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像是临时想起了点什么,就说:“撒安特星球。”
“撒安特星球?”
“撒安特星球的天空是火红色的。”
研究人员面面相觑,一脸懵逼。但皇帝在旁监场,研究人员不敢怠慢,加快了进度:
“养育者的名字?同伴的名字?爱人的名字?”
更长久的沉默。
研究人员拿光子笔挠头,苦恼地说:“如果是因为涉及个人隐私,我可以换一些问题。”
“我没有隐私问题。”阿撒迦回答,沙哑的声线里,竟然像带了不少歉意,“我没有这些人。”
“好吧,”研究人员只好继续问,“至少说一个令你印象深刻的人?从出生到现在——”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冷不丁被提到名字,尼禄怔了一下,抬眸看向实验台上的褐肤男人。
研究人员明显没料到对方如此大胆,敢直接唤出皇帝的名讳,偷眼看了看尼禄的侧脸,硬着头皮问:“尼……呃,这个人为什么令你印象深刻?”
阿撒迦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是我的……征服者。”
尼禄时隔几日,第二次来视察时,正好碰上深度脑神经修复实验开始。
如果这次实验能成功,就标志着阿西莫夫项圈最主要的仿生神经,将从阿撒迦脑中除去。
颅脑仪器内的机械手探入阿撒迦脑中的同时,尼禄看见男人坦露的胸腹肌肉开始颤抖紧绷——太疼了。
项圈长出的仿生控制神经,跟原生的脑组织已经长在了一起,机械手一边搅碎腐坏的脑神经同时,还在拔除生长在一起的控制神经,同时不断用健康的仿生神经连接修复,而承受这一切的阿撒迦并没有接受任何麻药注射。
大量数据源源不断进入帝国科学局信息库的同时,阿撒迦开始剧烈颤抖和挣扎,手臂肌肉青筋暴起,甚至挣断了手术床上的尤铁手铐。
“001,冷静!别毁坏仪器!不能承受的时候,请抬手示意!”
研究人员对着话筒大喊。
阿撒迦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呜咽。但他双手死死地抓着手术床沿,并不肯抬起来。
“说出你印象最深刻的星球名字。”
“——”
“是能记得但无法表述,还是短暂忘记了那个名字?”
“……忘记了——”
“你的名字?001,是否还能记得你的名字?”
“——不——”
“是否还能记得任何事情?”
阿撒迦发出极度痛苦的哀鸣。但他的十指紧紧抓着床沿,几乎要把床沿的钢管握得扭曲变形。
在即将休克的前一秒,他突然低嘶出声,似乎像在跟来自项圈的意志对抗:“我的征服者——是——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研究人员均愣住。阿撒迦出于本能地一挣,几乎要把开着血淋淋切口的头部,从颅脑仪器中挣出。
尼禄果断道:“中止实验!”
研究人员赶忙停止仪器。所有的机械手从切口抽离的那一刻,阿撒迦疯狂挣扎的躯体,也彻底瘫软在手术床上。
“我们这一次的移除方向也是错的……唉,快把仿生神经重新连接回去,别对他的大脑造成永久损伤了。”
普通人经历这样一次实验,基本上要掉大半管血。
但很显然,阿撒迦的虫血再次发挥了效用。
尼禄只等了三十秒,就看见男人在颅脑仪器内的金眸颤颤睁开,混乱又茫然地看着黑暗的仪器内部。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以为不会有人听见,男人又用很轻的声音,悄悄地念了一遍。
但很快,他就觉察到脑内泛起违背自己意愿的杀意——这意味着,这次项圈摘除试验,依然失败了。
“……该死。”
他低低骂了一声,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了。
“……该死!”
拳背暴起青筋,男人一拳砸在床沿上。
床沿本就摇摇欲坠的钢管吃不住力,“哐当”一声掉下来。
这声巨响,把在旁持枪戒备的士兵吓了一大跳。
所有人立刻拔枪上膛,不顾男人布满血痕的脑袋,直接把枪口顶在他头上:“你想干什么!?”
“不准动!不准动!!”
“快把尤铁镣铐拿来!”
“上次我到这里来时,跟你们说过什么?”
