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天。
布兰琪提出想要去佣人房看看,她想,宅邸的女佣有那么多,或许有人真心喜欢夫人,留下点什么也说不定。
事实上,如果真有什么线索,的确是这些缄口不言的女佣最有可能留下。
于是他们摸清佣人们外出的时间。清晨,佣人们会在餐厅集合,然后各自去忙,但一直会有人轮流在房间休息。直到夜晚,所有佣人都会去厨房。
那两组同党试探着想要知道她们在厨房忙什么,但他们进不去。只知道那些人最后抬着什么先后分三个方向出去。树林、花墙迷宫、湖,管家会跟着她们去,很短的时间,他们就会返回。
“不过他们都不是会跟踪的人。”布兰琪思索道。而且鲜花们在,也不方便进去。
但关于她们的目的地里有什么,郁封已经描述过。
另一边,布兰琪守在走廊岔路那儿,如果有人靠近,她就假装扭到脚,再扑过去哭一顿,借此给房间中的人提醒。不过她酝酿了很久的情绪,佣人们也没有提前回房。
当然也可能是阿德拉动作够快。
总之,这位医生在佣人房被锁上的抽屉夹层找到一本日记。
封皮保存还算完整,附着许多蛛网,纸张微微泛黄。看来已经许久没有被打开过,可能记录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所以阿德拉才敢将它带出。
文字记录的页数足有大半,其中主要是记录者在庄园中的见闻,以及她所表达的,对于公爵夫人的喜爱。
伊塔洛斯从中看见了佣人们心中的,那位完美的夫人。
可妮莉娅夫人出身平凡,甚至算得上贫寒,没人知道她是怎样结识公爵,又跟他一见钟情的。总之,当公爵忽然宣布他要结婚时,她们非常震惊。得知夫人的出身后还担心会不会被为难,因为从贫穷跃身富足后,性情大变的大有人在。
结果她们多虑了。夫人的出身让她比任何人都要体恤她们,她温柔、善解人意,却不怯弱,从不摆架子,有什么新奇的、有趣的都会与她们分享。她谈吐得体,绝不会让自己乃至公爵被诋毁。这样的女主人在她们心中简直完美如神明。
女佣用了许多篇幅记录有关夫人的相处,那些字迹笔画工整,空白处还画有夫人的简笔画,歪歪扭扭,但很用心。之后,记录者的字迹变得生硬,下笔似乎非常用力,有好几处纸张都被划破,墨迹渗透到下一张纸面。日记不再整洁了,那些温暖微笑的涂画开始缺失,开始变得面无表情,毫无意义的点线最终取代它们。
她写到‘她知道吗?她知道吗?我整日忧愁,今天打碎了盘子,她询问我的手是否受伤。她让我回去休息。’
‘她不能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她?我寻求帮助,为什么她们对此漠不关心?难道她们对她的喜爱是虚假的吗?’
‘如果她知道了,一定对我们失望透顶……我难以想象,我无法接受!’
时间跨越一个月后,她才再次写下什么,这就是最后。
‘……她发现了,我也不想让她继续被欺瞒,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夜啼鸟庄园盛夏的一场短暂美梦结束了。我无法将它当做一切从未发生,我是帮凶,我有罪。’
‘至少,我要帮她除掉知情人。’
记录者最后的言语暗示事情变得糟糕,似乎是夫人迎来悲剧,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发生意外摔下楼梯’这件事。
那么知情人是谁?难道不止记录者一位女佣发觉夫人知晓秘密?
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除非夫人主动开口告知,否则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得知真相。总之,可妮莉娅夫人依靠装疯安然至今,记录者却再也没打开过日记。
如果说那位至高星辰的任务是让他们‘参加舞会’,完成公爵的任务并且参加舞会就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主线。公爵的‘希望他们的爱意可以唤醒夫人的记忆’就是个支线任务,但显然,夫人对一切心知肚明,不存在什么疯病,这个支线任务也就不成立。那么顺着这条不成立的支线走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真正的任务想必藏在其中。
公爵药剂中隐秘狂热的情绪,庄园中无时无刻的夜啼鸟鸣叫,甜腻气息的暗示引导。客人们之间产生的爱意,究竟有什么作用?
