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妈有了我,怀孕期间停了工作在家休息。那人在我快出生的时候被公司辞退,可能经济压力有点大吧,反正开始沾赌。其实要说真是经济困难么,我觉得一大半是借口。我妈那时候虽然暂时在休产假,但是收入可观。就算他是因为不想花我妈妈的钱,他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被这家辞了,难道别家都不要他?根本不是什么走投无路,说到底还是鬼迷心窍罢了。我妈一开始不知道,没多久后发现了,她找那男的对质,确认他确实在赌博。其实那个时候他赌的金额不算大,但次数不少,几个月里赌过五六次,我妈当场就提了离婚。”
凌云插话补充:“妈妈一直跟我们说这东西是碰不得的,有了一次难免就有下次。自己不能沾是一码事,以后万一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当断则断。”
闻听郑重地点点头,一脸揪心的表情继续看向凌厉。
“他们离婚以后我就跟了我妈,在那个时候改了姓,叫凌厉。还挺巧的,正好有这词语,还有句古文,登云涂以凌厉,我还不知道以前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妈就一直和我说这是我名字的来由。”他笑了笑,“事实证明我妈的决定很对,他越赌越厉害,这么多年来难得找我妈的几次都是为了借钱,抚养费更是一点没给,虽然我妈也不差他几个臭钱。听说前几年给自己赌到监狱里去了,好像是欠债有纠纷?我也不知道,我不关心。”
他语气平淡,说得仿佛轻松,闻听却是不忍,伸出手去覆上他的手背,安慰地用指腹轻轻摩挲凌厉的手指。
凌云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不过,其实妈妈现在是单身,她和我爸也离婚了。”
闻听收回手坐正身子,眨眨眼睛看向凌云。凌云张张嘴,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凌厉便接过话:“我妈离婚的时候我才刚出生,那个时候她就觉得最好得给我找个爸爸,害怕我在单亲家庭长大,感觉受到的照顾不完整,以后读书了被别人欺负。恰好叔叔……就是凌云的爸爸跟我妈从小就认识,也挺有意愿结婚的,听小姨说是一直对妈妈有点意思。总之他们都觉得结婚合适吧,我妈跟那个男的离婚一年以后,他们就结婚了。”
“但是。”凌云说,“但是他们当时结婚的条件是爸爸家里一定要能够接受我哥,要把他当自己家的孩子。”
闻听点点头:“毕竟你说阿姨结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凌厉找个爸爸。”
“对。但是……”他打量着凌厉的神色,嘟嘟囔囔地讲,“原来说着好好的,但是他们对他不太好,尤其在我出生以后,家里人就觉得好的都得给我,我哥是外面……”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凌厉脸色不快地打断,凌云急忙改口:“也不都是这个原因。家里对妈妈也不够好,总是希望妈妈少加班,多在家里待着,妈妈花钱请了阿姨,他们也要说阿姨照顾我们只是为了工作,不如妈妈亲自陪我们的好。其实平时我爸才是不见人影的那个人。后来妈妈好不容易拿到去柏林总部工作的机会,我和我哥都为她高兴,结果爸爸那边的人都在劝她放弃,闹得很僵。一天晚上我和我哥在客厅,听到爸妈房间里吵架,我爸说非要去就离婚吧,没过多久,妈妈就来跟我们商量这件事。”
“阿姨好厉害。”闻听叹道,“很多人都拿结婚当一辈子的事。”
凌云点头:“她是很有魄力。虽然没和她讲过,但是我其实一直都挺崇拜她的。”
“也是因为她足够强,所以她能说断就断,本来婚姻就不是什么必需。她之前觉得该给我一个爸,事实证明还不如不给。我觉得她要是一个人把我带大,我还能更高兴一点。”
“哥。”凌云不爽,“那你就没有我了。”
“你……”
闻听看着凌厉想否认又不好意思直白说自己也在乎凌云的表情,立刻说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在说父母的事情,有你当然是好的。”
凌云扭头看看凌厉,见他没反驳闻听的话,妥协地咧嘴一笑:“我就知道。”
门口脚步声愈近,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大门,见闻听的爷爷撑着伞慢步走来。
“时候不早,我们先走了吧。”凌云率先站起身,“明天再来找你玩。”
“明天白天不要来啦。”闻听说,“明天英英家里祭祖,白天的时候我可能得去她家里帮忙,你们如果要来的话,晚饭后再来吧。”
