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得周郁白笑开,觉得他很有意思,“那你想做什么?”
谢星沉微微一笑看着他没说话,莫名地周郁白浑身一凉。
自那天起他们就成了朋友,周郁白和他同岁,但是拿他当弟弟看,事事都照顾着他、顺着他。
他家境不错,也算得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了,只是他不喜欢有人为他做这些,后来周郁白才发现,他是喜欢为人做这些。
但要说给别人做这些周郁白又接受不了。
十几岁的少年对于喜欢还不是很明白,这个词对他来说大概就是个词。
沈女士演那些情情爱爱的时候,周郁白向来不爱看。
以至于沈女士总是气呼呼地对他说,“咱们家就你,没有为我的事业做出半分贡献,连一张电影票的钱都不出。”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但要说起来他对谢星沉挺喜欢。
这种喜欢要细究,周郁白就又说不清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人格外有缘分。
成为朋友的时候,外界看他的眼光都是痛心疾首,好像他堕落了一样,看谢星沉就是谴责,仿佛带坏了他。
周郁白看得好笑,“我怎么不知道我在他们心里还是乖乖仔。”
谢星沉也觉得冤枉,“你都打那么多回架了,为什么每次一被抓到就像是我的错?”
他是被迫去的好么。
葬爱家族和周郁白那一群小弟都是不安分的主,现今两方人马随着老大一起称兄道弟成日找人约架。
周郁白闻言低笑一声,“这叫文武双全。”他进入了变声期,嗓子沙哑了很多,笑起来低低沉沉,比起其他男生的公鸭嗓这人好听的就像是开挂了一样。
谢星沉羡慕,觉得挺有男人味,他就一直是少年音。
长得是,声音也是。
“别羡慕了小孩,你也会有的。”
周郁白娴熟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被人一把拍掉也不生气。
“大哥我们同岁,谁是小孩了,你也得叫我声星哥。”
谢星沉面不改色地说。
反正无人知道,他才不是小孩呢!
“行,星哥。”他眉峰微挑,顺着他喊了一声,“一个声音而已,羡慕什么,你多吃点长开了也有。”
“我以后也没有。”谢星沉有点沮丧,有没有他最清楚了。
看他这样丧,周郁白想了想安慰他,“没事,童颜奶声也很可爱。”
谢星沉:“……”
好一个童颜奶声。
他气得三天没理周郁白,这人也不急挂着痞气的笑手插兜照样跟在他身后。
他哄人的方式也吊儿郎当的,带着调侃。
“星哥别气,你郁哥错了,我认错。”
“星哥气大伤身,我最近比你高了一截子,多喝牛奶知不知道?”
“星星哥。”他笑出声,“小孩,气性还挺大。”
谢星沉都快不生气了,又让他给气到了,最后人没哄好,又多生了他两天气。
其实本来是要多生三天气的,但是最后一天,学校检查仪容仪表,学生会长素来瞧不上这些染头发的“坏学生”。
同样的,葬爱少年们看不上这些个“书呆子”。
两方总是不对付,一到查仪容仪表的时候就要发生一些争执。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个汪鸿宝,他就跟个炮仗一样,到这就返租了,万俟景又顺着他,这下就吵开了。
吵着吵着,学生会长把矛头对准了谢星沉,许是这么多葬爱少年里大概就他看着脾气最好的样子。
他冷声道,“你们班扣分,我还会去告诉主任,早就说了不能染头发。”
葬爱少年们无所谓,这个班几乎都是葬爱家族的人,扣不扣分没人在乎。
他们在乎的是下一句。
“你们真给学校丢人,不学好,考试全是倒数还不知道悔改,你们爸妈不生气吗,还是你们觉得他们会高兴?”
“草!你提什么爸妈,你嘴贱不贱?”
“老子爸妈关你什么事啊?真以为你是谁了,成天装模作样个没完!”
“当个学生会长就以为自己牛掰了是吧?”
葬爱少年们恼火了,他们脾气冲动,谢星沉也冷下脸来,一群人气势汹汹看得人发怵。
“哎,你们做什么呢?这是要干什么,要打架吗?!”
