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总……”程启犹豫道:“在公司。”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照傅总之前疼爱慕俞的那个劲,慕俞生日当天不时时刻刻跟在现场都算是稀奇,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连慕俞睡醒后的第一面都来不急见,就到公司里去了。
慕俞也感觉有点奇怪,但傅氏集团到底不是什么小公司,突然之间有什么大业务,以至于总裁忙得回不了家,也是有可能的,于是他只是道:“应该是公司太忙了吧。”
这要是昨天之前的他,哪里会说这种话,听到傅远擎在公司里,说不定还要打电话叫人回来给自己过生日,慕俞就是故意在程启面前卖惨,让程启可怜他。
果然,程启看他的眼神复杂了起来,傻大个保镖的情绪特别好懂,一点都不需要猜,他低声安慰慕俞:“今天是慕少爷的生日,傅总肯定是会赶回来的。”
慕俞心里偷乐,嘴上却道:“希望吧。”
只他在程启面前还装不了多久忧郁小少爷,慕母就抵达傅宅了。
这可是他未来的靠山啊!慕俞立刻化身作妈宝,取代了慕母身边保姆的位置,扶着慕母到沙发上,围在慕母身边像只快乐的小蜜蜂,中途系统看不过眼,提醒他:“你不是还在保镖面前装小可怜吗?别殷勤过头了。”
慕俞这才记起这回事,连忙抽空看了眼程启,却见他不远不近地站着,望来的眼中满是忧色。
慕俞一看就知道,程启估计是以为他在刻意讨好慕母——某种意义上也没错。
于是慕俞淡定地回了系统一句:“没事。”接着继续向慕母献殷勤。
一直到下午五点,傅远擎都没出现,也没打电话给慕俞解释情况,连慕母都感觉出不对了,她轻轻在慕俞手上拍了拍,问道:“你哥哥呢?”
慕俞对她没心没肺地笑着:“他在公司呢,估计忙得脚都沾不了地了吧。”
慕母用温和中带着点严厉的口吻道:“再怎么忙,家人生日也不能不回来,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慕俞于是终于把自己从慕母身上撕下来,到了比较空旷的地方,给傅远擎打了电话。
每次慕俞给傅远擎打电话,那头向来都是秒接的,这次忙音却整整响了三声,才被接起。
“喂?”男人沙哑沉闷的声音传来,慕俞还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似乎真是疲惫到了极致,顿时心里的疑惑就消失了,大概公司确实是很忙吧。
“大哥,你公司忙完了吗?”
青年欢快的声音从话筒处传来,傅远擎稍稍清醒了一些,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慕俞最喜欢坐的沙发上,屋里一片漆黑,窗帘将办公室落地窗遮掩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唯有通话中的手机亮起一点微光。
傅远擎坐起身,几乎是起身的那一瞬间,疼痛感便击穿了大脑,他一时间有些听不清慕俞的声音,直至慕俞再度问道:“大哥?”
“没事。”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口挤出来的,傅远擎一边用力按揉着太阳穴,一边凭借着记忆摸索手机的位置。
中途有什么东西被他碰掉在了地上,傅远擎睁开眼,见是两张略有些破碎的白纸。
纸上的内容一入他眼中,便引发一阵刺痛,傅远擎下意识移开视线,拿起手机,并直起身离开了这片区域。
看到手机上时间的他皱起眉头,“已经到下午了吗?抱歉,大哥忙了个通宵,刚刚不小心睡着了。”说话间,傅远擎的语气已经恢复成平日里最平常的模样。
他撒了谎。
为了将这天挪出来陪慕俞,他早就将今天的所有事务都提前完成了,又怎么可能会忙一个通宵。
之所以会整整一夜没休息,则是因为……另一件事。
这件事,远远比所谓公司要重要许多倍。
慕俞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只在电话那头道:“那现在公司怎么样了,大哥?”
