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by解虎锡
解虎锡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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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
拏离言语中颇有些责怪——蔺含章此时模样,在他眼中也不好多少。
一连飞行十来日,说风尘仆仆都是客气了。加之他本就身形清瘦,若非一身法衣还好好穿着,简直像逃荒中途似的。
这两师兄弟以往虽说不上穿戴多奢侈,也起码是堂堂仪表,弹冠振衣。如此狼狈模样,还真少见。拏离一介剑修,倒习惯了裹血力战,勉强一笑道:
“……你还看不出此处危险么,怎么跑到这样地方来了。”
蔺含章却顾不上寒暄,正色道:
“含章有一要事,特来此处寻师兄通禀。”
得了首肯,他便把自己在河边遇上宋祁一事,举要删芜地说了。
说遇见宋祁时,他已被鬼修所伤,仍拼着全力击中对方,逼其遁逃;待他赶到时,宋师兄已经原地疗伤,他听他说明情况后,不敢耽误,日夜兼行地来找大师兄通告。
说罢,也呈上了宋祁的拂云剑。剑尖那点气息虽已淡得不能再淡,好歹还是能感知得到。
拏离听时眉头不时轻耸,最后看过那剑,才轻叹道:“你做得对,此事的确需要人知道。”
说着,又话锋一转:“只是那鬼修已经把宋祁伤到不能行动的地步,又怎不乘胜追击?我看你不止是事后赶到,而是也同着宋祁迎击鬼修了吧。”
蔺含章本想说是那鬼修不似全盛,气息也十分衰败。可听拏离这么瞎猜,倒还更合理些。
他一个正道修士,总不好对死气太灵敏。况且他也确实攻击了那鬼修,甚至破他一道阵法。
他也就呐呐应了。拏离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换了血衣,将身上略收拾一番,拉着蔺含章落回沼泽里。
和拏离同伴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在守在一禽类灵兽的尸身旁。
那飞禽有数丈长,喙部乌青,羽翅灰蓝。背毛似乎带翳膜,血水不侵;跗蹠修长,生有鳞片,趾间有蹼……从他以往看过的书中,蔺含章认出这是只黑嘴蛇鹮。
黑嘴蛇鹮之所以称此名,就是因为其喙漆黑,并且是另一种灵兽——金银蚺的天敌。
这只蛇鹮长到这么大,也算五品以上灵兽。它的冤家则更为珍贵:金蚺生来鳞片金棕,蕴含火精,每十年一蜕皮,遗下的蛇蜕刀剑不入,且轻薄柔软,是十分好的护体法衣。
金蚺蜕皮九次,寿命达百年以上的,则为银蚺。此时的金银蚺褪去颜色,也祛除了体内杂质,相当于人修的洗筋伐髓。银蚺不再蜕皮,而是生有鳞甲。披此鳞甲,可抵天雷。
眼前就有一个即将进阶的修士。虽疑惑拏离怎还需自寻渡劫法宝,蔺含章也看出他对这银蚺鳞势在必得。
拏离与蔺含章身穿的,都是藏剑峰弟子服饰。那两名通鼎的修士一看,脸色便不大好。其中男修开口道:
“师兄不是说好与我兄妹二人共捕银蚺么?怎又叫了人来。”
他话语中的“共”字咬重了些,大概是先前做过什么约定,待杀了银蚺,要同享胜利果实。此时又多出一人,还是站在拏离那边的,他自然心中不爽。
可他二人衣冠齐整,顶多有些草叶残枝类污垢。反观拏离更像是出力的那个——况且在他一个几近金丹的剑修面前,这俩炼丹的竟还有资格提要求么?
