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蛇闻风而动,窜入电梯轿厢,四处蔓延,发出嘶嘶的舔舐声。
心知这是幻觉,梅雨轩和千面鬼站在原地不动。保安鬼却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抱住脑袋蜷缩成一团。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焦黑,宛若一坨人形木炭,裂开的皮肤里不见猩红肌肉,反倒迸溅出一颗颗火星。
千面鬼挑挑眉,吸一口烟,似笑非笑地说道:“别装了。真的惨叫和假的惨叫,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杀人如麻的他对什么东西最熟悉?那自然是人死之前的痛苦哀嚎。
梅雨轩抬起脚,狠狠踹飞保安。
保安撞上金属墙壁之前,千面鬼闪着点点金光的手已率先覆在墙壁之上。
保安的身体已经虚化,原以为这次终于可以顺势隐入墙壁遁走,哪料这墙壁竟耀出金光,将他虚化的鬼影照成实体。
“嗷!”他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发出惨叫,满身黑炭层层剥落,露出内里的蓝色制服。
搞了半天他根本没被烧焦,只是耍了一个障眼法。他的痛苦也是装的。
外面那些大火让整栋楼的鬼魂饱受折磨,偏偏对他造不成伤害。这是为什么?他与楼里的鬼魂有哪点不同?
千面鬼掐住保安的脖子将对方提起,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梅雨轩也想到了这一点,锐利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保安拼命去掰千面鬼的手,却被点点金光烫得皮开肉绽,无比痛苦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回答。”
千面鬼玩味一笑,继续询问:“你不是吕亦涵杀死的吧?”
保安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答案不言而明。
梅雨轩徐徐开口:“规则找到了。”
千面鬼一字一顿地说道:“生前被谁所杀,死后也能被谁所杀。”
梅雨轩:“吕亦涵是自焚。只有她自己能杀了自己。”
千面鬼:“房东应该是被吕亦涵烧死的。在小区大门外,房东摸上吕亦涵的肩膀,掌心被烧伤。”
“房东的儿子是被狗咬死的。”梅雨轩想到初来时小区大门口发生的一切。
那只恶犬忽然冒出来,一口咬断了房东儿子的颈动脉。原来早在副本开启的时候,规则已经显露在他们眼前,一物克一物,一环扣一环,只是他们未曾发现。
“因为虐杀了太多小狗,所以遭到了恶犬的报复?”千面鬼沉吟。
梅雨轩颔首:“应该是的。因果循环定律对这个副本的运行存在很大影响。”
“有意思。那小鬼竟然死在一只狗的手里。我还以为他是被吕亦涵杀死的。”千面鬼颇感意外。
“谜团越来越多了。”梅雨轩皱眉。
“那就先解开一个吧。”千面鬼掐着保安的脖子,把这只鬼举到半空,一拳又一拳轰击对方门面。
这一次他控制了力道,保安只是脸部被打得凹陷,脑袋并未爆掉。一颗颗火星子在拳风之中溅开,保安血肉模糊的伤口内有鬼火在烧。
限于规则,他不会被旁人杀死,但灵魂遭受的痛苦却是实打实的。
他生前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死后也不会变成烈鬼。
“别打了,别打了,大哥你停停手,我真的不行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拳,体内的鬼火都快凉透,保安终于忍受不了,哭着求饶。
千面鬼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下,手背上炽如烈阳的金光点点消散。他咧开嘴,和善一笑,缓缓问道:“当年你要卖给毛洪江的消息是什么?”
“毛子琪失踪那天,我躲在监控室吹空调。我看见她,我看见她——”
保安张开的嘴忽然合上。运了一口气,他还想再说话,却发出痛苦的闷哼。
千面鬼捏住他下颌查看,神色微变。
“他的嘴被鬼丝缝上了。”
梅雨轩走上前,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看看。”
他皮开肉绽的掌心里凝出一枚薄如蝉翼的血色刀片,轻轻切割保安闭合在一起的双唇。
上唇与下唇交互穿插着一根根银丝,像两块布料被缝合在一起。只要保安试图张嘴,唇肉就会被这些扎透的银丝牵引,疼痛难忍。
“看来房东给你的封口费是最实在的。”千面鬼戏谑道。
保安疼得眼泪直流,呜呜摇头。他眼里有深深的恐惧,也有无尽的懊悔。
“房东不会无缘无故封你的口,毛子琪的失踪跟她有关?”千面鬼想了想,纠正道:“不对,应该是跟她儿子有关。他儿子喜欢虐杀小动物,这种变态心理会升级。他是不是把毛子琪当成了虐杀的目标?”
