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卸了七八筐各种果子,太多不一定能卖完,裴厌从后院牵来毛驴,在果树旁边装好车,说道:“我在河边喊刘哥一起去,府城人多,手杂些,两个人好看顾。”
顾兰时点头:“行,小心些。”
他想了下,嘱咐道:“要是真遇到贼手贼脚的,偷一两个,夺回来就是了,要是脚下溜得快,被偷走也不用计较,骂两句吵两句都行,别跟人打架。”
裴厌笑了下,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但没有反驳,认真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
星星见爹爹和阿姆都在笑,大眼睛眨一眨,总算有了个台阶,他也笑着,抿着嘴巴扑进顾兰时怀里。
“真乖。”顾兰时抱起儿子亲一口。
星星吃石榴,衣领子里都有吐出来的石榴籽,他帮儿子拂掉,又拍打拍打星星衣裳上的土。
裴厌摸摸星星小脑瓜,笑道:“阿爹去府城,回来给你买泥人。”
“大的!”星星说话还没那么利索,有点含糊,但两人经常跟儿子打交道,一听就知道在说什么。
裴厌忍俊不禁:“好,买个大的。”
等他走远之后,顾兰时抱着星星回来,拎起半篮子红枣,说:“蒸红枣儿吃好不好?蒸熟了就软了,特别甜。”
“嗯!”星星点着小脑袋答应,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活泼。
新宅子的水井打好了,给井匠结清账,一笔钱出去,但也到了果子丰收的时候,最繁盛的时候,裴厌天天都要去卖菜卖果子。
葡萄娇嫩,一串串剪下来,裴厌都是一大清早就牵毛驴出门,慢慢往府城赶,不像别的果子,可以在路上跑快些。
有时东西带得多,他会喊刘大鹅还有周大良轮换着一同前去。顾兰时毕竟要带星星,孩子小,出远门不方便。
果树丰收,长得比篱笆墙高,村里有人路过,有眼红羡慕的,也有交情不错的,看顾兰时在家,笑着进门,嘴里直夸果子长得好。
顾兰时哪能不知道婶子阿嬷的意思,便给摘了几个,杏子红时给杏子,石榴枣子熟了后也给几个,一个村住着,几个果子算不了什么。
有时顾安几个侄儿,还有堂侄堂侄女也会跑来,进门就站在树下盯果子,眼巴巴一副馋样,有的还流口水。
顾安顾衡年龄大点,个头也窜高了,他俩对小嬷家很熟,叫着嚷着说想吃果子,一听见顾兰时答应,自己就迫不及待窜过去摘。
外人和孩子,到底吃不了几个,即便有送亲戚的,也占不了太多,更多都是卖出去了。
葡萄价钱最好,再就是石榴和枣子,柿子结的繁茂,整整五棵树,卸了不少柿子果。
有挣也有花,秋时这四样果子,到后期没剩多少后,顾兰时和裴厌数了这段时日攒下的铜板和碎银子。
这一月左右,还有菜钱和鸡蛋钱,天没有之前热了,炖汤吃肉进补的人多,裴厌便在他们村和附近两三个村子收了四十来只老母鸡老母鸭,同样拉到镇上和府城卖,赚两三文钱的差价。
小本生意,收钱后都装在一个钱袋里,一笔笔都是小账,裴厌记性再好,主顾一多,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因此不好区分。
满打满算,拢共有十三两六钱。
数完后,顾兰时抓着一把把用细麻绳串好的铜板,几乎乐开了花。
星星傻乎乎的,看见一堆铜板,并没有赚到钱的意识,见阿姆笑,他坐在旁边也咯咯笑,手里刚买没几天的彩绘泥人已经缺了一条胳膊,泥人脚也不见了一个。
也就是裴厌惯着,每次出门看见卖小孩玩物的,都会给星星买一个,星星不缺玩具,本身又闹腾调皮,一天到晚摔摔打打,玩耍都留不下来几个完整的。
石榴和葡萄趁着新鲜,早早卖光了,剩下的卖相没有那么好,分给长工一些,他们三个人再吃几天,树上藤上就都没了。