伊塔洛斯放下日记,换了个慵懒舒适的姿势。
作为交换,郁封拿出了伊塔洛斯从夫人手中得到的钥匙。
秘密就在一墙之隔的咫尺。
布兰琪满脸震惊,得知钥匙是伊塔洛斯因另一件事从夫人手中获得时,她猛然惊觉这位夫人也不可小觑。她能瞒过庄园的所有人,可是一直在公爵身边,公爵当真没有察觉吗?布兰琪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这种思考问题的深度不是她能驾驭的。
如果有一个入口可以避开所有人进入墙中,自由穿梭,那么它会在哪里?
要能够掩人耳目,出入自由。
“一般来说,不是在主人家的寝室内,就是在地窖之类的最底层。如果难度足够高,就是某间没人住的空房子,里面设置一个机关!”布兰琪自信道。
伊塔洛斯点点头,很赞同女士的看法。
他还想继续听听布兰琪有什么别的见解,下一秒,阿德拉就把答案公之于众了。
阿德拉:“说得不错,入口就在地窖。”
布兰琪:“我质疑你,你怎么知道?”
她的服从者无奈极了:“还记得前天晚上我带回来的红酒吗?”他跟着女佣去地窖里挑选红酒。地窖的一侧摆放了许多木桶与置物架,四周墙根处放了不少易于储存的食物,空间中央的也有堆积,总之被填得很满。但某处靠墙的位置却留出半米空隙,地面隐隐有几道白痕。
有人经常出入这里。
伊塔洛斯跟在郁封身后,他的支配者正在探查如何打开这扇石墙。
在与布兰琪他们谈完之后,郁封便立即混了进来。原本,他打算邀请布兰琪一起进入,参与其中说不定ip能提升得更多,但面对他的邀请,那位支配者疯狂摇头。
阿德拉也谢绝了他的好意,说他的支配者胆子太小,缺少磨炼会拖后腿,他们就不参与支线了。只希望郁封得到秘密后能把它当做故事讲述给他们,当然,他们虽然提供了消息,但也不能让郁封白白去冒险,所以他们会在外面帮忙盯着。
伊塔洛斯提着煤油灯,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灯光有限,视野染上晦暗的朦胧,模糊的影子从脚下往四周延伸,聚拢于头顶俯视。
支配者的手指抚摸过粗糙石墙,余光望见笼罩着自己的挺拔人影。他顿了一下,缓缓低头。
粘稠游影从隐蔽处冒头,正试探着靠近。
伊塔洛斯不可避免地想到,这是个绝佳的好情景。毫无防备,或者说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乖顺的背对,他可以让影子悄悄缠绕上去,让对方无法动弹。然后一点点撕扯再把他吞食干净,他的骨他的血都完全消失在阴影之中,没人可以再寻找到他的踪迹。
是一顿不错的美味。
郁封:“……”
“管好你的小怪物。”
警告声没有响起。
下一刻,游影贴上郁封的脚踝,摆动细长尾部,亲昵又讨好地蹭着。
郁封身躯一僵。
也许它们认为食物的血肉香甜,不舍得下口,又不舍得放弃,所以趁着没有旁人在侧,出来表达一番心意。只可惜对方不解风情,过于冷漠。
伊塔洛斯说:“你可真让他们伤心。”
有时候,游影们会有些自主意识,这是伊塔洛斯默许存在的。他无法左右游影们的喜好,反正无伤大雅,由着它们去。
‘伤心’的游影像鱼群那样簇拥郁封,其中几只争前恐后地往上拉扯,最后,胜利者一头撞在石墙上,晕晕乎乎地邀功。
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你伤心的时候会像它们这样?”郁封讽刺道。随后一手按在那处墙砖,游影没像想象中那样散开,而是黏糊糊地顺势裹在他手腕上。
“也许呢,”伊塔洛斯的回答经过了认真思考,“可我从不伤心。”
郁封:“你承认了?”
“嗯?”