青年的声音是面对兄长时一贯有的甜甜的撒娇调调。
“现在公司没事了,我马上就回家。”傅远擎低声道,他站在被窗帘遮挡着的窗后,黑暗将他笼罩,离开了柔软温暖的沙发后,冰冷重新蔓延上他的肢体。
“那就好。”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傅远擎向来视冲动为魔鬼,人生词条中更是从未出现过冲动两个字,可当那股古怪的热意从胸腔中生起之时,他竟是不管不顾地出了声,“小俞。”
“什么?”慕俞准备挂断电话的动作一顿。
“如果,我不是你的亲生哥哥,你……”话说到了一半,傅远擎竟又停住声音。
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
慕俞顿时就警惕起来,傅远擎是发现了什么吗?
可思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是哪里漏了底,除非傅远擎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又或者能偷听到他说的话,否则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于是慕俞又淡定下来,只道这是他生日到了,傅远擎作为哥哥的敏感肌可能有点发作,便施展出渣男安抚小情人的技能来,顺着傅远擎的毛摸,安抚道:“哪有那么多可能,再说了,就算你不是我的亲哥哥,大哥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傅远擎拉着窗帘的手不觉间用起力,自动窗帘渐渐打开,被阻挡在外的阳光一瞬间涌进冰冷阴暗的办公室内,被阴霾覆盖的双眸渐渐明亮起来。
忽然之间,他感觉他这一整天烦恼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他以为亲兄弟的血缘是胜过一切的稳固,他与慕俞都会是彼此人生中最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然而就在不久前,一张薄薄的纸却断绝了他的希望,可现在想来,就连母子都能悄无声息分离十几年,由此可见血缘也并非他想象中的稳固。
最重要的人。
傅远擎无暇去思考慕俞所说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哪怕前不久他才刚从慕俞口中听到与此时此刻所听截然相反的话语,最重要的人,如今他的心头只有这几个字,最重要的人——仅仅只有五个字,却仿佛沉甸甸的,压在傅远擎心头。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头却还被茫然束缚着,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古怪的感觉。
“小俞说的,最重要的人,指的是什么?”傅远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问出这样的话,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傅远擎感觉自己像是被分裂作了两半,另一半掌控了他的身体,做出他平时绝不会做的事,说出他平时绝不会说出的话,他自己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无从制止。
慕俞只用他轻快的声音回道:“就算大哥不是我的亲哥哥,我当然也会拿大哥当最亲的大哥看呀。”
青年的声音活泼而悦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无疑是傅远擎最喜爱的声音,然而此时傅远擎听着他口中的话语,却是感到一阵焦躁。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回答。
他想要的,不止是这种回答。
可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回答?
傅远擎沉默了许久,无数答案交集在一起,似乎依稀可见,又似乎远不可及,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沉默过于漫长,才终于低声道:“……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
然而,是真的放心了吗?
几句寒暄过后,傅远擎任凭慕俞先挂断了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光滑如镜的玻璃面上映出他的模样,头发散乱地垂在额边,眼下泛着微微的乌青,就连脸颊边都冒出了浅浅的胡渣,身上的衣服经过在沙发上的辗转,依然皱得不能再看。
真是颓废。
傅远擎沉沉地注视着玻璃窗中的自己。
小俞一定不会喜欢他这幅模样。
傅远擎转身进了办公室配备的盥洗室,洗漱结束,他换了一身衣服,梳起散落的额发,整理过行装之后,倒映在镜子里的又是那个强势严厉的总裁。
唯有眼中的血丝隐约透出一丝疲惫。
他离开了盥洗室,此时,他又看到散落在沙发边的两张纸。
这次,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将它们捡了起来。
那是两份亲子鉴定证明。
只有一份,两位鉴定者的DNA相似度为99.99%。
他的小俞,则是另一份。
傅远擎垂眸看了一会那两份鉴定书,仿佛化作高大而静默的石像,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动了。
傅远擎拿着那两张薄薄的纸,走到碎纸机前,打开电源,寂静的屋里顿时响起机器运行的嗡嗡声。
那两份鉴定书就在这样的嗡嗡声中,碎成无数雪花般细小而无法拼凑的纸屑,最终落入垃圾桶深处。
同样的鉴定书,也来到了慕俞手上。
卧室的门紧闭,智能家居的音乐大得能盖过一切动静,程启站在门边,一边防备着外人误入,一边看着慕俞手上揪着那两份鉴定书,指尖力道大得几乎将那两份鉴定书揉皱。
虽然看不清慕俞的表情,但程启却能猜得到,他一定是在哭泣。
朝夕相处的家人忽然不再是自己的家人,百般威胁自己的人才是他们的家人,换作是程启,也会感到痛苦。
“慕少爷。”程启忽而低声叫道。
听到程启的声音,慕俞立刻朝背对他的方向侧了侧身,抬起手似乎是在擦泪水,等他转回头时,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干净了,只露出通红的眼眶与鼻尖。
不把自己的泪水展示在保镖面前,似乎已是他最后的坚持。
慕俞一看程启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不然他揉那么大力眼睛和鼻子是为了什么?