尼禄的指尖点上光屏,冷冷开口。
光屏里,褐肤男人被数把枪支打翻在地,却没有任何反抗动作,甚至默默将手举在身前,准备戴上镣铐。
“什、什么,陛下?”陪同皇帝的参谋茫然四顾。
“我说,我要你们把他当做人类看待。这么快就忘记了?”
银发皇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息怒,一双偏转过来的红瞳,却显得阴鸷异常。
“……谨遵您的意愿,陛下!”
光屏中的士兵接到命令,赶紧抱着枪散开。
阿撒迦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擦去额角流下的血,又静静在床边坐下,好像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要尽快了。”
尼禄心中思忖。他想要使用阿撒迦的力量,加上他从斗兽场带回的老狼骑和千余名角斗士,精神状况也在每日愈下。
阿西莫夫项圈的破解进度,却迟迟只在原地踏步。
但是这是纯粹的科学技术障碍,无法用他所擅长的战斗和权术来解决。这让惯于雷厉风行的尼禄,感到前所未有的阻滞和憋闷。
“星网上发布的项圈难题悬赏如何了?”他命令国防科技大臣,“将阿撒迦的实验数据一并同步上去,悬赏金额再翻一倍。”
5月底, 海德里希发回战报,领地战役正式结束。
帝国军政大臣柯提斯·戴维德及其家眷,被褫夺爵位、解除全部帝国职务, 贬为庶民, 终身不得复用。
其中,包括柯提斯·戴维德在内的十几名贵族领主, 因犯下勾结星盗、贩卖人口、地下赌彩等数桩重罪, 按照帝国星律,依法判处死刑。
受株连者超过2000余人。
7个领地星系自此归皇帝所有,戴维德家族财产尽数充入国库。
赫卡星系所产出的歼星舰和机甲资源,由皇帝派遣到领地的星省委员会接收;
残留在各个星球的驻军部队,受皇帝敕令进行军制改革。
同时,星系总司令的兵权被大幅度分割, 只剩军事演练、新兵征募权限。
军队高级将领的任用权及军事集团的指挥权, 从此被攥进帝国至高统治者的手中。
柯提斯·戴维德虽不是大贵族集团的顶层成员, 但好歹也是掌管帝国军务的御前军政大臣。
他倒台后,以他为首的中小军事贵族派系受到重创, 一时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王都贵族表面平静无波, 实际人心惶惶。
没人会忘记, 前不久才深得皇帝青睐的帝国侯爵,只因在与哈里森大公的政斗中棋差一着,就落得这样残酷的下场。
而因派遣驻军护卫不利, 险些让皇帝在北境命悬一线的哈里森大公,却仅仅只是在御前会议上被尼禄指着鼻子责骂了一顿, 就没了下文。
曾在两大家族明争暗斗时投向戴维德家族的贵族, 此时只恨透自己当初眼光不够长远。
两厢对比, 就算是蠢驴也能猜度出皇帝心意:
年幼的皇帝, 到底还是偏心外戚的。
但现在再懊悔已经来不及了。
因出动领地驻军、讨伐戴维德罪党有功,在领地战役获得全面胜利后,皇帝立即下达亲笔诏令:
册封哈里森·劳德大公为帝国特级一等大公,授以“光辉勋爵”特级头衔、“无冕亲王”世袭头衔、“帝国全境守护者”军功勋章。
除了一大堆闪闪发亮的头衔以外,皇帝还下令专门制造一枚纯度史上最高的稀金荣誉勋章。
勋章上镌刻哈里森大公的个人肖像和如下文字:
“银河系的守护者,蔷薇王座的执剑人,永恒的皇帝之手和帝国之壁。”
……不过,除去尊贵的头衔以外,尼禄并没有向哈里森家族赐下一毛钱或半块领地。
海德里希返程前最后一次觐见皇帝时,尼禄刚审阅过科学局的汇报。
背后的光屏里,还映着阿撒迦疲倦小憩的模样。
尼禄:“……又及,战役中如果有印象深刻的将领,或者作战时勇猛过人的士兵,请少将推介给我。我会重新审阅他们的作战记录,并将他们安排至更合适的去处。”
海德里希俯首领命:“遵命,陛下。我也认为哈里森的驻军部队中,一些低级将领颇有军事才华。如果加以着重培养,日后能在军队中担领要职。名单早已拟出,他们的个人作战记录里也有我的注解,陛下可以一并查看。”
