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疏洐轻笑:“消费主义的陷阱,本来可以不花钱,这样反而容易买多了。”
“你不懂这种平民的快乐。”姜让语哼道,“用三折价格买到时,这种快乐的情绪价值就超过价格本身了。”
“好吧。”
虽然只在这边过一晚,可东西还是拿满了半个购物车。
水果饮料,熟食甜点,姜让语看到什么都想尝尝,而陆疏洐也愿意纵容他。
“会不会太多了?我们肯定吃不完吧?”
“一点小东西,也费不了多少钱,你刚不是还说,这些情绪价值超过了价格本身吗?”
“……那吃不完也有些浪费吧。”
“吃不完就带回去,不会浪费的。”
虽然部分东西注定是要浪费,可事先有了这种心理安慰,罪恶感就减轻了许多。
再买完东西回去,时间已是晚上七点多。
陆疏洐准备大展厨艺,开始处理食材。
姜让语在房子里晃了晃,也不好意思真只等着吃,就去洗水果。
屋内的暖气已经很足,两人都脱了外套。
陆疏洐将袖子挽起一半,小臂露出了结实好看的肌肉线条。手起刀落,切肉剔骨,他竟然真的很熟练。
看着陆疏洐腌上调料,刷刷刷地切起土豆丝时,姜让语忍不住叹道:“原来你是真会做饭啊!”
陆疏洐觉得很好笑:“不然呢,以为我在骗你吗?”
姜让语不好意思地表示:“……怎么会呢,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连忙转移话题:“你准备做什么?”
“煎个牛排,炖个排骨,烧个鸡翅,再炒两个素菜,怎么样?”
可以可以,你还能顺便rapper出道了。
“需要我帮忙吗?”
“你可以在旁边玩玩水。”
“……别小瞧我,那我切个漂亮的水果拼盘吧。”
等做完这几道菜,姜让语又快饿扁了。
陆疏洐本就不错的厨艺,加上饥饿感提升美味值,姜让语又开始了他的小猪拱食,吃相实在优雅不起来。
“这个牛肉好好吃啊!”
“排骨也好吃,一抿就脱骨了!”
“你竟然把鸡翅骨头挑出来了,竟然在里面夹了土豆!好高级的做法,你是哪里学来的!”
“我最喜欢吃菠菜炒胡萝卜了!”
“这个青椒炒土豆丝也好好吃啊!”
姜让语塞得脸颊鼓鼓,边嚼吧嚼吧,一手还捧着脸:“……这一顿好幸福啊,感觉自己还能再猛吃两碗饭。”
而陆疏洐看着,有种极度罕见且珍贵的幸福感,也从心底缓缓生出。
想起确认关系那天,姜让语在医院问他,为什么会选择他。
陆疏洐想,可能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他可以花很多时间跟功夫为姜让语做一顿饭,而付出的心思不用担心会被辜负。
因为姜让语也会保护他,会在乎他的情绪感受,想保护他免于伤害。会毫不吝啬喜欢赞美,言述着由他带来的满足快乐。
所以他不需要门当户对,从来不需要姜让语要怎样的钱权地位。
他只要爱。
要被爱,要去爱。
要放心的爱,不用担心自己的爱会被辜负。
只有姜让语能让他做到,为他做到。
吃完晚餐,屋内暖气充足,胃里更充足。
食物为身体提供满满热量,姜让语都感觉屋内有些闷了,便开始大胆妄为,跟陆疏洐到阳台看烟花。
这边市区不禁烟花,还没到午夜,烟花声已经此起彼伏。
虽然大部分都平平无奇,只是图个热闹,可跨年的氛围感就这么上来了,看得人心头也热乎乎的。
就是陆疏洐又欺负姜让语,趁他不注意,直接将他抱到了栏杆上。
就算外边还有个安全台,可十几层楼的高度,又是黑夜,往下看的视角实在刺激过了头。
姜让语紧紧抱住陆疏洐的脖子,人都吓热了,也有点作娇:“……让我下去,赶紧的!”
“这很危险!”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嗷!我要是掉下去了,我肯定把你也拽下去!”
