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是一美妇人。见了他的面貌,对方也是一惊,歉疚道:
“是我错认了,真是抱歉。”
拏离问:
“您所寻何人?在下或许能帮助一二。”
妇人温和笑笑:
“那是我一个恩人,当年他给我指了条明路,劝我去梵海修行……我的一生,都被改变了,我感激他。”
妇人离去后,拏离站在原地,又要了一碗鱼汤。
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三千五百六十八年,这个世界的大半部分,已经不存在了。
梵海一片黑暗,只有那三个光秃秃的大字格外显眼。
拏离心想,当年自己多么愚蠢,怎就听了梅丛凝哄骗——他说得道了就不会寂寞,他便执着了这么多年。
他只是怕寂寞而已。怕被悬挂在铁钩上,被夜风吹得左右摇摆。身边所有人都死了,他感受到的不是死亡威胁,而是那仓惶月下,比死亡还寒冷的孤寂。发不出声音,得不到回应,母亲温暖怀抱渐渐远去的悲哀。
两千八百九十九年,拏离喊出了这个字。上下唇分开,最原始的呼喊。他幻想母亲打开秘境的通道,是否也想到这边来,再见一次自己宠爱的小宝。
……一千九百三十二年。
世界已经消失了,他早已不再寂寞,习惯了守着回忆忍耐。将那相处的过往撕开揉碎、反复啜饮,其实他依然不大懂情爱,只是……
遇见我你也觉得幸运吗?
他对虚空发问,没有人能回答,书又翻过了一页。
……一年、一月、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一毫。
他依然手握着刀,但万物再没有间隙可解。宇宙的膨胀收缩同时进行,他变得无垠,又变得渺小,他回到了那里。
睁眼,苍老的容颜映入眼帘,依稀可见这人当年,是怎样一个美男子。
观音醒来了,他动作间带起的风,将对面那具遗骸,就这么摧为了粉尘。
拏离走出这个山洞。寥落天地,没有迎来他想象中的美好。他锁闭了修炼的道路,却难以抵挡欲望蔓延。
拏离叹了一口气。
他划破手指,绘下法阵。
倒转因果、逆走时间。
……山门前,一个浑身伤痕的弟子,赶在最后一缕残阳消逝前,爬上崖边。他狼狈不堪,眼中却闪耀着难以忽视的光华。
直到另一个少年走上前去,一脚踩在他手掌上。
疼痛,使他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头也深埋进泥土里。
“你不还手吗?”
他的出现,让几个相熟的同门都感到惊讶。拏离无视那些目光,将这少年扶了起来。
“……还手?”
拏离对他点头:
“他欺辱于你,所有人都看见了,却无一人出手阻止;在座皆是比你强大的人,也包括我。我可以帮你,但你日后要面对的困难很多,我并非每次都能分神。”
几秒过后,两个少年撕扯在一起。最终以蔺含章发狂般咬下赵兰庭手上一块皮肉告终。
他也挂彩了,但往后无人再敢这般欺辱他。蔺含章回过头,想谢谢那位好心的师兄。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
拏离注视着他,仿佛已经注视了千万年。他轻快地笑了,温声道: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往后种种,须得你多考量。”
这世界的命运,就被轻飘飘地放了在一个少年肩上。
拏离转身离去。蔺含章再度听到他的消息,是众人都传说那位师兄闭了死关。
他莫名地叹了一声,心中空落。不过很快,又投入到眼前的秘文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
藏山迎来了新的一轮游客,导游举着彩旗,将他们带到一座古建前:
“此处,是后人仿制的藏书阁。传说当年发现‘照力’——也就是核能源的蔺贞,就是在此处得到启发。”
人群中的大多数,或用手机拍着照,或专心听导游讲解。也免不了有人私语道:
“这人真的存在吗,那么多年前就发现了核……要知道真正把核聚变稳定下来,也就这几百年的事。”
“他不存在,难道这些东西凭空冒出来的?”
