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一动,对面又有几具重装机甲核心爆裂,成为一团冲天而起的火焰。
第25分钟,帝国运输舰的防护盾发生器,能量被全部耗尽。
密集的光束炮,开始直接从尼禄耳边、胸口、腿侧擦射过去。
白狼骑自运输舰上翻下,一把抱住尼禄的腰,一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光束,一边在狼骑的火力掩护下向舰内撤退。
他的机甲状况算不上太好,尤铁外甲上全是斑斑驳驳的灼痕,内部淅淅沥沥淌出蓝色传导液来。尼禄被他抱着往回撤,还在他肩甲上架枪,继续不依不饶朝星盗轰击。
摸向腰间能量匣时,他的手却微微顿了顿。
但也仅仅只是半秒,他抽出最后一个能量匣,换匣上膛,继续朝星盗猛烈射击。
没了防护盾,星盗的包围圈在进一步缩小。
有几具星盗机甲甚至已经扑上了运输舰的甲板,被狼骑一剑洞穿头部驾驶舱。
尼禄打空能量匣,随手丢弃已成废铁的光束枪,从臂铠里缓缓抽出光刃。
就在这时。
自荒星穹顶,落下如暴雨般密集的光束射线!
星河暴注,被波及的星盗范围,顿时一片惨淡。
尼禄持刃抬头,看见无数带着隐匿涂装的帝国星舰,正在黑云间缓缓显出形状。
他有些意外,“北境舰队到得倒比预想中快。”
狼骑:“陛下,他们应该不是北境舰队。”
黑云中,越来越多帝国战舰显出身形。
无数帝国机甲,从星舰上跳下,双足落地,震起足有几十米高的矿砂。
机甲一落地,立刻翻滚起身,手抱重火力炮,极有秩序地朝星盗方扇形推进。
这支舰队的指挥舰,也缓缓向尼禄的运输舰降落,展开防护盾,将下方舰艇全部覆盖。
一道通讯从指挥接入驾驶舱,对面却半天不肯出声。
尼禄想了想,说:“海德里希?”
“在,陛下。”海德里希低沉道,“救驾来迟,请陛下宽恕。”
尼禄有点小不爽:“别对你的皇帝用‘救驾’这个词。“
有先锋部队的星舰和火力,荒星上的星盗,迎来了最后的大扫荡。
及至北境舰队抵达荒星,最后几批试图乘游翼艇逃走的星盗,也被彻底歼灭在星球大气层外。
尼禄大步走在星舰间串联的临时舰桥上,指引将士把被解救的贩卖人口往各个运输舰上转移。
他倒也没忘记被悍进驾驶舱里的阿撒迦。
银发皇帝一边往运输仓走,一边跟白狼骑说:“费了这么大劲把他弄来,我们在外面打了一整晚,但愿他别在里面憋死。”
抵达运输仓时,他和白狼骑却同时愣了一下。
被他强行掏出来的驾驶舱还在,舱门也是焊死的,但连着数百条导线的舱壁,却破了一个洞,像是被人生生从里面踹开。
尼禄皱眉,探进去看了看,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他揉揉眉心,转身对白狼骑说:“再发一条搜寻——”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他就像被一头猛兽迎头撞倒,摔倒在运输仓的地板上。
连耳边的全息面具都掉了,银发像溅开的月光一般,“哗”地洒满了整个兜帽。
阿撒迦身上那股暴烈的信息素气味,瞬间钻入他的鼻腔。
男人染血无数的双手,牢牢掐住小皇帝脆弱的脖颈,逼迫他像濒临折颈的天鹅一样,困难地向后仰起头颅喘息。
尼禄抓挠着阿撒迦的手,毫不犹豫,直接抬腿猛蹬。
却只觉脚底蹬上的是硬邦邦的岩石,连带腿内的外神经都在震痛。
运输仓内早已乱成一片,无数枪栓哗哗拉响,无数人在惊呼尖叫:“陛下!!”
白狼骑当即拔枪,阿撒迦却在听见枪栓声的那一刻,抱着尼禄一翻身滚进驾驶舱,彻底进入了射击盲区。
尼禄被迫跨在他腿上,一边疯狂踢蹬男人腹部,一边艰难抓挠紧攥脖颈的大手。
但当他喘息着与阿撒迦对上视线,他发现,戴着项圈的男人,此刻有着全世界最复杂的神情:
他的表情是冰冷紧绷的,狗嘴笼里的唇角下抿,杀气四溢;
然而那双金眸,却近乎绝望地微微睁大着,看着尼禄的神情,就像世界上最无助的幼童。
“……呃……!”