路过的教导主任一看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进来制止,气愤地指着谢星沉等人。
“一天天的就知道不学好,说了让你们剪头发还不剪,刚刚是不是还想打同学,逼我叫你们家长来是吧!”
谢星沉皱眉,“主任,您不问问他说了什么吗?”
他目光沉静,“我们没有动手,无论后面会不会动手,至少在您看到的那一瞬没有去动手。”
教导主任气笑了,“怎么,还得你们动手我骂才对啊。”
“他说了什么,还是你觉得他说得不对了?知道他为什么是会长,你们是年级倒数吗?差别就在这!”
这个时候,成绩在所有人心中都格外重要,衡量一个人的一切似乎也是成绩,一张试卷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好坏。
好学生天生就比“坏学生”多了许多特权。
“那我也是年级第一,我和这位会长有什么差距?”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和这个阶段的少年一点也不相符。
周郁白走了进来,眉眼微沉,他站在这些少年的前面。
“我和他虽然不是同一届却也听说过这位会长。”
他唇角一挑,眉眼冷冽,“勉强挤进前五的好学生,与其在这说教不如努努力想想你该怎么保住前五。”
那位学生会长脸色难看,周围人亦不敢吭声。
“周郁白!”
教导主任很是生气,“你和这些人玩到一起对你有什么帮助,你这样是浪费自己,你想和他们成为一种人吗?”
“他们是哪种人?”
十几岁的周郁白护着身后一大帮子人,眉眼沉下来,颇有大家长的气势,“我只看到主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他以一人之势抗下所有,言辞犀利,神情凛然,略带青涩的脸上是毫不退让的少年锐利。
像成年的他,又不像。
也就是那么一个瞬间,谢星沉明白,为什么年少时周郁白的追随者会这么多。
为什么成年后的周总又会是整个周氏的定海神针。
有那么一种人,你看到他就觉得安心。
与教导主任吵了一架,周郁白被罚了处分并且当着全校的面承认自己的错。
他散漫一笑,直接缺席。
没错之人为什么要道歉,他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因他的缺席,好学生那点特权终于被收回,教导主任大发雷霆又请了一次家长,这次来的是老周。
老周是个闷葫芦,在外话很少,但周家的通病就是护短。
这场事以老周强硬的手段落幕,但是周郁白也从了老师眼里的年级第一好学生变成了堕落的坏学生,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无法专心学业,迟早会掉下去。
对此周郁白懒得理他们。
他收获了一堆新小弟,葬爱少年们他的风姿所折,不少直接叛变。
虽然这人是郁哥,但让小弟们背叛了葬爱大神的人也是他,汪鸿宝别提多郁闷了,整日拉着万俟景吐槽。
周郁白笑着看他们,目光落在了谢星沉的头发,突然就好奇起来。
“我看你也不是特别喜欢这头发,怎么不剪?”
谢星沉无奈。
这个时候葬爱家族还是潮流的代表,理发店的托尼比他们还潮,一听他要剪掉头发换黑色怎么也不肯干。
嘴里嚷嚷着,“艺术,高端的艺术啊,多么酷炫的火把头,甩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把火,帅哥你再考虑考虑啊。”
换了好几家理发店都是这样,最后谢星沉摸着头发竟也就接受了。
看多了,接受能力就提上来了,索性不折腾了。
周郁白接受得也很快,挑眉笑道,“挺帅。”
于是第二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染了同款发色,只不过不是火把头,只染了个发。
见到他的人无一不惊呆了,呆滞地看着这位年级第一信步闲庭地顶着一头火红的发走过去。
无一例外周郁白又被叫去了教导主任外,好一顿臭骂。
他这个只对特定的人服软,其余都是不正经一笑,痞气道,“主任,我耳朵里长的都是您念出来的茧子。”
“所以抱歉了,一点也听不清呢。”
气完人他就施施然走了,双手插兜一点也放在心上,这酷劲俘获了不知多少男生女生的心。
周郁白听完逗人一样问谢星沉,“星哥,有俘获你的芳心吗?”