师兄也太好说话了。蔺含章这么想着,目光不免带上些嗔怪。拏离只当未见,淡淡道:
“这是我师弟,修行阵法。有他在旁掠阵,对付这银蚺也轻松些;至于他的报酬,自然从我那份里扣。”
那男修这才转好,客气地与蔺含章互通了姓名。
这两修士是一对血缘兄妹,外表都颇风流。兄长名薛绍,小妹名薛紫宁。二人一个炼丹、一个驭兽,其中倒是妹妹修为更高些,还带着一只灵宠。
拏离身上有内门法宝,先设法与施星递了消息,才指点着蔺含章布阵。兄妹俩被隔绝在外,心气都有些低落。既怕拏离反悔不与他们平分猎物,又怕惹恼了这个剑修,无法安全走出这片沼泽。
薛紫宁抚着手中金钱鼹,冷声道:
“一条银蚺也算不得什么,师兄就要叫人来帮忙了……这秘境中可还有得是宝贝,我的小金可都能找到呢。”
拏离听了这话也没恼,只说:
“秘境中有鬼修踪迹,二日内若捉不到银蚺,我便要放弃了。”
兄妹二人对看一眼,都有些惶恐。薛绍先开口道:
“难道师兄不准备与我们同行么?往后在秘境中找到的宝贝,都可按我之前承诺,师兄占一份,我与紫宁共占一份。”
见拏离不动声色,他又放柔语调:“师兄一路护我们安全,你占大头,我们拿小头也是可以的。”
“我只需要银蚺鳞甲。”
此言一出,二人面色都微沉。被传送到这种地方已经够倒霉了,若不是抱上拏离这条大腿,他俩怕要无功而返
——既然看不上金钱鼹的寻宝能力,就得想个别的法子,让他暂时离不开。
他们自以为表现隐秘,神情动作却都被看得清楚。蔺含章若没有这点目力,也配不上那颗领悟心了,当即便向拏离打了个眼色。
拏离睨他一眼,只微笑道:“你看能否在此处做个定身阵?银蚺速度极快,若逃回沼泽里,搜寻起来就费力气了。”
蔺含章暗中叹气,莫说作一个迷阵,他在这作一圈都成——只是他不愿为他人下力气。
拏离也真是,人家摆明了要占便宜,他竟还能装聋作哑。
可听他意思,为这块鳞甲,已经给这兄妹当了几日打手了。要害他捉不着银蚺,蔺含章心里也过意不去,只得老老实实布下法阵。
拏离也飞至空中,将黑嘴蛇鹮的内脏分散挂在高树上,划开几道指甲长短的口子,让兽血缓慢流出,血味沿着气流飘散,在池沼上方汇成一张大网。
银蚺只在夜间活动,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一天夜里居然无事。
也不知是否那银蚺生出些灵智,意识到陷阱所在。纵使众人小心掩去了生息,它也不曾现身。
拏离还算淡定,静静趺跏在一块巨石上,修起心法,不闻外事。薛氏兄妹却有些急躁:无论银蚺捕不捕得到,拏离这副心意已决的样子,想必第二日天一亮就会离开他们。
——虽已出了最为危险的腹地,往后路途却也不容易,何况还有鬼修作祟;再找一个如拏离这般武力强悍、性子又单纯好欺,能护他二人周全的人可就难了。
拏离避世修行,没给他们说话机会。他那个师弟也是油盐不进,打得一手好太极。
薛紫宁自持美貌,却被他冷言冷语对待,没能讨上一丁点好,气得俏脸都有些泛红。
他二人一个赛一个禁欲,倒让薛绍看出些端倪。待薛紫宁吃了瘪回来,才笑道:“难为吾妹,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薛紫宁极少有被男修甩脸的时候,剜了他一眼道:
“你倒说风凉话,现在要怎么办?明天一早,我俩可得自谋生路了。”
“我看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说得轻松。”薛紫宁素手绕着头发,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都勾引那剑修一路了,他可没多看过我一眼。”
她说话间,鬓发中逸出淡淡馨香,芬芳中饱含诱惑。薛绍轻笑着嗅了一口,纵使常年被这药气浸着,一时也有些心荡神摇,笑容带上几分暧昧。
“我看那传言不像假的,”他讨好般拉着薛紫宁的袖子,“不是妹妹你美色不足,是我们错认了鸳鸯。藏剑的首座剑修,看来还真是个断袖。”
“怎么,这两人是那种关系?”薛紫宁闻言瞥了那阵法师一眼,“那你要怎的,你可没人家有姿色。”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自有我的好处,何况那小男孩也不像懂事的,我见他没少给人眼色看呢。”