缝合保安嘴唇的银丝向外蔓延生长,缓缓将保安的脑袋裹缠。如此一来,保安既开不了口,也点不了头。任何问题在他这里都会石沉大海。
但封口的行为已经证明,当年毛子琪的失踪,必然与房东一家存在莫大关系。
“可惜了,我还想问问毛洪江为什么会失踪。”千面鬼啧了一声,满脸遗憾。
“去1103问问那个年轻人,他好像也知道些什么。”梅雨轩伸出手去按数字键。
“等等我们。”臣晨抱着梅希望跑进电梯。
“鸭子找到了吗?”梅雨轩立刻把梅希望接过去,抱在怀里。
臣晨松开手,退后一步,低下头,借着垂落额发的遮掩露出一个冰冷的表情。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讨厌别人夺走自己珍爱的东西。
但只是一秒,他就整理好情绪,抬起头讲述刚才遇到的一切。
梅希望时不时地补充几句,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哼哼道:“鸭子在这里,现在它老实了。”
梅雨轩揉揉他的肚子,莞尔一笑。
“我找到一些道具,分你们一点。”梅希望冲臣晨伸出小胖手。
臣晨立刻拿出一个盒子。
“这个给你们。”梅希望从盒子里拿出两颗沾满血的獠牙,一颗给梅雨轩,一颗给千面鬼。
他是大方的,但大方的极为有限。
梅雨轩接过獠牙探查,笑着道谢。连S级道具都舍得给小怪物当糖吃,他不会眼馋这么一点东西。
千面鬼挑着眉梢听完系统提示音,然后用锋利指甲在牙冠上刻下几个符文,滴落一滴自己的鲜血。牙根的孔洞里忽然长出几条血管,慢慢蠕动,缓缓嗅探,像一只只蚂蟥。
梅希望看呆了。
臣晨盯着这颗本已死去,却又复活的牙齿,眸光不停闪烁。
据说里世界绝大多数丧心病狂的任务者都是千面鬼的狗。他手段如此诡谲,难怪能镇住那么多人。
“你在做什么?”梅希望的眼睛圆溜溜地睁着。
“再给我几颗牙齿,我就告诉你。”千面鬼摊开掌心。
梅希望好奇心很重,没有任何犹豫便把余下的牙齿全都给了千面鬼。
千面鬼没想到他这么好骗,不禁低沉一笑,然后一一将这些牙齿刻上符文,滴落鲜血。
尖尖的獠牙雪白森冷,锋利异常。沾染血液之后,牙根的孔洞里全都长出缓缓蠕动的血管。
千面鬼把其中一颗牙齿放在自己的拳头上。那些血管立刻钻进他的皮肤,让这颗牙齿牢牢生长。千面鬼一颗一颗往拳头上种牙,血管吸附着他的皮肉,汲取着他的鲜血,让他的两个拳头长出獠牙。
“指虎。”臣晨呢喃道出两个字。
所谓指虎是一种刑具,铁做的环套,形似焊在一起的四个戒指,打人的时候戴在手上能让拳头变得更加坚硬。
但千面鬼所做的指虎显然比传统的指虎更加可怖。它们是活的!
千面鬼握紧的双拳缓缓松开,长在他掌关节上的几十颗獠牙便缩回皮肉之内,像野兽隐藏在肉垫中的利爪。再一握拳,几十颗獠牙立刻刺破皮肉,猖狂地生长。
制作一件灵异类道具,对千面鬼来说似乎是信手拈来的事。
正如科学家为整个里世界提供科技产品,千面鬼似乎是锻造道具的宗师。他能站在顶峰不是没有缘由的。
梅希望啪啪啪地鼓掌,大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小奶音兴奋地说道:“你好厉害啊!我又想叫你爸爸了!”