柿子和红枣倒是家里留了不少,过了青硬的时候,都晒干装了麻袋,好留着过冬慢慢吃。
日子就这么过去,渐渐入了深秋。
六个小西瓜长得没有买回来的西瓜那么大,也就小汤盆的大小,四个切开都是生瓜蛋子,只有两个瓤红了,小是小,味道倒不错。
瓜瓤里的种子裴厌洗过后晒了晒,存放了起来,不知道明年开春种下的话,会不会再长出来。
深夜,万籁俱寂,黑蒙蒙的天,弯月藏在云层里,只有几点星辰闪烁。
顾兰时轻喘出一口热意,尽力压抑着呼吸,生怕吵醒炕里熟睡的孩子。他也是太过小心了,星星睡着后打雷都醒不来,睡得那叫一个沉,脸蛋都是红的。
裴厌伏在上方,同样在克制喘息,等到结束后,便翻身到顾兰时旁边躺下。
黑暗中,两人歇息的这一阵子都没说话,末了,顾兰时缓过劲,热意褪去,他往裴厌怀里蹭了蹭。
“明天不忙,星星这么大了,能坐车,要不去趟府城?”裴厌低声说道。
顾兰时原本累了,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一听这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好,那明天起来我就收拾,也出去逛逛。”
裴厌笑了下,又说:“府城远,星星坐车不能赶太快,一来一回,再加上闲逛,估计都大半天,明儿我跟刘哥他俩说,让他俩在家里对付吃两顿,米面馒头都有,随他俩去做。”
“嗯。”顾兰时笑眯眯的,屋子里黑,看不太清脸,但声音带笑。
府城他还没去过呢,每次都是听裴厌说,他对宁水镇还算熟悉,心中的府城,应该比宁水镇更大更气派,只知道城南有个郑宅,旁边还有几个富贵人家的府邸,可到底是个什么样,还是难以想出来。
人头攒动,进城出城往来不息
查过符牌后,顾兰时抱着星星,跟在裴厌身旁往城里走,进城门之前,他和星星不由自主都抬起头,嘴巴微张,为府城城门的威严高大感到惊叹。
裴厌牵着驴车,对府城的路很熟,平时走街串巷,哪里有什么差不多都知道,他指着前方,说道:“前头有个客栈,后院能栓车马,不住店的话,掏钱就行了,比镇上陈三儿收的贵些,十文钱,按天算,一天十文,无论什么时辰,都能去取,夜里也有值守的伙计。”
“要是车马放到第二日,过了晌午的话,还得再添五文八文的,贵是贵一点,但不胡乱收钱,放车的时候,伙计都会说清。”
顾兰时点点头:“那就花个十文,不然还得牵着驴车到处走,不利索。”
他们一早赶驴车出门,昨晚还商量过,是坐船还是赶车,顾兰时长这么大,就坐过两三回行船,但星星小,驴车倒是敢坐,就怕上了船,一摇晃孩子不舒坦,还是赶车出门好一点,等过几年,星星长大了,再坐船来府城玩。
今天出来什么货都没装,就是为玩耍闲逛,驴车还是存放起来方便。
顾兰时一路跟着走,和星星一起转着脑袋,不停看左右两边的摊子和铺子。
刚进城没多远,各种大小车马都多,往前在十字路口朝三边散开拐走,各有各的去处方向。
“爹、爹。”星星看见面人摊子,插了好多好多彩绘的面人,飞鸟走兽、仙姑神童等应有尽有,围了不少孩子在摊前。
星星被抱在怀里,比地上的孩子高,一眼就看见了,裴厌从外面回家,经常会给他带各种玩耍,因此一看见面人,下意识先喊爹爹。
孩子在怀里拱,小手伸着,往面人摊那边一个劲挣扎,顾兰时连忙抱好星星,见星星眼睛都是亮的,急得直喊,笑着说:“好好,买买买,给你买一个。”
星星以前虽然逛过宁水镇大集,可太小了,那时才九个月左右,根本记不住,头一回看见那么多面人,简直不可思议。
“买!”他奶声奶气大喊,引来旁边人的注视,等靠近了以后,眼睛睁大嘴巴张着,很是惊奇。
别说孩子,顾兰时见摊上插了三排面人,也看得眼花缭乱,一个个都上了彩,花里胡哨的,都挺漂亮,他问星星:“要哪个?”
