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门—— by听且行
听且行  发于:202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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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有一双手接住了他,那人身体是温暖的。
颜束察觉到他没有像刚才那么冷了,他抬头,眼前的人是裴放:“你......”
而裴放看了眼地面上突出来的横条,嘴里念念有词:“防滑带搞这么高,存心怕人摔不死吗?”
颜束一时有些怔愣,脸色十分差,他环视着周围,是从未见过的建筑类型——粉刷很清亮的水泥墙、瓷砖地板、挂着吊灯的天花板。
不对,这里不是......系统内的建筑物是以改变性能的玻璃为主,不是这样的。
刚刚他不是在天台上的小房子里……颜束低头看身上,完好无损也没有血迹,他想开口问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这个想法显然不是这具身体的思虑。
一旁的裴放似乎心情不错,看出了他的茫然,握住颜束的手腕,把他拉到一扇门前:“知道你第一次出来不适应,但是别抗拒好吗?”
“这是哪里?”颜束听到自己问。
裴放一边把颜束的手指往指纹锁上放,一边说:“我家,以后也是你家......”
“嗯。”颜束觉得头脑一阵迷糊,某些混乱的意识再次被压了下去。
脑子里不清不楚的意识画面像是被粉碎机碾碎的废纸,零零散散地消失了。
裴放把人领进门,就开始带着颜束参观转悠,把自己以前珍藏多年的手办以及模型摆了出来,又把落灰了的游戏机擦干净。
这里窗明几净的样子不太像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应该定期有人打扫,这就是裴放住的地方。
颜束见那些小玩意儿也觉得稀奇古怪,但他向来没有向别人求教的觉悟,何况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像裴放那样雀跃,于是装也得装得十分镇定,往沙发上一坐,眼神都不带乱瞟的。
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裴放以为他在系统里练就了铜心铁肺,早就看破生死红尘,更别提对世俗的小玩意儿能有什么兴趣了。
“不开心?”裴放腻了过去。
他不得不承认,跟颜束认识这么久,哪怕这人偶尔也会主动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大多数不吭气的时候,裴放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没机会有这种跟别人亲密相处的经验,裴放也是第一次把想要的人搞到手,有时候真怕含嘴里会化了。
颜束摇摇头,眉宇之间的郁结还没有放松下来:“主控所只要还在,链接通道上附加的隐藏程序迟早会被扫描到,我们大概率瞒不了太久。”
“怎么还在想系统的事,你人都出来了,就不能分点时间给我?”裴放抓起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磨砂着,像是在安抚。
然而颜束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可以说他们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后,这人一直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眼见着好端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视线也逡巡在他屋子的摆件上,但他的心好像还没能从系统完全脱离。
裴放心里揣度着颜束的心情,开始扯话题:“你可以先休息两天,等我计划一下我们......”