梅雨轩拍拍他的屁股,威胁道:“你叫一声试试。”
千面鬼一只手揪住跪在地上满脑袋都缠着银丝的保安,一只手握拳刺出獠牙,十分愉悦地说道:“我们测试一下这个道具的威力。”
“好呀好呀!”梅希望飞快晃着小短腿,兴奋到不行。
千面鬼对着保安茧蛹一般的脑袋狠狠挥出一拳。
保安喷出一口鲜血,将银白茧蛹染成红色。獠牙划过之处,鬼丝寸寸断裂,露出保安痛苦不堪的脸。这一次被打中,他的脑袋竟然没有燃烧,也没有喷溅火星,裂开的皮肤下不曾看见幽幽鬼火,反倒是猩红的肌肉与血管。
他实实在在受到了伤害,就仿佛他还活着,有血有肉有生命,能感受到疼痛,会流出新鲜血液,也会不治而亡。
这是道具的作用吗?
千面鬼瞥了梅雨轩一眼。梅雨轩微微摇头。
两人看向保安,异口同声地问道:“是房东的儿子杀了你?”
所以这些獠牙才能对保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保安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发出呜呜的声音。
千面鬼用骨节上生长的獠牙划开封住保安双唇的鬼丝,似笑非笑地低语:“绞肉机,你说奇不奇怪,A级道具竟然能破坏S级的鬼丝。”
梅雨轩摇头:“不奇怪。如果鬼丝是房东培育的,那她儿子一定能克制鬼丝。毕竟在房东心里,儿子是最重要的。为了保护儿子,她能杀光全世界的人。”
这种心情他太了解。如果侄儿还在,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他也会拼尽全力。
千面鬼捏开保安的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臣晨听见梅雨轩的话,立刻把一沓寻人启事递过去:“房东真的杀了很多小孩。她好像在举行什么邪恶仪式。这些小孩的生日都在十月十日凌晨四点。”
千面鬼放开保安,接过寻人启事翻看,徐徐说道:“如果房东的儿子也在十月十日凌晨四点出生,我大概能猜到她在干什么。她想复活她儿子。”
臣晨好奇地问道:“怎么复活?”
“具体的方法我也不知道。”千面鬼摇头。
梅雨轩提醒道:“问问保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毛子琪和毛洪江去了哪里。”
千面鬼敛去沉思之色,揪住保安的头发,和善一笑,“现在能说了吗?”
意识到这人已找到规则的漏洞,是真的可以杀死自己,保安连忙点头:“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
保安跪在地上, 抱拢双拳。
当他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告诉千面鬼的时候,他上下唇之间又长出密密麻麻的银丝,交互穿插, 扎进皮肉, 让他无法开口, 只能从鼻子里发出疼痛的闷哼。
千面鬼用小男孩的獠牙做成的指虎割开这些银丝,扬了扬下颌, “说吧,当年你要卖给毛洪江的消息是什么?”
保安疼得嘴唇直哆嗦,涕泗横流地说道:“当年我在监控室里吹空调。我看见廖小宝跟毛子琪在电梯里玩。”
“汤姆叫廖小宝?”梅希望忽然插口。
保安点点头, “是啊, 房东叫廖春燕, 她儿子叫廖小宝。他们是单亲家庭, 母子俩相依为命,感情很深。”
“廖小宝,这个名字好土啊!”梅希望嘻嘻一笑。
保安:“……”
梅雨轩轻轻抚了抚梅希望的粉毛, 对着保安说道:“你继续。”
保安:“我,我看见廖小宝跟毛子琪在电梯里玩。毛子琪虐杀小动物的视频被一个住户爆到群里,小区所有人都很排斥她, 平时也没有小孩敢跟她玩,只有廖小宝不孤立她。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千面鬼嗤笑一声。
臣晨目露嘲讽。
梅雨轩捂住梅希望的耳朵, 仿佛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听见这种没有廉耻的话。
保安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荒谬。指白为黑,助纣为虐, 说的就是他们这群人。心中倍感羞愧, 保安红着眼眶低下头。
只是这短暂的一停顿, 他的上下唇之间又长出许多银丝, 密密实实扎透唇肉, 疼得他冷汗直流。
千面鬼熟练地用指虎将银丝割开,语气冰冷:“继续。”
保安捂住唇,哆哆嗦嗦开口:“刚开始,毛子琪和廖小宝只是来来回回进出电梯,在各个楼层闲逛。虽说这样做很占用公共资源,但廖小宝毕竟是房东的儿子,我也就没管。后来电梯跑到一楼的时候,廖小宝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绳子,套在毛子琪的脖子上。”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能感受到那种窒息。
千面鬼、梅雨轩和臣晨全都皱起眉头。把绳子套在别人脖子上,这是要干什么?谋杀?
