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眠笑起来,这里面他加了大量的黑芝麻和红枣,还加了核桃仁和枸杞,阿胶是用黄酒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压住阿胶的腥气。
快速切成一指长,三枚铜板厚的片后,越清眠开始往盒子里装,那些切碎的放木盘里,随时吃拿,成片好看的放盒子里。
忙活间,越清眠对苍莫止说:“昨天我说给阿凤找点事做,问他要不要习字,他到现在还没想好。”
苍莫止一口一个饺子:“我看他切药收药还挺麻利的,要不让他给你当个小药童得了。”
没等越清眠开口,阿凤的眼睛已经看向他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明亮,显然是乐意的。
没想到阿凤居然会喜欢这些,越清眠没有给他画大饼,而是直言:“学医很累的,当小药童也很辛苦,你确定吗?”
阿凤没犹豫地说:“喜欢,药暖的能救人!”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讨厌药,觉得药会让他痛的小药人了。
越清眠再次笑起来:“也行。不过当药童也要认字的,你还是要跟你十六哥哥一起习字,可以吗?”
“可以!”这次阿凤没有任何考虑地应了。
既然他这么痛快,又这么想学,越清眠自然没有不带的道理,说:“那行,一会儿让王爷给你开个库,你去挑支趁手的毛笔,好学字。”
苍莫止哪有不应的,立刻说:“好,让清眠带你去挑,库房钥匙放在哪儿他知道。”
阿凤知道是苍莫止帮他说了他想做,但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事,所以非常有眼力见的拿了一片越清眠切碎的阿胶膏放到他的碟子里。
苍莫止笑说:“还挺聪明,知道谁能说到你心里,是吧?”
阿凤歪头看他,片刻之后说:“少喝酒,醉了王爷好念叨,一直叫清眠。”
苍莫止瞬间石化——他都以为没事了!怎么会这样?!
第51章
苍莫止偷偷看了越清眠一眼,见他嘴角轻扬,动作没有停顿地继续装着阿胶红枣膏,他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越清眠看起来并没生气,即便阿凤提起来,越清眠的表情依旧如常,那应该是不会与他计较了。
掐了一把阿凤的脸,苍莫止非常识时务地摆正态度,对越清眠说:“抱歉,昨天太高兴了,后面怎么回的房间我也记不住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阿凤捂着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掐,他只是实话实说,诚实的孩子不是应该有奖励吗?
如果越清眠不是重生的,苍莫止醉酒叫他的名字,他大概会以为苍莫止对他心存不满,想要跟他打架。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这样认为了,正是因为苍莫止醉酒都会叫他的名字,越清眠才能一次次地确定及肯定苍莫止对他的感情。也越发觉得苍莫止的深情难得。
“无妨。”大年初一的,越清眠并不想吓唬他,他希望苍莫止一天都能有个好心情,“谁都有醉酒的时候,你没闹就很得体了。”
苍莫止再次笑起来,虎牙看着倒少了几分锋利,多了些许老实:“你要求太低了。”
“还好。”越清眠封好一盒,说,“遇上醉酒闹事的,我通常会给他来一针,让他露天睡一晚,长长记性。”
苍莫止干笑:“那、那我还算挺幸运的。”
他毫不怀疑这是越清眠能干出来的事,以越清眠的脾气,不可能长了一岁就变成小白兔了。
十六来送热茶,见苍莫止也在,开开心心地给他拜了年,然后道:“王爷,你和越大夫的衣服料子和颜色都一样欸!”
越清眠当初问他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时,苍莫止说想跟他一样。越清眠考虑再三,挑了一匹紫红的布料,过年穿着喜气,而且两个人都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也算穿个新鲜。
苍莫止早就看过两个人的衣服了,而且一直期待着初一换新衣这一天。两个人衣服的款式也差不多,只不过越清眠是宽袖口,看起来更文雅,而他是收着的窄袖口,这与他习惯穿习武装有关,就算现在不能舞枪弄棒,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早知道我也跟阿凤做一样的颜色了,真好看。”十六接着说。
越清眠笑道:“下次做新衣,你们两个可以买一匹料子。”两个小的能玩在一起,且感情这样好,越清眠是乐见的。而且十六的确是个好哥哥,对阿凤的照顾连他都自觉不如。
“好啊好啊!”十六立刻拉过阿凤,问他,“我们也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好不好?哥肯定挑个适合你的料子!”