“有些事我不问,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说?”颜束开口打断他的兴致勃勃,气氛瞬间冷肃下来。
一般情况下,没说出来的话要么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要么是根本不打算诉诸于口。
颜束自认为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从互相利用、彼此怀疑再到可以合作、达成共识,然后在每一次死亡边缘的吊桥效应中产生情感碰撞,直到可以把一整颗心都给了对方。
但他同样清楚,即便如此,他们之前似乎还是不存在信任这种东西。
裴放的脸色也不比刚才轻松了:“你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能避开系统的扫描监测,你进系统的目的是什么?”颜束在主控所多年,早就习惯了抓住他人把柄后步步紧逼,却忘记了眼前的人不是他的敌人。
所以他这么咄咄逼人,落在裴放眼里,就是扎进他心脏里的一根刺。
“是不是下一个问题,你就要问我不要命地把你拐出系统是为了什么。”裴放垂着眼睫,语气已然不是刚刚的欢欣。
偏偏颜束这种向来我行我素的死心眼,从来学不会察言观色,开口就认:“是。”
裴放盯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脾气,站起了身。
脚步声渐远,接着是关门声,这么大个屋子,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
颜束捏了捏鼻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既然决定跟着裴放先出来,也就不应该再纠结系统里的事情,也许系统里翻了天,也许他们还得回去,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他们该如何才是该考虑的。
夕阳从落地窗外洒了进来,各种家具的影子一点点移动着,房间里没有开灯,随着外面天色渐晚也慢慢暗了下去。
颜束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像一个雕塑,只是偶尔眨眨眼睛,身上好像不会累似的。
过了不久,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漆黑的屋子里仍然是他一个人,颜束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十分融洽地把自己沉了进去,不声不响地感受着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孤独,被黑暗慢慢侵蚀,被一次又一次放弃的熟悉感......没人比他还清楚。
啪嗒——
开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响,头上的水晶吊灯轰然炸裂般散发着白光,映亮了整个房间。
颜束原本睁开的眼睛骤然紧闭,那一霎的光亮让人有近乎失明的错觉。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颜束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很干,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紧接着,有人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罂粟,我很害怕。”

颜束睁开眼,一肘抡向从后面抱他的人,手底下丝毫没有留力。
本以为裴放会撒开手,但是身后那人反而越抱越紧,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只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放手。”颜束微微有点喘,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刚刚用劲儿太大。
裴放依旧没动,哑着声音:“不解气可以继续。”
这是挑衅谁呢?
颜束抓住裴放的手臂,瞬间发力,一个过肩摔把人重重砸在了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一声炸裂的重响贯穿耳膜,而后是“哗啦啦”的碎响以及骨头跟地板碰撞的闷声,无辜的玻璃茶几立马被这个“飞来横祸”给彻底碎尸万段了。
玻璃碴洒了一地,如同一个个跳动的小精灵四处逃窜,像是怕割伤别人。
然而有人浑不在意,裴放在地板上撑了一把,坐起身来,掌心里就陷入了五六个小精灵。
鲜血很快顺着垂下的手指往下淌,裴放直视着颜束张了张手:“还来吗?”
颜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一阵阵发颤——要是这人不打算回来了怎么办?
他要继续坐在这里等吗?
一个人被扔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但是看见裴放妥协的表情,还有身上浓重的烟味,正在流血的手掌。
颜束忽然觉得其实有些事情,问不问清楚,也就那样了。
“起来。”颜束抓住裴放的手臂,拉了一把。
裴放见缝插针地靠了过去,把人整个抱住,下巴抵在颜束的肩膀上,双手虚虚地搭在颜束的腰上,像是把沾血的手抹脏他白净的衣服。
“疼......”裴放贴着颜束的耳朵哼唧。
“少来。”耳廓微微有些痒,颜束偏了偏头,冷着声,“没打死你算我心软。”
裴放用下巴磨着这狠心冰雕的脖子,解释道:“我没走远,就在楼下抽烟。”
颜束的手摸进他的裤兜,确实是有一个已经干瘪的烟盒,一根没留。
这人是烟囱吧。
“行了,你家里有酒精吗?”颜束把裴放的手从自己腰上取下来,抓着手腕查看扎破皮还嵌在血肉里的玻璃碴。
“有,在卧室。”裴放说完,又刻意强调,“也是你家。”
颜束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拉着人就往卧室走:“处理伤口。”
之后,两人谁也没在提刚刚的事。
从系统出来后的第一晚,颜束毫不意外的失眠了。
裴放家里的空间足够大,一看就是从小也是什么都不缺的环境,难为他在系统里只能在破烂汽修厂里刨了个临时住处。
不过,这人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吗?
他进系统那么久,家里人不会着急吗?
