓到一个。
这台机子设置的几率低得离谱,戚南棠嘴角的笑淡了一点点,在把机子拆了和烧了之间游移。
林笑却推了他一下,拿一个币塞进去竟然就抓到了。戚南棠以为一百里总有个一,殊不知林笑却是一百零一。
抓到的是个彩虹独角兽,林笑却捏在手里摸了摸小兽的头。
戚南棠问能不能送他。
“笑笑从来没给小叔礼物。”他没有不满,只是在说事实,或许有点委屈。
林笑却把娃娃揣在小包里,小包太小了只塞进娃娃的身体,一颗长角的脑袋露在外面,像是被人肢解划拉垂吊摇曳。
他摇摇头:“你长大了,都老了,娃娃不想陪你。”
戚南棠说不清林笑却有没有一语双关,但他的牙一下子咬紧了,呼吸间粗热起来像是要进食,难耐地忍受在原地,戚南棠问林笑却还有没有想玩的。
林笑却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戚南棠忍不住将林笑却带进了车里,一进车就扑上去吻他,恨不得磨磨牙咬了了事。
吻鼻尖吻唇瓣咬唇瓣还要探进去,林笑却闭着嘴闭着眼不肯张开。
戚南棠攥着他头,眉也拧着。
过了好久林笑却才觉得安全睁开了眼。戚南棠坐在他身边,粉色的围巾散落下来,一双手交握着克制又严肃的样子。
林笑却听见他说结婚之前不会做太过分的事。
结婚?林笑却呼吸都停滞了下,他什么时候答应结婚了。
从来都是戚南棠自说自话。
林笑却坐远了些,戚南棠扭过脸望他:“跑什么。”
一双眼虎视眈眈的,车里空间没有天地大,林笑却听见戚南棠在喘,喘得很低微,得不到满足的压抑。
戚南棠的粉围巾搭在大腿上,渐渐的围巾不够遮又把外衣脱了盖着。
他装着还正经的样子把头扭到另一旁,看也不看林笑却让司机赶紧开车。
林笑却竟然这样小,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戚南棠难得有点恻隐之心。可他忍着忍着见林笑却毫无反应的模样,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对林笑却有凡尘俗世的肉玉,可笑笑看他像在看垃圾。
没有人会对着垃圾桶发情,除了小畜生,戚南棠对这点心知肚明。
戚南棠把林笑却抓到了怀里。即使他身体还沸腾着,像一锅开水要把林笑却烫成软泥。
戚南棠说:“等你22,我们就结婚。”
他说得像是一道命令,林笑却自然不肯服从。可他学乖了,不逞言语上的快意,他安安静静坐在戚南棠怀里,即使戚南棠硌着他烫着他要把他含口里似的欲欲跃试。
戚南棠见他不回答,自顾自又道:“先办一个订婚礼,把你学校的同学老师都邀请过来。”率先打下痕迹,免得还有不长眼的。
林笑却不愿意,学校里的同学老师都开始搭理他了,一订婚是不是又要把他当异类。
“我不。”林笑却说,“小叔,我不想。”
戚南棠问他不想订婚还是不想结婚。
林笑却不回答,只说戚南棠抱得太紧了,他有点疼。
戚南棠不松手也不放轻力道,因着林笑却的躲避还有加重的倾向。
林笑却沉默了很久,身上的蟒蛇越箍越紧。他喘了口气:“小叔,不订婚。”
订婚是现在,结婚是将来,他顾不了以后了。
说不定明天就有一场陨石雨砸戚南棠身上,后天就有硫酸雨,外天落冰雹把戚南棠砸出很多个坑也好,反正戚南棠脑子里都是坑,已经被拥有的一切捅穿了。
林笑却其实想到了车祸,可车祸太现实了,他还没做好准备真的诅咒一个人,只能不痛不痒期冀老天帮帮忙。
戚南棠不知道林笑却的苦心,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逼急了怕怀里的兔子大晚上做噩梦吓得满身汗发颤感冒发烧昏了头不吃饭——总之就是消磨他自己那套,戚南棠不想见到,他吻了吻林笑却的头发,吻吻他耳垂,在林笑却看似柔顺实则被牢牢制住的僵硬里大发慈悲:“再说吧。”
真是叫人牙痒痒,蟒蛇就该一锅炖,而不是摸兔子耳朵挠兔子痒痒,说什么好久没见到你笑了。
林笑却被挠得笑起来,眼角泪都出来了,但竟有点悲哀似的,混着被强制出来的笑意落在脸面上,美丽又叫人心惊胆战,生怕这笑的主人跟泪一样跌坠下去。