阿凤属于穿什么颜色都无所谓的,既然十六积极地邀请了,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十六嘿嘿笑着,似乎已经期待起来了。
越清眠见他俩现在正好没事,便提议让十六替他带着阿凤去库里挑笔。
得知阿凤是要跟他一起习字,十六觉得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无聊地练字了,立刻接过了任务,就拉着阿凤跑了。
苍莫止继续一口一个饺子,吐槽道:“你也放心十六带他去,我都怕十六把我的库翻乱了。”
“不会的。十六看似跳脱,但心还是很细的。再说,就算弄乱了,让他俩去收拾就是了。”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越清眠是信得过阿凤的。
“行吧。”苍莫止说这些并不是嫌弃十六,而是想把话题彻底带走,以免两个小的走了之后,越清眠又说起昨天醉酒的事,哪怕越清眠看起来并没准备提。
“你吃完饭就直接去大皇子那里吗?”越清眠问。今天早上放炮竹,他并没去请苍锦商。并不是因为苍锦商不是王府的主人,而是怕他没这个心情。
“嗯,得趁早过去给大皇兄拜个年。我想着压岁钱是不是也应该给子郁准备一份。”先不论子郁跟他大皇兄是什么关系,既然在他府上算是小的那一批的,那理应得一份。
“也好,让子郁高兴一下,有利于他恢复。”越清眠说。无论什么病情,只要病人保持身心愉快,那对大夫来说就等于是好了一半。
吃完饭,苍莫止又蹭了一块阿胶红枣膏,这才带着子郁的那份去了唯听院。
苍莫止琢磨着,以前子郁对他来说只是大皇兄身边的小太监,但现在明显不同了,等于是他半个准嫂子,有了这一层关系,苍莫止在准备压岁钱时都多放了两个金花生,还心道以后他亲哥的媳妇恐怕都没这个待遇。
“大皇兄,新年好。”苍莫止主动拜年。
“三弟,新年好。快进来吧。”苍锦商微笑道,并让出地方请他进门。
“见过慎王爷,王爷新年万福。子郁失礼了,望王爷见谅。”子郁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色还是白的,但比刚到那天强太多了。
“不必多礼,这又不是京中,我最不爱讲那些规矩。”苍莫止说着,把盒子和红包放到了子郁手边,“盒子里是清眠做的阿胶红枣膏,说你吃着好。红包是我给的压岁钱。”
“奴才怎好收王爷的压岁钱?万万使不得。”别的还好说,这苍莫止给他压岁钱实在是没理由,毕竟他不是慎王府的人。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既然在我府里,我府上你这个年纪的下属也有,小小年纪别讲究那么多,过年就是要开心。”苍莫止看向苍锦商,“大皇兄,你说是吧?”
苍锦商笑起来,苍莫止如此等于是没拿子郁当外人,便道:“是啊。三弟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子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跟在苍锦商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苍锦商没害过苍莫止,却也没帮过什么,就更不用提他了。如今苍锦商带他来求医,慎王不仅让他们留下了,还给他准备了压岁钱,这放在别的皇子身上,大概都不能这样周全。
“多谢王爷。”子郁还是收了,他不想扫兴。
“这就对了。”苍莫止并不是滥用好心,只是想着以后若是子郁跟着他大皇兄逃亡,好歹还有点傍身钱。
“越大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苍锦商问。
今天子郁的药和饮食都按时送来了,他想着越清眠应该会再来给子郁把脉才是。
苍莫止轻笑一声:“大皇兄,哪有大年初一等着大夫上门的?他们医谷有规矩,大年初一不上门,除非是急症。”
说到医谷,苍锦商不禁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他被逐出师门了?”