星星立即指向最大的面老虎。
面老虎因体型大,面和吹起来的糖人不是一个重量,底下没有支起来的小棍,是趴卧的姿态,就那么摆在桌上,尾巴那叫一个传神,仿佛正在身后轻摆,瞧着慵懒但又威严。
“这么大。”顾兰时下意识道:“你抱在怀里,拿不稳,几下就摔坏了。”
星星一听,便哼哧哼哧要哭不哭,发出声响。
裴厌原本想说话,但见顾兰时问摊主面老虎多钱,有给买的意思,就先听价,顺手从怀里掏出荷包。
哄小孩的玩耍,竟然要八十文,上回买了个孙猴子才二十八文,太贵了,连搞价的心都没有。
顾兰时强行按住星星不断往那边伸的小胳膊,没有理会儿子的闹腾,又问了另外几个面人的价钱。
最后星星开始抽噎,一听就是要撒泼哭闹,他还是十分坚定地开口:“我要那个张着翅膀的老鹰。”
老鹰虽然没有老虎那么大,但两个翅膀张开,体型也不小,起码是个中等的,鹰爪下还抓了一条面做的小蛇。
因是给孩子玩耍的东西,小面蛇涂的颜色并不可怖,捏的圆头圆脑。
星星眼巴巴盯着面老虎看,一听不买老虎,小下巴紧紧贴着脖子作生气状,下巴处的肉被挤出来,叠了两层。
裴厌掏了三十五文,这老鹰比上回的孙猴子体型大些,贵了一点,倒也说得过去。
他自己动手取了老鹰,一转头见星星生气了,笑着举着老鹰在星星眼前晃一下,说:“这么威风的老鹰,翅膀这么长,星星不要的话,那就给阿姆了。”
“给我,我要玩。”顾兰时作势去拿。
星星眼疾手快,飞快抓住了老鹰,两手护着咯咯笑,又不生气了。
裴厌给他塞进怀里:“好好拿着,别掉了。”
“嗯!”星星高兴得答应,一手抓底下的小棍一手抱老鹰,乐得咧嘴笑。
等存放了驴车,再出来,裴厌背了个竹筐,万一买什么,放进竹筐方便些,他接过星星,顾兰时一下子轻快许多。
不用顾忌驴车占道,两大一小混入人流之中,十分轻便,高高兴兴在府城转起来。
孩子眼睛尖,小脑瓜不笨,即便没吃过糖画,一看许多小孩围在那里,星星就知道可能是玩耍的东西,闹着要过去。
等看见有小孩舔糖画,是吃的,他眼睛一亮,不断喊爹和阿姆,也想要一个。
顾兰时出门也揣了个荷包,想着就是来玩耍,让星星高兴高兴,于是给买了一个兔子糖画,小一点,孩子舔舔咬咬,也能吃许久。
小的糖画没有那么贵,掏了钱后,看见摊主又倒糖作画,两人没有立即走开,和星星一起看,最后出现一个大尾巴的孔雀。
“哇!”围观的小孩都惊叹不已,齐声呼喊,连大人也看得心满意足。
摊主是个面相温和的中年汉子,见状,像是来了劲,又倒糖画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他手艺纯熟,看得人目不转睛,好几个大人也在看。
星星一手抱面人老鹰,一手拿糖画,乐不可支,手里有了东西,哪怕看见龙和孔雀很想要,也没有哭闹生气,咯咯笑着,舔一口糖画,甜的眼睛都眯起来。
“给爹爹吃一口。”顾兰时说道。
星星很大方,直接将糖画戳到裴厌嘴上,裴厌笑一下,张嘴咬了一小点,夸道:“真乖,甜得很。”
星星似乎想了一下,又将糖画伸给顾兰时,顾兰时惊讶,笑眯眯啊呜假吃一口,就让星星自己去吃。
末了抬脚要离开时,想起裴厌平时爱吃一点甜的,他想了下,又掏出荷包:“我再要一个,不,两个兔子的。”
“成,稍等等。”摊主答应着,又倒糖作画,今儿生意很好,一直在现做。
裴厌停下脚步,询问道:“两个?”