“好。”
外面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湿润而青稚的泥土气息。他们与闻听的爷爷打过招呼,两人跨过门槛往停车的方向走,闻听在门口顿了两秒,抬起脚步追上他们:“我送送你们。”
“就这么点路,别送了,小心等会又下雨。”
“没关系的。”闻听微笑着宽慰,“大不了跑几步就到家了。”
他们的车停在斜坡底下的空地上,凌厉率先上车去调整方向,凌云和闻听并排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凌云突然小声地对闻听说:“我们家里人对我哥不好,妈妈本来想等他长大了再告诉他他爸赌博的事情,结果我爸和家里人背着妈妈和我,明里暗里地说给他听。这事我们都不知道,我哥初中毕业的时候妈妈想着应该到时候了,可以告诉他了,才发现他原来早就已经听说。那次把我妈妈气得不行,把我爸爸喊出来,和他大吵一架。哎,主要是我哥知道了以后也一个人憋着,也不问,要不然我妈早就离婚了。虽然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我也真的看不下去。我哥的性格你知道,不喜欢别人看不起他。但他那时候也没什么能反抗的办法,所以才故意地发脾气,慢慢地就有点养成习惯。”
凌厉掉好了头,隔着车窗看他们。凌云加快语速说道:“所以有的时候我哥脾气差你别怪他,其实他也挺可怜的。”说完,他拍拍闻听的手臂,“走了,明天见。”
闻听点点头,视线依旧落在凌厉的脸上,心里闷闷地难受。
凌厉降下车窗和他说“再见”,他刚要开口道别,坐在副驾驶的凌云突然惊呼:“哥,我们的伞在闻听家。”
“对哦。”凌厉也想起来,理直气壮地差使,“那你去拿一下吧。”
“诶。”闻听向前走了半步,瞥一眼副驾驶座上正欲下车的凌云,看着凌厉试探地问道:“凌厉,可以你来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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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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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七夕
背景:在一起同居后一起过七夕啦^^
太阳穿过窗帘的间隙打进房间,正好照在凌厉的眼睛。他猛地皱眉,烦躁地转过身,一边无意识地伸出手臂揽向身侧。被子凉凉的,没有碰到人。他睁开眼,与眼前的小猪公仔面面相觑。
小猪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这是闻听之前带过来的玩偶,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抓娃娃成功的战利品,喜欢得不行,非要摆在床头。凌厉本来就不喜欢在床上放多余的东西,平白占用本就有限的空间,何况这还是闻听跟他的师兄一起去抓的,难免让他更加不爽。
他一掌把它掀到一旁,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走出房间时正见闻听站在料理台前,身形晃动,似在费劲地和食材搏斗。凌厉好笑地凑上去,看清了搏斗对手,一团奶黄色的面团,看来是在做糕点。
“老婆。”他走上前,将闻听圈在怀里。
“你别乱叫。”他瞪他一眼,“洗漱了吗?”
“洗了,老婆。”
“那再等我一会儿,一起吃早饭吧。”
“你还没吃吗?”凌厉俯下身,将下巴搁在闻听的肩膀,“什么时候起的?”
“九点半,也没过多久。光想着做巧果了,没顾上吃早饭。”
“着急什么。不吃早饭怎么行?”他不赞成。
“不着急,只是我也没有很饿。”凌厉的手臂收得太紧,闻听使不上力,手肘微微使劲想要挣脱一些,身后的人反而抱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唤道:“凌厉。”
“干嘛?”
“你这样子我怎么揉啊?”闻听等了几秒,索性把面团放回砧板,“你起床了就你来揉,我累死了。”
凌厉立即答应,亲亲他的额角,利索地走到水槽边洗手:“你坐着休息会儿,我来。”
虽然平时料理做得不怎么样,不过这种不用脑子又无需手艺的力气活,他还是不在话下。闻听倚靠在旁边的高脚椅,心安理得地做挑剔的监工。监督凌厉揉好了面团,放进碗里等待醒发,他这才放心地拉开冰箱门找早餐。
“吃什么好呢?煎蛋,三明治,还是昨天你买回家的牛角包?”