颈上的大手收紧,尼禄发出一声艰涩的喘音,踢蹬男人腹部的小腿,也在慢慢变得无力。
就在此时,阿撒迦突然向后猛撞自己的后脑,头骨和金属座椅疯狂撞击,发出异常可怕的哐哐声响。
尼禄颈上的手随之松缓。
他从极度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座椅背部有浓稠的鲜血,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淌去。
驾驶舱外,白狼骑湛蓝的双目早已完全赤红。
他丢下射线枪,双臂一撑,就紧跟着追进了驾驶舱。
狭小的舱内一下挤进了三个人,尼禄腰部被骑士发抖的手臂抱紧,只觉自己被两堵坚墙夹击,连鼓起胸腔吸气的空间都没剩多少。
白狼骑从背后抽出短匕,一刀刺入阿撒迦的手臂!
“放手!”
血花四溅中,阿撒迦却如同根本没有知觉,依旧牢牢扼着尼禄的喉咙。
“放手!否则我把你的手剁掉!”
白狼骑悍然厉喝!
那把深深刺入腕骨的短匕,立刻在骑士手中猛转一圈,即将把阿撒迦的手连腕切除!
阿西莫夫项圈的自保原则,在此时发挥作用,阿撒迦在被砍断手腕的前一秒,极短暂地放开了尼禄的脖颈。
白狼骑立刻抓住机会,一手抱着尼禄,一手抓住阿撒迦的残腕,带着他一起滚出了驾驶舱。
在把尼禄推向最近的狼骑时,骑士眼神极狠,一把擒住还要向尼禄追击的男人,两人同时狠狠砸向地面!
“喀嚓!”
白狼骑和阿撒迦的肩膀,同时重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骇人的骨裂声。
感觉到对方近乎非人的力量,白狼骑喝道:“开枪!”
他话音未落,枪声已起。
却并不是来自尼禄周围的狼骑。
“砰!砰!砰!砰!”
一身军装的黑发将领,自运输仓门口大步迈进,黑色的军装斗篷都在身后猎然作响。
他手里端着用来击杀星兽的光束铳,一双蓝瞳森寒如冰。
几声枪响,阿撒迦的双膝关节和肘部,全部炸开血花。
见阿撒迦似乎还想撑地站起,海德里希迅速推匣换弹,瞄准阿撒迦的心脏。
“别杀他!”尼禄捂着脖颈,嘶哑地叫道:“别杀他!海德里希!”
海德里希不声不响,抬枪瞄准。
“砰!”
阿撒迦心脏中弹,眼瞳一瞬放大。
他趔趄着,很快便向后倒去。
在倒下时,那双金眸缓缓闭合,掩去了最后一丝释然。
运输仓里一片寂静。
尼禄急促地迈开步子,先扶住倒在墙边的白狼骑,哑声问:“阿列克谢,你怎么样?”
“只是肩膀拉伤,治疗舱里躺两个小时就好了。”
骑士喘息着,眼神失措地看向尼禄被掐出鲜红指印的白皙脖颈:“陛下,您的脖子——”
“我没事。”
他立即传令随舰医疗官,让他们把白狼骑搬上舰艇。
手提光束铳的海德里希,还在运输仓的大门处静立着。
尼禄走到他面前,仰头凝视他两秒。
……一拳打在他脸上。
黑发将领的头都被打偏到一边去。
“陛下。”
他并未将脸偏转回来。
只侧着那张英俊的脸,低声道:
“最后那一枪,是麻醉弹。”
随舰医官急匆匆赶来。
来的路上, 他先看见一架浸满了血的悬浮担架,正一路滴滴答答往运输舰上飞;
又看见运输仓里满地杂乱的血脚印,和激烈的打斗痕迹。
一颗小心脏顿时乒乒乓乓跳个不停。
等赶到皇帝驻舰的医疗室, 看见熟悉的银发少年背影时, 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尼禄正站在白狼骑身后,小心地按上骑士的肩背。
他已经脱了斗篷, 但还穿着平民的布衣, 两只袖子挽着,露出干练冷白的手腕和臂肘。
让医官惊愕的是,皇帝的脖颈上,有几道骇人的鲜红指印,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攥着脖颈,试图置皇帝于死地。
少顷, 尼禄眼神一厉, 手里发狠似的一推。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喀啦“, 白狼骑脱臼的肩胛骨被接了回去。
“唔……!”