陆疏洐环着姜让语的腰跟后背,说实话,姜让语要真掉下去了,都不用他拽,陆疏洐肯定一起下去。
但他就是故意欺负姜让语。
“叫声老公,我就放你下来。”
“……”
“怎么了,以前你不是叫得很顺口吗,现在害羞了?”
“…………”
提黑历史就更过分了嗷!
姜让语抱着陆疏洐:“……别闹了!赶紧让我下去!”
“那就赶紧叫一声。”陆疏洐半真半假地玩笑着,“叫完你就能下来了。”
后来回忆这段,姜让语最后悔的,就是自己真开口叫了。
他能听出来陆疏洐的语气带着玩笑,不甚认真。
又想自己以前的确是叫过了,还叫得很顺口,现在再叫一声怎么了?
也有点想要撒娇,想跟陆疏洐亲近腻歪的小心思。
但他没料到,玩笑跟认真的间隙,有时薄到用一声称呼就能戳破。
只这么一叫,竟会叫到床上去了。
姜让语紧紧抱着陆疏洐, 恨不得挂到陆疏洐身上去。
肢体贴近,唇畔耳边又是这些越界黏糊的情话。
怎么不算一种调=情。
又怎么会不勾得彼此心痒痒呢。
漆黑的夜空下,烟花是今晚点缀暗夜的星星, 升空绽放, 映在他们身后,成为独特的背景。
姜让语嗅到陆疏洐身上的气味。
令人感到可靠踏实, 同时又心动荡漾。
就当是这股荷尔蒙冲散了他的理智, 让他迷失神志吧。
姜让语偶尔也会想故意作一下,矫情一把。
叫就叫吧。
一个他以前就敢挂在嘴边,当着长辈外人的面, 也敢喊出来的称呼,难道现在只对着陆疏洐, 反而叫不出来了吗?
视线转移到陆疏洐身上。
可四目相对, 望进对方此时深邃, 却好像透着贪婪的眼眸。
好吧——
姜让语承认, 还真有几分不敢了。
但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这股紧张激出了被掩埋在大脑角落的理智,做出尽力提醒——不能叫, 不应该叫, 要是叫了, 肯定会有哪个环节就此失控。
但会是哪里失控呢?
他的理智失控吗, 心跳失控吗,神志失控吗?还是统统全都失控呢?
“……我劝你善良。”
姜让语咽了咽口水, 还是怂了。
“这么喜庆的日子,我们要是一起摔死, 根本不敢想新闻会怎么形容。”
而这么喜庆的日子,姜让语满口不吉利的话——当然, 正做着危险举动的陆疏洐最没资格说三道四。
陆疏洐淡定地说:“大概会以为,我们是一对不被祝福认可的苦命情侣,轰轰烈烈地殉情了。”
“……”
“周围住户肯定得恨死我们,因为我们死在这里,影响房价。”
真现实啊哥!
可不就是这样吗!
“……那你还不赶紧放我下去!”姜让语声音稍重了些,“我可不想这么死了,死后还要平白无故挨骂!”
陆疏洐笑:“我不说很多次了吗,只要你叫声老公,我就放你下去。”
“你怎么就是不叫?”
“……”
姜让语本就摇摆不定,不够坚定的内心,在陆疏洐又提一遍后,摇摆地更厉害。
心虚地晃了晃脚。
虽然陆疏洐欺负他很过分,虽然这样的举动很危险,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被恋爱激素冲昏了头脑,竟然有几分受用。
姜让语低着眼,眨巴眨巴:“……我叫了,你就放我下去吗?”
陆疏洐说:“当然。”
嘴上这么说着,陆疏洐心里并没抱太大期望。
他只是想欺负姜让语,喜欢看到姜让语气呼呼,乱发小脾气的模样。
也很享受再将姜让语哄好的感觉。
可能恋爱中的人会有点轻微精神问题。
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在他们眼里真的会成为另类的小情趣。
按照他对姜让语的理解,这种情况事不过三,只要自己再嘴贱几句,他就会生气,就会骂人,就要发个脾气了。
陆疏洐已经准备好了。
结果真没想到,老天会在这天为他派送一份新年惊喜。
还以为姜让语是要生气,准备松开他了呢,陆疏洐都加重了环抱他的力道。
然而姜让语动了动,竟只是为了贴到他耳边。
然后小声地,带着一些没放开的紧张,微微颤着,似乎还有点不确定,真开口喊了声:“……老公?”