星星太小,一回吃三个,怕是不妥当。
“嗯。”顾兰时依旧笑眯眯的,说:“不是给星星的,咱俩一人一个。”
他看一眼儿子,又开口:“要是买个比兔子大的,指定要闹了,不如都买成一样的,谁也不抢谁的。”
裴厌眉眼柔和,露出个笑,说:“好,不抢。”
等摊主画好,顾兰时接过,递给裴厌之前,认真对星星说:“你吃你的,这是阿爹的,不许都抢去。”
星星有吃的有玩的,还算乖巧,咧嘴傻笑一下,又忙着舔糖画。
“真挺甜的。”顾兰时咬了一口,在嘴里砸吧砸吧味儿,眉眼都是笑意,又说:“上回吃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大了就没人给买了,自个儿也想不起来买这个吃。”
裴厌单臂抱儿子,另一手接过糖画,看着糖画兔子似乎有点犹豫,最终咬了一口,不像刚才吃星星的,只用牙齿磨了一点,这回是真正的一口。
幼时没人给他买这个吃,只见过裴虎子拿在手里,出门跟村里其他孩子显摆炫耀,长大后,真像顾兰时说的那样,即便自己能买得起了,也想不起来买,哪有大人吃这个的。
街上人多,顾兰时避开侧身而过的行人,往裴厌身旁离近了些,转头看见裴厌小口咬着糖画,一副吃得认真的模样。
星星小馋猫舍不得咬,一个劲儿舔甜甜的糖画。
顾兰时后知后觉,裴厌应该是第一次吃糖画。他心中微动,伸手轻挠一下脸颊,等人流过去后,又和裴厌往前走。
卖布卖果子,打铁刨木头,茶坊酒肆,胭脂绢花,挑担的推车的,街上人流不歇,热闹拥挤。
嘈杂中,顾兰时最终没想出来要说什么,心道,等会儿吃完了,再买一个糖画给裴厌吃。
念头刚落定,跟着裴厌从转角拐到宽阔的大街上,还不等他四处张望,就听见星星“哇”一声,他跟着看过去,原来是好几只骆驼,不知从哪里来。
骆驼长得高大,两个耸起的驼峰很特殊,星星没见过,满眼都是惊奇,糖画都不吃了。
驼队多是从漠北来,他们这儿养不了,顾兰时眼睛也是一亮,他小时候跟着爹娘到宁水镇时见过两次,驼队商人多是在城镇买卖易物,很少去乡下。
骆驼引来不少人驻足围看,人流之中,顾兰时和裴厌也顿住脚步。
几个小孩站在街对面,离得较远,哪怕只看骆驼嚼吃草料,也站在那儿不肯离开,一脸稀奇。
有骆驼打了个响鼻,孩子群中发出阵阵惊叹,有的小孩怕骆驼咬人,面露惧色往后退了几步。
顾兰时转头看一眼星星,星星眼睛睁得大大的,对这样奇怪的东西十分诧异。
“是骆驼。”裴厌说道。
“罗托。”星星头一次说这两个字,咬的不准。
裴厌笑,放缓了语速又说:“骆驼。”
星星认真跟着念:“骆、驼。”
“真厉害。”顾兰时在旁边夸。
星星可高兴了,知道那东西叫骆驼,小嘴巴叭叭的,接连念了好几遍。
“想不想骑骆驼?”裴厌问道。
星星没有立即答应,小眉毛皱起,忧愁地看向有两个奇怪驼峰的骆驼,面对陌生的东西,他明显在犹豫。
顾兰时看裴厌:“人家让骑吗?”