另一人回复道,
“不过倒有种可能,他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智慧,总结出来最后署了他的名。”
“嗐,肯定不存在这么一个人的。那记载还说,当时的人都有超能力,蔺贞还活了几百年呢。”
“传说嘛,总有点夸大的地方。那都来旅游了,不听点当地传说?”
一个稚嫩的嗓音响起,小女孩指着天空:
“哇,有神仙。”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缕细窄天光下,空中的一片云翳,居然散发着异样的华彩。
“我去,别是太空梯塌了,早就说那玩意不稳,这下好了,星际大新闻。”
“瞎说,哪都有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真塌了怎么不砸着你。”
导游一反常态,也摸出了手机,兴奋道:
“太幸运了,这是极为罕见的‘日晕’,当阳光照在云雾表面,经过衍射和漫反射作用,形成佛光的自然奇观……”
游客纷纷拍照留念,连那块“我在藏山很想你”的牌子,也被换着角度拍了无数遍。
只有一开始出声的女孩有些不满:
“我真的看见了嘛,有个人飞上去了。”
一旁的母亲微笑道:
“乖乖,飞也不是多难的事;妈妈的爷爷奶奶,最初也是‘飞’到了新世界,我们才在那边定居的呀……”
无限黑暗中,星球缓缓转动。似乎有人,从尽头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长夜安谧,路途遥远,坎坷而来……
前路光明。
2L:lz村网通?卦师完结快二十年了。
3L:他说的是一小时前刚更新的内容吧,我都看蒙了,是不是作者号被盗了?
4L:看作话的语气不像……
5L:???我错过了什么 作者不是不写了吗
6L:作话我贴这了不算盗文吧[图片]
7L:什么叫早就写好了结局一直没写上
8L:我都不记得最后是什么结局了
9L:哈哈,我是新粉!!刚看完就有更新
10L:楼上别高兴太早,看了还不如不看,无语。
11L:最后不是蔺贞研究出上古法阵,把反派一波带走了?
12L:慕名去看了,orz好毒
下面是剧透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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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补的结局还是接着《天命卦师》正文结尾,蔺贞报了仇,封印拏离……然后新加的剧情里,拏离又醒了,而且他也学会了混沌阵,直接一招逆转乾坤,回到了所有事都没发生的时候,然后没了==
13L:……还好我没看,楼上好人。
14L:妈呀,中间发生了啥
15L:你们得了吧。当年不就一大批人说烂尾,十几年过去才被吹成神作。现在可能作者年纪大了看不得坏结局呗,所以加几笔。
16L:不是 年纪大怎么了 总得让人服气吧?这中间差得内容都差出去一本书了 结果随便写个happyend打发谁呢 搞得反派和主角一样 心眼子太偏了
17L:戾气这么重,看来是追连载的,老哥辛苦了
18L:……
19L:我新粉觉得还好,师兄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大家立场不同而已
20L:不是什么坏人——把人杀得只剩书名,重新定义坏人
21L:师兄美丽,却实在狠毒
22L:师兄狠毒,却实在美丽[表情]
23L:我真纳闷了,为什么不管当年还是现在,滴血观音到底哪里来的阴间粉丝,三观跟着五官走是吧。
24L:现在不是“多亏师兄照拂”的时候了?没有师兄主角能入门吗?
25L:说师兄粉三观不正,蔺贞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表情]
26L:跟同人女没话说
27L:主角自己前面那么弱每天就知道师兄救我,后面师兄一出事立马背叛。站在他的角度,你敢说师兄不好?
28L:杀的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
29L:吵这个有用吗,我们这的人放文里,估计都是洞天里的炮灰。
30L:别的不说,他这点挺厉害,要是我被凡人折磨,早把人都杀光了。
31L:宗门里的师兄弟们又做错什么了我请问呢?