陆疏洐感觉呼吸一滞。
浑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绷紧。
陆疏洐不敢置信,想要再度确认,又带着贪心:“再叫一遍。”
“……”
身后烟花绽放的声音太大,夜晚的寒风又呼呼作响,所以姜让语没能听到陆疏洐的呼吸跟音调都乱了。
月光跟烟花的光线忽暗忽明,所以他也没看到,陆疏洐的眼神也变了。
连同陆疏洐双臂更用力地将他抱紧,他也以为是陆疏洐决定信守承诺,要放他下去了。
所以这次姜让语还坦然了些。
尽管没以前那种发疯的理直气壮。
毕竟现在是情侣间的撒娇腻歪。
姜让语又叫了一声:“……老公。”
这次叫完,莫名感觉很不好意思。
更贴近地抱住陆疏洐脖子,将脸也埋了进去。
他绝对是疯了。
也许陆疏洐就是故意欺负他,逗弄他,想跟他开玩笑呢?
他竟然真的叫了。
说不准陆疏洐正怎么得意,按照他那得寸进尺的风格,谁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打趣他呢……
所以埋脸装死没一会儿,姜让语又强撑着抬起来,假装淡定:“好了,你该,唔……”
但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完,姜让语就被陆疏洐气势汹汹地吻住。
也不用说完了。
因为陆疏洐就这么抱着亲他,直接把他抱回了屋内。
论体型差的一百种使用方式。
这回姜让语真成了陆疏洐怀里的小手办,下又下不去,挣也挣不脱,只能被这么抱着,亲了个魂神颠倒。
从暖气闷沉的屋内走到阳台,吹到夜晚潮湿的寒风时,虽然冷,但皮肤跟脑袋都呼吸到了清醒。
可再回到暖气充足的室内。
温度切换那一霎,姜让语最先感受到的,竟是透不出气的窒息。
耳边立即响起嗡嗡的鸣声,脑袋里冒出大片黑白雪花粒,视线模糊而天旋地转。
等到呼吸终于通畅,视线清明,一切感觉真实时,他已经被陆疏洐扔到了沙发上,更过分地亲着。
迟钝的神经这才参透理智的提醒。
不能叫,会失控。
原来是会在这里失控。
原来不单单是个人的失控,而是连带着陆疏洐一起的失控。
客厅亮着的灯光昏暗,因为他们本来打算看部电影,所以将大灯跟吊灯都关了,只留了几盏小灯。
好似灯光都在冥冥中为他们做好了准备。
但是不行吧。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吧。
大脑思考断成了一节一节,姜让语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可最后的理智还是连接进来,告诉他绝对不能就此堕落。
时间太短了。
他们确认关系才多久?满打满算不过一周。
要知道之前陆疏洐说过的玩笑话中,最低期限都有一个月呢。
现在这样算什么?
虽然看上去是陆疏洐主动,可他成了什么,之后陆疏洐会不会觉得他很随便呢?
那绝对不行吧。
凭借着这一点最后的理智,姜让语伸手撑开陆疏洐的胸膛,拉出丝毫距离。
“……等一下!”他说,“……先等一下!”
陆疏洐的鼻息扑在他脸上,眼神充满侵略跟冲动,是平时很不常见的模样。
对于姜让语推开自己的行为,他似乎有些不满,鼻腔哼了哼气。
可还是拉过那只推开自己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耐着性子温柔地问:“等什么呢?”
姜让语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是啊,等什么呢。
他是要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要等什么?嗯?”