裴厌说:“问问不就知道了,或许花几个钱,好不容易碰到一次。”
“嗯。”顾兰时点点头,确实,碰到一回骆驼不容易呢。
驼队停在街上,正好有个皮货铺子,裴厌看见铺子门口的货,又往里面看一眼,看样子,应该是在皮货铺子里谈生意,外面只留了一个人看骆驼。
见看守的商人相貌和中原并无不同,应该不是外域之人,既如此,话语就相通,他抱着星星往那边走。
离骆驼近了,星星小手紧紧搂着阿爹脖子,目光依旧落在高大的骆驼身上。
顾兰时跟在裴厌身后,没有靠近骆驼,这么大体型的牲口,还是谨慎些为好。
裴厌同人搭话,没有拐弯抹角,径直问对方能不能骑骆驼,给点钱也行,孩子没见过,让上去坐一会儿。
商人挺痛快的,同样直言道:“二十文一刻钟,只原地坐,不走动,这街道人多车马多,骆驼不好来回转,一刻钟短,要是大人也想上去,只能一个人,和孩子一起,也就不用来回轮换了,没坐惯的人,上去下来到底不便。”
听他算钱和时辰如此熟练,裴厌就知道是做惯了这门生意,点头道:“行。”
二十文只能坐一刻钟,听起来挺贵,但二十文对有点小钱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上去坐一坐,也是件稀罕事。
裴厌在北边边境时,经常见到骆驼,也骑过,因此并不感兴趣,他数了二十文钱,递过去后,商人便让跟前的骆驼跪下。
“星星先坐,你跟着上去。”裴厌道一声,就先把儿子放在两个驼峰之间,让坐下去。
星星在家骑牛骑驴惯了,有时候还想骑狗,但每次顾兰时都把他拽下来,狗和负重的牲口不一样。
因此对骑骆驼这件事,他没有太害怕,盯着驼峰看,神色有点谨慎,但没有哭叫,一坐下去,就喊:“阿姆、阿姆。”
顾兰时心中忐忑,但裴厌扶着他,他有点晕头转向的,等再回过神,已经骑在骆驼上,抱着前面的星星。
见他俩很快坐好了,商人又让骆驼站起来。
骆驼用力往起站,顾兰时身子不免跟着摇摆,滑下去掉下去的恐慌感让他不安,星星也是如此,害怕啊啊叫了两声。
好在很快骆驼就站起来了,立在原地轻动一动,不再摇晃厉害。
顾兰时舒一口气,骆驼高大,坐在上面觉得自己也变高了,裴厌都得抬头看他。
只是这种莫名的得意还没显露出来,他一转眼,就看见周围围了不少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在看他和星星。
“哇!”星星习惯之后,见爹爹在旁边,他小手一伸,摸到了驼峰,乐得直笑。
小孩子只顾玩耍,不像大人,被这么多人看着,颇觉坐立不安。
顾兰时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连忙看向裴厌,想下去又觉得刚上来,花了二十文呢,屁股刚挨住鞍子。而且骆驼要跪来跪去,他们这儿没骆驼,不大习惯这些举动,不免心有怜惜。
“二十文坐一刻钟,有想骑的,都来试试。”商人见铺子里的同伴出来,往铺子里搬货,知道生意做成了,不用再忧心,总算能分出神赚点小钱,便吆喝起来。
即便寻常人家,二十文钱是掏得起的,商人话音一落,顷刻间便涌上来不少人。
顾兰时见没人看自己了,一下子放了心,因裴厌就站在骆驼旁边,便觉得安心不少。
见他俩坐稳了,裴厌将糖画递上去,顾兰时飞快吃完自己的兔子糖画,坐在这上头太高了,别人一眼就能看见。
围看的一群小孩见一个小娃娃骑在骆驼上,嘴里还呜呜哇哇的,居高临下,一副神气的模样,还一边舔糖画一边朝着他们咧嘴笑。
“阿娘!”