“不要叫我慕少爷。”慕俞深知收买人心要拉近两人的内心距离,便用低落的声音轻声道:“叫我慕俞就好。”
程启看着慕俞,他本该坚持称慕俞为慕少爷,可不知为何,一张嘴,冒出的称呼却变成了:“慕俞。”
光是念出这两个字,竟就叫程启心跳加快速度。
慕俞将那两张纸塞进了床底,程启心底并不认同他这一做法,在他看来,那两张纸最好是彻底销毁为好,但紧接着慕俞朝他走来,忽地将他抱住了。
那一瞬间,程启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直至慕俞接下来说出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程大哥,你答应过我,会帮我让那个人弄走,对吧?”慕俞闷闷的声音透过程启的胸膛传来,震动感仿佛藤蔓,蔓延至程启全身。
“对。”程启道。
“就今晚吧。”慕俞踮起了脚,红唇猛地凑近了,覆在程启耳旁,呼出的热气带着阴谋的香味,然而程启退无可退,也没有退后。
“我有一栋别墅,晚上十二点,你帮我把他带到那里……”
悄声细语结束,程启低声道:“好。”
保镖沉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厉。
生日宴会就在晚上18点开始。
傅家小少爷生日,傅家现在的执掌人又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很重视,各界名流人士自然也就跟着重视起来,不仅盛装前来,还都无一例外带来了价值不菲的礼物。
可他们送的礼物再怎么价值不菲,当傅远擎为弟弟准备的火红色布加迪顶级跑车被从黑布下揭开之时,都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慕俞一看到他心心念念的跑车,就惊喜地大叫一声,猛地抱住傅远擎,就往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兄弟之间深厚的情谊令来客纷纷为之侧目,像傅家兄弟这样分离了十几年感情还能这么好的实在是罕见,因而当慕俞亲完之后,周围的看客竟是都鼓掌欢呼起来。
好似那个结婚现场。
慕俞满头黑线,偷偷在心里吐槽道:“不就是亲一口,用得着这样吗?”
“不就是抱个大腿吗,用得着这样吗?”系统也跟着附和道。
系统就是有这种能力,把附和的话说得怪里怪气的,慕俞一听,感觉自己头上的黑线更多了,“你懂什么,我这个才不叫抱大腿,反派的事能叫抱大腿吗?这个叫蛰伏,叫隐藏实力……”
系统嗯嗯啊啊地应和,一看就敷衍得不得了,慕俞适时停了口,哼哼道:“算了,跟你说没用。”一转视线,看到傅远擎送他的火红超跑,慕俞语气立刻就不可控制地上扬了起来,“反正我抱大腿有人送车,你啥也没有!”
系统冷眼旁观,哼,刚才还说自己没抱大腿呢,一看到豪车就改口了是吧。
说着,慕俞喜滋滋地从傅远擎身旁跑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超跑旁,开着车在别墅周围转了两圈,下来时两条腿是晃的,眼睛则亮得跟装了灯泡似的,又是抱傅远擎的,又是拍他的马屁,“这个生日礼物可太棒啦!大哥你真是我最好的大哥!”