陆疏洐再问一遍,尾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耐催促,又忍耐委屈。
姜让语的理智瞬间消散到无影无踪,刚才还有力气推人的手,这一秒软软趴趴,默默垂下。
虽然确认关系是只有一周。
可这一周感情迅速上升,要让姜让语形容的话,就好像热恋平方,甚至好几次方。
他也想不到啊。
在确认关系之前,他对陆疏洐好像就是心动,那种会有心疼的心动,不愿放下的心动,可以在一起的心动。
但在一起后,就是处处失控。
陆疏洐真的太会惯人了,而他习惯了被爱,也太容易学坏。
他就是恃宠而骄的性格,很快被惯成了现在这样,都开始跟自己的理智对着干。
从心动到放不下,从放不下到沉迷。
原来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而理智一旦下线,在这种氛围之下,再上线就是不可能的妄想了。
虽然姜让语已经心知肚明,这样太快了,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可气氛上来的时候,冲动上脑的时候,他难以自控,就是会被陆疏洐牵着鼻子走。
他无法对抗本能,或许潜意识里也不想对抗,就想随波逐流这么一次。
任由自己放纵堕落,他们成为被本能蛊惑驯服的野兽。
仅剩不多的理智,连同所有思考能力一起,被姜让语关押进了黑夜的囚牢。
让失控占领最高地,狂欢颠倒直至天明,等一切恢复自然,再度放出理智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醒来倒是在床上。
可怕的是姜让语对此毫无印象,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眼睛酸涩,显然是没有睡舒服,可整个人又干又渴又饿,好像前一晚在沙漠中独行到脱水晕厥,此时想挪动一下,浑身肌肉更是酸疼不已。
做了呢——
竟然真的做了呢。
将脸埋回被子里,现在理智回笼,姜让语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并且非常唾弃这样的自己。
他就是疯了!
他肯定是疯了!
其实他是精神分裂患者,身体里一直隐藏着第二人格,昨晚是被第二人格控制了大脑,所以才会有这么疯狂的行为。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都有精神病了,就让让他吧。
可就算这么想完,心里也没一点被安慰到的感觉。
反而更悲凉,更觉得自己可怜了。
真的很想拿头撞墙。
啊啊啊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让语陷入自我怀疑,自己跟自己反复对抗拉扯。
直到身后的陆疏洐动了动,一只手臂压到他身上。
瞬间绷直全身。
所有的思考统统消散,大脑一片空白。
差点把这哥们忘了。
原来他还在呢。
姜让语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慌张,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陆疏洐,干脆闭上眼睛,又开始装死。
光盘点面对陆疏洐的过往场景, 姜让语就有过诸多至暗时刻了。
相亲当天就被识破拙劣演技什么的。
在会议室当众喊他老公什么的。
在陆丰荣面前发疯结果弄巧成拙什么的。
还有真相暴露嗷嗷大哭想跪地求饶什么的……
不能回忆。
这些东西一回忆起来,他就得掐人中。
但过往这些统统相加,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羞耻。
很想装着装着, 干脆真死过去算了。
听到陆疏洐在身后的动静, 姜让语迅速闭上眼睛。
并且僵硬了全身,屏住了呼吸, cosplay一具非常逼真的尸体。
几秒后觉得哪里不对, 才赶紧放松自己,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不能不呼吸啊。
万一真吓到陆疏洐,来探他鼻息了怎么办?那多尴尬。
姜让语脑海里大片乱糟, 什么天南海北的担忧都有,一件接一件。
看得出来, 大脑知道他的不易, 很努力地在为他转移注意力。
陆疏洐大概也醒了, 姜让语听到他的呼吸声变了, 是一口缓慢长长的深呼吸。
随后更往他睡的地方贴近,搭在腰上的手臂也缩了缩力。
把姜让语抱到了自己怀里。
很亲密,又有点黏人的动作。
想到自己是在装睡, 这是陆疏洐最真实自然的反应, 姜让语心头微微发痒。
可恶啊。
还是会为他这样的小动作感到心动, 自己真没救了。