“随便吃点,吃两个牛角包得了。”凌厉拉开收纳碗碟的抽屉,拿出两个陶瓷碟递给闻听,“马上不就要吃午饭了。”
“还吃得下午饭吗?”闻听盯着墙上的挂钟发愁,“已经十点多了。”
“没关系,饿了再吃,不是还有你的巧果吗。”
“嗯。”闻听点点头,满意地接受凌厉的建议。
两人端着盘子与牛奶在餐桌边坐下,安静地吃了几口,凌厉说:“我订了今晚的法餐。”
“啊……”闻听咬着牛角包懵然抬头。
“怎么?你今晚难道有事?”
“我没事。怎么突然想到订法餐?”
“今天不是七夕嘛。”
“是七夕呀,但是传统节日为什么要吃法餐?”
凌厉一时语塞,这下还真是被问住了。他只当是又一个情人节,想找个有仪式感的地方跟闻听一起过。去年七夕正遇上工作日,那段时间公司业务正忙,他又初入职场不敢怠慢,节日当天连一顿正经的晚餐也没能一起吃,只在回家以后开了一瓶红酒,潦潦草草地过了。今年的七夕碰巧是周日,可不能再像那样草率。
闻听看他发愣的样子笑道:“好啦,我瞎较真的。”
他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是凌厉特意为他挑选,衬他的肤色,干净漂亮。
前不久,闻听为了帮凌厉花掉限时有效的理发卡,刚去他经常光顾的理发店理了发。以往总是随便找个理发店应付了事,在一起以后也大多数有凌厉陪同帮忙沟通,恰好那回凌厉在上班,他便一个人去了,结果碰上自来熟又颇有自己想法的理发师,给他做了足足三个小时的发型。
他自己不太满意,感觉坐了这么久也没有真正修剪多少,一点也没有剪完头发应该有的清爽和轻松,甚至还多出了一些弯曲的弧度,不过回家后凌厉显得很喜欢,见了新鲜事似的盯着他看个不停,还非要打听是哪位老师做的,说以后得常去。
闻听的五官本就生得端正,以往留着简单的短发显出属于少年的青涩与灵气,此时经过精心打理,便添上几分寻常未能凸显的精致漂亮。
凌厉看着闻听的笑容出神,一缕卷曲的发丝落在额前,乱得他心痒。他伸出手去拨开,接着自然地搭上闻听的脸,刚想站起身吻他,门铃忽然响了。
他们顿在原地面面相觑。闻听紧张地放下吃到一半的牛角包:“是阿姨吗?”
“应该不是。我妈要是来的话会事先告诉我。”凌厉也没有头绪,安抚地拍拍闻听的肩膀走去开门。闻听也赶忙起身跟上去,担心地问:“如果是的话怎么办?”
“是就是呗,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我穿着睡衣哎。”
凌厉按亮电子门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是凌云。闻听松了一口气,凌厉却没了好脸色。他也不开门,只是隔着门板问:“你来干嘛?”
“你干嘛呀?”闻听哭笑不得,推开挡在门前的凌厉,自己解了保险打开门。
门开了,凌云带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外。凌厉撑着门框,只留一条小小的缝隙,仍是不放他进屋:“什么事?”
“我来坐坐呀。”凌云答得自然。
“你来坐坐?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他发怔:“今天什么日子?”
“七夕!你没女朋友就算了,怎么还要来打扰我们。”
闻听无奈地拍下凌厉扶着门的手 ,将门开到最大:“凌云,你别理他,快进来吧。”
凌云这才看见闻听,高兴地喊道:“嫂子。”
这回轮到闻听想要把他关在门外。凌厉一咧嘴,慷慨又主动地帮他拿行李箱:“进来吧。”
凌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换鞋,闻听看着他的行李箱问道:“你是刚旅游回来吗?”
“嗯。你们这里离高铁站近,晚上我还要和我朋友在这附近吃饭,懒得回自己家了。”
凌厉皱眉:“晚上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要在这里呆一下午吧?”
“啊,对啊。”
“你……”凌厉分不清自己是生气或者无语,“你、怎么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我说了呀。”凌云莫名其妙,“昨晚问你的,你说好。”
“昨晚?你昨晚不就在群里说明天回来吗?”