1654L:老粉表示,这些内容十年前就吵过一轮了,现在还在吵,爸爸我服了。
1655L:我也服了,当初拏离黑化就涛了八百回了,差点把作者骂到断更。后面蔺贞没杀他,又一堆骂烂尾的。
1656L:那是因为这本书是从蔺含章的角度写的,谁知道拏离那有什么事。要是换他做主角,肯定又不一样了。
1657L:反派粉又来了,但这书主角就是蔺含章啊,假设这么多有意义吗。
1658L:二极管又来了,骂我反弹
1669L:我回来了!我刚看完新更新emmmmm,感觉也不是不能接受?起码这样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1670L:走火入魔了你,都是虚构的东西,有什么活不活的。
1671L:那么问题来了,一千多楼了,围绕着这个虚构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1672L:就事论事,就说这本书是不是烂尾?
1673L:我觉得不像,像是太乙第一拏离梦男蔺含章的手笔,估计他托梦给作者了。
1674L:同人女收收味
1675L:有没有意义的,这么多年后还能有人记得,不就是意义么?起码这个帖子,让我回忆了一下青春岁月(。
1676L:我也 我甚至怀疑现在跟我吵架的还是当年那批人==
1677L:凡人修不了仙,人生也没有几个二十年,能有个记得住的东西也挺好
1678L:起码不是打着情怀的名义出来圈钱……
1679L:这种过气三流小说有钱可圈吗
1680L:我赞同1677,就这样也挺好的,就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吧
---------本帖已锁,请勿再跟---------
关上电脑,她从桌前站起。
狭小的一居室里,回忆一涌而上,这么快就二十年了。
门被敲响,大概是搬家公司的人到了。她打开门,映入眼帘,是两个画风与此处十分不符的帅哥。
门外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知天机为何将他们引到此处。
拏离传音道:“不是说修正案已完成了吗,怎么还有附加?”
蔺含章从业多年,也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此时,他们正穿着符合这个小世界的服饰,甚至变换了短发,却依然难以抵挡一路注视。
“好像不是任务。”
蔺含章说话间,已施放蛛丝,打入对方脑内。按照规定,小世界中不可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问个话,消除点记忆还是很必要的。
他还未开口,就听对面那人道:
“你们好像我看过的一本小说人物。”
宋招也不知自己为何说这些,嘴却止不住地向外冒话:
“就是那个《天命卦师》,你们看过吗?不过你俩还这么年轻,估计没听过。我初中的时候这本小说可火了。
不过我也没怎么看完,后面我就考试去了。我当时还写了它的同人文,写了好几本——里面有个人物跟我名字很像,叫宋昭斐,我以前也叫招什么的。
而且还是男孩,我当时就想,我要是他就好了。那么有天分,还有家人宠爱……我要是他就好了。”
她说着,羞赧地笑了笑:
“不过我那时候,也就是个初中生,写的东西都很幼稚,什么情情爱爱,把现实里没有的东西胡乱堆砌一通……现在根本都没法看。”
“也不一定。”
拏离瞄了一眼室内陈设,几沓稿纸堆放在靠近床头的地方。
“你现在还写吗?”
“……不经常写了。”宋招说,“我就是自己写着玩,我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拏离悄悄问:“要消除她的记忆吗?”
蔺含章轻叹口气:“还是消除吧。”
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他们走下电梯时,正好碰上来搬家具的工作人员。擦身而过,不免也多看了这两个容貌出挑的年轻人几眼。拏离对他们笑笑,走出单元楼,挽住蔺含章的手。
黄昏的街道上,孩童散学的嬉闹,和三两家点燃炉灶,锅铲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两个男人在街上挽手,少不了吸引异样目光。好在二人也都老神在在惯了,根本不当回事。
走到热闹处,更是有不少年轻人举着手机偷拍,甚至大胆上前来要合照的。拒绝了几个“练习生选拔”“明星经纪人”的邀请后,他干脆使了个障眼法,拉着拏离从人群中消失了。
最后二人站在一栋大楼顶端,才得了些僻静。蔺含章无奈摇头:
“这个小世界的人也太多了。这么多的人,既不修炼,也没魔法,科技树又歪……”
他还憋了一句话没说——他和拏离,居然就是由这个小世界的居民创造的。
创作者、追捧者的念力缺一不可,才能使他们得到点化。而能最终觉醒的也是少数,藏书阁中亿万本图书,便是潜藏着渺茫机会的一个个小世界。
蔺含章,作为同人文飞升第一人,也凭借多年出色表现,荣任藏书阁管理员一职——兜兜转转,他到底是个看书的。
对此,蔺含章也感到有些荒谬。他只是想从那书海中找到拏离存在的一本,没想到一找便找了千年,众人干脆推他做了这个民官。
好在,他的等待没有白费。
越过拏离,身后是高楼林立的大都市。而繁华之下,也掩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千百年旁观,他终于明白拏离失败的原因——极端完美的世界并不存在。
高楼上的灯带照不亮贫民窟,即使上天没有如昭示灵根般,明确地把命运写在每个人身体里。血液的细微差别,依旧阻挡着不少人寻求幸福的步伐。
正如他曾经费劲要对付的主角,在这个世界里,也不过是个缺爱的初中女孩……事到如今,他早已放下了。
拏离站在大厦边缘,独属于钢铁丛林的飓风吹拂,将他的短发向后刮去。他穿着件白色夹克,一条牛仔裤把腿包裹得又细又直。蔺含章看了心痒,从身后将他揽了下来,凑在耳边说:
“师兄此番也劳累了,要不要去吃点什么,或让我慰劳师兄一番?”