颜束坚持住了客房,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裴放也睡不好。
系统里从来没有好觉可睡,即便闭上眼也觉得危机四伏、风声鹤唳,颜束下意识的戒备心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他还记得,以前刚刚被带进系统的时候,以为身边的人都是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该往前闯的时候他总喜欢当个出头鸟,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那会儿没遭遇过人心诡谲,就只当所有人都是观音菩萨。
结果呢,只有自己被坑进一个NPC暴走的囚笼,整整十天十夜。
颜束是爬出来的,死里逃生的剧情没有上演,以他当时初来乍到的能力,根本没有闯出囚笼的本事,但他学会了一件事——跟NPC做交易。
原本不希望任何人出事的十岁小男孩,凡事站在别人前面的人最终还是成了把所有人送进深渊的人。
自此之后,系统才有了跟NPC做交易的一系列违反规定的准则,而颜束正是那个带头开辟“无人生还”流派的鼻祖。
那次出来之后,颜束没能下狠手宰了把他坑进去的所有人,以至于后面被孤立陷害了好几年,直到他们那一批进来的人全部死光。
系统筛选出了他,立刻又被挪到了主控所,从一个断头台走到了另一处深渊。
可是,从小就生活在牢笼的人,也渴望自由啊。
裴放在客房里点了助眠的熏香,颜束一直看着窗外,最后还是在从前惶惶不可终日的往事里沉沉睡了过去。
但即便没有那些让人惊醒的东西入侵到这个世界,他依旧睡得不安稳。
颜束只眯了那么一小会儿,外面天色还是灰暗的,他便睁开了眼,一直到太阳慢慢爬了上来。
天色还早,他没有把裴放喊起来,一个人出去溜达。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看着外面各种忙忙碌碌的身影......
林荫道上玩闹的小孩子背着书包追逐,系统的囚笼空间里也有,只不过那些小孩眼睛都是两个血窟窿。
公交车站急匆匆出门上班的成年人,系统里各区的公交车站,几乎没有活人会坐。
广场上晨练跳舞的老年人,系统里没有老年人,如果有那就是撞鬼了,有些NPC是真的会逃出来。
微风吹拂过来,一阵鸟鸣声乱作一团,周围的人步履匆匆,叫卖声、招呼声、嘱咐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着,非常吵闹,但似乎在传染着每一个人。
“哔哔哔——”
突然,刺耳的喇叭声冲出重围,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但颜束好像一个失聪的人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回头。
“罂粟!”
没有预想到的血溅当场,他被一股力气拽着胳膊猛然拉到了一旁,然后被人扣在了怀里。
“长没长眼睛,怎么看路的。”车窗里传来愤怒的吼叫。
裴放比人更火大,当即喊了回去:“滚!”
“神经病。”里面的人嘟囔着翻了个白眼,车窗摇了上去,那辆车一溜烟儿开走。
颜束的怔愣终于有了反应,目露凶光,就好像每次被主控所的人暗地里截杀那样,他盯着那辆越开越远的车,就要冲上去。
裴放紧忙攥紧了这阎王爷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已经出来了,这里不是系统,没有人要杀你,只是早上容易堵车,他们跟你一样,脾气都不好。”
“......”颜束看着他不说话,最后冷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往后的一个月,颜束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里半步,也很少会出房间,甚至把窗帘拉得严实,没有再打开过。
裴放会按时按点把三餐送进他的房间,有时候是自己做的,有时候点附近的外卖,颜束也只是扒拉两口,他也想把颜束拉出去吃饭,但这人就跟长在了床上一样,准备把自己捂在不见光亮的被子里长蘑菇。
那天的事情对比平常人来说,只是一个生活小插曲,无关紧要,转眼就能忘。
但是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提醒他不属于这里的警钟,时时刻刻都在让颜束怀疑,囚笼里长大的鸟是不配拥有天空的,他死也该死在系统里。
裴放能纵容他因为不适应把自己封闭起来一阵子,但不能看着颜束好不容易接触到这个世界,立马又缩了回去并且一副自生自灭的态度。
当天晚上,不经过颜束同意,裴放兀自拉开了窗帘,把被子掀了起来。
他把被子扯到地上的同时,颜束的拳头就招呼上来,裴放没躲开,硬生生扛了一下,但那人不罢休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又是一脚飞踢,俨然是拆家的架势。
裴放架住他这一脚,将人掀翻在床上,没能颜束再起身,直接把颜束的手折在身后压了上去。
“你放手!”颜束这几天本身就没好好吃饭,也不怎么睡觉,这会儿比起天天还出门跑步的裴放来说,确实只剩下了花架子。
“你想怎么样?出来就不活了吗?”裴放没松手,带着非常大的气性,“还是说,想重新回到系统里,继续闭着眼睛当行尸走肉,保不准那天就丢了命,不过死就死了,你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毕竟我在你心里也就那么点价值,现在利用完了,该踹个干净!”