谢星沉看了眼他火红的头发,星眸弯弯,眉眼扬起,“叫什么星哥,我们葬爱家族里人人称少爷。”
周郁白配合地问,“好,谢少爷。”
谢星沉乐不可支,笑得肩膀都在抖纠正他,“本少全称,叒乖叒帥塮仯。”
周郁白跟着他们身边混,不说精通但也能听懂说上几句了,闻言他勾起唇角接道,“行,那我也得取一个。”
“作为葬爱家族编外人员可不能没有全称,好歹要混出个葬爱样。”
“就叫鉄洫嘸凊淍仯吧。”
他笑得痞气,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怎么样,帅否?”
谢星沉却是愣在原地,将这个称呼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禁不住看了他一眼,眼角微红,他低头嗯了声。
“帅。”
周郁白第一次换床单是在毕业前那会,谢星沉无疑是个很受欢迎的人。
他没少见他收情书,给他送情书的女孩也很多,这人总会弯着眸子拒绝,怕人家女孩伤心,每次拒绝还得贬低一下自己。
整得好像是自己配不上她们,连“我年纪大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人家女孩自然不信,“我们是同岁呀。”
谢星沉哦了声,一副差点忘了的表情,十分诚恳地说,“我是心理年龄大,大到垂垂老矣了。”
这也是第一次,人家女孩被气哭跑了。
事后谢星沉很懊恼,叹了口气,“我说真的,怎么就不信呢,要知道真话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说出来。”
逗得周郁白勾唇笑,“星哥还很哲学啊。”
不久后有个竞赛,周郁白代表全校去比赛,行程很远光是坐车就要半天,比赛足足三四天,这也是自认识以来他和谢星沉第一次分开。
他做题的时候看着试卷,偶尔会突然想到这小子,想着他在做什么,会不会被那帮人拐去打架。
周郁白是天才,但天才也不是毫无付出的,青春期的少年喜欢挑战,对他来说试卷、题目这些已经不足以让他提起兴趣挑战。
所以他把精力放在了打架上,挑战那些打架很厉害的人。
后来他又换了个兴趣,研究透谢星沉这个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笑起来有小虎牙,又帅又乖,明明顶着火把头,却让周郁白觉得他特别乖。
又怎么会有一个人笨到家务都做不好,他也是第一次做那些不说井井有条,但也比他的手忙脚乱好多了。
可他也不挑食,周郁白练手做的荷包蛋他都吃得一干二净。
他以为这人不学无术,但他什么都能答得上来,那些人同他吵架也吵不过他,少年弯着眸子,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赢了他。
意气风发、离经叛道。
矛盾又奇怪,周郁白想着想着就撑着脑袋笑起来,做题的笔一点一点的,像是隔着一张试卷点在某个人头上。
不出意外,这场竞赛他发挥得很出色,嫌弃学校的车太慢,周郁白自掏腰包打了车回去。
他就想知道这几天他不在,这小子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结果又撞见了表白现场。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即便以周郁白的眼光来看她也足够漂亮。
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很般配,有那么一瞬,周郁白居然想没风度地上前打断、隔开他们。
然后他就听到了谢星沉的拒绝理由。
“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生。”
脑袋突然空白了一下,像是有人把他脑海里所有的东西都清除了,周郁白站在那险些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听。
前面的对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没听错。
“你不用这样骗我…如果你不愿意,我、我可以等你。”
“谢谢,但我没说谎,我喜欢男生。”
“所以那些女孩子,包括你,我都很抱歉。”
周郁白没出去见他,他脑子一团乱麻地回了家,半途撞见了沈女士。
沈云箐看到他回来还惊讶地围着他走了两圈,啧啧称奇,“臭小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脑子乱哄哄地,听到沈女士的话,眉心一跳,面上还是镇定如初地笑,“金窝银窝不如沈女士家的狗窝。”
“滚滚滚,要不是我今天有个杂志要拍,你看看你能活过今晚吗?”