“怪物从不伤心。”天使却无时无刻不悲悯世人。
你就是个怪物。
“啊——”伊塔洛斯语气平静,没有反驳,“你也不是天使。”他只是这样说。
所以天使会不会伤心,你并不知道。
机关启动,石墙打开一隙。
其中是条狭窄小道,烛火立于高处,快要燃烧到底。尽头是扇上锁的门。
伊塔洛斯将石墙关闭,跟随支配者来到门前。
钥匙很顺利地将之打开。
那一瞬,无数夜啼鸟的鸣叫回荡在通道之中,血腥与甜腻如洪流般将五感淹没。
郁封掩面,忍不住皱眉,眼角又隐隐被这些气息激红。他低咳几声,走到第一条岔路驻足。
伊塔洛斯举着灯望向深处,周围灯光摇曳,说明有空气流通。根据那些声音判断,这是个相当空旷的空间,也就是说,第一层不存在他们想找的秘密。
他的支配者顿了几秒,选择往左。道路曲折蜿蜒,笔直地走,除了岔路再无其他。郁封谨慎地在其中选择方向,偶尔看见几条向上的阶梯,他只是停顿一瞬,判断这是第几扇墙,然后越过它们,继续向前。
他不会选择近处。
因为这里构造特别,每条向上的石梯只通往一扇墙,它们彼此独立。阶梯按照楼层顺序往上,出口即是入口。离地窖近了,容易被发现。
虽然,伊塔洛斯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终于,他们折上石梯。
这条通道比伊塔洛斯想象中更宽些,两侧墙壁潮湿滑腻,缝隙中有深色粘稠液体积留,摇摇欲坠。他们缓步向上,而游影成群的跟在周围,像是终于有机会随主人外出游玩而不担忧惊吓无辜路人那样惬意。
玄关处是形同虚设的木门,还未走近,一股阴冷湿漉的腥风便从中泄出。那些鸣叫也越发震耳。
老旧木门腐朽地叹息,难以阻挡外来者的闯入。
就在里面了,夜啼鸟庄园鸟鸣不绝的秘密之一。
有什么?
他们看见,手臂粗的蜡烛燃烧,红色的烛泪嶙峋下淌,顺着人类颅脑,流进失焦双眼,又如女士佩戴的水晶吊坠那样下垂。凝固烛蜡均匀覆盖人脑的三分之一,那部分已经成为美丽光洁的蜡像,质感令人惊叹。这层半透介质让那些无神的双眼徒生出几分虔诚,每一双眼睛都大大地睁开,原本的瞳孔折射出浑浊又流转的色彩,生出别样诡异的美感。
是的,美感。蜡烛并列两侧,头颅整齐划一,连角度都格外相似。整齐的事物本就令人心神愉悦,更何况每颗头颅的五官都完美无瑕,模样独一无二。
伊塔洛斯不由得凑近了些。手中煤油灯的光影打上去更有一番韵味,连同他们口中的鸣叫声也变得顺耳和谐,令人心潮澎湃呢。
“你好像很高兴?”郁封看他有一会儿了,本来,他不是该废话的。伊塔洛斯笑不笑不碍他的事,可他就是看得不顺眼,非得说点什么让他停止那样……那样欣赏而赞同的目光不可。
“有么?”伊塔洛斯直起身,手指抚上自己的唇角。啊,好像是有呢。不过高兴也谈不上,他只是认为这些形式比较吸引他,而且他愿意被吸引而已。
无法辨析美的支配者当然无法理解——
什么是美如恐惧,什么叫疯如亡女。[1]
这股无名的恼意让郁封心烦,也许会因为他怪物的本质令自己抵触,于是郁封转身,不再说话。
伊塔洛斯轻笑。
这些头颅的口微微张开,殷红的舌头轻轻抬起,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从中传出。伊塔洛斯伸手抚上他们的咽喉,证实了鸟鸣的确由人发出。而触及的温热昭示他们仍是拥有生命的人。
但没有谁对陌生者的到来做出反应。
他们跪坐在地,被皮肤包裹的肌肉与骨骼仍有动作的姿态,然而肋骨与脊椎间隙却由一扇肉墙连接。是的,这扇肉墙将同列的所有人串联。粉嫩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随着脉搏起伏。青紫色血管被粘稠的肉糜血水遮掩,如同植物根系那样穿插其中,将其吸收消化。
他们变得像会鸣叫的植物,完全丧失了人的理智与意识。
是了,如果让他们无法行动终日困在原地,有甜香引导陷入梦境,又变得如同普通植物那样,只会进行简单的运转,例如光合作用,但他们则是鸣叫,那么庄园不就有经久不息的夜啼鸟歌声了么?