因为姜让语是侧睡, 背对着陆疏洐,屋内的窗帘又厚实, 光线只透进些许。
所以陆疏洐看不到姜让语的脸,不知道他已经醒来, 将他轻轻抱到怀里贴着后,便没了其他举动。
但姜让语很难熬。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只是被陆疏洐抱了过去, 稍微变换了睡觉姿势,浑身肌肉就像爆炸一般开始酸疼,简直是要取他小命的程度。
要真睡着就好了,身体肯定会做出自然反应,远离陆疏洐的可怕拥抱。
可他醒着,而假装的动作肯定会暴露破绽,他还没做好面对陆疏洐的心理准备,不敢动作,生怕暴露。
直到陆疏洐的手机震了震。
应该是有什么信息。
姜让语听到他呼吸的变化,随后终于小心翼翼地放开自己,去拿手机。
姜让语赶紧活动手脚,可算释放了这些被陆疏洐折磨过,现在又来折磨自己的肌肉。
陆疏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姜让语不知道他是收到了什么,但没多久,陆疏洐就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去了。
衣服不知道脱在哪里,反正不在屋内,所以姜让语没听到什么穿衣服的声音。
甚至都没听到陆疏洐脚步移动的声音,只听到门轻轻打开又关上。
陆疏洐是到外面去了。
姜让语这才敢重重吐出口气,随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平。
最后终于想起来罪魁祸首是谁,在心里痛骂陆疏洐。
这家伙真不是人啊。
酷刑不过如此,没死算他命大。
姜让语努力回忆,但回忆失败,真想不起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他又是怎么睡的。
屋内的热空调开了很久,空气已经开始变得沉闷干燥。
再加浅浅回忆了几下,姜让语浑身更热,蹬了蹬被子散热。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这下好了,他们的关系彻底变质了。
就说成年人不能在外单独过夜吧,果然发生了这种难以预料的意外。
可要问后悔吗?
冷静似乎从大片混乱里冲出来,给予了姜让语肯定的回答,没有。
那种被荷尔蒙冲昏头脑,被本能驯服,被冲动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就是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并且得到了满足。
可以不计后果,心甘情愿的任由自己坠落。放弃理智跟思考,随着本能的放纵跟沉迷。
姜让语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简单来说,有些东西一旦尝试过,就没办法回头了。
姜让语将脸埋进枕头。
可即便只是场自己面对自己的审问,他也羞于承认。
而最在乎的,还是陆疏洐之后的看法。
虽然罪魁祸首是陆疏洐!
虽然主动方是陆疏洐!
虽然一切的主导者是陆疏洐,制造利用氛围引诱他的人也是陆疏洐!
可是……
他没拒绝,他答应了。
陆疏洐会不会觉得他随便?会不会认为他好糊弄?
万一因此不珍视他了,开始轻视他了,那他怎么办?
姜让语就是控制不住地多想。
要不是身体情况不方便,他还想在床上来回翻滚几圈。
正思索焦虑着,房间门又开了,声响很轻。
但姜让语精神正处在高度集中阶段,迅速捕捉到这点后,又开始装死,停住了所有小动作,一动不动。
他没听到陆疏洐的走路声,也没听到呼吸声,但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陆疏洐的存在。
知道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正缓慢朝他靠近。
身旁柔软的床铺塌陷,接着另外的气息跟温度贴上来。
是陆疏洐又回到床上了。
不管陆疏洐的动作有多轻,这些幅度是无法避免的。
躺下后,他长臂一捞,这回小心又干脆地将姜让语拉到自己怀里。
然后蹭了蹭姜让语露在外面的肩头,为他拉高被子。
好黏糊的小动作。
姜让语感觉脸颊温度无限升高,干燥的室内空气几乎要让他窒息。
作为一具安静的尸体,他觉得自己该醒了,不能再这么贴下去了,他快撑不住了。
可尸体该怎么醒来才自然呢?
姜让语不想让陆疏洐发现自己是在装睡,奈何演技不允许,于是又这么硬躺了很久。
久到陆疏洐开口问:“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姜让语:“……”
可恶!怎么就!
暴露了呢!
还有你!这个家伙!
怎么能忍到!现在才说!