傅远擎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头的忧虑慢慢被荡空,也露出一丝笑意来,他拍了拍怀中慕俞的肩,笑道:“小俞喜欢就好。”
这时,他心里竟是希望慕俞能再在他脸上亲一口。
但慕俞似乎是认为之前的那一口已经算是谢礼了,因此他只是抱了傅远擎一会,就毫不犹豫松开了手。
怀中猛地一空,仿佛连心头都空了一块,抚在慕俞背上的手滑过青年身上丝绸外套柔和表面,指尖微微内扣,似是想将离开的人重新按回怀抱中。
傅远擎却终究是收回了手,眼睁睁看着慕俞毫不留恋地奔向宴会上来来往往的宾客,无论是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他都要和人家聊上几句,宾客之所以会来到这里,自然也有结交的意思,不管有没有共同话题,一应一和的竟也能聊得兴高采烈。
只傅远擎看着慕俞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唇边的笑意却是渐渐淡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竟是为慕俞这样注视着其他人的专注姿态……而感到浓浓的不悦。
即使是亲哥哥,这样的念头,似乎也有些逾越了。
更何况,不久前……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慕俞的亲哥哥。
“傅先生。”一道女声传来,打断了傅远擎的沉思。
傅远擎转过头,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冷意竟是如剑般锐利而极具攻击性,开口叫住他的女士一时没有防备,被他的目光刺得不由得僵在原地。
“抱歉。”见到那位女士的异状,傅远擎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异,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再度睁开时,已恢复正常。
那位女士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笑笑道:“没事没事,傅先生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却被我打搅了,应该是我该说抱歉才是。”
这时,傅远擎看着女士温婉的面容,从回忆中翻出了对方的名字:“……杨小姐。”
杨小姐正是几天前被慕母安排与傅远擎相亲的女方之一,谈吐气度都很优雅,见解很独到,一看就知道家里人是按继承人培养的,按理说,与这样的女性结合,于傅远擎而言是最优解,可当时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对方身上,不仅如此,当时他似乎还因为对方频繁查看手机信息而冷言指责过对方。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杨小姐身边还跟了个年纪相仿的女性,最开始他以为杨小姐想将对方介绍给自己,虽然不虞,但出于礼貌,还是问道:“这位是?”
杨小姐露出一个微笑来,“我今天过来,正是为了她。”
然而,接下来杨小姐所说的话,却与傅远擎预料的大相径庭。
“傅先生还记得相亲那天发生的事吗?当时我频繁查看手机,是因为手机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我的解释,但当时的我缺乏公开的勇气,但是傅先生当时的话提醒了我。”杨小姐说,“‘有更重要的事,就去处理那件事,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当时傅先生是这么说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比起参加那种毫无意义的相亲,当然是身边的人更为重要,所以那天和傅先生分别了之后,我就和家人公布了我和女朋友的关系。”杨小姐说着,主动将身边人牵了过来。
傅远擎许久说不出话来,“……女朋友?”
他自然知道,世界上除了异性恋外,自然也有同性相恋的事,但他听得更多的,却是某某董事长的不肖子玩男人将人玩得不能人道之类的混账事,最近的还有前段时间他带着慕俞出席一个庆功宴时,一个男明星爬上慕俞床上,妄图染指他的小俞,以是他从来未曾将同性相恋归类为正道,甚至有种生理性的厌恶。
然而眼前这两位女性,却实实在在地打破了他过往的观点,杨小姐与那名女性对视间,自然便生出一种旁人难以插入的融洽氛围。
“是的,傅先生也许会感到奇怪,但同性相恋,也和异性相恋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喜欢的对象性别与自己是否相同而已,只是社会上仍对同性相恋有着许多负面的看法,以是过去的我始终缺乏向家人坦白的勇气。”杨小姐轻声说着,与此同时,傅远擎注意到,她说话时,她身边的女朋友始终盯着她,眼中似乎除了杨小姐外,再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那种眼神竟令傅远擎感到有一丝熟悉。
他怔神间,杨小姐已从包包中拿出了一张红色的信封,笑着道:“如果没有傅先生的指点,那日我也许还无法鼓起勇气,向家里人坦白这一切,也就无从得知家里人对此的宽容,现在我们已经定好在今年年末结婚,这是结婚请柬,傅先生是我的善人,希望届时您能来现场看看。”
傅远擎不知道他是怎么收下那份请柬的。
接下来的生日宴会上,他除了时刻关注如交际花般在会场团团转的慕俞外,同时脑中还回响着杨小姐的话语。
当时他问她:“杨小姐,你们都是同性,那么你是如何发现你喜欢她的?”