薛绍说着,手已经摸上她的法宝囊。
“何况不是还有你……的天女凝香露么。”
“哥哥,你可有把握。”薛紫宁隔开他的手,“我的东西可是拿命换来的……天女兽百年才发情一次,若是弄丢这点香露,师父会杀了我的。”
“你又不是没见他实力,能傍上拏离这样的修士,你还可惜那点药物。”
薛绍声音压得极低:
“若是不行,你我二人还不能趁他神志不清时,将人杀了么。他身上法宝,哪一件会不比天女凝香露强。”
至于那个阵法师,修为不如他俩,也不足为惧。
兄妹二人的狩猎对象,早已从七品银蚺变作了同门修士,只待夜色降临,就要上前围捕。
天色渐昏,正是人一天中神魂最为散漫的时刻。薛紫宁取出天女凝香露,又点燃一张符纸,将香露放在纸灰上炙烤。
香露遇热则挥发,在空中凝成一根粉烟,直直朝着巨石上的修士而去。
薛紫宁凝神盯着那缕细线,眼见它导向拏离眉间,她内心却突然升起一阵紧张。随之心脏狂跳,血气翻涌。怀中金钱鼹察觉到她异样,不知怎么竟发了狂,狠狠咬在她手上。
“啊——”
她低吟出声,却不似想象中疼痛。恍惚间好像看见拏离眼神冰冷地望着她。可转眼又消失了,那剑修依然盘坐巨石上,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
如血残阳中,那张美玉般的俊容上天光流转,渐渐布了层红晕。羽睫连连轻颤,双唇略张,气喘微微——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果然,外表再高洁的男人,内心不还是那档子事么。眼见他衣衫散乱,露出点霜雪似的肌肤,已是不能自持,她哥哥立即含笑迎了上去。
这剑修长得倒是好看,也不知谁便宜了谁。
年轻阵法师见情况不对,还想阻拦,薛紫宁嗤笑一声,抽出飞剑就砍。
她兄妹修为本事都不俗,只是出身低微,才没有入门机会。她一边砍飞那少年,一边忿忿想到,若来年内门大比,也竟是这样货色就好——她准要被收做内门,没准还会得到亲传……
这么想着,她仿佛已经来到大比现场。仙师在高台之上端坐,朝她露出笑容。那白玉的榜单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并不断逸散出清光……云上传来真仙的赞赏,一道神阶徐徐降下,就要将她托入天庭……
一道短暂的破空之声后,拏离缓步行至一巨树前。涤尘灵剑直入树干——中间还串着薛绍。
蔺含章也从旁走出,身上毫发无损。薛绍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二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明明紫宁就要成功了……天女凝香露已经被那剑修吸入,他此时应该毫无反抗之力才对……为何他还能挥剑,且一剑就把自己的丹田击碎!
蔺含章心中则更多的是欣喜。拏离上次斩船时,他还未能反应,现下或许是吸纳更多真灵,居然能看清拏离出剑了。
不仅如此,他招式的一静一动,气息的调度,那道剑气和周遭万物的嵌合分割,都在他眼中纤毫毕露。这一剑所包含的道韵,就胜过许多人一生所学。
拏离不知他在旁偷师,只管拔出涤尘,在草叶上沥去血迹。
薛绍顺着树干软倒在地,鲜血汩汩涌出。他求生欲极强,一手捂住伤口,一边强撑着跪坐,哀求道:
“是我不该偷袭师兄,我们兄妹技不如人,甘愿认输……我愿奉上所有法宝,求师兄饶我二人性命!”
他费力说完这话,眼前已是阵阵发黑,余光瞥见薛紫宁躺在地上,身躯还完整,也还有气息。
他把心一横,将全部法宝灵石都拿了出来,摆在那对师兄弟面前:
“求师兄收下。”
拏离轻叹口气,倒是利索拿了东西。薛绍交得彻底,一颗丹药也没给自己留下,只能用衣料扎着伤口,减缓血流速度。
薛紫宁那边,说是有气息,情况却还不如薛绍。她直直躺在地上,双眼见白,脸上却还带着狂笑,面色也非一般得涨红。
那只忠心的小宠还在她身旁嗅探,时不时轻咬着主人手臂,希望她能从梦幻中醒来。
小臂被咬得血迹斑斑,薛紫宁却浑然不感,依然无知无觉地僵躺着
这人也是大胆。
天女凝香露,乃是天女兽发情时,自耳后泌出的体液。只略闻,便可让人飘飘欲仙,如登极乐,达到意乱情迷的效果;
若是以火焚烧,则会令吸入者神志颠倒,永堕幻梦——他们难道以为这是普通的助兴药物么?
