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停摘抄得格外认真。
跟之前的敏锐不同,即便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他恍然浑然未觉,一笔一划地继续着白纸上的书写。
月刃皱了下眉,伸手一把抓住了池停的手腕。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池停被打断摘抄后下意识地想要继续,但是在几次用力之后,并没能从月刃手中挣脱。
他才终于缓缓地抬头看了过来。
对视的那一瞬间,月刃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眼底盛开的图腾,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
密集的血丝,宛若层层蔓延的蛛网,又像是无限滋长的荆棘。
猩红的十字绽放得瑰丽且浓艳。
月刃微微俯身,直勾勾地对上池停明显迟钝浑浊的视线。
很明显,这种迷离的状态本身就很不正常。
月刃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字一顿地问道:“池停,还记得我是谁吗?”
当这样一句话落下的时候,直播间的特写镜头刚好切到了池停的脸上。
在擂台挑战结束之后,两个高级宝箱到手,不堪积分压力的观众们也都捂着滴血的小心脏纷纷退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整个直播间又变成了秋骥的包场。
此时落入秋骥视野当中的是池停抬眸看来时,绽放在眼底的那个猩红十字,对于身经百战的老玩家来说,一眼就足以看出这是非常明显地遭到了精神污染,而且情况显然很不乐观。
秋骥皱了皱眉,神态间隐隐地也有些担心。
在前面的擂台挑战上,这个池停已经表现出了绝对亮眼的个人实力,这样的实力,基本上已经决定他要从这个《失落的宝藏》副本通关离开也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是现在,一旦牵扯到精神污染,结局就未必了。
别说是新人,即便是目前已经位居排行榜头部的顶级玩家,面对强大的精神冲击时也会依旧感到非常头疼。
这与本身的实力强弱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当一个人在无法分辨真实与幻觉的状态中沦陷太久,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失去理智的掌控之后,彻底地陷入癫狂。
秋骥见过太多人一步一步忘记自我之后沦为了无知无觉的怪物,这其中,也包括他刚刚失去的那位队友。
以目前的角度看去,池停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
恍惚间,秋骥仿佛看到直播间画面中的那个身影与老八一点一点地重合。
突然间涌上的不好回忆,让他到底没忍住地在心里低低地爆了声粗,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两口。
画面中,池停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跟月刃对视着。
迷离飘忽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咫尺的那张脸上,因为疲惫就要徐缓地垂下眼帘,忽然间托上下颌的力量让他又被迫将头抬高,就这样再次地与月刃四目相对。
整整的十余秒的寂静,池停眼底的十字周围缓缓地流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色,似乎才稍微映出了男人高挑的身影。直到终于在脑海中疯狂涌现的一片幻觉中捕捉到一丝现实的画面,才徐缓地开了口:“知道,你是……月刃。”
因为权限的原因,秋骥在池停说名字时只听到了一声“哔——!”,但悬着的心至少终于落了下来。
他再一次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烟:“实力强,连意志都这么坚定……现在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等来到圣域之后,看样子也肯定没我们七海的份了……”
花了那么多积分追播到现在,结果却发现大概率是白费功夫,这让秋骥多少有些愁苦。
只可惜,副本中的两人显然感受不到金主爸爸的苦逼。
在进行摘抄的期间,池停感到脑海中被无形的力量填入了一片无比巨大的信息。
短短的时间里,他仿佛置身在亚勒兰古城的过去,成为了浩瀚历史当中的一位经历者。
无数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宛若电影片段的倍速播放。
炫目的镜头同步分成了几条混乱的时间线,疯狂地涌入了的记忆当中。
池停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亚勒兰古城民们在恶魔统治之下的绝望,目睹了勇者战胜恶魔后身披的荣光,他见到了那天万民沸腾的场面,甚至于,似乎还亲手触摸到了那份传说中的至宝……
圣洁的光芒笼罩之下,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个无比期望再次见到的,熟悉的身影。
这些人站在他的面前,笑着叫他,池队。
这样的画面,让他下意识地也想要露出微笑。
直到那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才让池停在无数奔涌的幻想画面当中,找到了真正属于现实的那块碎片,面前扭曲的画面渐渐地,似乎重新回到了那间安静简洁的阅览室中,周围只剩下了他,以及跟前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巨大的精神消耗让池停的脸色难免有些苍白,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因为突然挣脱幻境后有些过分起伏猛烈的胸膛。
很显然,不管是沦陷的过程还是挣脱的过程,都极度的耗损体力。
池停很努力地才能保持正常的表述,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徐缓,却是安抚的内容:“只剩最后一份了,很快,我就可以抄完了。”
池停说着,抬了抬宛如注铅的手臂,却没能从月刃的手中挣脱出来:“……放手。”
在池停这幅肉眼可见不太妙的状态之下,月刃没什么表情地挑了下眼眸。
眉头紧皱,语调听起来倒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揶揄:“这破日常任务也不见有什么奖励,就算完不成那老头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看你这着急的样子,这是摘抄给抄上瘾了?”