尽管尼禄的手法非常熟练,白狼骑还是止不住从喉间溢出痛哼。
尼禄卷下袖子, 用袖角给他抹了抹金发下的湿汗。
余光里看见医官, 他头也不抬:“过来吧。给阿列克谢检查一下伤情。”
确定骨裂位置后, 医官在皇帝沉沉的目光中,给骑士的肩膀植入固定支架,又将肌肉撕裂处理好, 这才小心翼翼禀报:
“请狼骑大人进入治疗舱休养。大约两三个小时的疗程后,骨头就会恢复如初。”
白狼骑急切道:“请记得为陛下敷药医治。”
又说:“在治疗舱里就不能护卫陛下了。等陛下安全回到王都后, 我再进治疗舱。”
尼禄嗓子还是哑的:“有狼骑保护我, 你可以先放心在治疗舱里接受治疗。我们将在这颗星球休整一个小时左右, 安置从星盗手里抢来的奴隶。一小时后, 我会再来唤醒你。”
他俩低声说话,医官就小心往皇帝的脖子上涂药,缠上极薄的纳米绷带。
检查过尼禄的喉咙和声带,医官又禀报:“因受到外力压迫,陛下声带有些受损。请陛下近期好好保养,预估三五日就会恢复。”
尼禄点头。
等白狼骑躺进治疗舱,他就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看着半透明的舱门自舱尾升起。
在被舱门覆过头部前,白狼骑反复叮嘱其他狼骑:“请在舰队开拨前唤醒我,也千万保护好陛下,不能让他再受伤。”
舱门完全闭合。
因为骨骼修复会带来非人的疼痛,舱内开始释放出大量麻醉气体。
骑士隔着一层半透明舱门,一双蓝眼睛一瞬不瞬,只盯着俯在上方的尼禄看。
直到瞳孔放大,眼睑缓缓闭合为止。
尼禄在舱边守了一会儿,便起身朝医疗室外走去,准备去查看角斗士的伤员情况。
经过医官身边摊开的医疗箱,尼禄在医疗箱里,瞥见了一小包冰袋。
他本来已经走过去了。
没过三秒,又若无其事地走回来,把那个冰袋揣进兜里。
因为处于运输和休整阶段,舰队各艘星舰都以舰桥连接,皇帝驻舰也与北境舰队、海德里希舰队的指挥舰连通。
尼禄带着狼骑们,踏上连接海德里希指挥舰的舰桥。
黑发将领果然一个人呆在指挥室里。
他右脸上多了一块微肿的红印,神情却与平日没什么大不同,只是一如既往潜心工作。
听见身后舱门开启的声音,他抿住唇角慢慢勾起的弧度,从指挥椅上系扣起身。
“陛下。”
海德里希朝皇帝俯首行礼。
尼禄挥手让他免礼。
随后,小皇帝似乎突然对指挥室里的所有设备,都产生了浓厚的感兴趣。
他一会儿看看光幕上滚动的情报,一会儿摸摸操纵台上的各个按钮,同时漫不经心问询一些战事情况。
等绕着宽敞的指挥室逛了四五圈,他才佯装淡然地负着两只手,走上指挥椅所在的平台。
“怎么不去治疗?”
少年帝王仰着头,盯着他脸上那块红肿。
“让手下所有将士知道将领挨打,莫非就是将军的驭兵之术?”
海德里希不看他,一双蓝眸只恭敬垂向地面,用恭敬而低沉的嗓音道:
“任何来自陛下的责罚,对人臣而言都是恩赐。况且,是我见情况危急,忘记提前知会陛下,才害陛下为此忧心。”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前传来一声冷哼。
尼禄侧开红眸,手里朝他递来个什么东西:“拿着吧。”
海德里希抬眸一看,原来是一个冰袋。
捏着冰袋的指尖粉粉的,显然,这是因为放在兜里时反复触碰,把小皇帝白嫩的指头都冻红了。
他不接。
只垂着眸,用更低的声音说:
“陛下,是我办事不利,愿意受陛下责罚。”
尼禄显然没想到他还要拿乔,一双漂亮红瞳都瞪得溜圆。
但皇帝永远不能低头言错,他只好压住恼怒,磨着犬牙问:“你到底要不要?”