没等他说些更不得体的话出口,拏离转过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在宋招家拿的。”他边说,边调出里面的邮箱,“……这几个拒稿的,我们挑一个托梦去,让人给个机会。”
蔺含章一挑眉毛:“这样好吗?”
“我不也是怕他们有眼无珠,错失良机。”
拏离笑得无辜。
“能让你得到点化的笔者,怎么说也是文曲入命,要吃口饭怎么就不行了呢。”
“管理员做事,可是要收酬劳的。”
“那只好请您宽限一二,”拏离攀着他脖颈道,“多少给我留些力气……免得误了……工作。”
“我以前怎没发现,师兄也有如此狡猾的一面?”
“你喜欢么?”
“……喜欢得很。”
他冷不丁问:“阿贞,以你的聪明……我们是否还在故事中,谁又是主角呢?”
蔺含章听着他的心跳,直到二人慢慢同频:“那重要么。”
“倒不重要。”
“又为何问?”
拏离把玩着他的耳垂,直到那块肌肤被揉得发红,连带着这具身躯似乎都热了几分,才笑道:
“所处什么角色,早已不是我所在意的。我只庆幸我们还有以后,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第146章 番外:现代AU
蔺含章人生前十五年里,基本在医院度过。他身体不好,娘胎里落下就大病小病不断,没少喝药打针。在别人玉雪可爱或活泼开朗的年纪,他活像个纸扎的娃娃,马上就要推进去烧了。
好在,他还是活过了十五岁。
都说早慧易夭,他就是那种机灵过人的小孩。幸运地没死去,聪明却一直延续着。上半天课打半天吊针,也硬是让他连跳两级还冲进了年级前三。
高考这年,学校惊叹于他病骨支离还有如此旺盛的学习欲望,甚至薅了正在高校读研的往届学长回来给他们打气。
学长一进教室,教室蓬荜生辉——不开玩笑,他那张美丽的脸,在灰头土脸的高三里,比正中午太阳还要亮。学长一个微笑,蔺含章对生的渴望比当年从手术台上下来时还强。
大概是学校有交代,学长特别关注他——彼时作为年级里最小的学生,又整天像个丧尸游魂,蔺含章没少挨cei。学长对此笑咪咪道:
“现在或许有些人还在以欺凌弱小为乐,但你们早知道,德行不端的人,成绩再好也没用——校长请我来是给你们讲些道理,谁要是听不懂,我也略通一些拳脚。”
他说到做到。散会后,蔺含章被堵在校门口。堵他的人倒没听学长演讲,他们是外校混子。蔺含章深知这些人的疯狂,刚打算花钱消灾,学长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你们干什么?”
混混看他一眼——推着自行车,穿着休闲装,手上还揣了个肉夹馍——夹里脊的,香得很。
“小白脸,没你的事。”
学长漂亮的眉毛一皱:“你们成年了没?”