“实话实说,感觉确实还算不错。”
池停眼皮缓缓地耷拉了下来,视线落在跟前写满异形文字的白纸上,盘踞在眼底十字周围的血丝顷刻间又繁盛地蔓延开了几分,伴随着他嘴角浮起的弧度,有着一种别样的瑰丽,“留在这个城市中失落的宝藏,说不定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存在,真的……确实有一种让人很难拒绝的诱惑。”
宛若呓语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玩味的憧憬,池停略显癫狂的神态宛若遭到了蛊惑,然而就在这样足以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近乎沦陷的瞬间,面上的笑意又渐渐地带上了几分冰凉的讥讽:“不过也真是没有其他的新意了,到什么地方都能遇到玩这种洗脑游戏的,忽悠鬼呢。”
月刃直勾勾地留意着池停的一举一动,本来已经开始考虑直接把这人横抱起来扛走的可能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
他垂眸扫过对方明显沦陷在迷离中的视线,但也已经足以知道池停依旧保留住了理智,渐渐地恢复了一贯玩味的神态:“既然那么难以拒绝诱惑,你还嫌弃?”
看得出来池停的脑子确实非常浑浊。
现在,他需要过了很久才能听明白月刃的话,抬起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虚假的美妙从来没有任何意义。白日梦里就什么都有,让你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在那做梦,你不嫌弃?”
“……”
月刃也是没想到这人到了这种状态还能怼上一句,沉默了一瞬却是无声地浮起了嘴角,手上一松,收回了抓在池停手腕上的力量,“明白了,既然你这么希望的话,那就请继续摘抄你的最后一份吧。”
池停重新端正地坐回到了桌前。
在他继续开始书写的时候,眼底缠绕在十字旁边的血丝也开始踊跃地蔓延了起来。
这一次月刃并没有回去墙边,而是这样无声地站在一旁,就这么垂眸地看着这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他的视线定定地锁在池停的脸上,看似漫不经心,脚底下的影子已经悄然地绷紧了起来,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丝危险的趋势,就准备继续刚才没来得及把人扛走的行动计划。
直到,池停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的书写,整个勇者的故事在他脑海中落幕。
伴随着代表结局的句号,他眼底的血丝已经继续占据了整片的眼白,中央的十字流转着异样的光色,正好反衬着城志合上时映在封面上的城徽,诡异的贴合。
池停整个脑子依旧处在一片又晕又胀的状态中。
摘抄过程见到的所有的画面仿佛都烙在了他的脑海中,巨大的信息量挤压下只觉头晕脑胀,这让他狠狠地甩了几下头,才终于从眼前奔涌的幻彩画面中渐渐抓住了现实的残影。
他摇摇晃晃地想要从位置前站起来,好在月刃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勉强撑住桌面没有重新跌坐回去。
依稀间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阅览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仿佛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老科尔里奇十分精准地卡着时间再次出现,扫过月刃扶在池停身上的那只手,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当即又换上了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不愧是一位优秀的探险家,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三遍的城志摘抄。怎么样,还喜欢我们亚勒兰的历史吗?”
