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池停微微收紧的指尖松落了下去，眉目间隐隐露出了一丝错愕。
与异化抗衡无疑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绝对的意志力与身体承受能力，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
有一部分无法承受的人成为了怪物，另一部分承受住的人则是成为了异能者，而眼前，月刃显然并不是池停见过唯一抗衡40%异化威慑的人类，但绝对是他见过的，在这个阶段中发自内心地呈现出享受的一位。
这家伙居然还在笑。
虽然从脚底蔓延出来的阴影几乎已经吞没了整片培育室，月刃依旧稳稳地支撑住了身子，并没有跌倒下去。
此时此刻在池停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思维正在被拖拽入一片混沌当中，但又在拉扯之间维持住了十分清醒的理智。
他扶在墙面上的五指几乎已经深深嵌入，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锁骨的位置，却因为眼前浮现的那些画面，嘴角的弧度非但没有半点收拢，反而开始愈发飞扬。
这一瞬间，月刃的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被卷入了一场极度的撕扯当中，随之而来的是扑面而来几乎将他全部吞没的白光。
然而就在五感被剥夺的霎那，隐约间似乎有什么从脑海中的某个角落破土而出，超越了数个维度的画面忽然间填充了他的整片思维，就像是有一个来自于另外世界的人在疯狂地挤入他的身体。
在这种神志十分模糊的状态当中，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在想要靠近另一个自己的那一瞬间，又被一种无形的阻力给疯狂地扯开。
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疯狂涌出，那些地方他本该从未踏足过，可是落入眼中的那个身影又无疑是他。
月刃感觉自己仿佛是处在第三视角，俯视着眼下发生的一幕幕。
他想要拨开这种迷离的感觉，看得更清楚一点。
那里不是锁住他的那幢公寓。
或者说，应该是在进入那幢公寓之前的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这种忽远忽近的撕扯几乎要将他整个灵魂撕裂一般，月刃消散开去的意识才开始一点一点地回笼。
所有紧绷的状态褪去的感觉就像是一下子抽尽了整个灵魂的力量，恍惚间涌上的虚脱感让月刃的身子微微一晃，眼见就要跌坐下去，依稀间有个身影从眼前闪过。
下一刻，他就被稳稳地搀在了一个怀抱当中，咫尺间落入鼻息的是已经十分熟悉的气味。
“已经过去了，保持冷静。”池停牢牢地搀着月刃，平静的语调像是在安抚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野兽，“这个阶段你已经顺利完成了，现在，只需要冷静就好。”
落入耳中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终于将月刃一点一点地拽回了现实。
他的胸腔伴随着深重的喘息剧烈起伏着，等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情景，才发现自己没有留神之间，居然将整片培育室摧残得一片狼藉。
那个志愿者显然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理智，周围肆无忌惮地挥舞着的手臂上充满了狰狞的伤口，及至月刃的视线落过的那一瞬间，本能依旧让他在刚刚经历的可怖画面之下，下意识地往没有影子的角落瑟缩了一下。
奈何，束缚着他的设备依旧让他无法做出太大幅度的动作。
而视线过处，可以看到月刃的整个手仿佛都留下了诅咒的印记，就像层层盘踞的黑影般，在肌肤上烙上了一片燃烧蚀骨般的黑色火焰纹样，一直延伸到了手臂之上。
这还只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在衣衫隐藏之下可能还拥有着其他异化所留下的痕迹，甚至于，身体上原先那些斑驳的伤口也在一瞬间开始剧烈地撕痛起来。
短短的片刻间，浸透的汗水就随着月刃的发丝滴落在了地面上。
就仿佛没有留意到身上遭到影子侵蚀的变化，他下意识地抬眸，定定地对上了池停的视线。
然后，却是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池停第一次见这个男人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态，顿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好像……”月刃眼底还透着没有彻底平复下去的躁动，声音低哑地开口，因为不太确定所说的内容，下意识地伸出手主动地按住了池停的手腕，才像是同样在跟自己确定一样喃喃道，“好像，看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池停脱口问出的瞬间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难道……”
“是的，就是进入爱心公寓以前。”
月刃这样说完之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缓缓地松开了池停的手腕，情绪不明地无声一笑。
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的执念是在这啊。
他缓缓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角，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什么时候去B区，异化，真想赶紧再来一次。”