尼禄点头,他一贯对海德里希的识人眼光很有信心。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来,稍稍压低声线。
“近期我会避免再发动内部战事。”
他边思索边说,“战争不会因一方被击败而彻底结束。失败滋生仇恨,仇恨滋生星火。
“我既处死了一名柯提斯·戴维德,他在帝国留存的旁系根支必将经历动荡,我们需要警惕有心之人加以薪禾引燃撩拨。
“在我利用你打下的领地培养出能征善战的直属军团以前,我们应极力避免贵族挑起大规模家族混战,否则,后果将发展成无人可以控制的局面。”
“而您的舅舅——尊贵的陛下,请恕我直言,”海德里希说,“据我对他手中驻军与派系的了解,他的实力的确已到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挑起全国性动荡的地步了,且凭借我们目前的实力,我们只能眼睁睁放任他将帝国分裂。
“没有更早那样做,是因为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不愿做两败俱伤的买卖。但一旦他想与您玉石俱焚,陛下——”
“是啊……我亲爱的舅舅,我怎么会忘了他。”
皇帝勾唇叹息,眉眼舒展开来。
“切记回都后第一时间去面见他,海德里希,且务必排在见我之前。你的一举一动都将被王都贵族放大,记住向所有人展现你的立场。在我找到机会将他一击必杀以前,我们要过一段平稳蛰伏的日子了。”
海德里希微笑,并不着痕迹地重复尼禄使用的‘我们’:
“所以,陛下,我们远不会就此止步,对吗?”
“若想取得根本性的改革成果,获取帝国的全部权力是必要的。”
尼禄眼神骤冷。
“我的帝国绝不应该是现在蛀洞斑斑的模样……它毋庸置疑应是强悍、精密、无懈可击的,拥有足以完全抵御外敌的坚硬盔甲,也拥有赋予人民自由开拓命运的权利的褒奖制度。
“任何异族听见银河帝国都应心胆俱裂,而人类同胞只会因诞生于此而引以为傲……”
当尼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中、不自觉低声自语时,海德里希就在光屏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寝舱没有开灯,一半英俊的面孔都浸在黑暗中。
只有冰川蓝的双眸映着光屏散发的光,深处有隐秘的火光在跳动。
“谨遵您的意愿,陛下。”
尼禄将目光转回来时,男人就迅速垂眸颔首。
“很好。”
尼禄点头,抬手伸向关闭光屏的按钮。
但光屏里的男人垂着眸,突然说了句:“21天。”
尼禄一怔:“嗯?”
“上次与陛下这样面谈,已是21天前。那时还是在荒星会师。”
海德里希抬起眼,声线含笑。
“此后再向陛下提出觐见申请,全都被陛下一一回拒,并要求用呈交作战报告代替。
“当我终于结束战事,盼望能够回到王都,陛下却再次将我拒之门外,还将我打发至公爵处……”
尼禄有点啼笑皆非。
如果他耳朵没出问题的话,这位逐渐在帝国全境声名鹊起的战神,现在是在向皇帝控诉?
不过,他对能力出众的下属总是很纵容。
尼禄解释:“圣殿祭典那次,你不是已经打下了领地内最后一个武装星系?剩余的农业和矿产资源星系,对你而言,不过只是走个宣召流程罢了。
“既然在几万光年外征战,指挥权又全权交付于你,倒也不必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原来如此。”
海德里希目光掠向皇帝身后的光屏,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我还以为陛下早已寻到更合心意的将领之星,将我的地位彻底取代了。”
尼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这算什么话。
这人不是最痛恨当什么“宠臣”么?