戚南棠停了手,林笑却已经软倒在他怀里。
他说戚南棠太坏了。
戚南棠蹭了蹭他的脸颊,说我知道。
都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戚南棠坦白了他的恶,林笑却抗拒了他的爱,恶从此就更宽了,而爱被挤得没有距离。
夏天来临的时候,林笑却生了场病。
吃了药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精气神好像随风飘走了。戚南棠很紧张他的病情,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一直陪着他连工作都是堆在一起等林笑却睡了再处理。
林笑却望着戚南棠,不明白戚南棠的看重到底有几分作秀的成分,不是为了骗过他,是戚南棠自己骗自己。
骗自己这是欢喜与情爱,才不是自私与虚伪。
之前戚南棠对订婚的事老是不松口,这一病他倒是宽容多了,承诺订婚不办了。
林笑却把被子上移遮住口鼻遮住双眼,在灰暗的视线里想要睡过去,被子却被戚南棠掀开了。
戚南棠说不透气,不可以躲被子里。
林笑却不想理他。戚南棠微叹一息,扣子解了两颗拉了窗帘上床陪林笑却睡觉。
林笑却不想要他,戚南棠不准不要,把笑笑抱到怀里摸摸他额头:“老是病,小病秧子。”
林笑却捂自己耳朵,不听戚南棠说话,戚南棠看着他捂,等捂好了就去吻他手,吻手背吻指节还没吻到指尖笑笑就把手缩走了。
笑笑有点哀怨:“不要。”
像小孩子的抱怨,抱怨要吃糖要吃冰淇淋不要写作业不要上学,又像在撒娇,不要亲不要吻不要碰他了,带着点妩媚的幽怨,湿淋淋地滴洒在床上。
戚南棠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怀里人真是西施,他只觉没有一个人像笑笑那样勾人,说话也好,不说话也好,都在他心里晃啊晃荡啊荡,捏出别样的情绪来。
戚南棠吻了吻林笑却的额角,逼他:“不要什么。”
笑笑太羞涩,连个“亲”字也不说出来。
戚南棠偏要他表达,把情情爱爱湿漉漉的事都说个遍。
林笑却病没好身体没力也要躲,往旁边爬,爬一点是一点,这床好大,大得爬了好几步都没下床,又被戚南棠捉回去了。
徒劳无功的消耗下,戚南棠的亲吻林笑却无力躲了。他眼睫渐渐湿哒哒,戚南棠往下时他终于开了口:“不要亲我。”
声音好轻好轻,戚南棠听到了装没听见,林笑却不得不大声些:“小叔,不要亲我了好不好。”
“我好困,我想一个人睡觉。”大夏天的偏要跟他挤一张床,说什么照顾病人都是假话,就是把他当抱枕了,那么多名贵的材质各异的抱枕不要,偏偏玩弄他,这世上没有比戚南棠更可恶的人了。
林笑却推他:“我不要你,不想要你。”
戚南棠安静了会儿,问林笑却想要谁。
“那么多人盯着笑笑瞧,笑笑瞧上谁了?”之前学校校庆,林笑却被安排了个节目,戚南棠赞助了大笔钱出席前座。轮到林笑却表演时,戚南棠听到好多细微的惊呼声。
男女老少各色人,都把笑笑装眼里,戚南棠不喜欢。
台面上并没有一束光焦灼着笑笑,但人们的目光盯着他瞧着他把他笼进视线里,像有道圣光专打他身上,旁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面对戚南棠的问题,林笑却并不回答,他倦倦地擦着手,用手偷偷摸摸蹭衣衫,戚南棠的吻可以脏掉衣衫不可以脏掉他,他会慢慢擦干净的。
戚南棠捉住了他的手,擦干净了就继续吻,林笑却收不回来只能看着戚南棠把指尖轻咬个遍。
林笑却眼睫沾了点泪,小声说可以给戚南棠买磨牙棒。
戚南棠说他没钱。林笑却说有的,他说他会做豆腐卖,一定能给小叔买一个磨牙棒回来,就不要咬他了。
戚南棠抚摸林笑却的指尖,吻得很小心没留下咬痕,问林笑却怎么会哭。
林笑却说不出来,能说出来也不肯说。
戚南棠说:“你把我当狗,我都不会哭,我把你当骨头,你也不要哭了。”
林笑却眼睫颤了颤,泪滴滑落下来,戚南棠真像条狗似的接住了。
含住泪不够又要去吻林笑却眼尾,眼尾吻了又要含他嘴唇,生病的林笑却没力气怒骂,推着他拒着他想要逃,逃得远远的却逃不掉。