海德里希:“敬禀陛下,一切错由都归于我,我本就该领受责罚。陛下以尊贵之躯亲自责罚我,实际是向我降下——唔。”
他只觉胸口一股熟悉的推力袭来。
是尼禄不耐烦听他废话,拿冰袋那只手抵住他胸膛,凶巴巴把他往指挥椅上一推。
男人便如同站立不稳般,向后趔趄几步,往指挥椅上摔坐下去——顺便扶了一把小皇帝的后腰,把他带向自己。
很显然,尼禄的容忍度因为男人脸上的红印大有提升。
尽管险些被带倒在海德里希胸口,他还是迅速撑住椅子把手,在对方双腿前站稳身体,顺带“啪”地把冰袋贴在对方脸上。
尼禄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他:“满意了?非要我亲自动手?”
海德里希看着小皇帝高傲的下颌线,脸庞明明冰凉舒爽,一双仰起的冰川蓝眼睛,却非常难得地流露出委屈和脆弱。
他不再作声。
自己抬起右手,慢慢按住脸侧的冰袋——顺带把皇帝的手也扣紧在冰袋上。
自德塔要塞相遇之后,尼禄其实很少再见他示弱,反而有点不自在。
他抬眸往别处张望,只说了句:“我的手很冰。”
语气硬邦邦,却也没有立即把手抽走。
大概是冰袋占去了太多注意力,皇帝竟然没注意海德里希的左手,此刻还轻轻握在他的腰侧。
少年腰身柔韧纤细,肌肤散发属于这个年纪的勃然热度。隔着一层指挥官手套和薄薄衬衫,海德里希的尾指指腹,像是在一块温热脂玉上,触到了某个微微陷落下去的部分。
他不动声色,指尖隔着衣料轻轻摩挲。
……原来是一个甜美的腰窝。
海德里希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他在梦境之外,第一次与尼禄这样近距离接触。
银发皇帝就站在他臂弯之内,连身上极淡的蔷薇冷香都清晰可闻。
只要他再一用力,这个性情高傲又暴烈、却拥有细韧腰身和甜美腰窝的小皇帝,就会立刻跌进他怀里;
尼禄将恼怒地瞪圆那双红瞳,一边高声呵斥,一边用力挣扎,却困在男人臂膀内动弹不得。
在狼骑冲进来以前,他将用力扣住少年的后脑,吻上因惊愕而张开的蔷薇软唇。
他的妄念中人,是银河帝国的至高君主;一个未来将分化成顶级Alpha的强者。
任何妄动,都只会让他不得好死。
男人心知肚明,却无法抑制地被这样美艳又残酷的妄想折服,身体中爆裂开熟悉的热潮。
但尼禄就站在他的近前方。
少年绑着枪带的大腿,甚至就在他腿间的半拳之遥,任何异动,都会立刻被对方觉察。
海德里希垂下眼睫,掩住眸底过于直白疯狂的情绪,并把注意力全部转向冰凉的冰袋。
“陛下,这一支被全歼的逃亡星盗舰队,有不少来自各大集团的星盗高层。”
他极尽克制地摩挲着那个腰窝,同时平静开口叙述。
“我正在彻查500余艘主战舰的智脑,顺带破解了他们的信用点账户,把缴获赃款尽数充入国库。”
一提及国库,尼禄那双散漫的红眸,立刻盯紧了男人的蓝瞳。
“……有多少?”
“不算很多,”海德里希回答,“预估只有118亿左右。”
这也远超他潜入时花出去的信用点了。
尼禄一边满意地勾起嘴角,一边又想起,数额如此巨大的赃款,不知道是星盗一路上卖了多少人口和毒品赚回来的,红眸又沉沉地冷了下去。
“领地内的战事应该还未结束?”
尼禄问,“我见你只带了两支机甲师和一个兵团兵力,大部队还在与星系领主交战?”