颜束浑身一震,双眼失去了焦距。
本来他话就不多,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裴放总喜欢调侃他像中世纪的雕塑品,好歹还有一双眼睛能有点生动的活气。
然而此时此刻,他连那么点气息都快散干净了。
裴放真怕再用点力,这个他最心爱的艺术品就会碎裂,心下一动,手上的力气就松了。
他把颜束轻轻抱住,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声音破碎:“罂粟,我们不要这个名字了,放掉系统里的一切,就算是为了让我的心脏正常跳动,你能不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
颜束手指动了动,下一刻把裴放压在了床上,一个堪称凶狠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掠夺和发泄的意味,仿佛要将人拆骨入腹。
“我姓颜,颜束。”
“哪个shu?”
“对你束手无策的‘束’。”
裴放心头像是被羽毛轻扫而过,听见他这么解释,眼神逐渐幽深,捏着他的手腕放到嘴唇边亲了一下:“不睡客房了好不好?”
颜束挑眉看他,刚来的时候,只是不想打扰到裴放,现在睡哪都一样。
“嗯。”然后他只应了一声,直接起身,打算把抱起枕头往主卧走。
人刚起了半截,就被裴放重新拉了回来:“不着急挪东西,我......”
颜束微微一愣,觉得刚刚被这人触碰到的手腕有些发烫,直觉刚刚那句“不睡客房”背后的意思没那么简单。
作为理论知识和实战经验皆为零的选手来说,颜束对跟人发展亲密关系这种事情都是个幼儿园水平,更不要说让他更进一步,那简直等同让瞎子半夜出门找人。
不过,本能的冲动在关键时候总不会骗人。
所以裴放的下半句话还没出口,颜束已经自行领悟地压了上去,一只手摁着裴放的手,另一手故作熟练地掀开了裴放的衣服下摆滑了进去。
带着凉意的触碰让裴放身体微微一僵,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一路直直蹿到了头顶,原本的内敛认知在脑海中炸了个姹紫嫣红。
两人眼里皆是燃了火苗,从内部翻涌到身体表层,全部遭了殃,无处不是浓烈的灼烧感。
在燎原焚烧地不断持续中,颜束觉得原本清明的头脑有些乱了,手上虽然没谱,但人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态度:“别乱动,我会慢一点。”
他说到做到,一寸又一寸轻而缓,开盲盒似的心跳加速着……
光线昏暗,他带着小心翼翼的缓慢不断寻觅两人之间的隔阂,仿佛那些无法和盘托出的不完全信任连带着惺惺相惜将他们捆在一起,连接的引线点燃后,焦灼的温度又敲打着每一根神经。
一瞬间让人情动得理智全无,转眼却又折磨得不解风情。
裴放抓心挠肝,即便想顺着他来,但也经不住颜束这么“温水煮青蛙”式的煎熬,于是一把抓住颜束的手腕,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行了。”
颜束顿了顿,抬眼看他,虽然充斥着询问的迷惘,但目光很深。
真是要命了。
裴放摁着颜束的手,想着这人一个月以来的脆弱状态、二话不说就动手的可恨、冷淡地拒绝了一切交流……可不管是那种样子,也都是他的。
他心里的不满越堆越高,让人不想再忍耐,于是很快翻身而起,声音沉在颜束耳边:“我来吧。”
外面的天色骤然转变,这是系统里没有的自然现象。
疾风顷刻袭来,随着沉闷的雷声占据了这一方天地,不一会儿,狂风引来的瓢泼大雨十分迅疾,雨水不断地拍打着窗户,愈加激烈。
温度攀升的屋内染上了层层雾气,暧昧地黏在窗户上,以及颜束逐渐失神的双眸里。

第87章 诡异
这个房子其实很久没有住过人了,裴放小时候的事情他经常不愿意去想,稍微大一点后,没什好经历让他过于早熟,所以上学上到一半就他心比天高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一个人开始天涯海角地四处跑,好坏都见过不少,从来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是不愿意回来看见他爸妈。
笼统意义上,许多人都认为孩子从幼年到青春期缺少父母的陪伴才会导致长大后不亲近了,裴放则是鲜少跟在父母身边度过那段日子的人,但他仍然“叛逆”的充满特色。
离开前,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最好能别再回来”,话是带着威胁的,但他也是真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父母几年前离奇失踪,他大概也不会回到这里,发现关于自己的不对劲,开始寻找一些往事掩盖的秘密。
所以他其实很少能从心底产生一种天长地久的安稳,除了颜束在这里的日子。