梅希望恍然大悟:“啊,是那个游戏!”
梅雨轩眼神一厉,马上追问,“这个游戏他也跟你玩过?”
梅希望没心没肺地点头:“玩过啊,他把我带进电梯,把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然后他跑出去,拉住绳子,电梯往上走,我的脖子就被勒断了。”
“你的脖子被勒断了?”臣晨的声音高了八个度,沉稳的表情全然不复,眼里脸上全是狠戾之色。
梅希望扬起肉肉的双下巴,展示自己的脖子,“然后我把我的脑袋捡起来,又安上啦!”
保安:“……你们,你们不是人吗?”
没人搭理他。
梅雨轩的眼里是翻涌的杀意,臣晨气得脸色铁青,就连千面鬼也是冷笑不已。
“抓到那个小畜生,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梅雨轩抚摸着梅希望的脖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臣晨低下头,眼里杀气腾腾。
千面鬼看向保安,问道:“廖小宝对毛子琪所做的事,是不是这样?他不止是套绳子那么简单吧?”
“对,是这样。廖小宝拉着绳子的一头跑出去,电梯开始上升,他不放手,毛子琪的脖子就被勒住了。我当时,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
保安深深吸气,仿佛又回到当日,直面那可怖的情形。他哪里能想到,一个孩子的手段会残忍至此。
臣晨问道:“毛子琪被廖小宝勒死了?”
保安神情恍惚地摇头,“没有。当时我马上就站起来,想要救人。但廖小宝忽然放手了,电梯也停在二楼。毛子琪晕过去了。也不是全晕,是脑袋不清醒,但身体还能动。我看见她的双腿在抽搐,嘴巴里吐出白沫。”
保安揉揉脸,揉揉嘴。那些银丝又开始生长,细密地缝合他的唇。
千面鬼熟练地切割银丝,保安疼得闷哼不已。
“继续。”梅雨轩催促。
保安捂着嘴,一边吸气一边继续往下说:“我马上就冲出去了。我想着先把毛子琪送去医院,再联系她父母和房东,让他们两家人协商这个事。但我跑到四号楼的时候,电梯里根本没有毛子琪。房东廖春燕牵着她儿子廖小宝从里面走出来,母子俩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我一下子就懵了。我以为我看错了。”
保安低下头回忆片刻,神情中带上了深深的懊悔,“当时我就不该问那一句。”
“你问了什么?”千面鬼追问。
臣晨接口,“他问了毛子琪在哪里。”
保安抬头看了臣晨一眼,慢慢点头:“我当时嘴快,问他们毛子琪在哪里。我永远都忘不了廖春燕看我的眼神。她知道我知道了。我也知道她知道了。我们互相都暴露了。”
“她的眼神很恐怖,我吓傻了。”保安瑟瑟发抖起来。
虽是廖小宝杀了他,但他显然更害怕房东。
“那个女人才是最可怕的,比吕亦涵可怕一万倍!这栋楼的所有人都是吕亦涵烧死的,可你们问问他们——”
保安抬起惨白的脸,颤声道:“你们问问他们怕不怕吕亦涵。他们都会摇头。他们不怕吕亦涵,他们只是恨。他们最怕的还是房东。”
“扯远了,说回毛子琪。”千面鬼冷声提醒。
“哦哦,好的。”保安讷讷点头,继续道:“我看见廖春燕的眼神,立马就跑了。我回到保安室,把监控倒回去。我看见廖小宝蹲在地上,用指头戳毛子琪的脸,毛子琪醒了,开始哭叫,他就对着毛子琪的脑袋又踢又踹,然后按了三十八楼的键。电梯上升,到了顶楼。三十八层只住了房东一家。门开了,廖小宝揪住毛子琪的头发,把人拖了出去。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三十八层没有监控。”
保安摇摇头,满脸思索,亦满脸恐惧。
其实不用看监控,他也能猜到那个孩子肯定凶多吉少。在小动物的身上习得了那么多的虐杀经验,廖小宝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对同类下手。
毛子琪会不会被他活活剥皮?会不会被砍断手脚?会不会被带着倒刺的铁丝一圈一圈缠绕在身上?