“然后我说我明天下午能不能去你那里呆一会,你回复了说行。”
凌厉打开手机,竟然果真如此,估计是昨晚忙着要做正经事,匆匆看了一眼就随手回复了,他只好不服气地噤声。
闻听好笑地左右看看,打算打破僵局,问凌云道:“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在高铁站吃完以后来的,但还能再吃点。”凌云熟门熟路走到餐桌前,看见碗碟里剩的牛角包,又抬手看看手表,惊讶道:“你们刚吃早饭吗?”
“刚吃,怎么?”凌厉理所当然,“别装出一副没晚起过的样子。”
“你刚起床是没什么奇怪的,闻听怎么也这么晚?”
闻听“啊”了一声,支支吾吾地回道:“昨天睡得有点晚。”面色几乎未改,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凌厉偷笑着打量他的表情。偏偏凌云还不罢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不是放假吗?什么事要睡得晚啊?”闻听彻底装死,走进厨房里去为他拿早餐。凌云奇怪地与凌厉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暧昧地道出一声“哦——”
凌厉看着闻听的背影,冰箱门已开了十秒,他却还在欲盖弥彰地翻找那一个本就摆在面上的牛角包。凌厉无声地笑了一下,走到凌云身边轻声讲:“行了。他脸皮薄,你别逗他。”
凌云对着他扁扁嘴:“老婆奴,没出息。”
“没谈恋爱的懂什么。”他快步走到闻听旁边接过面包,右手托一下他的腰:“我来,你去坐。”
“我不坐啦,我要烤巧果。”
凌云好奇地探头:“巧果是什么?”
“一种糕点。”闻听一笑,“七夕的时候吃。”
“什么时候做好?我也想吃。”
闻听凑到面团边检查醒发情况:“再等一会儿,放进模具里面烤就好了。你晚饭前才走的话,下午出发肯定能吃上。”
“太好了。”凌云直接抓起牛角包走到闻听身边,像多年前的夏天一样自然地贴在他边上:“我看着你做。”
只是看了没几秒,就被拉住后衣领往旁边拽。凌厉瞪了他一眼,挤到他和闻听中间:“把早饭吃完再做吧。”
闻听摇摇头:“今天真的不饿,我等会再吃。”他没察觉兄弟俩幼稚的暗中较劲,转身去冰箱里拿之前早就备好的夹心馅料。
凌厉的提议被驳回,讪讪地转过身,对上凌云一脸调侃。
“看个屁。”他指指凌云手上握着的牛角包,“对着水池吃,敢把面包屑掉在地上你试试。”
凌云不仅真的赖到了晚饭前,在得知他们要出去吃法餐后,还得寸进尺地请求凌厉将他送到晚上吃饭的地点。美其名曰是顺路,直到上了车打开导航,才发现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若不是距离预订的晚餐时间还有余裕,又有闻听在中间调和,他一定直接把凌云扔下车,叫他自己打车去商场。
闻听坐在副驾驶,无语又好笑地听他们拌无聊的嘴。
今天的晚霞尤其漂亮,云彩被染成绚丽的粉,与湛蓝天空相映,仿若一副信手挥洒的水彩。
凌云不再跟凌厉吵架,向前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和闻听聊天,恍惚间让他觉得回到过去的夏天。小孩子叽叽喳喳,有讲不完的话,自己故作深沉走在最后,眼睛不自觉地黏在闻听的背影。
一晃这几年过去了,什么变了,什么没变,似乎清晰明朗,然而身处局中的他又好像也无法辨明。
“凌厉。”闻听突然叫他的名字,“你十一有什么安排吗?”
“没安排,就是去找你。”
“嗯……”
“怎么?或者你来找我,我去接你。”
“有空的话,陪我回临溪吧。”
“好啊。”红灯了,他踩下刹车,待车身停稳,拉起闻听放在身侧的左手,在手背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们回临溪。”
作者有话说:
凌云&闻听时间里的七夕在周日!