可是,伊塔洛斯还得去思索,这跟‘爱’有什么关系。
爱是个非常美妙的词汇,它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2]。让人甘之如饴,为之辗转难忘。
伊塔洛斯自药剂中感受到公爵的热爱与迫切,公爵喜爱药剂带来的结果。
公爵喜爱这些存在。
伊塔洛斯也喜爱这些存在,那么爱要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看向支配者,这人微微垂头,目光平静地往前走,似乎对这无动于衷。他仔细看过每一只夜啼鸟,然后回到玄关处,抬头。墙壁上有一列用于攀爬的铁梯,一条垂落的粗麻绳,绳上沾染了不少干涸的褐色颗粒物。
那应该是夜啼鸟的肥料,或者说,那些前来庄园的无辜客人。
郁封抓住铁梯,金属与石块摩擦,发出细微刺耳的声音。他小心地往上攀爬,长长的裙摆在身后晃动。起舞时绸缎如同蝴蝶的尾翼,但此显得时碍手碍脚。
伊塔洛斯抬眼,放低了手中的煤油灯。
哒、哒、哒。
这声音在如此近的鸣叫中毫不起眼,郁封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当他听见时,他下意识认为这是伊塔洛斯故意发出的。
于是他往下看去,银发在视野中一闪而过,刚才还站在铁梯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这声音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发出的。等郁封意识到这声音不在身下,而是从更远处传来时,它已经很近了。
宅邸中。
布兰琪简直要昏过去了,她还不如现在就倒下,一觉睡到晚餐呢。
郁封跟伊塔洛斯离开时她还没有发觉,他们走后没多久,她才猛然意识到……已经快要到午餐时间了啊!万一女佣们去地窖拿东西,他们出来恰好撞见怎么办?万一一会儿女佣找不到人怎么办?她要怎么圆过去,这不是为难她吗?
她焦虑得就像自己进了地窖。甚至无比庆幸自己的服从者也不是对ip过于执着的人,他们宁愿多去几个世界慢慢提升排名,也不要在某个世界中置自己身陷囹圄。
太可怕了呜呜。
布兰琪缠住一位朝厨房去的年长女佣:“抱歉,我现在忽然觉得难受,你可以陪我去外面透气吗?”
女佣见她脸色苍白,思索两秒后准备点头。
可惜下一秒,某个叽叽喳喳地东西又出现:“阿德拉先生不在吗,他去哪里了呀,午餐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用不着你说啊!
布兰琪欲哭无泪,好难。
她说不出话,于是话语权全在法瑞尔身上:“我也想出去透气,我陪你去吧,就不要打扰女佣姐姐了!”
就这样,她被法瑞尔拖出了宅邸。
接着,女佣从厨房拿出餐具,转身去往餐厅。
阿德拉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气。
他该庆幸布兰琪至少将最碍事的存在带走了吗?想着,又有几位女佣抬着什么走向厨房,他正准备出去叫停她们,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等阿德拉解决完来者时,时间早就被拖延到对方满意的程度了。没盯住呢,他心中略感抱歉。唯一的庆幸便是,这顿午餐非常随意,佣人们没去在意谁是否到场,谁又是否缺席。
布兰琪觉得这是这是她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之一了。
郁封直接去到三楼,他的身影刚从爬梯上消失时,身下的脚步声就踏足进入通道。
下方窃窃私语,郁封一抬眼,便见伊塔洛斯站在前方,悠闲地看着他。
恍惚间,伊塔洛斯的身影似乎变得半透,像第一个世界中红月光下的幻影。郁封眨眼,果然是错觉。他站起身,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往下看。
伊塔洛斯早已把煤油灯熄灭,放在角落。
他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也想了一会儿了。
公爵要看见客人们的爱意,公爵要挑选客人成为夜啼鸟。客人们不但要拥有出色的容貌,而且要足够相爱。
公爵对此狂热。
他看见,女佣抬着几具痛苦挣扎的人进来,他们身上全是伤口,但却流不出血。他们双目惊恐,张嘴大叫,发出的却是更加婉转的鸟鸣。
伊塔洛斯确信他不认识他们,这些被抬进来的人不属于这批客人中的任何一位。但他们却认得自己似的,十分热情,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颤抖着落泪。
是的,这些半成品在像他们求救。
但是这些人表现得太明显了,女佣们立即心生怀疑,仰头看来。
他们迅速收回肢体,分辨下方的动静。但他们没能等到女佣放下怀疑,他们等到的是女佣向上攀爬的动静。
伊塔洛斯后退两步,悄无声息地藏匿到一个缺口之后。
这只夜啼鸟大概是病死了,反正属于他的位置只剩下一滩血水。
伊塔洛斯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要相爱的客人,成为的夜啼鸟才能得到公爵更多的喜爱吗?