第76章 方舟实验室
池停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跟这种受虐狂进行沟通的经验，最终选择了放弃。
反正这个副本的每个阶段都是逐步递进的，在接下去继续异化所造成的冲击完全不是40%可以相提并论的。
当这个男人真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提出求助。
伴随着设备的停止运转，志愿者养成度达到40%的同时，显然也已经完全丧失了属于人类的理智。
但是在月刃癫狂状态下所爆发出来的绝对威慑力下，他还算安稳地蜷缩在角落，周围的几只手慌乱中下意识地稳稳扶着设备的边缘，投来的眼神中隐约间也有几分惶恐。
志愿者的这幅样子，让池停陷入了沉思。
毕竟方舟实验室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与异化抗衡的存在，眼下这种养成度的推进进入，不管怎么看都与他们以往的认知有所背离。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生气？”
直到有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才拉回了池停的注意，他这才发现，月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一眼扫去，这个男人已经将跌落的金丝框眼镜重新戴回了鼻梁上，刚刚所显示的狼狈样子也已经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因为露出的那截手臂因为黑影的吞噬而化为了深邃的黑色，光是这幅老神在在的样子，真的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短暂的沉默后，池停收回了视线：“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月刃反复观察着池停的神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状态真的还算不错，再来个一两回也不是问题。虽然这些影子的纹路印在身上确实有些不太好看，但这个游戏里面的异化度在结束之后就会彻底清空，也不用太过在意。所以说放心就好，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有任何风险。”
“没生气。”池停还以一笑：“而且风险这种东西你确实不用考虑，毕竟如果在副本里面失控的话，真要算起来，遭殃的估计还是别人。”
这样的语调让月刃眉梢微挑：“还说没有生气？”
“我只是不希望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要你能主动杜绝这种麻烦，我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个团队，月刃。”池停说着，直接转过身走出了培育室。
月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迈开了脚步：“刚才，算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叫我名字吗？”
出门的时候，另外两人也刚好从对面的房间推门而出。
池停一眼就看到了纪星雀眼眸深处浮动着的隐约火焰，询问地看向了宋雪风：“小鸟什么情况？”
“爆炸狂基因的彻底活化。让他离那些火炮远一点，别上头就问题不大。”宋雪风回答的时候，连耷拉的眼皮子都没抬起过一下，语调里可以觉察到分明的嫌弃，“还没到40%的异化度就兴奋成这样，队长，你真不考虑将他从曙光里面除名吗？”
纪星雀原本还捂着头痛欲裂的脑壳，闻言顿时急了：“老宋你别煽风点火！基因活化而已，我完全控制得了自己！”
宋雪风瞥了一眼他说话间已经摸出来的那把连发型枪支，幽幽道：“控制得了？”
纪星雀：“……”
麻蛋，一个没留神而已，他这武器怎么掏得这么顺手！？
他悻悻地把枪收了回去，一抬头瞥见月刃的样子，不由卧槽了一声：“怎么这鬼样子，你这手怎么了？”
“这个？”月刃抬起被影纹布满的黑色手臂瞥了一眼，淡淡的语调显然丝毫没放在心上，“大概算是你们所谓的外形异化中的一种吧。”
池停没搭话，已经转身走向了靠里面的那件培育室：“你们等我一下，推个进度就来。”
纪星雀看着这样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奇怪地看向月刃：“队长他怎么了？”
总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
“可能因为看我刚才那么难受又没有让他帮忙，所以生气了吧。”月刃的回答脱口而出。
纪星雀：“？”
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没让队长掏出老宋2号来协助？”
“没有。”月刃微微一笑，对上视线由衷地问，“你不觉得这种异化的过程，其实非常值得让人静下心来好好享受吗？”
纪星雀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在宋雪风的护航下依旧头痛欲裂、临近崩溃的感受，连连摇头：“不，完全不觉得。”
月刃耸了耸肩，叹了口气：“你们还是缺乏对生活乐趣的挖掘。”
纪星雀：“。”
这是生活乐趣吗，这明明是生活地狱吧！你个死变态！
月刃显然渐渐发现了逗纪星雀的趣味。
虽然刚刚结束的实验让他的神态中难免有些疲态，但一时间依旧笑得非常开心。
过了一会儿，进入培育室的池停也回来了。
进入C区的要求对他来说无疑十分简单，直接将志愿者的养成度提升到40%之后，回到众人的视野当中，连神态都跟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改变。
池停不知道两人之间聊了什么，看着纪星雀一脸大受震惊的表情，再看看月刃那脸上十分愉快的笑容，本想询问地看向宋雪风……然后随着落入眼中的那副事不关己的昏昏欲睡的神色，到底还是收回了视线：“走了，去C区吧。”