神智一散,灵台熄灭,人就如活尸;这可是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没文化,当真可怕。
蔺含章满心都是她身上还有没有这东西,能让他弄点回去。甚至想打发拏离守着银蚺,好让他在此杀人夺宝。
薛绍踉跄爬了过来,见薛紫宁这般惨状,眼中流出眼泪,含混叫了几声妹妹,哭声好不凄厉。
“正好,”听他哭嚎,拏离开口道,“麻烦薛小友把她身上法宝搜一搜。我和师弟都是男子,不大方便。”
薛绍一股血堵在胸口,抬眼眸中满是怨毒,嘶哑叫道:
“师兄……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蔺含章“咦”了一声,奇怪道:
“薛师兄,不是你说要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们的么?怎么,你也中了天女凝香露,神志不清了?”
薛绍看着这二人,就像看见阎罗恶鬼……一炷香前,他们还一个是天真好骗的剑修,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少年,转眼间竟就要夺了他兄妹的性命……
“哈哈!”他额上青筋暴起,低声笑了出来。
“拏离,亏他们说你是‘仗剑眼空天下事,浩然之气凌青霄’……原来你也是做这般杀人劫财之事的小人……这样残害同门,你的剑心何在?”
他自认问得有几分振聋发聩,殊不知拏离听这话听得耳朵起茧——都是这样,占了好处就夸他心慈面善,占不到就骂他伤天害理。
蔺含章却不乐意挨他骂,讥笑道:
“亏你说得出口呢。刚才要不是奇门阵逆了风向,这香就要毒的就是我师兄了。你们就这点下作手段,也能害到自己。啧,还如此输不起……真是活着丢人,死了还要丢人。”
“风向,怎么可能是风……你胡说,紫宁就是风灵根,怎么可能不被她发现。”
“天底下难道只有一个风灵根么?”
蔺含章翻转手腕,半截引魂香正拈在他灵巧的指尖中。
“难道也只有一个人会下毒?我看,是天底下只有一……两个人如此愚蠢。”
拏离听他这么说,倒是很老实地自陈:
“薛道友,你二人虽与我是同门,居心却不良善,所行之事更堪称恶劣。既然如此,替宗门肃清,也是我该做的。”
薛绍听闻目眦欲裂,嘶声道:
“原来你早知道……原来你一直计划着杀我们。”
拏离无奈:“我杀你们还用计划?”
他实在厌倦了解释;还是自家师弟可心些,说话不费劲。
“蔺师弟,你在此挑些法宝,我用这金钱鼹做饵,看能不能引银蚺出动。”
说罢,他便捞了小鼠,往沼泽方向去。
“等……等等!”薛绍眼中光芒一闪,急急叫住他,“我虽然已是凡人,却有趋使这金钱鼹的法子……这可是七品灵兽,怎么能做了饵料,秘境中如此多的宝物,若是错过了不可惜吗?”
拏离却已飞至半空,头也未回,语似低吟道:
“同样的法子,一遍不灵,说两遍就能有用?
如此痴心妄想,难怪入不了门。”

他一离开,倒是给了蔺含章发挥的机会。
他几乎一眼就能看透薛绍的心思——就像先前,他们在引魂香的迷惑下,商量着如何谋害他师兄一样清楚。
世间不仅有天女兽,还有一种天魔兽。天女使人陷入幻梦,天魔则诱人心生邪恶。蔺含章的引魂香里,就化入了一颗天魔兽的眼泪。
可以说,薛氏兄妹的恶念是受到天魔泪蛊惑……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蔺含章此刻看着二人,心思也有些复杂——他本是想借此让拏离看清旁人面目,免得再为这些无关人等生事端。
谁知道他们如此轻易就动起杀念,还是用这样阴毒的法子。
也罢,选了修道这条路,总得习惯血风肉雨。
他一个小小阵法师,都先后遭了两次谋杀。拏离这样的位份,恐怕只多不少,想来也不会全无防备……倒显得他有些多事了。
薛绍见他表情平静,言语也不若那剑修无情,头脑又飞快转了起来。
他的话不是真仗着自己有理,而是想借那些由头,搏个生机。哪怕拏离有一点在乎名声,放过了他们。于他只是个选择,对他们兄妹二人,则足矣改换命运。
可惜拏离是千年妖精软硬不吃。那这小孩才十几岁,总不会毫无破绽。
“小师弟,我真羡慕你,能进了内门,又有这样好的师兄照拂。”
蔺含章本来闭目思索,闻言双眼微开一线,向下斜斜地睨着他。
“……我和妹妹在家族中就不受重视,没想到进了宗门还是如此;若是早有人加以引导,想必不会走到这一步。”
“哦?”