郁封还留在原地,他短暂犹豫,最终放弃杀死女佣拯救客人。
他挤入伊塔洛斯身旁,为了不让身体露出,只好与之紧紧相贴。
但姿势太怪异了,不是他靠在伊塔洛斯肩上,就是手搭在他腰间,像是他在向对方索求庇护。
伊塔洛斯只觉得这人在他怀中乱动,衣料摩挲声不绝于耳。
他抬手噤声,让郁封安静些。他忽然觉得对方太吵,眼神太吵,呼吸也太吵。就算他不说话,人在身旁也足够有存在感。
女佣已经来到三楼,她没有向上,没有停下,而是进入三楼,往这里走来。
哒、哒。
伊塔洛斯无法思考了。所以他捂住了对方的口鼻,游影这时候反叛,令支配者的双手动弹不得。为了不引起女佣的注意,郁封只好忍受,但他的双眼已经快要将伊塔洛斯杀死了。
爱在其中取到什么作用?伊塔洛斯想要知道答案。
难道是相爱的人叫声更多情么?
“嘘,你能把我们转移出去吗?”伊塔洛斯在他耳边询问,声音像情人的低语,“就像将巨石转移那样。”
他的发丝有些冰冷,触感很好。
难得的,郁封心跳愈来愈快,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被气的。因为伊塔洛斯在坏他的事。他本可以在女佣还未发现时将对方弄晕,他足够有信心对方不会看见他的脸,但现在他无法动弹,强行挣脱就无法保证不会被看见。
“不能。”郁封吐出两个字,却忘了自己的口鼻还在对方手掌下。嘴唇与掌心一触及分,他都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他的话。
“真的不能吗?”伊塔洛斯又问。
女佣已经靠得很近了。只要三步,或者两步就能看见他们。如果被发现,最终结算ip肯定会受影响。郁封不理解这怪物突然的为难。
“不能!”郁封扭头,试图挣脱。他已经在想,破开墙壁独自离开,将伊塔洛斯扔在这里然后瞬间组装好墙壁的方法是否可行。
“为什么?”然而服从者还在问,“告诉我原因。”
郁封咬牙切齿:“因为力量太过混乱,生命体在转移中会被力量破坏结构。”在植物身上尚不明显,但在动物身上就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了。
郁封从未想过隐瞒,更何况对方都触碰过他的力量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想想就能明白,为什么还要问他?
下一秒,眼前场景变换,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前去查看异样的女佣只在那缺口发现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她沉吟片刻,将背在身后的匕首果断刺入老鼠的头。
房间中。
游影消失,郁封得到自由的一瞬便攥住对方衣领。伊塔洛斯不做反抗,被他撞得倒在床上。
郁封双眼盛怒,情绪强烈,却抿唇不语。这人悠然自得的神情太碍眼了,他的不满又多增一分。
他死死地盯着伊塔洛斯的眼睛,这次就不是观察,而是质问。
许久之后,他冷声道:“这就是你的合作?”给对方增添阻碍?