戚南棠抚着他后颈,说这般怕做什么,又不是真要咬笑笑。
戚南棠教林笑却这是亲昵,是情爱的表达,不是血腥与伤害。
戚南棠一边说,一边解林笑却的睡衣扣子,林笑却睡衣材质很软很薄,贴在他肌肤上本就拦截不了什么,戚南棠已经够冒犯了却仍嫌不够,非要把最后的薄纱也掀开,露出白晃晃的瓷胎。
林笑却开始哭,这次哭出了声音来,虽然这声音仍然微弱,但一下子就把戚南棠惊着了。
戚南棠解扣子的手顿住,过了会儿才把林笑却抱起来,抱到怀里要哄又没哄,眉毛微拧着还有心思开玩笑,说什么卖豆腐给别人不如卖给他,他一定会出个最公道的好价钱。
戚南棠咬一口林笑却的肩膀,说这豆腐怎么这么硬,下不了口。
林笑却掉着泪说他混账。
戚南棠说这是一笔烂账。
“笑笑,”戚南棠这次没开玩笑,“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林笑却不想跟他商量这些过分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戚南棠僭越得要入肌入骨。
“我不卖,”林笑却说,“不卖豆腐。”
戚南棠笑了下:“我卖给你也是一样的。”
林笑却说我没钱。
戚南棠说我给你呀。
戚南棠的目光很专注,好像林笑却是什么价值千亿的绝世珍宝,耀眼得把人眼珠子抠出来也买不起。
还好戚南棠在数字上一向拥有够多,普通人倾家荡产也拿不到的,他轻易而举抱到怀里。
林笑却抿了下唇,问戚南棠他可不可以说实话。
戚南棠说可以。
林笑却默了会儿才说:“如果我有钱,很多很多钱,我不会买你的,一毛钱都不会出,倒贴都不要,给我千亿万亿也不要。”
戚南棠笑:“如果我真有那么多钱给你?”
林笑却说:“我没说假话。”
戚南棠说真是叫人伤心,他的目光仍然那么专注,并没有因为林笑却的真话黯淡半分。他的心大概早就空荡荡了,不觉得伤也不觉得疼。
他说会把林笑却像狗一样拴在身边:“不要你做骨头,和小叔当同类。”
林笑却说戚南棠是个疯子:“我好端端的都被你害了。”
戚南棠摸摸他头,很眷念似的,把林笑却重新放回了被子里。林笑却以为他终于折腾够了,要离开了,可戚南棠没走。
戚南棠在林笑却身前把自己脱得赤。裸。裸,林笑却慌乱闭上了眼。
衬衫裤子落一地,戚南棠重新入了被中抱起笑笑。他很想跟笑笑肌肤相对,所有的阻隔都抛下,笑笑不肯,只好他来了。
林笑却不想要这样,戚南棠说人生来就是这样的,林笑却说长大了,戚南棠说生小孩子也要这样。
林笑却说生不了。戚南棠吻了林笑却嘴角,很轻的一个吻。
“小叔知道。”他只是想要笑笑,没想要笑笑生孩子,那太疼了,笑笑受不了的。
他神思混乱抱着笑笑好像回到了幼年时候。被救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是狗,哪怕站着行走睡觉时还是缩成一团,越小的空间越有安全感。
他有一次没忍住真睡去了狗窝,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冷淡地让人造了条链子真把他拴狗窝了,不准人送吃送喝他要饿死了。
濒死的时候他想要一把火柴,听说火柴点燃了会有一场很美丽的梦,他没等来好心人的火柴,等来父亲扔来的匕首。
狗窝里有只小狗崽,父亲说吃的就在身边,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时候站起来,什么时候愿意当人了,就什么时候活。
否则只当他死了。
说到底还是不想死的。小狗崽很乖,乖乖在他怀里给他取暖,但他想了好久好久,还是用刀把小狗崽杀掉了。
他喝血吃生食咬不太动,但他明白要给父亲做样子瞧。
茹毛饮血站起来,重新走到父亲身边,接过他的一切再看着他死去,这才是父亲应该有的下场环节。
剥皮片肉的时候他没拿稳匕首,把自己割伤了,小狗凄厉的叫声他忘没忘记不住了。
好像记得,好像记不得,反正是腥臭的,比不得如今怀里的幽香。