阵法师此时已换了一副姿势,极为放松地抱着双臂,眸光冰冷,若有所思。
“师兄能留我一命,我已是十分感激。只是可惜这一身法宝,都是我兄妹二人几十年积蓄……看你也是擅长用毒之人,我妹妹这一身宝物,到了师弟手里,倒也不算浪费。”
他观察那少年脸色,有些没来由的紧张。加之腹部受创,几句话讲下来,额上已渗出层虚汗。
如此,还是硬撑着摆出副卑微神色:
“只是在下有一忠告,剑修向来鄙夷用毒……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只是我想,还是把这些东西私给了师弟,也省得叫他看见,你们之间生出嫌隙。”
他边说,边作势去解薛紫宁的法囊。
“你说得倒也是。”蔺含章面上覆了层浅浅笑意,“可我和拏离师兄先前已经说好了平分,我怎好背公营私。”
“他实力强悍,自然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你只是先收一些,怎么能算营私。”
薛绍颤抖着将一个琉璃瓶塞入他掌中,对方未反抗。他心中一喜,又说:
“其实我在峰中,还有些私藏,若是小师弟愿意,待我回去后……也可一并奉上。”
“方才我师兄在时,你怎不说?”
“我已经得罪了他,哪敢向他求援呢。”
男子硬挤出个笑容,不知怎地,他感到心跳越来越快,明明血已止住,身躯却无比冰凉。
“我劝你、也不要和拏离师兄、商量此事……”他的脸色已难看至极。“他之前也说过和我二人平分……可现在我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小师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明白了。”
蔺含章垂眸看着琉璃瓶。这瓶子倒漂亮,华彩剔透、宝光流淌……只是上面沾着些深色污渍,不大美观。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仰仗师兄一时。有什么、没什么,都只能听他决断,不如早为自己打算?”
少年修士神情一转,对他露出微笑。
他面容昳丽,笑容也极为动人。只是这副神情中饱含嗜血杀意,又带着一丝阴晦的煽惑。
霎时间,天地倒转,似乎只剩下张白皙面孔,在薛绍眼中无限地放大。
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眸中,是面刻有阵纹的法镜,倒映出他此时模样——一具曝于草丛中,被虫豸啃噬、野兽撕咬过后,散发幽幽荧光的糜烂尸骨。
“我倒希望他能像你所说那般、有翻手云覆手雨的手段。”
蔺含章双唇微张,他说话的语气轻似微风,又如万钧之重,一字一句道:
“你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居然妄想能离间我与拏离……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伴随着他话语,薛绍心中升起了一道难以抵御的意志。死,真的要这么去死么……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浑身一颤,眼泪止不住地落下,身躯也蜷曲作一团,在泥泞中筛糠似的颤抖着,扭摆得不成人形。
居然是恐惧,比神念更为坚定。没想到贪生怕死的人,在某些时刻,会比意志坚定的人更难操控。
看来再怎么坚固的东西,只要有了一丝裂缝便可突破;反而是暗处罅漏,无物能够填满。
“既然不愿结果自己,总该帮一帮她吧。”蔺含章看向一旁的女修,“她可永远不会醒了。”
……血腥气变重了。
秘境中没有日月,却有日月的影子。今夜的月色就格外明亮,照得树冠苍白,地似银霜。
拏离端坐一方云霭上,正细心听着下方泥沼中传来的动静。
淤泥深处,一道灵气隐秘地翻滚着,带起重重泥沙。鼠类是银蚺最喜爱的食物,更何况这是一只七品灵兽。
它嗅到了金钱鼹的气味,已经蠢蠢欲动,忍不住要扑出沼泽狩猎。
拏离等待已久,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只是血气来源让他颇为在意。
早知还是杀了那丹修,留他性命做什么……可蔺含章也不能被凡人所伤吧?