海德里希:“是的,陛下。虽然临时更改了进军路线,但不会对战事造成拖延。当我带着这支先锋部队折返,恰好能赶上索尔森星系的战役,对该星系进行前后包抄作战。”
在军事战术方面,主系统给海德里希的六维雷达图,是稍比尼禄胜出一筹的。
尼禄起初有点不服气,但随着战事数量激增,他不得不承认,海德里希在指挥方面确实极富才能。
他并非是会对能臣心怀妒忌的君主,一双含笑的红瞳垂下去,心情不错地赞赏海德里希:
“你还是那个总会给我带来好消息的将军。但愿我的麾下,将领之星将会越来越多,否则我实在担忧自己会太过依赖你。”
小皇帝话音落下,就觉得男人握在他腰上的手,蓦然收紧了。
他这时才觉察到,对方的举止,已经涉嫌对皇帝不敬。
尼禄危险地眯起眼:“海德里希。”
才刚开口,对方已经先一步松手。
“既然是陛下心愿,”黑发将领用微微沙哑的声线,说着完全违心的话,“我便也如此希冀。但愿能有更多比我更出色的将领投靠明主,为陛下分忧。”
一君一臣的谈话气氛又恢复如初, 仿佛已经把远程通讯时那段不愉快彻底翻篇了。
只有系统,抱着海德里希大幅度跳水的仇恨值面板,叽叽咕咕地在尼禄脑中小声叹气。
系统自己开解自己:【宿老师就喜欢卡bug赚差价, 由他去, 由他去……只要最终剧情点的时候仇恨值达标就行……】
尼禄和海德里希谈论了一会儿战后重建问题,由于心里惦记着那名年迈狼骑的伤情, 便草草结束话题, 准备离开。
海德里希觉察到小皇帝的手有往外抽的趋势。
此次辞别,皇帝将先回王都,而他要继续往领地深入作战。
下次见面,又不知道要在多久以后了。
便不动声色扣紧少年指尖。
“……而赫卡星系本身并无矿产资源,如果要在赫卡建立第四战区的锚点,”男人用锚点的话题诱他继续停留, “想必需要首先建立足够庞大的运输舰路, 才——”
就在这时, 指挥室内的检修舱处,突兀地冒出一颗糊着机油的脑袋。
副官:“长官!引擎没什么大问题, 随时可以启程噢对不起打扰了我我走了。”
副官出现就跟消失一样突然, 脑门上扎满了海德里希飞过去的眼刀。
尼禄冷不防被别人发现自己给下属送冰袋, 脸上顿时不太挂不住。
他欲盖弥彰地嗤了一声,把冰袋丢进海德里希怀里,重新负手站定, 恢复之前冷淡笃定的模样。
“把清算事务交接给我与狼骑,立即启程前往战场, 避免延误战机。
“你的君主将在王都守候, 期盼你早日率军凯旋。”
指腹触腰的温度, 和尼禄身上、属于未分化Alpha的蔷薇冷香, 都在这一刻离男人远去了。
海德里希眸色沉沉,面上却毫不显露。
他只是一如既对皇帝行礼:“谨遵陛下意愿。”
这次在荒星行动,尼禄和支援舰队从星盗手里夺回了3000多名角斗士,280多名Omega奴隶,全部佩戴着星盗改制的阿西莫夫项圈。
北境舰队带来的随舰医官们,正挨个为他们检查身体状况。
Omega因为要以容貌和生育机能决定出售“品相”,星盗会让他们保持相对良好的身体状态,只是因为体质脆弱,又受惊过度,很多人都出现了惊厥、呕吐、昏迷等应激反应。
而那些用命为星盗敛财的角斗士,情况就惨淡多了。
尼禄走向专门用来运送伤员的医务舰。
这里灯光明净,墙体雪白,以无菌玻璃隔出一个个4平米单间,里面放着医疗舱、输液器和大型检查设备。
大部分角斗士被打过镇静剂,正在医疗舱内安静沉睡;
零星几个人还在由医官确认麻醉药耐受性,神情麻木地坐在舱外等候。
尼禄一路走一路看,红瞳深处冒着一股冰冷的火。
直到他突然止步,跟随他身后的狼骑们,便也驻足立定。
干净的玻璃隔间里,鬓发霜白的狼骑正坐在治疗舱边。
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身上的累累疤痕,便更加触目惊心,而胸口的银叶蔷薇纹身处,伤疤却相对少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在生死搏杀中,拼尽全力护住的缘故。
在没有主人命令时,他便神情呆滞地坐在地板上,视旁边的椅子为无物。
尼禄在他面前蹲下,好与他平视。
然后,他用最温和的语气问:
“还记得我吗?我是尼禄。卡厄西斯家最年幼、最不成器的那个皇子。”
老狼骑不出声,两眼空洞地望着他。
“叶卡?”大皇女的名字。
没有回应。
“埃利诺?”二皇子的名字。
没有回应。
“诺伊?”三皇女的名字。
没有回应。
“艾萨克?”四皇子的名字。
没有回应。
尼禄想了一会儿。
顿了顿,他又说:“父王呢?卡拉古·奥古斯都·卡厄西斯?有印象吗?”