苍莫止从不认为这件事能瞒住,况且也没什么好瞒的:“是啊。不过他从小在医谷长大,守惯了医谷的规矩,看起来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你规矩少,不干涉他。他在延州过的自在,算是很明智的选择。”苍锦商道。想来,如果越清眠没有被赶出谷,而是留在谷里跟着医谷一起远离世事了,那这次他要找谁求助还真是个问题,说不定子郁就熬不过来了。所以说有些事大概是冥冥之中已有天定了。
“说来也是因为小时候的情分,否则他大概也不会跟我来延州。”苍莫止肯定不能说越清眠跟着过来是为了他的手,只能拖出小时候的情分,就显得合理多了。
越清眠和苍闻启是什么情况苍锦商心里有数,如果没有幼时的这层关系,苍闻启恐怕也没机会和越清眠走的近。这样一想,便使得他很快接受了苍莫止的说法。
“子郁昨天还说延州是个好地方,很安宁。”苍锦商说。他原本还担心今天早上王府放炮竹太早,会影响子郁休息,没想到放的还挺晚的,让子郁睡了个好觉。
“不瞒你说,来之前我也挺忐忑的,来了之后发现除了穷一点,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在找到了赚钱思路的苍莫止看来,现在的延州真的挺好的,“子郁若喜欢,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别的不说,皇后的手应该还伸不到他这儿来。另外,他对大皇兄和子郁还是有些同情的,身份差距这样悬殊的两个人要在一起,其中的困难可以想象。加上他也喜欢着一个男子,总觉得与大皇兄多少有可以共情的地方。
“多谢慎王。”子郁这样说着,但眼里依旧难有十足的欢快。
这条路有多难,他大概比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奴才,不比尊贵的皇子。他的殿下至少还有皇后兜底,而他没有。所以这段感情如果不得善果,他只有死路一条。可即便知道,一旦心动了,就真的顾不得了。他知道自己傻,可他卑贱的一生,如果再没有点让他能犯傻的事,或许临了了也不会觉得值得吧。
年初三这天,越清眠吃过早饭后就教起了十六和阿凤认字写字。今天是十六恢复习字的日子,也是阿凤第一天学字的日子。
昨天和苍莫止说起来,苍莫止还表情夸张地说:“这么大的日子啊,要不要做一桌席给他们庆祝一下啊。”
而他的话意料之中地换来了越清眠的白眼。
十六很快认完了字,就跑到一边写去了。而阿凤除了认字,还要从横画开始练习去写。
让越清眠意外的是,阿凤学的很快,而且写的一点都不抖,无论起笔还是收笔,都漂亮极了,甚至比越清眠写的好!
越清眠指着千字文上的字体,说:“你照着这个写几个看看。”
“哦。”阿凤写字动作慢,第一个写的并不怎么好看,但多写几个就能发现越写越好看了。
越清眠笑说:“没想到阿凤居然是个写字小天才。”
阿凤眨着眼睛看他,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倒上是十六听到这话立刻凑过来看,看完阿凤写的,再看看自己的,简直天上地下啊!
“阿凤也太厉害了吧!”十六感慨,还特别有哥哥样的摸了摸阿凤的头。
越清眠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有天分的地方,阿凤的天分可能在这里。”
不过阿凤切药也很厉害,越清眠是不会忽视的。
“也是。”十六晃着脑袋回到自己的位置,“反正我们习武的写字就是不好看,这是王爷说的。”
越清眠笑出了声:“你们王爷会给自己找借口,你可别学他。”
“什么东西就别学我?”苍莫止踏进屋里,手里还拿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信。
越清眠让他来看阿凤写的字。
苍莫止也满是惊叹:“我府上不会是要出个大书法家吧?那我可得多藏几副字,以后卖出去肯定可值钱了。”
越清眠笑意更深了,没有什么严厉地斥他:“少贫。”
话是这么说,但越清眠已经开始考虑如果阿凤真有写字的天分,那必须给请个书法好的老师回来仔细教才行。
苍莫止嘿嘿笑了两声,便把手上的信交给了越清眠。
越清眠没拆,只是看了看封面,上面写了“慎王亲启”四个字。
“谁送来的?”越清眠第一个想到的是影七可能来信了,不过看字并不是影七的。
“丞相的人送来的。”苍莫止说。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越清眠沉默了片刻,问:“丞相要亲自来?”