话落的时候,他看向池停眼底诡异的十字架,更加充满了扭曲的期待。
“当然。”池停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神态看起来相当虔诚,且对之前的经历意犹未尽,“要不是实在体力不支,我还想对贵城的历史有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这真是非常遗憾。”老科尔里奇定定地看着他,“但是我们一直相信,真正的勇者一定能够带领我们再次找到传说中的宝藏的。希望您就是我们所等待的人,亲爱的探险家。”
池停看起来很累地点头:“我也由衷希望。”
就如最初所说的那样,这家店铺提供的项目并没有任何宝箱的盈利。老店长送到门口的时候,还额外赠送了一本最新版的城志,让他们带回去做个纪念。
池停现在一看到封面上的标志就感到仿佛打开了脑中的记忆之锁,晃神之前快速地收了起来。
他在月刃的搀扶下神情疲惫地走出了书店。
直到背后的大门关上,才听到有人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应该可以松手了吧。”
等到出了门口,池停瞳孔恢复成了平时的最初模样。
眼中的血色十字在离开书店的过程中已经渐渐褪尽,然而凝聚在瞳孔中央的一点,蠢蠢欲动的血丝仿佛无法抹去的烙印,似乎随时可能向周围蔓延。
听到月刃的这么一句调侃,他才松开了抓在对方左臂上的手,瞥过一眼那已经被他折腾皱了的衣袖,只是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看起来似乎是月刃在扶着他,实际上始终都是池停在拽着月刃。
毕竟从他摘抄完之后就感受到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这让他莫名感到这个男人的心情似乎在他做任务期间等得有些格外浮躁,确实担心一时不爽会拿书店的那位老店长当场开刀。
池停刚才在老科尔里奇面前故意做了点样子,等出书店之后脸上早就已经少了很多迷茫疲惫的样子,但是眉目间的倦意还是有些分明,看得出来这个摘抄的过程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消耗。
他刚才抓得确实很紧,眼见小心思被戳穿了干脆也不继续藏着:“毕竟是城里的NPC,随便刀了万一引起其他连锁反应多麻烦,对吧?”
“是这个道理。”月刃点了点头,“不过我愿意不做计较,主要也还是那老头运气不错。要是真把我亲爱的主人给弄疯了,没人配合我通关,现在大概也不用考虑这种麻不麻烦的事情了。”
池停头晕目眩的感觉好像清醒了一瞬,他抬头看去。
什么意思?
这人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他?
“先回酒店吧。”月刃对这样疑惑的视线视而不见,一边往回走去一边看似随口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在摘抄的时候你都到底看到了什么?”
摘抄的后遗症非常明显,池停只要稍微一想,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些仿佛真实记忆般的画面,一度有些混乱了现实:“很多,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乱乱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算是一段这座城市的大型历史纪录片。我跟着以前的那位勇者经历了战胜恶魔拯救城市的完整过程,但是……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增添了很多艺术加工。”
他抬眸,依旧有些虚浮的视线落过古城远远近近高地错落的建筑,因为遗留在脑海中的残影也有那么一瞬间模糊了现实与幻想的恍惚:“在这个故事里,将勇者的一生渲染得太美好了,美好得更像是一个童话故事。要不是对我来说童话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骗人的,说不定也已经被彻底地套进去了。”
月刃一直在旁边听着,到了这会儿才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不算悲观,只能说是已经习惯去被迫面对现实。”池停垂了垂眼眸,摸着手腕上的串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有些玩味地啧了一声。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倒也很愿意去相信这个故事当中为他描绘出的一切。
在那个故事中,只要能够找到勇者失落的宝藏,就能够实现他所有的愿望。
而当时在他最后完成摘抄的结局,他确实也看到了以前接触过的人们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摧毁的家园被兴建,所有的异种遭到了彻底消灭,就连一直挂在嘴边所谓的希望世界和平的愿景,也在宝藏的祝福下彻底地成为了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美好到——太过扯淡。
这些要都是真的,勇者当时为什么不借助着宝藏的魔力,让这里的所有人都从副本中解脱?