拏离分出神识,探着林中景象。他感知到了蔺含章,对方气息平静,看来安全无虞。
同时,一道狰狞凶狠、散发无尽绝望的神念,也被他纳入识海:
杀了她……助她解脱……我的妹妹不能是废人……杀……
云上的修士不由皱了眉。片刻后,他收回神识,拂去杂念,再次把精神投注到那只灵兽身上。

第36章 难怪遭人惦记
月色下,沼泽中银光一闪。纵然只是浩瀚泥池中无比微小的一点,却也足够明亮,足够让一个剑修看清。
那只金钱鼹被他定在一块不腐浮木上,扔进了池沼中。此时正奋力挣扎着,想逃过泥泞下扑面而来的杀机。
这么小小一只鼹鼠,都不够银蚺塞牙缝。那灵兽想要的,其实是金钱鼹身上的七品兽丹。
金钱鼹的五感比人修更强十倍不止,早在银蚺现身前,就听见了它每片蛇鳞排列扩张、在泥浆中依次扇动的声音。
此时那激荡的灵气,更是提醒它鼠命休矣。
金钱鼹四爪乱刨,终于把面前的不腐之木,刨出了能容下它半个身子的坑——将将躲过了银蚺的初次进攻。
可紧接着,那条银蛇就叼起木桩,摇摆身形,要将它从洞中甩出来。
动作间,泥泽被搅动得剧烈翻腾,几乎盖住了头顶天空,又聚成旋涡,在湖谷中飞速旋转起来。
银蚺这才察觉不对,一口叼住了木块,打算将其和金钱鼹一同吞吃入腹,再用胃酸慢慢消化。
只是它身长有限,没能一口吞咽,反而被不腐之木卡住吻部。这使它不得不张开嘴,露出满口雪亮獠牙。
银蚺无毒,捕猎也不倚靠这口牙,而是用灵活的身躯,把对方缠绕致死。眼见一道人影出现在泥沼上方,它竖瞳紧缩,飞速朝对方冲去。
拏离也身形一动,如流星般降下,绕着银蚺一圈圈盘绕起来。
他每绕过一圈,身下便亮起金光。蔺含章绘下的迷阵已被他用法术激发。
他让这师弟在银蚺可能逃窜的方向布几个法阵,他倒好,就画了一个——一个能盖住整片沼泽大的定身阵。
还真够让人省心。
待拏离绕完最后一圈,银蚺已被钉在沼泽中央,丝毫动弹不得。
它嘴中仍叼着那块木桩。拏离略一思索,先是从侧面捞了那只金钱鼹,塞进袖里。
然后并起两指,轻点木桩。瞬时,一道无色真火从指尖流露。这火焰没有温度,也不带颜色,在他掌中仿若一道流光。
可它一旦燃烧,除非主人收手,绝不会停止吞噬。
无色火从巨蚺体内开始焚烧,足足燃了七天,才把这条六品灵兽,炼成一张眼鼻俱在,完美无瑕的银甲。
拏离收回真火,才发现那沼泽表面都被他炼得干枯皲裂了。只好又使了个降雨诀,让雨水把这处池沼浇开,免得坑害更多生灵。
他心情不错地收起银甲,回到密林中时,蔺含章正靠在他先前坐过的那块大石上打坐。
再远些地方,就是那兄妹二人——都已经死了——的横尸之地。
“这是怎的?”
蔺含章睁开眼,见是他,还有些错愕,支吾道:
“师兄回来了,这……唉,我也不知如何说了。”
他不说,拏离倒也能看出——是那薛绍用石头砸死了薛紫宁,而后自刎而亡。
蔺含章也是细心,还用寒冰符封冻了此处。现场很完整,只是一具比一具惨烈,难怪他要背靠着石头修炼。
把小师弟留在这面对这些……真是他这师兄失职。
“那日师兄去捕杀银蚺后,薛绍一直和我搭话,求我救下薛紫宁。”
蔺含章从巨石后绕过来,羞愧地说。
“我想着他已经是凡人了,也造不成什么危害,就告诉了他真相……谁知道他听后突然暴起,用石头把……她的头砸烂……然后又拔剑割了喉……”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拏离,眼中满是为难:
“……许是我先前话说得太过……唉,这却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见他眼眶泛红,面容也染上悲色,拏离抬手揉了揉他发顶。
他下手略重,按得蔺含章微低下头,又听他道:
“此事与你何干?人怎能被两句话说死……”
拏离抬手间,无色之火已在那二人尸身上燃着,顷刻间吞噬两具肉身,将其化作白灰。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修道者出生入死,应当见惯。”
虽是训导对方,他的脸色却也说不上责怪。一如那日登船前,玉台上无咎无誉的威严真仙。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魂魄已去,也算解脱此生执念。”
……可惜,他俩解脱不了,也没有魂魄——都他被吞吃了。
蔺含章垂下眼眸,入目是拏离浅苍色法衣,衣袂微动间,兰花卷草纹隐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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