他看了眼时间,“早日回都,少将。如果敢错过你的庆功宴,我就把你的军功章别到别人胸口上。”
海德里希笑了,再次垂眸:“遵命,陛下。”
在皇帝关闭光屏的那一刹那,海德里希突然指尖一动,暂停光屏画面。
于是当通讯结束,光屏并未在黑暗中熄灭。
少年倾身向前、触碰关闭键的模样,被永久定格在男人眼前。
寝舱的舱门紧锁。
黑暗里,戴着洁白手套的指尖,缓慢抚触上那张高贵又美丽的脸。
光屏不过是悬浮的投影。
所以,当他触碰银发皇帝,指尖只能从一片虚无中穿过,指腹处荡开一圈极细的电子波纹。
虚影中至高无上的帝国统治者,浑然不知自己正被几近放肆地触碰。
只是静静维持倾身向他、雪睫低垂的定格模样。
大概因为结束今日最后一桩通讯的缘故,少年神情也显出难得的放松。
连平时冷淡微抿的唇角也舒展着,释放出糜红微翘的嫩软唇珠。
海德里希完全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举止、精神状态,是绝对异于往常的。
多亏光屏对面明察秋毫的皇帝陛下,还是个尚未分化的Alpha,因此没有判断出他的异常。
……他正处于Alpha的易感期。
即便受过严苛的易感阻断训练,一个功能正常的Alpha,还是很难彻底消除周期性的易感期。
在易感期时,Alpha的所有感官强度都会被放大,并且在没有Omega的抚慰时,陷入无差别攻击的狂躁状态。
海德里希自然练习过如何克制狂躁,他甚至能做到克制易感期的情欲。
但是现在——
男人目光在那枚唇珠上灼烧,拇指则沿着优美的唇线下沿抚过。
尽管指腹处只有空气,但是在这一刻,皇帝眉眼低垂、毫无知觉被摩挲唇瓣的模样,还是让他被诡异的快感击中,连带脊椎骨都开始疯狂战栗。
“……统帅的品质……”
黑暗中传来遥远的声音。
“统帅的品质是什么?”
“是专注、集中、冷静、忠诚。”
“你觉得你足够专注吗?”
“长官……”
马鞭破空而来,将幼童稚嫩的膝盖抽得血花四溅,使之重重跪在粗砺的地面上。
即便帝国拥有繁星般数目众多的军事贵族,也鲜少有人像海德里希家的孩子一样,从学会走路起就要开始接受残酷的军事训练,并称呼自己的父亲为“长官”。
他没有任何怨憎。海德里希家族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利刃,为了成为家徽上那把被蔷薇烙刻的钢刀,成为强悍无情、绝不怜悯的战争机器。这是他们的荣耀和宿命。
“你觉得你足够专注吗?”
当他成为家族里第一个提前分化成Alpha的孩子,他甚至必须坐在充满Omega信息素的驾驶舱内,在被诱发易感期的状态下完成模拟训练。
“你被Omega的信息素迷哑了吗?”
“……”他汗流浃背。
现在浸湿训练服的,还有粘稠的血。
“你足够专注吗?”
“……”
“身为统帅,只要身处战场,任何不该有的迟疑,都是罪大恶极!看看你可耻的反应,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陛下可用的刀!”
“现在回答我,你足够专注吗?”
“……是的,长官,”他从狂乱的易感期找回理智,“我确认我足够专注。”
“……我将奉行海德里希家族的传统,寻觅属于我的明君。像一把日夜用血火淬磨的尖刀,最终找到自己归属的刀鞘。”
少年海德里希在课堂读自己写的命题政论。
“向我所认可的帝王,我将向他献予绝对忠诚、绝对信赖、绝对实力;但倘若我的君主,一朝背离他的道路——”
念到这一句时,蓝瞳骤然淬入寒冷的毒。
“好,好,到此为止。”
加涅立即打断他。
老帝师手里还提着扑腾逃学的小皇子尼禄,勉强保持神情镇定,叮嘱脊背如刀锋的贵族少年。
“写得很好,不过下次不要再写了。”
他是如此擅长极端压抑自己、保持最高专注度的人,甚至用Omega信息素制成的诱发毒气都无法再动摇他——这是成为顶级统帅的绝对条件。
没有人知道被压抑的东西都去了哪里,他对此也漠不关心。
因为对着一台完美的战争机器,谈论私欲总是愚蠢的。
但现在他懂了。
被压抑过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消失。
它们将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汇聚成庞大而扭曲的怪物,然后于黑暗中朝他卷土重来。
“不……赫尔曼·海德里希。别对他这样做——”