周郁白如释重负地回了房,他找了张纸出来,眉头紧锁,跟解重大难题一样在上面写写画画。
到了最后整张纸都是“谢星沉”的名字。
他随手折起来就要扔,进垃圾桶的前一刻怎么也下不去手。
大抵是这个名字在纸上,把他扔进垃圾桶就像是一种罪过。
于是周郁白又妥善地折了又折,折成还没巴掌大的样子塞在了书架最里面。
没什么见不得人,但就是做贼心虚。
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只有他和谢星沉两个人,表白的女生换成了他,他看着谢星沉弯着眸子对他说——
“郁哥,我喜欢男生,但我喜欢哪个男生,你知道吗?”
醒来的时候,…那………了,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这么一句话而已,至于这样吗?
周少爷看着………,厚脸皮的人生当中难得生出一丝羞耻。
扯了它,大半夜做贼一样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搓着。
搓着搓着,他忽然勾唇笑出来,目光落在那浸了水的……上,“我怎么知道。”
“不过,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他喃喃自语。
也许,不止一点喜欢。
这场竞赛过去,没多久他们就要毕业了,考试前他们商量去哪。
周郁白说,“我打听过了,有一所做糖醋排骨一绝,离这边也不远,两小时高铁就到,以后还能回来看看。”
“郁哥想去那?”
谢星沉笑着问他。
“也不是。”周郁白挑眉低笑,“是你想去吗?”
谢星沉几乎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唇角上扬,“那你想去,我就去。”
“小跟屁虫。”他哼笑一声。
“行了,大跟屁虫。”谢星沉不满。
他们一起去了那,这是第三年,这一年周郁白抽条似地长得特别快,原先还略带青涩的轮廓褪去了少年气。
他现在看上去就同往后差不多大了,勾着唇笑,痞里痞气,但是又不浪荡。
换了个地图,喜欢周郁白,上来碰瓷的女生还是那么多,她们总以为这样的男生大约很喜欢谈漂亮女生,带出去也有面子。
失策的是,周郁白笑归笑,实际上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他对那些人都带着点疏离感。
这么些年除了谢星沉,也就是汪鸿宝和万俟景能得他真心相待。
现在那俩小子去了隔壁大学,能得周郁白特殊待遇的也就谢星沉一个人了。
为了不让女生们靠近,周郁白自己给自己立了个下头男人设,当着女生的面掏出饭卡滴一声,还帮谢星沉也刷了。
刷完了,他才看向红着脸羞涩的女生,嘴角挂着痞笑,“不好意思了,我这借的另一个妹子的,多亏她我和兄弟才不至于饿肚子。”
“你要是借到了也给我推一下,下次我换个人借。”
一脸“总是薅一个人的羊毛不太好”的心动表情。
立刻下了女生的头,无语地拽着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姐妹走了。
谢星沉算是见识到他的手段,名场面啊,乐得他唇角就没来过,吃饭的时候也是,笑得快吃不下去。
“这么好笑?过会笑,等会噎到了。”周郁白无奈地看着他。
又低低一笑,低语道,“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小混蛋。”
这事一过,下头男的名号就传出去了,连带着谢星沉的名声都臭了些。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星沉也不在意,这个结果对他来说也很满意。
他们名声在女生那不是很好,可在男生这就不同了,多少风流的事在男生看来都不叫事,下头男也下头不到他们这。
相反谢星沉和周郁白的性格在男生堆里还挺受欢迎,同一群男生都玩得不错。
某次一个一起打篮球的男生过生日,在KTV开了包间叫了他们一起去玩。
酒过三轮,伴随着包间里鬼哭狼嚎的魔音,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酒瓶子一放,转到谁就是谁。
谢星沉的运气出奇的好,几轮下来没轮上他,周郁白就遭殃了,六轮两把是他,他都选了大冒险。
这些人也不太敢玩得过分,让他做的大冒险都是出去加人,周郁白加完一说明情况,道歉完就删了对方。
一群人边喝边玩,醉意都上头了,打算最后一把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结果最后一把又转到了周郁白。
“哈哈哈,郁哥又是你!”