戚南棠抱得太紧抱得林笑却有点疼,林笑却说他是跑不掉的,可不可以松开一点,太紧太疼他会窒息的。
戚南棠给林笑却一个选择,是要亲吻的窒息还是就这样拥抱。
林笑却都不想要,但戚南棠二者都给他了。
吻得林笑却生病的身子陷入高烧,烧得他糊里糊涂泪水涎水乱糟糟一团。
戚南棠说这样很温暖,林笑却望着盛夏天失神。
医生忍了又忍还是说了戚南棠两句,戚南棠跟个受训的小学生一样低垂着头,难得有点羞愧的模样。
医生心里打突突时,顺着戚南棠的目光望去,哪是什么羞愧,分明是盯着林笑却的血管失了神。
死性不改……医生心里叹了又叹。
林笑却病情稍好就想回学校,戚南棠不放手,一定要他养好病再去上学。
林笑却低声道:“不是你我早就好了。”
戚南棠坐在办公桌后,仍是不允。
林笑却抬头望他,戚南棠拉了窗帘外面的光透不太进来,称不上阴暗但昏昏红红也不开灯,林笑却说:“小叔,呆在这里就像要腐烂了一样。”
“我还年轻,这么年轻,我想出去。”
戚南棠望着他:“小叔不老。”
林笑却说:“你老了,老得只能把我拴在这里,小叔如果自信,就该把我放出去。我总会回来的。”
戚南棠轻笑了下,笑很快就消失了。他放下公务,站起来把窗帘拉开,他转过身望进林笑却眼眸:“笑笑刚才没看清,再看一遍。”
林笑却说戚南棠就是老了。一边说一边冒泪珠,大概是因为没能找到老的佐证他不甘心。
戚南棠走到林笑却身旁牵起他的手,牵到床上去压着林笑却吻,这次不顾林笑却说什么都不停下,吻得林笑却赤果果连心也要洗刷干净,要给戚南棠腾个位置出来,否则他不会收手的。
“笑笑,”戚南棠低唤着他,“别哭。”
“我不咬你,不疼。”戚南棠把手腕递到林笑却嘴边,“但你可以咬小叔,疼也没关系。”
林笑却不要他的手腕,林笑却不吃人肉,他觉得难为情,被这样从头到尾亲一遍简直脏死了,要洗多久才能洗干净啊,戚南棠为什么总是这样可恶,这次林笑却真要诅咒他被车撞死了。
就用那批礼物,曾送给林笑却的车轮番撞上去好了,等戚南棠被撞得说不了话了就再也亲不了他了。
这样才是最好的,这样笑笑就能真的笑笑,笑着路过才不会哭。
戚南棠把林笑却抱到怀里:“笑笑,我确实老了。”
如果他拥有一颗足够年轻的心,不会就在这里停下来。
不顾笑笑如何抗拒,戚南棠也该彻底做下去,而不是就这样松开手。
“洗个澡,重新穿好衣服,去学校吧。”戚南棠这样对林笑却说,也这样劝自己。
但林笑却真的要离开了,戚南棠却拦下了他。
林笑却望着他,眼眶红红的。
戚南棠笑了下,松松快快的一个笑。“想什么呢。”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林笑却的头。
“给你整理下衣领。”戚南棠抚上他脖颈,理了下衣衫,他理得好慢好慢,但最终仍是说,“去吧。”
林笑却转身就跑,但没跑多远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林笑却被抱住了。
戚南棠低低地叹息一声:“抱歉。”他后悔了。
林笑却又被带入了戚宅,盛夏的光那样炙热戚宅也还是凉飕飕的,藏了鬼魂似的。
戚南棠曾看见一本书上说,喜欢上一个人会变得小孩脾气。
既如此,食言反悔也该是爱的佐证。
他抱着笑笑到怀里,人变得幼稚,跨过年老,跨过年轻,回到出生之时,只有赤。裸。裸一颗心,被过早的虫害咬坏了点,大概也没关系。
戚南棠抱着笑笑去堆积木,没堆几块就被笑笑推翻了。
戚南棠抱着笑笑去吃饭,没吃几口笑笑就要吐。
戚南棠幼稚的坏心不得不成长起来,跨过幼年,跨过少年,来到如今时候。
他想,喜欢一个人会像小孩,爱一个人大概是大人模样。
他给笑笑擦嘴,喂笑笑喝水,给笑笑重新洗了个澡。
笑笑当他的小孩吧,戚南棠不要求爱,喜欢就可以。
他来当笑笑的大人,他来爱他。
这对笑笑来说一本万利,笑笑不该也不能不答应。
第118章 现代三重奏21
晚上的时候戚南棠非要给林笑却讲故事,林笑却不想听故事,想要戚南棠走开。