他沙哑低喃,英挺的眉心紧紧蹙起。
拇指探进银发少年的唇缝,伸向更深处的虚无。
这一刻,被马鞭抽跪的孩童、浸在试炼舱里的少年、在课堂宣读政论的黑发贵族,都在黑暗中谴责地看着他。
在长久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过后,银发少年垂向他的美丽面容,骤然荡开十几处电子波纹涟漪。
男人终于熄掉光屏,闭上眼,在黑暗里长吐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将肮脏的手套,用力掷进垃圾桶中。
出征领地的庞大舰队, 开始向王都浩荡返回。
距离王都星系还剩遥远的一万光年时,率领舰队的海德里希,宣布解除手中全部兵权。
于是, 作为本次战役的最高统帅、身披荣光的功勋将领, 他仅仅换乘了一艘没有任何武器的穿梭艇,孑然一身, 从要塞跃迁返回王都。
尼禄没有食言。
他的确给海德里希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会, 顺带用郑重其事的口吻,向哈里森大公发出了邀请函。
多日繁重的公务,加上因此而诱发的几次疯症,让尼禄的脸色有些苍白。
为了不在庆功宴上让贵族抓住破绽,他决定在宴会前一天给自己时间休整。在寝宫内的蔷薇温泉泡一泡,然后补充足够的睡眠。
只是, 当他想要起身的时候, 他发现, 怎么也叫不来自己的骑士了。
“阿列克谢?”尼禄加重语气威胁,“你再不出现, 我现在就放水把自己冲走。”
他双足残疾, 日常起居都需要依赖白狼骑服侍。
在年龄增长以后, 像洗澡和如厕这种私密场合,白狼骑会将他小心抱到专门的座椅上,在门外等他处理完毕, 再进来为他擦身着衣。
不过自从圣殿回来以后,他总觉得白狼骑似乎隐隐有些变化——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如果非要描述, 大概就是他对私密时刻的回避程度提高了一些。
有几次在为小皇帝浴后穿衣时, 尼禄发现他还偷偷熄了眼灯, 难怪会把浴袍带子系得乱七八糟。
在听到尼禄的放水威胁后, 僵立在蔷薇花墙后的骑士,终于磨磨蹭蹭走过来了。
尼禄在热汽中眯起眼观察。
果不其然,白狼骑的眼灯又是熄的。
小皇帝故意不作声,看着骑士小心摸索着走到池边,“嗵”地掉进温泉里。
“笨狼!”
尼禄一时没有忍住,笑着骂出声。
白狼骑在泉水里爬了半天,不得不重新亮起眼灯,才在及腰深的温泉里站直身体。
尽管狼骑盔甲密闭性能很好,不会让水进入甲中,但白狼骑的披风和头盔上的绒毛全都湿透了,看起来还真像一头湿漉漉的大型犬。
他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自己的小主人。
然而,当目光落到热汽缭绕中的胴体,他瞬间肩背僵直,连头上两只狼耳都硬邦邦直立。
“小殿下……”白狼骑结结巴巴道,“您,您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
尼禄又好气又好笑,把湿透的银发往额后捋,露出还在滴水的惊艳眉眼。
“你让我泡化在温泉里,现在还说让我饶了你?你是在指控皇帝有意欺负你?”
“不,不,陛下……我现在就抱您上去。”
白狼骑连忙靠向池边,先把厚绒浴巾在岸上抖展开,然后环住小皇帝的腰,将他抱起放在浴巾上。
但他几乎立刻后悔了。
尼禄只顾卷起浴巾擦头发,完全没有一点要遮盖自己的意思。
他一身皮肤雪白莹润,还沾着许多殷红的蔷薇花瓣。滴淌的水珠将它们一点点带落,最后全部堆积在交叠的双腿间,堪堪把隐私部位挡住。
浴池点着昏黄的香薰烛灯,烛光与水波在银发皇帝身上辉映,这一幕简直就古地球时期的奥林匹斯神出浴图,极致美艳同时,却又显出一种不容亵渎的无辜。
“咻。”
白狼骑的眼灯又灭了。
尼禄:“……你那对灯泡,故障频率也太高了。”
白狼骑:“算、算不上是故障……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故障……”
“到底有还是没有?”
见他还在岸上摸摸索索,尼禄叹了一口气,主动把浴巾一角递进他手里。
骑士立刻捉着浴巾,迅速把小皇帝裹起来。直到最后一丝莹白隐没,白狼骑的眼灯故障才再次消失。
“陛下,今晚还去书房吗?”