[周日发番外就让他们周日过七夕咯 帮社畜凌厉凑一个周末情人节
第30章 爱你
凌云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要是放在平时,凌厉绝对会一口回绝,说不定还会不客气地赠以白眼。不过此时提出建议的人是闻听,他又觉得他哥会松口。
不出所料,凌厉只是略愣了愣就立刻答应下来。“那我去拿,你在车里待着。”他回头简单地叮嘱一声,利索地拉开车门下车。凌云看着他和闻听的背影,脑海里莫名地冒出“没出息”三个大字。
闻听叫了他下来,凌厉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结果一路走到闻听的家门口,他也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伞竖放在门边,闻听弯腰进去替他拿出来,伞面还湿漉漉地带着方才的雨水。他接过伞:“你别送了,进屋吧。”
闻听摇摇头:“你等一下。”很快跨过门槛小跑进客厅。凌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在门口等他,忽然瞥见屋旁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也许是察觉到凌厉的视线,那人微往后退了半步。闻听恰好跑出门来,顺着凌厉的视线往旁边看,惊讶地叫道:“小马哥。”
凌厉下意识拿手臂挡住闻听,朝马千傲的方向冷声问道:“你干嘛?”
“我来找闻听,关你屁事?”
闻听忙握住凌厉的手臂,走到他身边对着马千傲说:“我先送他回去,你等我一会好不好?”
凌厉没放松:“你们先说完我再走。”
“不是,你以为你谁啊?”马千傲好笑,“我跟小听从小一块长大,怎么你一个刚来两个月的还想听我们讲话?你……”
“小马哥。”闻听制止他,语气明显地不快。他拉拉凌厉的手臂:“你先回去,凌云在车上一个人呆久了肯定会害怕。你们回去晚了,凌熙姐也会担心的。”
凌厉顺应闻听的力气朝旁边走开几步,小声问:“那他呢?”
闻听失笑:“你难道还真担心他对我怎么样吗,认识十几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凌厉看他的表情不像说谎,自己似乎也确是紧张过头,不再坚持,任由闻听搭着自己的手肘往停车的方向走。
“再说了,这是在我家,我爷爷就在房子里,他还敢欺负我嘛?”闻听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估计是刚才被你凶了一顿,现在委屈了来找我示弱的。”
“可是你看他刚才那样子,哪像是示弱的?”
“他是嘴硬。”闻听想了想,笑道,“你们俩其实挺像的。”
凌厉不可置信:“我和他挺像?他这么……”
闻听赶忙解释:“我只是说在嘴硬这个事情上有点像。你比他好多了,对我很好,会照顾人,又靠谱,也很温柔。”
刚才还在为了闻听的一句话急眼,此时被夸了几句,他又变得不自在起来。手臂局促地动了动,欲盖弥彰地咳嗽几声。闻听偷偷看他的表情,方才严肃地抿在一起的嘴唇此时已弯出弧度。他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凌厉的脾气哪里差了?以后如果还有人这样讲,自己一定要澄清。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被迫地长出一身锋芒,出于某种下意识的应激,难免要刺伤来人。其实只要对他袒露一点真心,那些看似锐利的针刺就会露出柔软的本貌。
他从口袋里掏出糖,塞进凌厉的手里:“给你。”
凌厉摊开手掌,包装上绘着几颗粉色的草莓,他看向闻听:“你给自己买的糖,给我干嘛?”
“我想给你。”闻听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睛亮亮的,毫无掩饰地真诚。
凌厉接过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微仰起头,正望见满天银星。搭在手臂上的手突然松开,身侧的少年快走几步,拦在自己的前方。纤细的手臂穿过左右身侧,带着清新草木香的头发柔软地依靠在肩膀,猝不及防地赠予他一个夏夜的拥抱。
直到闻听松开手,凌厉才真正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他瞪大双眼,心脏狂跳,看见对面的闻听一脸坦然。
“要和你道歉。上次去看日出,明明不知道你爸爸做了怎样的事,还直接和你说了一些为父母开脱的话。”他愣怔着没回答,闻听笑了一下:“抱一抱心情会好。虽然这么说有点苍白,但是希望你别再难过。身边的人,凌云和凌熙姐、智杰哥,大家都很爱你。”
“哦……”他迟缓地反应过来,本能涌起感动的同时,略带心虚地反省方才自作多情的心惊。
闻听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地补充:“我也很爱你。”
闻听是绝对真诚,他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慌地四处乱瞟,支支吾吾老半天,从嘴里模糊地挤出一句羞怯尴尬的“谢谢”。
天又开始飘细雨,纤巧的雨丝温柔地落在周身,善解人意地打破他独自僵持的局面。
“那个……下雨了,你快回。”凌厉朝车辆的方向偏偏头,“车就在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好。”闻听举起右手挡在额前,“路上小心点,我回家啦。”他朝凌厉挥挥手,转过身,快步奔跑起来。
凌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才走到车旁拉开门坐上车。
凌云放下手机,好奇地问他:“闻听叫你去干嘛了?”