“爹!”
一群孩子叫着嚷着,跑去找大人,非要骑骆驼。
街道越发热闹,驼队有十头骆驼,一个人看管不过来,又来了两个商人。
一刻钟后,裴厌将面人老鹰放进竹筐背好,先抱星星下来,星星不想下去,骑得正高兴呢,摇着小脑袋,浑身都在拒绝:“不不不。”
但他太小了,再挣扎都没用,裴厌一把就将他抱下。
商人让骆驼跪下,顾兰时下来,见商人喊掏过钱的人去坐,他俩抱着星星先离开了这里。
一到空旷处,不再那么挤了,顾兰时笑眯眯的。
“还想骑。”星星连糖画都不舔了,眼巴巴望着那边的驼队和人群。
“行了,都骑一刻钟了。”顾兰时笑着说,又道:“咱们再往前,前头还有吃的喝的。”
星星贪玩,对骆驼念念不忘,即便听见有吃的,也没有挪开视线。
裴厌抱着儿子,和顾兰时一起往前走,很多人都围在那边,这边的人流一下子少了。
看见他俩过来,一些小摊小贩连忙吆喝招揽。
府城很大,街道长而直,不少大街都宽阔,横平竖直,交叉连纵,大体构成四四方方一座城。
卖鞋卖衣裳和各种布匹料子的应有尽有,连街上走的人,许多衣着打扮都光鲜亮丽,论一句穿金戴银也不为过,坐车坐轿子的,两人抬的小轿有,更大的华丽车轿更不少。
从打铁的门前路过,只觉热烘烘的,再往前一段,有个染坊,挂出来的各色布鲜艳多彩,着实惹人眼。
星星看见,小手伸长了试图摸摸,裴厌抱着他快步走远,他吃糖画,小手黏黏的,有点脏,这不是给人家捣乱吗。
前头要上桥,下面是一条城中河,顾兰时开口:“去河边给他洗洗手,不然全抹你衣裳上了。”
“好。”裴厌答应一声,两人就往石阶那边走。
四个轿夫抬一顶轿子从旁边路过,轿子旁跟了个老妈子,老妈子下巴微抬,眼神也颇有些盛气。
形形色色的人,都奔往要去的地方。
沿着石阶往下走,河上停了几条船,裴厌和顾兰时来到河边,蹲下撩水,给星星洗了手,又用帕子擦干。
糖画已经吃完了,星星小手攥紧又松开,掌心没有粘腻发出的声音,他咯咯傻笑,指着船只说:“小船。”
他们村有河,自然也有人行船打渔,有几次星星看见了,顾兰时告诉他那是船,他就记住了。
河沿没什么看的耍的,裴厌又抱起星星,和顾兰时往上面走。
石桥跨过河面,一过桥,就看见个伞坊,摆了不少油纸伞出来,有彩有素,描画汇彩,摆了一堆,着实让人眼花缭乱。
色彩容易吸引小孩子,星星也喜欢看漂亮的东西。
刚才的染坊布匹不好乱碰乱扯,见儿子吵着要过去,裴厌和顾兰时便往伞坊那边走。
除了惯常用的油纸伞以外,还有小一圈的伞,明显是给娃娃用的,十来把小伞,伞面画的东西各不相同,有花鸟有草木,还有胖鲤鱼戏荷花。
裴厌放星星在地上,叮嘱道:“这是人家的东西,不能乱戳乱拿,摸摸可以。”
“嗯。”星星奶声奶气点头。
顾兰时看一眼胖鲤鱼,又看一眼胖星星,笑眯眯的,说:“给星星买一把小伞好不好?”