“不。去卧室吧。”
尼禄半张脸埋在宽大的浴巾内,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他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这种作息已经持续几周了。
收回来的领地每天都有报告要审批,锚点和防御体系要建设,驻星部队要上上下下重新洗牌,加上帝国规模的人才征募计划——
现在他并没有可信任的行政体系,再加上个人强烈的控制欲,他必须亲自起草每一份文书、过目每一则报告。
一点点重新夺回掌控权的同时,他要处理的政务当然也越来越多。
“我只是今天九点上床而已。明天还是继续工作……”
尼禄掩住第二个哈欠,自言自语般喃喃。
骑士低头看他,温柔地应:“好,陛下。”
浴池外的夜风凉飕飕吹来,白狼骑便裹了裹厚绒浴巾,将怀里的小皇帝抱紧些。
他走上寝宫,回到卧室,才刚把皇帝放进柔软的大床。
尼禄搭在白狼骑后颈上的指尖,就微微一动。
厚重的狼骑盔甲立刻化作金属粒子,浪潮般哗哗地往腰后回收。
“陛下……”
白狼骑还没反应过来,盔甲已经被皇帝卸光了。
湿透的白披风啪嗒掉到地上去。
“当我说我需要好好休息,你就应该自觉躺进被窝里来。”
尼禄一如既往勾住他衣领,但是勾了半天,骑士站得像座石雕,居然纹丝不动。
……这还是那个逮到机会就想往他床上挤的家伙吗?
尼禄疑惑地抬头看向白狼骑,发现骑士那张英俊无匹的脸,此刻居然涨得通红,连断眉的疤痕都红得发光。
“……陛下,我……属下觉得,陛下已经……将近分化,即将成为成年Alpha了。所以按照皇室礼节,我,我不能……我不应该……”
“你不应该?”尼禄简直像听天大的笑话,“我是银河帝国的至高皇帝,你是我的首席狼骑,我不认为我想要童年好友跟自己共寝,还需要修订什么皇室礼节!”
白狼骑两手像小学生一样背着,紧张得满头冒汗,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尼禄睡袍的带子上。
那带子松松垮垮系着,却也收束出少年极其细韧的腰身。
是的……他知道小主人有非常漂亮的腰部线条。尤其当那节腰覆着细密的汗珠,像猫背一样发着颤弓的时候……
……该死!白狼!该死!!
白狼骑“嗵”地跪了下去。
“陛下,请您宽恕我的罪行,我……我不能,陛下,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对您,对您曾遭受过的苦难,都是一种邪恶的亵渎!”
尼禄原本被吓了一跳。
听见他的话后,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
“所以,与我共寝对你而言,是件需要忏悔的事?”
良久后,小皇帝才冷冷地说,“阿列克谢,我说过在整个帝国里,我唯独不愿强迫你。既然不愿就算了,以后我也不会再难为你。”
白狼骑猛地抬起头:“陛下!不,不是这样……”
“扑”地一声,一枚大枕头砸中他的脸,也打断了他的话。
他赶忙抓下枕头,还要辩解,却见小皇帝径直躺进被窝,只拿后脑勺对着他,明显是不想跟他讲话了。
白狼骑抱着枕头,姿态窘迫又无措。
他试着伸出手,刚要触碰到小主人的肩膀时,科学局的通讯声突兀插入。
阿西莫夫项圈破解组,有他授予的优先觐见资格,一旦发来觐见申请,就意味着有重大突破。
“讲。”
尼禄立刻忘记养精蓄锐的打算,抬手点开光屏。白狼骑早已拿来外衣,尼禄伸开双手,让他给自己披上。
“陛下!”光屏那头的国防科技大臣,神情明显十分兴奋,“阿西莫夫项圈被破解了!”
尼禄的红眸猛地亮起。
“详情?”
“是您授意发布在星网的悬赏,陛下!人才征募计划开启以来,悬赏共计接收到了数十万份项圈破解方案,我们逐个进行模拟排演,而刚刚我们发现,一位匿名者发来的方案破解成功率,居然可以达到80%以上!”
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技术讲解。阿西莫夫项圈不愧是海勒姆时代最顶尖的发明之一,其对人脑的破坏性植入几乎就是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