糖果装在左侧的口袋里,分量并不大,他却觉得那里正沉甸甸地下坠。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撒谎:“就去拿伞呗。”
闻听小跑着回到家,看见方才煞有介事偷偷前来的马千傲为了躲雨,此时已经明晃晃地站在自家的屋檐底下。他本来正对着闻听消失的方向好奇地张望,看见闻听走近了,又故意地做出严肃的表情,一张脸拉得可长。
马千傲站在光源里,闻听从暗处走近,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暗自好笑,走到他身边,装作无事地招呼:“小马哥。”
马千傲仍犟着没讲话,爷爷已经瞧见门口的动静,热情地问:“小马来了,进来坐啊。”
“不了。”他有点尴尬,“爷爷,我就和闻听讲两句话。”
“进来讲吧,外面下雨,站门口淋湿了。”
闻听朝着屋里回话:“爷爷,没关系,这会雨不大。你先去洗澡吧,我等会就来洗。”
爷爷没有多劝,应了一声就拿起脸盆往里走。
闻听看看马千傲,等了片刻也没声音,还是决定率先服软:“刚才我没帮你讲话,他那样说你也是有一点点过分。”
马千傲从鼻子里“哼”了声,终于不再紧绷,几个字含在口腔里,模模糊糊地讲:“我没想要你的糖。”
闻听听不清,凑近了问他:“什么?”
马千傲支支吾吾半天,视死如归似的大声说:“我说我没想要你的糖。”
“哦……可是你当时不是说,就非要我的吗。”
“我那是开玩笑的。一包糖,我、我稀罕吗?”
闻听静静地看着他没讲话。马千傲放低了语气,虽然面上仍是不服气,好歹开始自我谴责:“但我刚才确实让你给我了…我是看他们有点不爽,就想跟你开玩笑,大不了之后再还你几包。”
“他们和你没冤没仇,你干嘛看他们不爽?”
马千傲撇撇嘴,不快地扭过头看旁边:“就是随便不爽。”
到这时候,也就算是心照不宣地握手言和,意味着此后再见就权当翻篇。毕竟是同村的邻居也是班上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和睦最重要,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心存恶意。
不过,刚才凌厉拦在自己面前,对着马千傲那样直截了当回话的样子突然给了他一点勇气。闻听偷偷扯了一下身后的衣角给自己壮胆,开口说道:“但是你总是这样对我,我也会不太开心。”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马千傲明确地表现不满,闻听说完话,小心翼翼看向对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马千傲没像他想象中那样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他只愣怔了一瞬,就对着闻听低下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他扬起手,拍拍闻听的胳膊:“下次我路过的时候给你买糖。”
他这么说了,闻听倒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我也就是帮英英带的时候随手买的。”
“那……”马千傲咂巴咂巴嘴,“你吃完了没?能不能给我尝一颗?我不是硬要啊,我就是这会儿和你说得突然想吃了。”
闻听摸摸后颈:“我把糖送给凌厉了。”
“什么意思?”马千傲的嘴角抽了抽,“他装模作样凶我,结果自己把你的糖抢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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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又开始下雨。
村庄进入姗姗来迟的雨季。整个七月都是整日不断的炽烈骄阳,雨水积累到八月,等待夏日进入尾声,终于肯连绵地落下。
爷爷临走前撕下墙上的日历,对书桌前埋头看书的闻听说:“今天隔壁家里祭祖。”
“嗯,我知道。”闻听说,“我等会去帮忙。”
爷爷点点头,叹息一声,撑起雨伞出门去。雨水打在屋檐,劈劈啪啪地响。闻听对着眼前稀奇古怪的几何形状发呆,没忍住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诗集,找一首关于雨天的诗。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无忧,他想他情愿待在屋里,永远地做一个听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