保安抖个不停,眼瞳、耳朵、嘴巴,纷纷冒出黑色阴气。
“后来发生了什么?”千面鬼催问。
保安的七窍冒出汩汩阴气,像是流出一缕缕黑血。他抬起头看了千面鬼一眼,说道:“我鬼使神差,把这段监控复制下来,发送到我的手机里。我刚看完监控,廖春燕就来了。她给我一笔钱,让我把监控删掉。”
“你就真删了?那可是一条命。”梅雨轩冷冷开口。
保安看向他,争辩道:“那你叫我怎么办?我也是一条命啊!廖春燕当时看我那个眼神真的太恐怖了!我如果不答应,她会把我杀掉!”
电梯轿厢里一片安静。
你的命是命,我的命是命,你的利益是利益,我的利益也是利益。各人只为各人而活,谁愿意为谁牺牲那么多?
世事的运转似乎本来就是如此。
梅雨轩闭上眼,满心都是无奈。即使是S级任务者,也有做不到的事。
臣晨说道:“房东给了你一笔封口费,后来你又去敲诈毛洪江。那天晚上,你跟毛洪江发生了什么?”
“不是敲诈!”保安猛然转头看向他,提高音量吼道:“我那是良心发现,想要把真相告诉毛洪江!”
“对,你的良心值五万块。”千面鬼冷笑。
保安沉默下来,呼呼喘气。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梅雨轩问道。
保安的上下唇又被银丝细细密密缝合在一起,皮肉被扎穿的声音黏腻又阴冷。千面鬼捏住他下颌,割开银丝。
保安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晚上,我把毛洪江带到保安亭后面的假山,他给我五万块,我就把那段视频给他看。我当时已经决定要跑路了。我需要钱生活啊!难道让我去外面喝西北风吗?良心不应该值钱吗?做好事也要付出代价的!”
这几句话倒是把梅雨轩、千面鬼和臣晨问住了。
是啊,谁都可以当英雄,这句话说得简单,但做起来何其难?远的不提,只提当下,哪个做英雄的平凡人能有好结局?
“后来呢。”臣晨语气温和地问。
保安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心气也平复了一些。
“毛洪江看完视频,让我转发到他的手机里,我不肯。我怕他拿着视频去找廖春燕,把我给卖了。我还是,我还是有点怕那个女人。”
谁都听得出来,这哪里是有一点怕,分明是很怕。
保安的嗓音又开始发抖:“我们争执了一会儿,毛洪江倒也是好人,没有为难我,还跟我道谢。然后他就气冲冲地跑了。我也带着那五万块回了宿舍,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连夜跑路。可是——”
保安说着说着眼里就流出两行形似泪水的黑色阴气。
他挨个儿看看梅雨轩几人,凄惨地说道:“可是我打开门就看见廖春燕站在外面。她让我去她家一趟。她那个表情,她那个眼神——”
保安的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见过活着的厉鬼吗?我们都是死了才变成鬼,唯独廖春燕,她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个鬼了!”
这句话让臣晨遍体生寒。
纵使是千面鬼和梅雨轩这样的老牌任务者,也不禁面面相觑。
活着的厉鬼,这样的形容他们也是头一次听见。看来房东身上存在最大的疑团。
保安膝行几步,悄悄靠近千面鬼,寻求安全感。这个把他折磨到半死的男人,反倒成了他的庇护。
“我不敢拒绝廖春燕,只能跟着她去3808。她拖出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让我带到城外,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埋掉。行李箱很重,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开车开到半路,忽然就想起来了。”
保安露出怔愣的神色,仿佛又陷在当时的惊恐里。
臣晨了然:“你想起匆匆离开的毛洪江?”
保安魂不守舍地点头,“对,我想起毛洪江了。我想他急着找女儿,肯定会去问廖春燕,那个箱子里装的,该不会是他的尸体吧。我马上就把车开进山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把箱子拖出来。”
“是毛洪江吗?”千面鬼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打开看。”保安摇头。
“你把箱子埋了?”梅雨轩皱眉。
保安还是摇头:“我也没埋。我趴在箱子上听了一会儿,里面忽然发出咚的一声响,吓得我魂都丢了!”
臣晨立刻追问,“毛洪江还活着?”
保安依旧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不是毛洪江。”
臣晨语气冷厉:“听见里面有声音,你就没打开看看?”