“嗯,大概三日后到。”信上是这样说的,来送信的人也说如果不遇大雪,丞相定会准时。
“看来皇后是真急了。”否则就算丞相不需要参加宫中宴饮,也应该在年初三前以大舅子的身份进宫给皇上拜年问安。而现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明天到延州,那应该是这个年都没在京中过。
“自己办的烂事,急也是应该的。”苍莫止想着若是自己的母妃还在,遇上这种事一定不会和皇后一样冲动。
越清眠并不否定苍莫止的话,只说:“接待丞相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应付吧。”
说实话,之前越清眠对丞相的印象还行。但皇后的所为又让他觉得一家养不出两种人。或许这种想法太过片面,但越清眠的确没有与丞相接触的想法。
“行。”苍莫止倒是没考虑这些,只是觉得越清眠不见丞相也好,省得丞相觉得越清眠好相处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找上门,就很耽误他和越清眠一起的时间。
初六这天,丞相蔡屹于下午到达慎王府。
“拜见慎王。”蔡屹毫不失礼,也没有表现的很着急,很有沉稳的风范,不愧是在朝堂中沉浮多年的人,能爬到这他位置上的,且不说能力如何,至少心境是很稳定的。
“丞相免礼。”苍莫止没有特地到门口迎他,而是把人请进来的。
不是为了摆谱,而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他这次帮了大皇兄,但并没有要与大皇兄站成一队,或者收买人心的意思。所以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蔡屹与当今圣上年纪相当,但此时已经两鬓白发了。他的白发并不是因为操心国事,而是二十多年前家中突遭变故,一夜白头。所以仅看外表,倒是比周载帝大上几岁,不过精神头却比周载帝好。
苍莫止请他落座,又让人上了茶。
蔡屹开口第一个问的不是大皇子,而是子郁:“不知子郁现在如何?皇后娘娘终究是没遇过大事,行事过于冲动了。”
显然,蔡屹很会抓重点。他先问子郁未必是真关心子郁,而是想确定大皇子现在的状态,但又不想给人凉薄之感,让苍莫止觉得他只会关心苍锦商,连子郁的死活一句都不问。
他的做法是极聪明的,苍莫止向来重情义,即便是身边的小人物,苍莫止也不会漠视。所以这个切入点对苍莫止来说是能接受的,对蔡屹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还需要调养。”蔡屹知道他看重什么,他当然也知道蔡屹是怎么想的。朝中官员的你来我往就是这样,即便大家心知肚明,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无论心里怎么想的,无论对方是好是坏。
“是越大夫帮着看的吧?”蔡屹问。
苍莫止没否认,却也没有多说。
蔡屹笑了笑:“有劳越大夫了。若子郁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舅舅的也实在是没脸出现在大皇子面前了。”
这话苍莫止就随便一听,并没往心里去,只道:“丞相稍等,已经让人去请大皇兄了。”
蔡屹心里明白,他这话就等于是不想在府中内院招待他了。不过蔡屹也没什么好挑的,知道子郁没事,他心里的大石头就可以放下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大皇子谈,估计不用谈就直接崩了。
“好,有劳王爷。”蔡屹说完,便端起茶盏,他需要喝点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越冷静,就越好谈。
大概等了一刻,大皇子才姗姗来迟。
“大殿下。”蔡屹起身,没有因为自己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而省略礼数,这也是在提醒大皇子,无论什么时候,礼数不能废。
“舅舅。”苍锦商脸上看不出喜怒。舅舅要来的事,苍莫止早就告诉他了,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也实在是没什么想说的。
苍莫止站起身:“大皇兄和丞相慢慢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这是他大皇兄的事,如果是他二哥的事,他肯定不会回避,还得帮着二哥,但大皇兄这里,他还是少过问为好。
没别的事可做,苍莫止来到越清眠这儿,越清眠正在配药。
苍莫止道:“还空着一间厢房,我让人给你改成药房得了。”到时候越清眠的房间能规整点,不用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往房里堆。
“不用,怪麻烦的,也不是什么药都常用,需要的时候去药库里拿挺方便的,而且我也差不多记住每一样药放在哪儿了。现在布置个地方又要重新记,怪麻烦的。”越清眠拒绝。
苍莫止无奈道:“行吧。”
“丞相到了?”越清眠手上的动作没停,问的也很随意。
“嗯,我让他和大皇兄单独谈了。”
越清眠点点头,又说:“不过开春的话可以做一排药柜,天暖了赵大会再来给我送药,上次他回去时,我让他带信给薛老板,问他愿不愿意把芝草药铺开到延州来。如果他愿意,药柜正好用得上,就不用等了。如果他觉得太远不方便,我就准备自己开个医馆,到时候也些可以抓些简单的草药。”
既然他打算好了,苍莫止肯定会照办:“行,我让人打听一下延州哪个木匠做的好,给你订一个。”
越清眠点点头,然后又问:“今天练习抬手了吗?”