伊塔洛斯不以为然:“我只是寻找一个疑问的答案。”
见鬼的答案。郁封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你太紧张了。”伊塔洛斯缓声道,像是安抚,“我们没有被发现,我带你出来了。”
确实没有,但这种计划外的情况让郁封很不喜欢。
他忍了忍,好不容易按捺下的怒气被突然打开的门放出。
短发女佣愣在门前,明明两分钟前敲门其中还没有人回答,怎么……再看,柏莎夫人正跨坐在裴兰德公爵的腿上,对方脸上满是被打扰的恼怒。她立即明白了什么。
“您就这么想光明正大的看吗?”郁封语气不善,手中的衣领又攥紧几分。
短发女佣身躯一震,倏地涨红了脸,丢下自己本来的目的落荒而逃。
“好吧,”伊塔洛斯握住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开,“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否获得足够的信任。”
看看猎物在手中时,会不会为了目的而隐忍。
倘若当时郁封做出什么,那他就无法保证任务成功了。
还好,他很听话。
[1]引用乔治-巴塔耶。
[2]引用莎士比亚。
长桌周围的空位比早晨更多,晚餐开始时,那些缺席的客人也没能按时到来。
伊塔洛斯不动声色地看过每一个人,虽然他对这些人的关注不多,但面貌是记得的,少了谁,一眼便得知。他轻声对旁侧的人说:“缺席者是上午被公爵点名的客人。”他在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合作者。
郁封眼也没抬,手下银质餐刀划过肉块,餐盘发出一声清脆刺啦。
那时,极速跳动的心脏还未冷静,对方毫无反抗,银发散落在柔软床铺,无害而真挚。他的怒意阻碍了思考,差点就相信伊塔洛斯所说的,需要信任。
但郁封立即回忆起对方将长剑横在他咽喉的瞬间,那杀意是不作假的——所以哪里有什么信任,他们不过是本着合作成功的负责态度,做自己该做的罢了。
可是伊塔洛斯说这话时的语气停顿,那双浅而透的眼睛让他差点就相信。郁封神情闪过一丝古怪,他一直都知道怪物伪善,竟然还会因他的皮囊与言语差点被欺骗。
餐盘又发出声惨叫。
伊塔洛斯睨视一眼,嘴角弧度未变。
对于缺席的客人,道格拉斯公爵对此表示遗憾,他说:“那些客人因临时有事,所以不得不提前离开庄园,去处理事务。我很抱歉,我试着挽留,可他们却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下午时分,几辆马车从庄园外离开。许多客人都看见了。
就算这样,这个谎言还是漏洞百出。
伊塔洛斯想,这个世界或许是用来给新人练习或者发放福利的,成功完成任务就能获得道具和商人与公爵的不同认知就是最好的证明。
庄园的人与来做客的商人权限不同。来做客的商人知道客人们并不是来自他们的世界,但庄园的人不知道。否则公爵就不会说出‘客人们提前离开庄园’这种鬼话了。
不完成任务他们根本无法离开,倘若能走出庄园,那么范围也很有限。
所以,那些客人会成为夜啼鸟,还是成为养料?
还有人毫无知觉:“他们走了?任务可以提前完成?”
“真的吗,我也想提前离开!但会不会被扣掉什么?”
能活到现在,他们运气一定不错。
“可以离开,”公爵接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神情阴郁,“但如果你们不参加莉娅的生日宴会,那会很可惜,那真的很棒。”
有人在餐桌底下踹了一脚正欲摇头的客人,他们身躯猛然颤抖,总算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承诺自己很乐意参加。
“对嘛,”法瑞尔撑着脸,向他们举杯,“回去有什么好玩的,不如留下来放松!你们难道不喜欢这里吗?”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到伊塔洛斯这边,却不是看他,而是看他身旁的支配者。
法瑞尔露出笑意,不管对方是否看见。
闲聊结束,就该谈谈接下来的任务了。
公爵说:“第三个任务,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我会在第七天早晨检查。所以我希望你们用心。”
他们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去完成,如果算上第六晚,就是三天半。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可以做很多,客人们凝神等待,不免有些紧张,这个任务会不会很难?
他们听见公爵语气期待:“为你们的伴侣挑选一支相适的鲜花吧,去表达你们的爱意。”
“就这样?”他们松了口气。
“是的,就这样。”公爵从花瓶中取出一支百合,放入夫人发间,“庭院里有许多花,如果你认为她们其中的某一与你的伴侣相称,你就可以摘下她。商人们手中也有不少花种,那些花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可以选择合适的从头培育,我会让管家给你们一些花盆,方便照料。”
“从头培育不会花费很长时间吗?那会来不及吧。”布兰琪说。
“当然不会,只要你们足够用心,让花种感受到爱,她们很快就会发芽、开花。”公爵补充道,“另外,如果都不满意,庭院中还有一些未开的花苞,你们可以去看看,就在花墙迷宫中,它们很神奇。当然,不可以提前告诉伴侣挑选好的鲜花哦,要当做惊喜。”
公爵和颜悦色地离开了,早晨那个对母体植株被毁,原液被偷的愤怒的公爵好像不复存在。至少没有找出凶手的他依然能够平和地面对每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