“巧了,我们郁哥如此貌美,上天却没有怜惜之心。”
周郁白无奈,“来,问吧。”
这是要选真心话了,一群人兴奋地嘀嘀咕咕要选一个劲爆的问题。
最后问周郁白,“郁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么久就没看你借过哪个女生饭卡,平时出去哥几个没钱也替我们付了,真的想不出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周郁白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某个方向,于绚烂的灯光中对上了一对含着笑意的星眸,他正看着他,似乎也在好奇。
周郁白没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他,语气调笑,“如果我喜欢男生呢?”
嚯,所有人都笑开了,给他倒酒嚷嚷着自罚三杯,周郁白也笑,“这么没可信度吗?你们全猜是假话。”
众人切一声,没人信他的话,周郁白笑着喝了三杯酒。
刚喝完,旁边的男生递来一支烟,周郁白接了过来但没抽,男生摁下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凑过来就要给他点,还没点上,那支烟就挪开了。
周郁白将烟叼在嘴角,唇角咬着烟嘴笑,“戒了,尝个味就好。”
闻言那人遗憾了下但也没多劝,戒烟总归来说是好事。
周郁白喝了酒,回去的路上提了一嘴想散步,两人便顺着马路往H大走。
“郁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谢星沉忽然问他,星眸含了点笑意,周郁白顿了顿,他面颊还有些红,身上有股淡淡的酒精味。
闻言停下,眉宇间带了两分醉意又像是清明令人分辨不清他到底喝醉没有。
“你觉得呢?”
他声音低沉,随着夜风飘过来带着醉人的磁性。
比起几年前,现在的他再不能用少年这个词来形容了,他是个男人。
相反谢星沉就如他所说一般十年如一日的少年气,两个人一起出去旁人似乎总会认为周郁白是哥哥,
可这样一个男人,他却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张扬热烈到不像他。
这头发也经过了多年掉了些许色,不复昔日的火红,却依然在他身上。谢星沉没剪头发,他便一直没剪。
“我怎么知道郁哥的心思?还是说你真的喜欢男生吗?”
谢星沉定定看着他,嘴上说着不知道,面上却带着了然,仿佛…他的一切都早已被人洞悉。
周郁白倏地说,“要知道真话,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说出来。”
谢星沉一愣,略带酒气的身影逼近了他,那些藏好的冷冽寒意从他脸上冒出来,随后直接咬上了他的 下唇。
那双眸子黑漆,带着还在燃烧的热意,仅是一个抬眸消融了他面上的冷意,看起来很凶地咬着他的下唇,实际上不也怎么疼。
同他近在咫尺的人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似恼似无奈,“所以,你那回说喜欢男生,也是真话。”
“故意的?”
故意说他听的,否则为什么之前拒绝了那么多的女生从没有说过那句话,周郁白后知后觉,这是早有预谋。
谢星沉眼带笑意,“是,我想让郁哥知道,我喜欢男生,喜欢的又不是男生,是你。”
性别不是他喜欢一个人的前提,前提是这个人是他。
周郁白离开他的下唇将这小子摁进怀里,抱着他就像是他曾经缺掉的一块圆满地补上了,他笑骂一声,“小混蛋。”
还挺能折腾人,他以为自己要拐人,结果对方早把主意打好了。
谢星沉眉眼弯弯,“我也在等郁哥发现,这才叫惊喜。”
“油嘴滑舌。”
谢星沉还真没想到这词用能到他身上,他失笑了一瞬又接受了。
抱着他的人许是感受到他肩头抖动不满地摁了下,谢星沉便忍住了笑意。
他是说给周郁白听,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动心。
这能也伪装的很好,如果不是包间里那个眼神谢星沉也不敢确信,不过对于他们在一起这件事他从来不怀疑。
只是很庆幸,这一次他所有的过去他都有幸参与。
年少的谢星沉遇见年少时的周郁白。
未来他也会和那个二十几、三十几、四十、五十,甚至是他成了那个垂垂老矣的周老头,他们也会在一起。
“周郁白你信吗?这次我是为你而来。”
他摁着怀里的星星,抬头望向黑夜,繁星相绕,今夜有风、有月,而他有星星。
他勾唇缓缓笑开,痞气又认真,“怎么不信?”