而不是至今这样,依旧被绑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系统当中,接待一批又一批玩家的到来,过家家一样地对那些恶魔的后代发泄着世代的仇恨。
越是这么夸大渲染,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有时候就越是肮脏。
所以这座城市里到底藏了什么?
真的是勇者留下的宝藏吗,亦或是,潘多拉所带来的魔盒?
回去酒店的路上,池停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他所见到的勇者故事。
基本上跟他们听说的版本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这一次的故事清晰地记录了结局——战胜恶魔后的勇者并没有愿意将宝藏留给居民,而是选择将它藏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等待着新的勇士来发现它的存在。
而在观看这场勇者大电影的过程中,剧里剧外的都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暗示着池停,他,将会是失落的宝藏所等待的那个人,他,能够获得他想要拥有的一切。
“挺好的,听起来相当的英雄主义。”月刃听完之后给出了评价,只不过这语调怎么听怎么敷衍。
在觉得这个故事极度扯淡的方面,他倒是跟池停格外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确实挺像某邪恶教派的洗脑,哄骗一些年幼无知的少男少女去为奉献此生,最好将肉体和灵魂都一并出卖,然后再帮着他们一起数钱。”池停的语调还有些柔软无力,说着,缓缓地打了个哈欠,总结,“果然每一条规则都很有用,这个城市里面的居民的话确实不能全信。”
月刃见这些城志的设计者们绞尽脑汁,最后却是给池停完成了一次反向洗脑,也不由有些想笑。
此时正好回到冒险者酒店,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
池停神色犯困地看了过来:“嗯?”
月刃说:“你今天有点累,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刚好晚上8点后省得闹腾你,清静一点也方便睡个好觉。”
池停扫了他一眼:“你要去哪?”
月刃指了指大厅中央的服务台,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没体验过酒店的托管服务吗,今晚你就把我存放在酒店这里。正好也让我顺便看看,能不能在发现一些其他线索。”
池停有些混沌的脑子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对于这样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地只剩下了麻木:“知道了,继续体验人生是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看着月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思来想去,池停依旧觉得托管这事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可以去,但是,尽量别闹事。”
月刃的态度乍眼看起来相当乖巧:“好的,一定尽量。”
池停多扫了两眼。
总觉得对这人的话存有一丝的怀疑态度。
直到服务生带着月刃消失在转角,池停才十分不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走进电梯,他在上行期间疲惫地靠在墙边闭眸小憩了一会儿。
听到抵达住宿层的提示音,刚要迈步走出,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迎面扑来的粉色虚影,险些下意识地就要一脚踹去。
还好池停在这样晃神的期间还保留了一丝理智,才没让他这位“死而复生”的队员再次横死一次。
动了动已经抬起的脚,收回,他微微皱了下眉:“你在这里干嘛?”
纪星雀已经直接奔到了池停的跟前,闻言有些委屈:“队长,不是你让我拿到宝箱就回来等你的吗?我都在这里蹲你很久了。”
他很快也留意到了池停不太对劲的状态,下意识朝着后方看了一眼:“队长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太好啊?不是说只是去做个日常任务吗,不会是又刷宝箱去了吧?你的那个契奴呢,别是托管给酒店了,你不应该没发现的啊,关于契奴这个事情应该是……”
池停本来这一路已经缓过来不少,听纪星雀这只鸟叽叽喳喳这么一闹,只感到整个脑壳都再次抽痛了起来。
他伸手扶了扶额,强行打断了这一番絮叨:“先说重点,你在这里蹲我干嘛?”