“练了。”苍莫止抬给越清眠看,经过几天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抬一拳的距离了,手指也微微可以做出握的姿势了。
这样的进步对苍莫止和越清眠来说都可谓是惊喜,也许别人会觉得慢,但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两个人来说,真的足够快了。
越清眠笑起来:“不错。但还是那句话,别急。欲速则不达。”
“知道。”对于越清眠的“唠叨”,苍莫止总是不厌其烦地应着。
越清眠把新的药方配好,才又开口问:“你觉得大皇子会跟着丞相回去吗?”
苍莫止不假思索地说:“会。”
“那子郁呢?”
“不会。”
“怎么说?”这个猜测与越清眠想的无异,但越清眠还是想细听听苍莫止这样判断的原因。
“很显然,大皇兄想保住子郁,就不能放着皇后那边不管。把皇后逼急了,恐怕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所以他必须回去把后患解决掉。至于怎么解决,就看丞相能帮上多少了。而把子郁留在延州是最安全的,我不会对子郁怎么样,但别人却不能把手伸到延州来,无论是谁,我肯定是不许的。”因为他不许,所以延州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你会收留子郁吗?”越清眠问。
苍莫止笑道:“越大夫救回来的人,只要越大夫不赶人,我敢动吗?”
越清眠跟着笑起来,玩笑说:“算你识相。”
“那是不敢不识相。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我的王府后院就成了越大夫的病人聚集地了。”苍莫止完全不觉得自己想的夸张,他相信越清眠肯定有这个本事。
“放心,我才不会随便把人弄进王府呢。”越清眠自认是有分寸的,而且经过上一世,他也更为谨慎了,能进来的必须是信得过的。所以他才想开个医馆,杜绝有人趁虚而入,意图伪装生病进府。
苍莫止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在王府里如果都不能确保安全,其他地方就更难安全了。
晚些时候,苍锦商和蔡屹聊完了,到后院来找苍莫止:“舅舅要在延州城的客栈落脚,你不必特地招待了。”
苍莫止没说客套话,也没有要留蔡屹的意思,只说:“也好,大皇兄也累了吧?早点回院子休息吧。”
越清眠眼睛轻轻一眨,说:“大皇子在此稍等,我先去给子郁把个脉。”
“有劳。”苍锦商依旧客客气气。
越清眠觉得或许苍锦商会想跟苍莫止聊聊,他可以给个机会。
越清眠离开后,下人给两人送来茶。
苍莫止不绕弯子,直接问:“大皇兄,你要回京吗?”