“嘿,你小子听不懂——”
他话没说完,学长把肉夹馍叼在嘴里,一手把蔺含章拉到身后,一手举起自行车,扔在那几个混混身上。
学长看着颇为清贫,坐骑也不是什么碳纤维,纯纯的旧时代工业淘汰品,砸下来几十斤重量,他居然单手就能掀动。
一席洗得发白的运动服,一双帆布鞋,一个肉夹馍,加上一个看着清瘦斯文的年轻人,居然能把三个混混揍得十五体投地。
学长打人的神情是那么优美,那么认真,若非保安匆匆赶来,蔺含章怀疑他能把这几个人脑子都打出来——估计也没多少。最后,他扶起自行车,拿下肉夹馍咬了一口。
蔺含章呆呆地看着那张脸,浑身一阵难受。他怀疑自己犯病了,一会酥酥麻麻的手脚发软,一会又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一会如坠冰窖后背发凉,一会又脸上热得能煎鸡蛋。
完了,他这回肯定得绝症了。蔺含章心里满是悲伤,学长看见他如饥似渴的目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馍,肉痛道:
“……要不我请你吃一个?”
蔺含章吃到了肉夹馍,加了里脊和火腿的,学长说他需要营养。蔺含章没好意思说自己每月吃的营养品能盘下好几个肉夹馍摊,也没说他小时候生病太多,味觉已经退化得厉害,只是默默把饼吃了。
分别时,他想问学长的名字。学长叼着刚买的烤肠,跨上自行车,从胸前取出张学生证,晃了晃。
——拏离。
这个名字让蔺含章辗转难眠,夜夜回忆着那天的细节。在连续失眠了三天后,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要给拏离买个好点的自行车!
蔺含章不仅聪明,还很有钱。
在他小花了几个月零花钱,为拏离购置了一辆高档自行车后,却又有点犯难。
……这该怎么送出去?
思来想去,蔺含章还是打算投其所好,先请人吃个饭算还了先前人情,再顺势把这礼物送了。
对吃饭这种小邀请,拏离答应也爽快。不过当他穿着T恤衬衫牛仔裤,怀里还揣着实验服,走进那间高档餐厅时,还是略微愣了愣神。
正当蔺含章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妥时,拏离再一次展现了他非常人的一面——入座点单一气呵成,用餐礼仪更是堪称高雅。仿佛他不是骑着那辆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二八大杠来的,而是坐着加长宾利,踩着红毯走进来的。
当蔺含章略显忐忑地告诉他,自己给他买了辆车时,拏离的反应也十分自然:
“什么车,B开头还是L开头啊?”
说罢自己又笑了:“别紧张,我开个玩笑。不过你才多大,就想着给人买车了。”
蔺含章支吾倒:“就是……上次看你的自行车有点旧了。”
“那谢谢了。”
拏离用餐巾擦拭嘴角,温和且认真地说:
“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学长能帮你的一定帮。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不是吗。”
蔺含章这才注意到他眼角微微青黑,神色也带着些淡淡倦怠。他心中突然有了隔阂感——难为拏离还愿陪他过家家,他才多大年纪,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于那辆“豪车”拏离也只客气地赞美了几句。从连膜都不揭的态度来看,他也不打算使用。未成年赠送的物品,家长随时可以追回——拏离扛着自行车走的——意识到这点,蔺含章又是一阵天昏地暗。
虽然没指望送个礼物就能让对方多看自己几眼,他的少男心还是碎成了一地渣滓。
等蔺含章拼好他的玻璃心,高考也结束了。
他这个新晋省状元打马游街的同时,这个地方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新闻。
——眼看就要出成果,研究生一把火烧了实验室多年的研究数据,现在人已经拘留了。
查来查去,原来是研究课题有很大争议。一说是基因学的重大突破,能够造福人类。也有人说,那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不能打开。这个研究生显然是后者,再往深查,他居然是当年立项的几位老师中,元教授的亲儿子,元宝,后更名拏离。
原本满校园可见的优秀毕业生宣传照,一夜间撕得干干净净。蔺家父母也忧心道:
“小贞,要不你换换志愿。出了这么大的学术事故,万一其他方面也受影响呢?”