纪星雀感受到了周围微微低沉下来的气压,当即收了声,讷讷地回答道:“其他玩家知道我们拿够了剩下的两个高级宝箱,已经都回酒店来了,现在正在会议室里集合呢。我在这里,想等你回来后一起过去看看。”
“行,你带路。”
池停跟纪星雀往会议室走去,简单地询问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按纪星雀的说法,这幢冒险者酒店里面虽然住了不少探险家NPC,但是所有的玩家一概都安排在了这一层入住,因此平常时候大家都会在会议室里集合,商量一下接下去的行动计划。
池停前一天晚上听到外面动静没敢贸然行动,就是因为知道这酒店里还混了不少NPC,听纪星雀这么一说,对于以后是否要救人的选择也有了判断。
他对这位队员实在太过了解,见纪小鸟拼命献殷勤的样子也没兜圈子的意思,非常直接地继续问道:“所以在我进这副本之前,你得罪了多少人。”
纪星雀遭到揭穿,干笑地挠了挠后脑勺,掰着一个手指头给池停看:“算是只有一个吧。”
池停挑眸:“算?”
纪星雀点头:“就是这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叫黄辛觉,因为前面那个唯一的高级宝箱是他拿的,所以现在所有玩家都叫他黄老大,最近也一直都是他在安排行动任务。”
池停只觉得不忍直视:“听起来,你这得罪的一个,跟得罪的全部玩家好像也没太大的区别。”
纪星雀倒是相当乐观:“那可不一样,之前大家听黄辛觉的,完全是看在他手里那个高级宝箱的面子上。现在我们拿够了剩下的那两个,发言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刚才出来的时候,下午在擂台场见过的那几个玩家就已经跟那个黄辛觉吵起来了,你听听,现在都还没吵完呢。”
刚刚转过了一个弯儿,池停确实听到了有争执声不断地从门背后传来。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冲击,整个脑袋都被过度的信息量充斥得生疼,面对这样的争吵难免感到有些烦躁,也不听纪星雀说完,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直接抬起一脚,将先前没来得及作用在纪星雀的那一踹转移到了会议室的大门上。
“哐当——!”
只听巨大的一声响,大门砸上墙面的瞬间,整个会议室里也跟着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可总算是安静了一点。
池停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在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视线下走到了会议桌旁边,随便拉了一条椅子坐了下来:“打扰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这个副本里面所有的幸存玩家都聚集在了会议室里,因为最后两个高级宝箱的收集而产生了一些分歧,几秒钟之前还争论得脸红脖子粗,这时候伴随着池停跟纪星雀的突然出现,多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黄辛觉那边的一批人没见过池停,曾炎跟山旭那几个可都认识。
原本他们正是因为黄辛觉害他们损失两个玩家的错误安排而感到不满,此时顿时一喜:“池哥你来了!我们正在商量接下去的行动,你要是有什么想法,要不也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黄辛觉坐在会议桌最中央的位置,因为刚刚遭到曾炎那几人的连翻质问,脸色并不太好。结果这个时候,纪星雀那个粉毛偏偏又十分高调地带了个人闯了进来,听这一喊“池哥”,哪里还不知道正是前头刚进副本来的那个新人。
想到前面曾炎跟山旭对擂台挑战的过程一通狂吹,黄辛觉本来就对这个新来的玩家十分警惕,没想到这一眼看去,落入眼中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满脸疲态、弱柳扶风宛若随时能被一阵大风刮倒的小白脸。
模样倒是长得不错,但这身板怎么看都不像是失去个人技能后还能打的。
黄辛觉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曾炎,这位就是你们想追随的池哥?可以啊,不相信我的话就去跟着他呗,就是你们这位池哥现在看着好像挺累的样子,不知道要真遇到危险了,能不能还有那以一敌百的劲来护着你们。”
池停确实感到很累了,现在如果问他的话,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但他脑子再浑,也不至于感受不到这份溢于言表的敌意,缓缓地抬了下眉。
不等开口,跟前人影一闪,纪星雀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一巴掌就拍在了黄辛觉跟前的桌面上:“姓黄的,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不识好歹。我告诉你,能有我们队长护着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时间在这里搞内部分裂,能不能多花点心思在副本通关上面啊?”