杨小姐抿唇微笑,“很简单,当我发现我只要一看到她,就再也无法想起别的事,有这样的感觉,还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接近十点,慕俞在众人簇拥之下对着插在等身高蛋糕之上的蜡烛许愿,周遭皆暗,唯有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呼。”慕俞对着蜡烛吹了一下。
唯一的光源灭了,光消失后眼前便会陷入一瞬的黑暗,傅远擎的心脏忽地一空。
忽然之间,脸上被抹上了黏腻而冰冷的胶状物,傅远擎却连思考也没有,下意识朝前一伸手,将捣蛋的人拥了个正着。
除了奶油的甜腻气味外,还有那股熟悉的,属于慕俞的,暖洋洋的香气。
像是什么东西在傅远擎心中碎开了。
——有这样的感觉,还不是喜欢吗?
“哎呀,被发现了。”笑嘻嘻的声音响起,灯被打开了,慕俞被傅远擎紧紧抱在怀里,指尖还留着一点奶油,正是他恶作剧的佐证。
他以为傅远擎会用责怪而宠溺的语气说他,却久久没等来傅远擎的声音,他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却闯入傅远擎过于晦暗的双眸。
慕俞有些奇怪,“大哥怎么了?”
傅远擎像是触电了般,猛地松开了抱住慕俞的手,他的喉口生涩得可怕,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迷雾散开了,可他恍然发觉,自己竟正行走在悬崖之上,连后退一步都恍若即将坠入悬崖。
“哥?!”慕俞眼疾手快扶住了傅远擎,这下他是真的有点慌了,不会真把傅远擎给吓到了吧?不可能呀,主角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坏的?
傅远擎看见慕俞眼中的自己。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时他觉得杨小姐女朋友注视着她的目光熟悉了。
那正是他注视慕俞的眼神。
傅远擎这一刻,竟是想拉着慕俞的手,再度将他抱入怀中。
然而无数人围在周遭,冰冷视线从人群中投出,傅远擎抬眼看去——那是慕母。
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正冷冷地看着他。
傅远擎张了张嘴,终于是道:“没事……大哥应该是工作太久,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做总裁真是不容易啊,慕俞立刻就放心了,他见傅远擎脸色苍白,便主动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主动切了块比较大的蛋糕给傅远擎,关切道:“大哥多吃点,补补身体。”
系统被他的智障行为无语到,哪有人给人用蛋糕补身体的?一看就不上心,渣男!
慕俞根本不鸟它,本来他在这个世界就不是啥好人,渣男就渣男吧。
与之相反的是,傅远擎拿到慕俞专门为他切的蛋糕后,原本苍白的脸庞似乎有了点血色,唇角也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小俞也去吃吧,大哥没事。”
慕俞却忽地朝他伸手过来,傅远擎身体一僵,然而慕俞只是将掌心放在他额头上测量他的体温,于傅远擎而言,此时此刻他们的距离简直近得可怕,近得他能数清慕俞的睫毛有几根,近得他能看清慕俞饱满红润的唇瓣,他从未发现,他竟是如此渴望他的小俞。
幸好慕俞只粗略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就把手移开了,“好像没发烧,但是大哥也得注意一下身体呀,公司的事情重要是重要,但也比不过身体重要,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通宵工作了。”
慕俞的关心令傅远擎心中一暖,他低声道:“好,都听小俞的。”
安顿好傅远擎后,慕俞就去招待客人了,但说是招待,他也只象征性意义地切了几块蛋糕,最大的给自己,第二大的给妈妈,最小的给保镖,剩下的都交给佣人切,他只负责吃。
吃过蛋糕后,生日宴会便差不多算是结束了,保镖程启并不住在别墅附近,只负责在雇主有需要的时候前来,因此也跟着那群宾客离开。
离开前,慕俞朝程启使了个眼色,而程启微乎及微地点了个头,就这样他们完成了私下的交接,颇有种反派接头的意味。
生日宴会一结束,慕俞象征性地关心了傅远擎几句,便假装着急拆礼物,连同佣人抱着今天收到的所有礼物先一步回了卧室。
等佣人一走,他立刻把卧室门上锁,把身上的骚包小西装换成了休闲轻便的黑色卫衣卫裤,系统只看了一眼,就看出端倪了,“哟,夜行服啊。”
“那可不是嘛,这可是大反派的标配。”慕俞炫耀。
系统却凉凉道:“不好意思,我见识比较浅薄,实在没见过大反派穿夜行服的,穿夜行服到处乱窜的不是一般都是大反派的手下吗?”