蔺含章给拏离打了几十个电话,只有一个回应。拏离嗓音淡淡:
“我刚拿到手机,我没事……”
蔺含章赶忙说:“学长,我相信你。”
一阵沉默后,那边嗯了一声。
据说是有师生联名上书,拏离最后好歹保住了本科学籍。过了几年,又有人说国外领先公布了实验结果。
再之后,便是全球范围的叫停。偶尔有人提起,再说两句:当年还好有个学生跳反,不然篡改基因的后果不可估量,贻害无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对这年十八的蔺含章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终于牵了拏离的手,对方也没有甩开。
拏离只是看了一眼,任由这个比自己还高小孩,把他们的手一齐揣进他的昂贵大衣里。
夜空明亮,灯光璀璨,逐渐有雪花飘落。为掩紧张,蔺含章说:“圣诞快乐。”
拏离捏了捏他的手心:
“这只手很矜贵。”他缓缓说,“而你握住的这只手,还有洗不完的盘子,杀不完的鸡。”
拏离被行业开除,又不爱做台前的生意,找来找去,目前在干后厨。
他做饭实在没天分,甚至只是个打杂的,白天还兼送外卖。
“……那都是一时的。”
“其实我不在乎是否一时。”拏离说,“我只是想说,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很极端;如果你要向我靠近,就要承担被拉下水的风险。”
蔺含章说:“不是你太极端,是这个世界太凑合。”
拏离难得呈现出一副怔楞表情:“或许吧。”
“我已经成年了。”
“嗯。”
“那我可以亲你吗?”
“……嗯。”
拏离在一些方面很极端,另一些方面又很随和。比如对于他的亲近,从一开始“小孩子对前辈憧憬是正常的”,到后来“初尝禁果好奇心强情有可原”,再后来“创业压力大需要发泄”……他居然都一声不吭地顺从了下来。
等这个感情迟钝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在民政局前了。
蔺含章没有接手家里生意,而是乘着世界工厂崛起的东风,做起了跨境贸易。以他的头脑和手段,很快赚得盆满钵满。此时快心满志,眼见就要迎娶心上人,他一时得意,忍不住道:
“我十五岁时的梦想,终于在今天实现了。”
拏离这才反应过来,幽幽地说:
“……你不会这么早就存着这种心思吧?”
“那当然。”
“天呐,”
拏离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却被对方箍得紧紧的。他只能叹气:
“我真是太不道德了,我要回去把以前的聊天记录都删了。”
“你还留着吗?”
蔺含章双眼放光,挨挨蹭蹭地贴着他。
“嗯……我觉得寂寞的时候会看。”
拏离还没意识到自己透露出是怎样的信息,抱怨道:
“难怪你送我那么贵的自行车,我还以为你从车库偷拿的,不知道价钱,结果等了几个月都没见你父母来要……那天去你家吃饭的时候,我还偷偷问你妈了,难怪她笑得那么开心……”
“送老婆的东西能差吗?”
蔺含章挑了挑眉毛,将短发捋到后脑。几根没打上发蜡的碎发散落额前,更显俊美风流。拏离看他这样,有点被美色所惑,不动声色地把证件领了。
红本在手,蔺含章往兜里一揣,笑眯眯地:
“我保管就行。”
拏离偏头睨着他:“我就这么让你没安全感吗?”
“我是珍宝乍得,不知该如何了。”蔺含章说,“这一张证件也没什么,无非多了层婚姻关系。我们早已是挚友、知己,还是公司的合伙人。有这张证,更多是证明我梦想成真。”
“你这梦还挺现实。”拏离点评道,“我还以为十几岁的男孩梦里,都是跑车、钞票、花天酒地之类的。就算和伴侣有关,也是王子公主那种……你居然就梦到民政局这个阶段了。”
蔺含章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笑得意味深长:
“那你是不知道,我想得还有多‘现实’——还需要学长配合我们慢慢实现了。”
一听他说配合,拏离都有点噎着,挣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