姜让语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呼出长长一口气,先挪动身体换个姿势,释放肌肉,接着悲愤交加地问:“你什么时候——”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冒烟。
只吐出这么短短几个字,姜让语就说不出话了,嗓子又疼又干,好像有颗话梅核卡在里面,再由电热吹风对着狂吹了几小时。
而且不仅嗓子干,整个人都干。
原来他是一具干尸。
好在陆疏洐耳朵没坏,听到姜让语的声音变成这样,连忙起来,出去倒了杯温水。
回来端到床前,扶姜让语起来喝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姜让语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嗓子这才舒服了点,虽然还有点异物感,可至少能顺利说话。
“咳咳咳……好了……”
喝完水,他又立刻躺回床上。
但这次不是装死了,而是身体受不了,只能这么躺着。
坐起来喝水那么会儿功夫,整个后背都是无限酸胀的紧绷。
虽然躺着也很看姿势,可怎么都比坐着舒坦。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开。
暗沉沉的,却足够他们看清其他物件跟彼此的神情,倒是很有安全感的光线。
陆疏洐放下水杯,在姜让语的床边沿坐下,语气柔和地问:“现在说话好受些了吗?”
“……嗯,好点了。”
还是无法掩饰的沙哑。
“饿不饿?”
姜让语醒来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还真没考虑过这点。
陆疏洐一问,他才发现自己何止是饿,简直快饿死了。
饿到干瘪,饿到无力。
饿到想独自狂炫一大锅米饭。
而当饥饿感达到这种程度时,往往会附带委屈跟绝望一起出现。
再开口,姜让语真就充满了委屈:“……饿啊,我好饿,我感觉自己都快饿死了。”
委屈但无意识的撒娇。
陆疏洐笑了笑。
可姜让语听到陆疏洐的笑声,顿时委屈感爆炸,撒娇当场变成撒泼:“……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
毫不客气地统统责怪陆疏洐:“……我这么饿是谁害的,都是你害的!”
“我从来没这么饿过,我要死掉了!”
嗓门还挺大。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去拿吃的。”
陆疏洐就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看着姜让语不高兴地炸毛,然后再将他哄好。
“自己动手做太费时间,怕你等不及,刚才出去时我就点了外卖,过一会儿就能到了。”
“哼!”
姜让语重重哼了声气。
陆疏洐第一次看到成年人这么生动形象地表达自己的气呼呼。
“别哼哼了。”
很想捏一下姜让语的鼻子,但考虑到姜让语现在的心情,陆疏洐还是劝诫自己忍住。
“先起床吧,洗漱一下,外卖差不多就能到了。”
“我这边还有干净的衣服,可能不太合身,你先将就着穿一下。”
姜让语一听就不乐意了,竟然还要他起来,陆疏洐是魔鬼吗。
刚才光坐起来,姜让语就觉得肌肉脊椎都在咔咔咔移位。
这样的他能站起来吗?能走路吗?
陆疏洐竟对他这么狠心!
但姜让语没脸说出真实原因,憋半天,只有任性的一句:“……我不起来,我就要在床上吃!”
陆疏洐便也没往深处想:“在床上吃饭像什么话,我去拿衣服,起来去餐桌吃。”
“我不。”
姜让语果断拒绝,听上去很任性的样子。
“我就不起来,我就要在床上吃。”
主要这边家具少,生活工具不齐,也没个床上小架子,不然姜让语真能在床上吃了。
陆疏洐无奈道:“会把床弄脏的。”
姜让语却坚持到底:“我就要在床上吃,我家里都是可以床上吃的。”
这就是扯谎了。
小时候不懂事,他跟哥哥姐姐都喜欢在床上吃,但要被父母发现,打的打,骂的骂,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倒不是跟家教礼貌什么的有关,单纯是小时候的他们没下巴,兜不住食物,常常把床铺弄脏,惹父母生气。
长大后知道
自己兜着食物,也会自己打扫了,父母哪还管这么多。
只是这个行为从小得到纠正,现在有机会也不会做了。
此时姜让语跟陆疏洐对峙,勇往直前,不畏强权,坚决捍卫自己想在床上吃饭的自由。
沉默几秒后,陆疏洐选择了妥协:“好吧,那你就在床上吃吧。”
“不过也要穿衣服才行,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疏洐退步,对峙获胜,姜让语的心情就好了。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他并不是非要在床上吃饭不可,就是现在心底不踏实,没自信,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陆疏洐对自己的在意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