“好!”星星大声答应,乐得手舞足蹈。
糊伞面的店家起身,问要哪个。
顾兰时掏荷包,指了指画胖鲤鱼的油纸伞,店家合拢了伞面,将油纸伞递给裴厌。
星星在下面伸手,嚷着要拿伞,裴厌给了他后,他可高兴了,小伞更轻些,他会开伞,自己就把伞面打开了。
“不能打在头上,就这样,侧着玩。”顾兰时结了账,连忙阻止星星想打伞的举动。
他两手拧着伞木柄,转了几圈给星星看,星星瞧见伞面飞快旋转,乐得拍小手。
“试试。”顾兰时把伞递给儿子。
星星很聪明,学几下就会了,就站在这里转伞,直到转累,他抬头看看大人,笑嘻嘻将伞递给阿爹,说:“爹爹转,转。”
裴厌接过,卖力给儿子转了好一会儿,伞面旋转,在空中划出圆弧。
“行了行了。”顾兰时一把抱起星星,转下去就没完了,臭小子自己懒,还要让别人给他转。
见前面还有卖糖画的,顾兰时转头问道:“要不要再买一个糖画吃?”
裴厌收了伞,想反手放进背后的竹筐,想起星星的老鹰面人在里面,便卸了一条筐绳,将竹筐拽到身前,避开老鹰,将伞搁进去。
闻言他抬头,笑道:“不是都吃过了。”
顾兰时本想张嘴,但觉得不妥,哪有把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伤疤翻出来的,便住了嘴,没有多提,心道等回去的时候,路过糖画摊子,不用问裴厌,再买三个就成,路上歇脚的时候吃。
府城离得远,星星太小了,来时赶到半道,还停下来缓了一阵。
裴厌想起顾兰时吃糖画时说的,以为是他好些年不吃,馋了,正要说也行,就听见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在谈论什么滴酥鲍螺、酥山,雪白绵软,入口如化了一样。
那两个汉子走得快,说着就进了前头一家酒楼中。
无心听了两句,裴厌眼眸微动,按那两人说的,酒楼中就卖滴酥鲍螺。他转头问道:“要不要进去尝尝,就他们说的滴酥鲍螺。”
顾兰时听过这样东西的大名,贵不说,宁水镇卖得也少,曾经他大伯去镇上吃酒,运气好,沾别人的光尝了一个,回来别说顾家人,全村都知道滴酥鲍螺了,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他大伯想起来都会提一嘴,那个滋味儿,真是没吃过的人都想不出来。
见顾兰时犹豫,裴厌笑道:“走,进去,正好也饿了,点两个菜吃,坐着也歇歇脚。”
他往酒楼门前走,顾兰时抱着星星,只得跟上。
伙计见来了人,连忙招呼,在前头领着他们三进门落座,这会儿吃饭的人不多,刚才进来的两个汉子坐在窗户那边。
顾兰时打量了一下酒楼的陈设,明显是个好地方,处处整洁宽敞,也是,能卖滴酥鲍螺的地方,哪能是寻常酒馆子。
裴厌神色不变,问伙计都有什么菜。
跑堂招揽主顾的伙计最擅这个,很快报了一串菜名。
“来个卤鹅掌,荷叶蒸鸭。”裴厌想一下,又要了一道素菜,两荤一素,足够吃了,这两样肉菜家里没做过,尝一回。
他又问道:“滴酥鲍螺怎么卖的?”
报菜名时,其中滴酥鲍螺,作为他们酒楼的绝活,自然在其中,也是因为早念顺了嘴,没想过这两人会点,衣着再干净没有补丁,也能看出是乡下来的。
伙计有点诧异,但说话快,没有犹豫:“一碟五钱,酥花一对,酥山一对,另两对酥螺。”
也就是五钱银子才吃八个。
顾兰时暗暗惊叹,这也太贵了。
伙计又开了口,笑道:“咱们这儿价钱公道,一碟八个整,别处想要这价钱,遇不到,若只想尝尝,半份也是卖的,但要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