“我想啊!但我不知道密码锁的密码!我打开后备箱找工具准备撬锁的时候,路边又来了一辆车,而且那辆车还停下了。我,我整个人都吓傻了。我怕他们报警。”
梅雨轩、千面鬼、臣晨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保安,已经懒得催促。这个人说话就跟拉屎一样,喜欢断断续续。
梅希望抬起小胖手,打了一个无聊的哈欠。
保安被盯得浑身长刺,语速不由加快:“车里跳下一个很奇怪的老头。他嘴唇上留着两撇胡子,胡子的两个角涂满啫喱,捏得尖尖翘翘,像动画片里的小丑。”
又一个新人物出现。梅雨轩和千面鬼相互对视,都察觉到了这个副本的古怪。
“老头走过来,问我能不能把行李箱卖给他。”
“你卖了?”臣晨还是忍不住追问起来。
当年发生的一切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
“我当然不卖!万一箱子里是尸体,我找谁说理去!”保安激动反驳,却又很快萎靡下去,揉着脑袋语气虚弱地说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那个老头好像对我下了药。我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整个人都迷糊了。等我清醒的时候箱子已经不见了。”
臣晨看看千面鬼。千面鬼默默摇头。
这件发生在小区外的事,竟然比小区内的事更诡异。
梅雨轩眸光一闪,忽然问道:“老头开的是什么车?”
保安努力回忆,不太确定地说道:“老头开的是一辆大卡车,车上画着他自己的卡通头像,还写着几个红艳艳的大字,好像是什么马戏团来着。”
“马戏团?”梅雨轩默默咀嚼这三个字,看向千面鬼。
千面鬼摇摇头,“任务以外的事就别浪费脑子去想。”
保安揉揉眉心,呢喃道:“奇怪,想起那个老头,我的脑袋又开始晕,好像又中药了一样。”
千面鬼和梅雨轩互相看了看,眼瞳里隐藏着忧虑。能在人死后依旧对鬼魂造成影响,那老头也是一个不亚于吕亦涵和廖春燕的BOSS级人物。
这个副本处处都透着古怪。它是一个鬼域,本该完全封闭,却又与外界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瞥见梅希望已经趴伏在梅雨轩肩头睡死过去,臣晨压低音量问道:“后来呢?”
保安勉强提起精神,答道:“清醒以后我知道大事不妙,立马就跑路了。我的行李和钱都被廖春燕扣在小区,我不敢回去拿,只能在外面流浪。过了大概一个月吧,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廖春燕好像也知道我撑不住了,发来信息,说她可以给我安排住房,每个月再给我三万块的封口费。我就回去了。”
这样的优渥条件,想来没有任何人会拒绝。但回去的代价却是赔上自己一条命。
千面鬼冷笑道:“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保安低下头,嗓音凄惨:“回去的当天晚上,我就被廖小宝推进电梯井摔死了。他骗我说电梯坏了,让我去修。我哪里想到他那么心狠手辣——”
说到这里,保安愣了愣,随后便是苦笑。
他怎会不知道廖小宝的心狠手辣。他只是太贪心而已。
“你那么早就死了?但周围的人好像都不知道。”千面鬼颇感兴趣地挑眉。
保安摇摇头,“别说周围的人,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电梯井里,身上缠满蛛丝。我扯掉蛛丝,顺着梯子爬上去,找到廖春燕告了一状,然后就开始正常生活。直到吕亦涵被逼疯,烧了整栋楼。看见大家全都在火海里挣扎,我却一点事都没有,我才知道我早已经变成鬼了。哈哈哈……”
保安惨笑两声,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我给廖春燕卖命,帮她儿子擦屁股,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妈的,一家子都是魔鬼!他们母子俩比吕亦涵恶一千倍,一万倍!”
千面鬼、梅雨轩、臣晨的表情皆是漠然。这栋楼里的人,除了失踪的毛子琪和毛洪江,又有哪一个是良善的?
“看来毛子琪被房东藏在家里。我们得去看看。”千面鬼抬起左手,用锋利指甲在自己右手背上切割下来一片姜饼人形状的皮肤。
皮肤撕开之后竟活了过来,半跪在千面鬼的掌心,似待命的侍卫。
臣晨拿出树皮眼睛:“可以让它带上我的道具一起去看看吗?”
“可以。”千面鬼颔首。
臣晨把眼睛递过去,皮人双手捧住,贴在自己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