直到这个名字出口,老狼骑死水一般的眼眸中,才微微有了波澜。
……是父王的狼骑。
尼禄的手指攥紧又松开。
他可以在战场大开杀戒,也曾把叛党吊在太阳宫门放血,但绝对不擅长应对所有来自过去的人和事。
对他而言,生命就像被撕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像梦境一样柔软飘忽的蔷薇色,另一部分则是铅灰的,尤铁一般冷酷而凝重,上面丝丝缕缕淌下来的,全部都是鲜血和泪水。
他在铅灰的那部分,已经停留得太久了。
以致于有时真的会认为,那段蔷薇色的岁月,只是一场迷梦,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妄想。
于是,当迷梦中走出活人,他简直像一个孩童一样手足无措。
尼禄笨拙地说:“已经没事了。我会把你带回帝国,好好休养。”
在单间过道巡视的随舰医官,恰好走到这一排,看见皇帝在跟一个角斗士轻声说话。
他本想行个礼就赶快走开,但听见少年温存的说话声,医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谨慎靠近那群杀气腾腾的狼骑。
他小声道:“陛下,这位伤员的大脑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您想看看吗?”
见有外人过来,皇帝又变得冷淡:“好。”
他面前悬空出现了一个光屏,上面显示一颗正在转动的半透明大脑,其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分布神经。
尼禄可以清晰看见,一株纳米级的外来神经束,从大脑最下方的延脑部分伸入,如树枝般探出显微镜都难以辨识的极纤细分叉,探进大脑的各个功能区。
医官又打开了一个健康人的参考用脑图。
相较之下,老狼骑的脑图里,很多功能区已经开始萎缩,在探镜下显示出枯萎的灰色。负责储存记忆的海马体,也已经被一层阴霾完全掩盖。
“这一株神经束,就是阿西莫夫项圈接入后脑的部分。”
医官指着光屏解释,“暗沉部分则是因为,伤员被使用了大量的兴奋剂和迷幻剂,致使脑功能大面积萎缩。
“医务舰上的伤员,大半都有这样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不可逆转的永久性损伤。”
尼禄平静地听着,指着那株探入延脑的神经束,说:“我听说阿西莫夫项圈只要戴上,就没有摘除的可能。
医官:“敬禀陛下,的确如此。阿西莫夫项圈的诞生环境,就决定了它不存在被摘下的可能。它是您的曾曾曾祖父,伟大的海勒姆·卡厄西斯先王,为了彻底铲除极度猖獗的达迦草毒贩而设计的——”
尼禄知道这段历史。
帝国历784年,达迦草首次从恩克里尔星球被发掘并采集。它会使人产生强烈舒适感和亢奋感,且由于直接作用于精神力,无法被当时为止的任何手段检测出,于是成为新型毒品之王,迅速席卷帝国全境。
而当时的皇帝,是大名鼎鼎的“杀戮帝皇”海勒姆。
他对达迦草侵蚀帝国现状深恶痛绝,但由于贵族阶层早已开始暗中制衡王室,达迦草流通又有滔天暴利,皇帝屡次下达禁令,却收效甚微。毒害之风渐长,帝国治安混乱。
——于是,海勒姆皇帝采取了最狠戾的手段,亲自制裁死不悔改的囚犯。
他对贩毒者施用前所未有的酷刑,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并让所有在死刑场对枪口嬉皮笑脸的星盗,全部戴上了阿西莫夫项圈。
重刑犯被充作不计人力的基建工具使用,有些甚至会在海勒姆皇帝心情不错时,被赏给极力索要的受害者家庭和仇家。
项圈指令权限完全下放给这些仇恨者,而当时的帝国星律中,无论对佩戴项圈者施以怎样残酷的私刑,都被视作是合法合理的。
阿西莫夫项圈直接作用于大脑神经,可以轻易击溃最穷凶极恶的匪徒意志,也可以从达迦草的幻境中,将那些成瘾者重新夺回。
他们成了海勒姆皇帝最特殊的敢死部队,在对项圈做过隐匿设计后,他们甚至能为帝国所用,潜入毒巢,带回大量有关达迦草的情报。
因为原本就是重刑犯,海勒姆皇帝在使用他们时,也并不需要计算成本和生命代价。
这是一段后世多有诟病、褒贬不一的历史。
但至少在当时,阿西莫夫项圈发挥过无比强大的历史作用:这是银河帝国治安程度最高、星盗集团最低迷的一段时期,同时,在两代卡厄西斯君王的努力下,险些将帝国侵蚀殆尽的野生达迦草,也被从银河系范围内完全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