这一年,也是周郁白最喜欢的一年。
因为他又一次,拥抱了他的星星。
小混蛋,这次轮到你猜了。
永春三十四年末,北魏百姓的日子越发好。
对百姓来说吃好喝好,家人平安在身侧就是最好的日子,如今的陛下也成了他们最感谢的人,家家户户都供了他的画像时不时拜一拜。
而重光寺也络绎不绝,上门礼佛的百姓越来越多。
当然,有那么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人也。
“了悟师父,过不久就是新岁了,我家中还有剩余布头,多做了一双鞋还算暖和,你拿去穿吧。”
一双深色的棉布鞋递过来,了悟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出其针脚细密,绝非是多做的水准,但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收的。
他后退一步,左手竖掌持在胸前缓缓鞠躬行了一礼,声音温润如清凌凌的潭水,“施主客气了,了悟不能收。”
“为何不能收?”一听他拒绝,小姑娘着急了,她生得眉眼清秀,水灵的杏眼满是焦急,“了悟师父,我打听过了…”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姑娘涨红了脸,握着紧了那一双棉布鞋从中汲取到了勇气,才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们说重光寺的僧人是能还俗的…”
闻言,了悟抬起头来,骨相清隽,眉眼不染尘埃,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施主,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僧服。
重光寺里种了很多菩提树,他站在参天的菩提树下,尽管青丝不在,也如同谪仙下凡,竟与这菩提分外融合。
他又施了一礼,“重光寺的僧人自然能还俗。”不等姑娘眼中亮起希望,他便说道,“但小僧并无此意。”
红晕从小姑娘脸上散去,她白着脸,那双棉布鞋也揉出了褶子,“为什么…”
“了悟师父,我,我倾慕于你…是我哪里不好吗?”
“并非如此,施主自是好的。”他温润道,“是小僧不好,小僧只是一介僧人配不上施主,此生只愿皈依佛祖。”
小姑娘眼中泪眼涟涟,了悟也只是道,“听闻施主家中已为施主寻好了亲事,还望施主喜得良缘。”
心上人这么说,小姑娘再也忍受不了,擦着眼泪跑了。
她走了,躲在一边身子都快僵了的小弥僧终于跑了出来。
他个头还小,至多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不太合身的僧服。
一出来便探头看了看那姑娘的背影,笑嘻嘻地对着了悟笑,“师兄,好生无情,我瞧小桃姑娘很是喜欢你呢。”
小桃的家就在离重光寺不远的镇上,自见了了悟师兄一面便日日来瞧他。
可惜师兄是不开窍的。
了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莫要胡说误了施主的清白。”
小弥僧人小鬼大嘻嘻一笑,“师兄六根清净,我就做不到。”
他是被捡来的,当初璟帝与如今的陛下开战,战火连天死伤无数,苦得倒是他们百姓。
小弥僧的家中只剩下一位大哥,后璟帝拉了不少青壮年,大哥也被走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死讯,得到的抚恤金朝廷也没发。
他求路无门,为了活下去便做了乞丐,后来就捡到了重光寺。
前几年战火连天,寺庙都不太景气,重光寺也穷得叮当响,好在有个饭吃还能活就好。
他也生性乐观并不为过去所烦恼与后来的了悟相处的极好,按着年岁便喊了师兄。
知晓对方多半不想听这些,小弥僧嘿嘿一笑,“师兄不久就要过新岁了,方丈说要采买东西,你去吗?”
“不了,你去吧。”
小弥僧应了声,欢快地跟着方丈跑了。
了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笑。
他去了僧房,里面简洁素雅,只有床榻和桌案便无一物。
他曾经出身清正士大夫家,家中也素来清雅但也不会如这般简洁,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连手中都磨了不少茧子出来。
这是干活磨出来的,在重光寺不比从前一切都需要自己做。
新岁很快就到了,这一天极其热闹。
来重光寺的人又少了些,留下的三三两两香客大抵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方丈也为这些人准备了斋饭,得了他们的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