在C区负责接待的NPC带着他们开通了行动权限。
一切都如之前的复刻，只不过相比起来，C区那位负责人的办公室要更宽阔，而且十分明显的，这个负责人身上的人类特征已经明显更少了很多。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纪星雀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个负责人明显也是在异化阶段吧，而且已经远超过40%了。外观都异化成了这样，很快都能赶上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些异种了，这居然都能维持住人类的理智？怎么做到的！”
“B区的那个高级专家程度更高，我跟瞭望塔的人去见面的时候，他正在用头上的触须一个人玩五子棋。”宋雪风说着，默默地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天花板，“可能这个方舟实验室确实有不错的实验成果，也不错，如果真要留在这里的话，改天我们集体异化了还能玩一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也算是一种安度晚年吧。”
纪星雀：“能不能支棱点啊……我风华正茂的，才不要跟你安度晚年！”
宋雪风瞥了他一眼，语调没丝毫起伏：“哦，那你加油。”
纪星雀：“你自己努力一点真的能死吗！”
宋雪风想了想，由衷点头：“太累了，确实会死。”
纪星雀：“…………”
月刃一路来都留意着周围的情况，这时忽然间开口道：“不止负责人，这里的其他研究员异化度应该也都高于40%了吧。”
池停点头：“确实。”
其实从进入C区他就已经发现了，不只是志愿者们，这里来来去去的研究员NPC们身上都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非人特征，这种情况比起B区那位拥有最高权限的负责人更要来得严重很多。
很显然，研究进度确实是方舟内部分配权限的唯一标准，无法承受住异化压力的研究员已经转化为了志愿者，而承受住的人员则是继续晋升到了更高权限的区域当中，只是不知道在接下去的持续提升中，还能够坚持多久。
这个时候更让池停在意的一点是，只要不进入培育室，还能避开与那些志愿者的接触过程中引起的更深度异化，但这些研究员却是日常活动在实验室里每个角落的，这让目前的C区宛若一个充斥着40%至60%异化催化的培养皿，对于在里面行动的玩家很不友好。
虽然不会在短期内造成过高的提升，但这种潜移默化中增长的异化度，有的时候反而更加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池停提醒道：“接下去你们恐怕需要更小心了，我不希望在路上走着的过程中，身边突然就疯了一个。”
“哦，异化度确实比刚进来的时候又高了1%。”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月刃也听出来意有所指，他缓缓揉了一下隐约有些钻疼的太阳穴，打开面板看了一眼，“这方舟实验室的建立确定是为了拯救世界？我怎么看都感觉是在养蛊。”
池停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我想先去资料室里看看，你们先回去休息室，准备进B区之前我会回去喊你们。”
到处都是异化度较高的研究员，虽然一路走来都有刻意保持距离，但四面八方隐隐带来的类辐射感依旧让纪星雀整个人跟蔫了一样的萎靡不振。
闻言他毫无意见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
站在旁边的月刃却没有动，见池停看来的时候淡淡地笑了一下：“资料室，我陪你去啊。”
池停：“非必要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是尽量别在C区多待比较好。”
月刃笑了一声，似乎丝毫没有留意到隐约间已经从领口处往下颌又延伸了几分的影纹：“你果然是越来越关心我了，池大队长。”
“……”
不知道是不是逐渐在被实验室里的环境影响，池停总觉得这人的行为处事远比他刚认识的时候要癫狂了很多，但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他到底还是没有拦着月刃这种热衷自虐的变态喜好，只是提醒道，“有感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记得及时跟我说。”
“当然，我会的。”月刃双手往大褂的衣兜里面一插，施施然地迈步跟了上去。
各个区域的资料库显然都是逐渐叠加的，不管数量还是面积，C区都显然比D区又扩大了十倍不止。
这让工作量也显得愈发巨大。
池停原本以为月刃又将继续进行之前没完成的扫雷大业，没想到进入资料室后，这人居然真的认真查阅了起来。
惊讶地瞥过一眼之后，也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可以发现，C区资料库里面新增的是比D区更进一步的研究数据，内容也多是40%至60%的操作数据。
这些复杂繁琐的内容池停显然看不太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就如瞭望塔战队那些人所说的，这里关于控制异化度的实验方案也同样被彻底清除了。
有几个空白的文档显得十分醒目，也愈发让人好奇这里面原本应该是怎样的内容。
扫过一眼之后，池停习惯性地就要准备退出，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触碰鼠标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从开始查阅的时候他就发现了，C区的资料库不止比D区大了很多，对于数据的重视程度也有了明显的加强，进入资料库的人员所进行的所有操作也都被明确地记录在案。稍微往前一番，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两周前瞭望塔战队荣介等人的搜查记录，连所有进入查阅的文件位置都一目了然。