“分裂?到底是谁在搞分裂?”黄辛觉直接被气笑了,“知道吗,我们大家一直都非常团结,要不是你在那上窜下跳地动摇人心,副本主线早进入到下个阶段了!装什么清高呢,这个副本里面契奴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通关工具,真像你说的那样,难道还要把他们一个个给供起来吗?也行啊,拿他们当爷,然后这主线任务就靠你做梦来推动是吧?”
摘抄的后遗症让池停听到“做梦”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太阳穴稍微突突了一下。
这让他朝着黄辛觉那波人身后多瞥了一眼。
很显然是参加了不少店里的冒险项目,乍眼看去,这些契奴身上大多血肉模糊地没几处完好,深陷的眼眶当中眸色深邃,听到黄辛觉的话也没有半点反应,要不是阴森森的视线紧紧地锁在他们的主人身上,一度宛若死物。
池停的眉梢微微挑起了几分。
听到现在,他多少也算是明白纪星雀为什么会这些人闹翻了。
就像他进入这个副本之后发现的那样,不管是探险家身份的NPC还是玩家,在城市居民的诱导之下,几乎都选择了利用契奴去完成挑战项目。
在街上的时候,池停见过各式各样被折磨得逐渐没有了人样的契奴,一眼看去格外触目惊心,这些都是在参加冒险项目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耗。
老实说,就算是作为副本中NPC的存在,这样的对待也确实有些不太人道了。
这样的主仆关系本身就充满了病态。
但契奴对于这个副本就是一种工具般的存在,至于挑战项目中会对这个工具造成怎样的损伤,从来没有人会对消耗品的耐久度太过在意。
池停了解纪星雀,这家伙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就大发善心,而且以这只鸟脑的发育程度而言,估计也不会心细地推断出更多的线索。之所以会这么反对契奴遭到的那种非人待遇,应该也只是单纯地因为,感受到了这些契奴身上的含人量。
跟之前在《爱心公寓》当中不同,那些高层的住户应该本身就已经被设置成了非人的存在,所以在含人量上,基本都已经只剩下了30%左右。其中,月刃的68%反倒已经是他觉察到含人量最高的存在了。
而在这个《失落的宝藏》副本当中,那些城市里面遇到的探险家NPC们含人量在90%以上,这几乎接近于一个正常人类。相比起来,城市里面的居民含人量要低上一些,大概是60%起步。在这当中,跨度最大的就是这些所谓的恶魔后代了。
光是池停目前见过的那些恶魔的后代,最低的有擂台上的那些守擂者只有20%出头,街上遇到契奴则大多是在30%到40%之间。
大概是因为保护良好的关系,跟在纪星雀身边的那个草鸡倒是还保持在50%的这个线上,相比起来黄辛觉那批人的契奴问题要明显严重很多,看起来已经处在了即将跌下20%的警戒线上。
当时队伍里面,还是池停制定了以50%含人量作为人类判定基准线的规矩。
所以现在一听他就明白了,纪星雀这是进了无限游戏世界之后,还在一直贯彻着他在队内的方针啊。
这小子……
池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根据他在这个副本里面的观察,纪星雀这种盲目相信他的单细胞的思考方向,居然真就有些歪打正着。
眼见会议室里又要吵了起来,池停低低地清了清嗓子:“那个,黄老大对吧。”
他这一开口,前一刻还像炸毛小鸟一样的纪星雀顿时就收了声。
黄辛觉认识纪星雀以来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听话,也是愣了一下,终于稍微正视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池停:“是终于有什么指教了吗,这位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