苍锦商点点头:“子郁就暂时交给你了。”
“让子郁留在我这儿倒没什么,但你回去要怎么办,可想好了?”苍莫止问。
苍锦商轻叹:“说实话,我并没想好。如今我是有些怨恨自己的,当初只觉得能孝顺母后,让母后稳居后宫便好。但现在想来,正是我的顺从,才被母后如此拿捏,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苍莫止没说好听的劝慰苍锦商,他也是这样想的。他的这个大皇兄,做儿子真的没得挑,不像二哥过分老成,不像他谁都管不住,也不像老四心思多,装的像个人似的。这样的人往往在决定人生大事的时候很吃亏,皇后习惯了他的孝顺和顺从,所以大皇兄骤然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了,皇后接受不了很正常。
“大皇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应该多言。但你想反抗现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或许你会感到很无力,如果你觉得为难了,可以找二哥聊聊。”苍莫止觉得二哥比自己靠谱。
苍锦商笑问:“你不怕我回去跟老二争皇位?”
苍莫止笑了:“就算你想抢,至少是明着来的。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和二哥就各凭本事了。我比较怕那种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
苍锦商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倒没有多少诧异,只是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尽在不言中了。
苍莫止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给子郁换个身份?”
“怎么说?”
“子郁是个太监,无论你以后你是称帝还上封王,他想成为你的正妃都困难重重。如果给他换个普通身份,或许会好一些。”苍莫止提议。
这原本是有些麻烦的,但现在子郁已经出宫了,完全可以谎称人已经没了,重新换个身份。况且现在子郁是在延州,他又是延州的王,换身份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苍锦商考虑了许久,说:“不了。子郁就是子郁,如果他换了身份,我们的过往又算什么呢?我和他没有什么不能与旁人说的。如果我再护不住他,只能说是我无能了。”
苍莫止眉峰一挑,大皇兄这样有担当,他自然不会再劝了。
唯听院里,越清眠给子郁把过脉后,说:“我今天给你换了药,已经让人煎上了。阿胶红枣膏你记得每日吃两片,别落了。”
“好。”子郁微笑着说,他的声音有些尖,但听着并不难受。
往常越清眠给他把完脉,就会离开,今天迟迟没走,子郁便猜到他是有话要说。可能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可能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他主动道:“越大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越清眠提着自己的药箱,闲聊似地说:“听王爷的意思,大皇子应该会回京去。”
“嗯。”子郁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并没有透露出太多情绪,但眼里的情绪却是藏不住的。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这世间的事多数不会按我们所想的发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地活着,去够那一点点可能。”
就像他上一世,努力的活着,以自身去博,为苍莫止报了仇。有遗憾吗?必然是有的。但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我知道。”子郁低着头道。
越清眠再次看向他:“不,你不知道。你的知道是告诉自己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而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想最坏的打算,去想那个最好的。相信自己,一定行。”
他不喜欢子郁眼里常带的悲伤,但他知道子郁不是有意的,那是滋长在他心底深处的胆怯,是地位差距,谨小慎微的生活养成的。
子郁显然是想相信的,但似乎又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相信。
越清眠笑了笑,说:“在延州你安心便是了,别的不说,苍莫止定是能护住你的。其他的,你慢慢去想便是了。”
说完,越清眠便离开了,剩下的还得子郁自己去想。经历了生死之事,他相信子郁能想的明白,毕竟一个能待在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不可能是个傻子。
第53章
苍锦商并没有在决定后立刻离开,而是又留下来陪了子郁几天。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去,恐怕很久都没法再见到子郁。这个时候,再多的承诺、安慰,都显得贫瘠荒诞,只有陪伴或许能让人安心一二。
“我会时常写信给你,你也可以给我写信。我已经跟三弟说好了,由他的人送信,你可以放心。”苍锦商握着子郁的手。
“好。殿下回京后万要保重,不必担心我。”子郁安慰着苍锦商,虽然没自信,但此时他也要装出一副安心的样子,这样苍锦商才能安心离开。
苍锦商手指用力了些,希望子郁能感受到他的决心:“你也是。子郁,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重蹈覆辙。”
子郁浅浅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怪过殿下,能得殿下喜爱,已是我多世修来的福气。你我都知道这条路很难,或许我们都会面对很多意外和难过,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相信殿下的。”
哪怕最后被放弃,他也愿意相信苍锦商是不得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