如果连查阅记录都进行了这么详细的记录，那么，那些删除资料内容的操作是不是也应该……
池停快速地切出了操作记录面板，一目十行地往下快速地查阅了起来。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行清晰无比的记录上面。
[26XX年7月14日
操作内容：删除C3345、D3354、S2344文档内容
操作者：贾埃尔]
对照过后，可以发现这个操作所执行的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前。
正好是这个副本正式启动后的第三天。

第77章 方舟实验室
“唉你有没有发现……”月刃凑过来的时候刚好一眼看到了池停的电脑界面，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果然，我们之间还真是挺有默契。”
池停闻言一回头，刚好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电脑界面，点了点头道：“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根据瞭望塔队长荣介所说的情况，副本内部的通关方式显然是通过某种方法被人删除了。
在这之前也设想过很多的可能性，但怎么也没想到，删除这些方案阻断了玩家降低异化度机会的，居然会是开头时候NPC向他们介绍的那位方舟实验室创始人，贾埃尔教授。
在池停他们原先的世界当中，贾埃尔教授带着全人类的希望创建了方舟实验室，绝对是一位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人物。但在这个副本当中，存在的方式理应只是一位NPC而已，又或者说，是身在A区守卫着这个实验室的最终BOSS。
池停退出了操作记录面板，点开搜索栏，输入了贾埃尔的名字。
很快就弹出了一系列的实验记录。
从这份列表中可以发现，最初的实验报告距离现在已经有整整十年的历史，而最后一份停留的时间，依旧是一个月之前。
资料库里持续更新的数据可以看出，整个方舟实验室始终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除了贾埃尔突然出现的奇怪操作之外，其他研究专家的实验依旧在进行着稳步的推进。
所以是一个月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这两个事件发生在同个时间截点也都只是巧合？
“点开前面的实验记录看看？”也不知道月刃是什么时候绕到了身后，池停可以感受到依稀的吐息从耳根后面擦过。
他落在鼠标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点下。
可以看出，在进入实验室之后，贾埃尔所负责的实验项目也跟其他人一样，是从研究最初级的异化志愿者开始的。
整体看上去并并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一同进行的责任人名单里，让池停看到了另外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凌文光。
就像最初时候那个研究员告诉他们的那样，看得出来贾埃尔教授对凌文光这位年轻的后辈确实十分看重，就连从最初研究开始的时候，都始终将人带在身边。
而随着一份份实验记录的往下翻看，可以看到一年半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任何的实验记录，及至整整半年之后才出现了下一份记录文件，只不过这当中，凌文光的名字已经从责任人那一栏中彻底消失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正是发生了当年让凌文光丧生的那场事故。
“看看这里。”
身后那人突然开口，隐约间的吐息从发丝间擦过，从身后伸出来的那只手指向屏幕的时候，池停可以感受到月刃微微压上的胸膛不自觉地贴在了他的后背。
呼吸伴随着传递过来的心跳微微顿了一下，他才抬眸，顺着月刃指着的方向看去，难得地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什么？”
“看字迹啊。”月刃听着这样的尾音没忍住地笑了，指尖在屏幕上面轻轻地敲了敲，“在实验记录中断之前，这个贾埃尔的字看起来十分隽秀端正，看得出来是一个行为处事都相当一丝不苟的人。但是从这一份记录开始，就像是性格也跟着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一样。”
池停经过提醒再看了一遍，很快就明白了月刃的意思。
从各个行笔的习惯，可以看出前后进行记录的都是同一个人，但偏偏写字的风格又一下子狂野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生信仰彻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池停的视线继续往下落去，再次前后对照了一遍志愿者的数值变化之后，陈述道：“不止字迹，连实验模式也改变了。”
虽然不是真的研究员，但这两天的接触，让池停对于实验记录表上的几个指标都有了基础的认知。
可以看出贾埃尔前面几份实验记录中，那些志愿者的异化指标确实有得到相对的控制，在努力的压制之下，让各个指标增长的幅度都相对缓慢。
但是随着很长时间没有再参与实验的空档期之后，再投入到研究当中的贾埃尔教授却是在一次次的实验当中，让手中这些志愿者的异化度进行了飞速的飙升。
结合这次副本当中他们所接到的任务来看，方舟实验室内部也正是在这次之后彻底调整的新实验计划，将最初抑制异化的这个重心，彻底转移到了对志愿者的全方位“培养”上面。