直到日上三竿时,裴放难得有睡到餍足的自然醒,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胳膊麻了,但他没动,盯着旁边仍然还闭着眼的人细细描画着。
颜束大概做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梦,眉头紧紧皱着,跟平常没什么差别,裴放几乎能想到他睁开眼的满眼不耐烦,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有些干,估计这几天不吃饭也没怎么好好喝水。
裴放凑上去用下巴在颜束痕迹不浅的脖子上蹭了蹭,怀里人这才挣动了一下,眼睫轻轻眨了眨,勉强打开了一条缝,看见近在咫尺的人后,十分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滚。”
这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不像话,他喉结动了动,有点不想理人,打算转个身继续睡。
但把他弄醒的人显然不乐意,裴放用胳膊把人故意圈住,没给他背对自己的机会。
过了会儿,又埋在颜束肩窝里笑出了声:“怎么困成这样?”
这回笼觉反正是不能继续睡了,颜束把身上越来越放肆的手按住,微微合上眼睛:“找事儿是吧。”
“我有吗?”裴放觉得自己还有点冤枉,他只是觉得这人出来后反倒更瘦了点,身上没几两肉,还不如在系统的时候每天高强度的追逐战有锻炼效果。
本来想再逗他两句,可是在看见颜束这张泛白到没有血色的俊脸时,心思轨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心脏忽然间跟着抽了一下,有些酸软。
裴放顿了顿,声音磨磨叽叽冒了个头,像是在自言自语:“罂......颜束,其实我第一次带人回家里,我的跟前没有长久关系。我像个异类,从小就学格斗,保持身体状况,却是为了被按在手术台上无数次。那时候真的以为这世界是容不下我的,后来也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想着总有天地能允许特殊的存在,要不干脆就待在某个角度一直到死,但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只有你不放过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世界容不下你。”
颜束沉默了许久,呼吸缓慢,让人以为他可能就要睡着的时候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代表不了往后,如果我逃离不了系统呢?”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裴放说,“世界就在哪里。”
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自己的事情,背后肯定是有主观目的,只是颜束不明白,这目的到底是关于裴放自己还是他。
真麻烦,他没有以前当断则断的利落了,一个月恍然而过,颜束在心里嘲笑自己愈发的多愁善感。
“我现在就在这里,触手可得,那你想要的东西呢?不打算找了吗?”颜束突然问,“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系统客官形成之前的实验推演过程,还有呢?这跟你父母有关对吧。”
裴放的手臂虽然麻木到感受不到僵硬,但还是能感觉到颜束从他的身边挪开了点,然后那人翻身下床,往浴室走去:“别愣着了,我饿了。”
“......”裴放看着那道身影闪进浴室,然后从床头摸出一根烟点上,白色的烟雾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平静多少。
没错,颜束太敏锐了,他猜对了。
系统客观形成之前的推演实验,是他一直在找的东西,这关乎这种反自然空间的形成,而且当年有他父母的参与。
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他也不打算嚷颜束搅合进来。
但很快,裴放嘴角又扬了起来,至少那人在揣摩他的闲工夫之外,也还知道饿了。
浴室里的水雾起得很快,颜束的表情并不轻松,他刚刚看着裴放,知道自己确实已经没法狠心把这层关系彻底撕裂了。
稍微扯开一点,觉得有些疼,他就立马停手了。
关于裴放想知道的东西,颜束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但当年不到十岁的他也算是被迫参与者。
有些话似乎就像是禁忌品,试探得太多反而会让自己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于是他们对彼此从前的试探总是点到为止,保留了一定的距离,就好像没人提起,便不存在这些问题。