戚南棠不随他的意,拿了本童话故事书给林笑却讲,随手翻开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故事林笑却早就听过了,他不想再听一遍,借由戚南棠的嗓子说出来的故事会变质的,过期的故事和过期的糖果一样涩苦发霉不能吞咽。
他已经吞咽了太多不该吞下的东西,戚南棠继续强塞他一定会吐,吐得戚南棠满身狼狈脏了衣衫脏了鞋袜叫他一个算不得干净的人彻底脏得拾不起。
林笑却推戚南棠,走啊,说话不算话的人,食言反悔的人,又要玩什么新的游戏了,都这么大人了还装小孩,戚南棠不累林笑却累了。
林笑却捂住耳朵,捂得紧紧的,捂得太紧就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与这个世界脱轨了,如果火车呼啸着开过来,他是躲不过去的。
戚南棠亲吻他的指尖,他扭过脸看他,戚南棠的吻落到了他眼睫上。
“我不想要。”林笑却的声音有些哑,是泪水倒灌海水一样蓝,“小叔,我不想听你讲故事,不想陪你堆积木,如果我说不想,你可不可以满足我。”
“我们已经过了孩子的年龄,我要上学你要工作,这才是一个家正确的组成方式。”林笑却说他已经长大了,可他说话的语气还像小孩一样,撒娇的、委屈的、乞求的,他没有一个大人的强硬,他没有坚决的资本,他只能期望眼前他叫小叔的男人安静安静,沉寂下来。
戚南棠吻他的眼尾,林笑却的眼尾可以装一汪湖水,戚南棠亲吻着止渴,他没尝到鸩酒的滋味,也没有多甘甜,但他着了迷入了魔障。他听见林笑却身上细微的一切,那呼吸是急的,那心跳是快的,胸膛起伏花瓣在海水浮漾,戚南棠唤他:“笑笑。”
“笑笑。”戚南棠的手往下,“笑笑。”他的声音太低太沉,沉到林笑却往下再往下的身躯。
戚南棠的手抚了上去,抚幽蓝大海里的游鱼。林笑却在夜色里啜泣,夏天不该放烟火也放了,这样炙热的夏不需要烟火添砖加瓦造一个摘星台,林笑却从台上坠了下去,到底是游乐园里下坠还是此刻的下坠更接近死亡林笑却不去分清。
他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戚南棠吻他的泪吻得快来不及。
戚南棠问他还听故事吗,他啜泣着不敢不听了。
戚南棠收回手抚那书页,童话和现实混杂凌乱点一把火柴做一场腥咸香甜的梦。
戚南棠的目光从印刷字慢慢转移到自己的手上,他突然对笑笑生出了微薄的怜悯,在这一瞬间他产生的明悟可以把爱恨推翻。
他像一辆无法停下的火车,将笑笑造成前进的轨道,他从他身上压过,不允许脱轨的可能。
戚南棠将弄脏的童话书放到一旁,把笑笑从床上抱了下来,抱到浴缸里温暖的水汽蒸腾,他像清洗神像般抚过笑笑的身躯。
他有太多的思绪滴洒,这一刻只是安安静静地为笑笑擦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笑笑的嘴唇有些干,干得微微发白要蜕皮的可怜。戚南棠没有去亲吻他,他正视了笑笑的需求端了一杯温热的水来。拿了棉签沾了水涂在笑笑的唇瓣上,笑笑睡觉也不安生,梦里一定渴极了才会张开嘴索取更多。戚南棠换了勺子喂给他,喂太多笑笑会呛到的,呛得眼眶发红要好一会儿才会消退。
这一天的清晨下起暴雨,笑笑蹙起了眉,那样大的声音会将他惊醒。戚南棠放下杯子,捂住了他的耳朵。
可他捂得不牢,捂得太轻,剧烈的雷声响起时林笑却还是惊醒了。
笑笑眼里有茫然的惧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戚南棠把他抱到怀里哄着:“只是打雷了,不怕。”
林笑却发软的手推他,他不想说话,面对戚南棠一个字也不想说。
林笑却觉得自己掉进了蛇窟里,虽然这蛇不咬他只是绞颤着他,可好冷啊,又冷又黑他逃不掉。
戚南棠给他洗漱了喂他喝粥,林笑却不想合作,他把头低下盯着被子瞧。
戚南棠将粥搁到一旁,让医生给他注射葡萄糖。林笑却看着那针扭过脸庞:“我喝就是了。”
医生将药物留下离开,林笑却一勺一勺地喝粥,吃了几勺他问戚南棠:“小叔,我病彻底好了是不是就能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