池停就是从末世出来的，他很清楚一旦彻底被异化过程控制之后，就等于彻底病入膏肓了，也确实无药可救。可真当确定方舟实验室内部的研究方向时，不能说对或不对，只是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心情复杂。
他再次输入凌文光的名字进行了一下搜索，发现除了早年跟贾埃尔教授一起进行的那部分实验之外，再没有了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记录信息。
这个结果让池停微微地皱了皱眉。
虽然性情大变忽然间决定改变研究方向的人是贾埃尔博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死在实验事故当中的凌文光才是那个彻底扭转局面的人。
想了一下，池停关闭了电脑主机。
没留意到身后的人还站在那里就要起身，不自觉地直接撞上了那结实的胸膛，微微一愣，不由回头瞥了一眼。
视线对上，月刃才笑吟吟地举了举手，作势往后面退了开去：“接下去准备怎么做，池大队长？”
池停反问：“你觉得呢？”
月刃微笑：“我觉得就听你的，可以从那个叫凌文光的身上着手调查一下。”
池停明明还什么都没说，这让这句“听你的”显得十分微妙。
他抬眸瞥了一眼，说：“去档案室看看。”
根据那些实验记录来看，当年凌文光跟贾埃尔教授合作时候的研究进度大概是在50%左右，以这个副本的分层设定，刚好应该就是结束在了这个C区区域。
如果没有被抹除的话，这个凌文光的个人资料应该就在C区的档案室里。
然而两人在抵达档案室之后，却并没有在中央电脑当中搜到这个名字。
这一次，在操作记录当中也是只找到了凌文光资料录入的日期，并没有任何的删除记录。
池停跟月刃交换了一下视线。
这一次，两人眼神中都有些略微的惊讶。
比起还有迹可循的实验记录被删，这一次关于凌文光的内容，却是就这样从副本当中凭空消失了。
“所以听你的果然没错。”月刃无声地笑了一下，“虽然目前所有的矛头看起来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贾埃尔教授，但实际上，总觉得这个悄然神隐的凌文光好像更有问题。”
“你说有没有可能，在那次的实验事故之后，让他变成了志愿者？”
这个想法冒头，池停直接切换到志愿者库再次进行了搜索，然而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方向的线索自此宣告彻底断了。
凌文光这个曾经在方舟实验室里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存在，似乎只留下了跟其他人在一起时候的那些信息，而所有独立存在的痕迹则已经在这个副本当中，出于某种原因被彻底抹去了。
“算了，先回去吧。”池停这个人的一大优点就是从来不钻牛角尖，很多事情原本就不是光靠执着就可以实现的，见好就收有时候也是放过自己的表现。
他能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不疯，某方面来说也完全是出于特别懂得放过自己。
回去的路上，池停依旧思考着今天收获的那些线索，直到来到分开的岔路口才回头看去：“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也需要回去休息一下。如果明天的状态好，再看看能不能直接将进度推到分区。”
说完之后，他发现月刃依旧定定地看着他，脱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月刃定定地锁定着池停每一分表情的变化，嘴角是意味深长的弧度，“要让这么容易心软的池大队长亲手将一位志愿者推向异化的深渊，这个副本的这种设定也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你了。”
这样的话语让池停微微一愣，等领会过来话背后的意思，稍微有些失笑：“我发现你未免把我看地太圣人了一些。我毕竟不是救世主，面对已经注定拯救不了的人，如果还非要坚定得抗在肩上的话，那我得多累啊。”
月刃的视线依旧无波：“是吗？”
池停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说着，他缓缓地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骨珠，微微一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异化度，不会以为我还真的拥有那样纯粹的人类情感吧？月刃，我觉得你有时候有些自认为太了解我了，如果真要疯起来的话，我可未必不会比你疯得更加彻底。”
“这点我信。”月刃的眉梢微微挑起几分，这样应着，对于池停反驳的话语却丝毫不以为意，“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无所谓的话……那为什么在进行实验操作的时候，你还要召唤骨珠里的那个宋雪风，多此一举地去特地安抚你手中那个明明已经拯救不了的志愿者呢？”
一番话，让池停掩饰状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
月刃缓缓地眨了眨眼：“猜的。”
池停：“……”
月刃一脸“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诈”的表情：“看来我猜对了。”
池停：“…………”
月刃神态满意地轻轻一笑：“所以说，池停，我果然还是很了解你的。”
周围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片刻之后，池停随意地揉了一把柔软的长发，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快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这种一说不过就干脆耍赖的态度，让月刃到底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