时间不会掩埋那些事,但总会用岁月静好的假象把人骗得团团转,颜束心甘情愿蒙上了双眼,也终于如愿以偿触碰到了裴放的生活。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在傍晚从东边的青山并肩走到了南边的河流,整个城市都好像变得缓慢。
颜束越来越沉浸其中,感受着真实——每天的太阳照进窗户,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落的,雨水将地面打湿,这一切都是自然存在的生机勃勃,而不是设定了某种定时程序。
即便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熟悉的地方,甚至颜束连身份证都是最近才办的,但他却像每个降临在这里的人一样,无比渴望这种归属感带来的自由度,能容纳了一切的畅想。
反观裴放,颜束这样一个人似乎能跨过十几年的光阴,改变且满他对于陪伴衍生出的所有情感概念,让裴放觉得,陪伴和喜欢是有区别的,有些人哪怕在身边也照样相处不出感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父母理所应当的喜欢,但那也不该是自己本身的问题。
裴放把自己拥有的全部分给了颜束,在自己的生活各处都留下了颜束的名字,让他在这里彻底有了活着的痕迹,是有来处的一个人,而非过了一遭的游魂。
除此以外,裴放把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带着颜束体验了一遍,从小孩子喜欢的游乐场,到青年人喜欢的午夜场,再到老人每天的棋牌场......无一不是生活的乐趣,每个人每个年龄段的侧重点不同,人跟人的生活环境差异造就了兴趣爱好的不同,但颜束是个不曾正常生活过的缺失者,所以裴放似乎是想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体会一遍,好让他能在其中找到真正的自己。
让颜束终于一步一步自己走向了人间,没有程序和复刻、没有囚禁和监视,不用依靠杀戮才能活着,就这样渐渐被烟火气息包裹住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脏,被自由的洪流推向了这个完整的人间。
“系统那里没有彻底判定死亡的人,是无法逃脱的,只要进去没有出路,没有人真正能离开系统。”
“那么我就一次再一次地把你从它的手里抢过来。”
一切恍如隔世的一场梦,颜束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怕自己睁眼还在主控所,或者某一天会重新回到系统里。
出来后的落差和担忧少不了,不过他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周围的一切都遵循着规律合乎情理的发生,几乎没有让他生死相搏的事情,因为很平静,所以连时间都显得漫长。
像是时间永远不会走到尽头了......
颜束坐在沙发上,房子内漆黑一片,他没有挪动分毫,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咔嗒——
一瞬间亮起的灯光照亮了整片黑暗,轻微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然后那人走上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罂粟,我好害怕。”
这一次,颜束身体僵直,却没能抬起胳膊一肘怼向身后抱住他的人。
不对......他刚刚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一直在沙发上坐着?为什么没有开灯?
裴放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的大脑忽然像是卡顿了一般,没法退回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继续下一个任务。
紧接着,颜束闻到浓重的烟草味从近在迟尺的这个人身上传来,还沾着点凉意。
好奇怪,他觉得自己似乎该给后面这人一肘,但又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要这么做的原因。
颜束的胳膊不尴不尬地停留在了半空,双眼的焦距慢慢散开,浅色的瞳孔开始变得茫然。
“怎么不说话?”后面的裴放试探着问了一声,然后又说,“不解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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