慕俞:“……”
慕俞恼羞成怒:“你说的那种反派都懒得出水了,我这种敬业的反派才是正道!”
系统哈哈了两声,“你高兴就好。”
慕俞气得想把系统揪出来暴揍两顿。
他沉下心,不行,最近被系统弄得脾气有点暴躁,他可是反派,反派最重要的就是要喜怒不形于色,冷静冷静。
慕俞冷静了一会,开始思索怎么从家里溜出去,他到小阳台看了眼,卧室在二楼,小阳台下方正好是修理得很整齐的灌木丛,他比划了一下高度,大概从阳台栏杆到灌木丛,有个三四米的高度,以他一米八的个头,好像……
“摔死有点难,摔断条腿应该不成问题。”系统忽地道。
慕俞:“……”
系统的话直接打消了慕俞的盘算,虽然也有残疾反派这种设定,但他还是很珍惜自己健全的四肢的,与其冒着摔断腿的风险,还不如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从正门溜出去。
想着,慕俞看了眼时间,23点45分,按傅远擎的生物钟,这个点肯定是睡了,慕母今晚倒是留宿在傅宅了,但她身体不好,在宴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先退场休息了,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冒出来阻挡他。
“真是天助我也!”慕俞喜滋滋地想着,鬼鬼祟祟地猫到门边,“咔哒”一声,把卧室门给开了,把脑袋伸出去探路。
然后,他就和站在门前抬指正准备敲门的傅远擎撞了个正着。
慕俞眼睛都瞪大了,“大、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傅远擎垂眼看着慕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能把门打开吧?哥哥有话想跟你说。”傅远擎最后这么说,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和慕俞说什么,只是想和慕俞单独相处罢了。
慕俞当然不能让他进来了,一个回卧室要睡觉的人,却换了一身便于出行的卫衣,怎么想怎么奇怪,便对着傅远擎打了个哈欠,假装很困的样子,“不了吧,大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很困了,想睡觉了。”
他这个哈欠打得太巧了,以至于显得有些虚假,傅远擎的思绪却很混乱,没能察觉出不对来,只是声音低下来,似乎有些低落,道:“那就明天再说。”
傅远擎将身体往前倾了一下,慕俞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亲自己额头,甚至都反射性地抬起了脑袋,方便傅远擎亲额头。
然而傅远擎却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低声道:“小俞,生日快乐。”随后,便直起身,离开了。
慕俞有些茫然。
直觉告诉他,傅远擎似乎有点不正常。
但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系统都觉出奇怪了,问他:“你不是要去搞事业,矗在这里干啥?”
慕俞将疑虑丢到了脑后,见傅远擎已经彻底进了自己的卧室,应该是不会再出来了,便猫着步从门后出来,轻手轻脚关上了门,随后踮着脚绕过傅远擎的卧室门口,下楼去了。
热气熏满浴室,傅远擎靠在浴缸之中,仰面紧闭双眼。
忽地,他睁开眼,起身从水中踏出,水哗啦啦从身上滚落,将如雕塑般完美的肌肉弧度映得发亮。
离开浴缸之时,傅远擎回过头看了眼浴缸——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因发现慕俞去酒吧,而与慕俞一同洗的那一次澡,那时的他仅是遵从内心想与慕俞更加亲近的欲望,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念头。
可此时此刻,他竟是嫉妒起那日的自己。
无论如何,现在的他都已经没有办法如那日般毫无顾虑地与慕俞坦诚相见了。
傅远擎走出浴室,他穿上浴袍,于卧室内踱步了一会,终是走到了酒柜边,拿了瓶威士忌和酒杯,到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