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朝前走。
颜祁盯着他后背气的牙痒痒,妄想用眼神戳死这没心没肺的小子。
鲁申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你认识宋一?”
颜祁收回目光,“不认识。”
“也是,你连班上的人都认不全。”鲁申说,“那你盯着人看,而且宋一是学生会会长,还是纪检部主席,你让他通融,我刚以为你真伤到脑子了。”
“滚蛋。”
大风凌乱,雨要下不下,颜祁走在路上,到宁愿这天真下场大雨。
“小祁,你过来,大娘有事和你说。”
颜祁寻着声转头,是住小江村的李大娘。
李大娘朝两边看了看,见没人这才开口:“大娘一大早就看见你爹拿着钱去路口赌场,看着还挺多,也不知道哪来的,大娘就怕他借高利贷,到时候连累你两兄弟,你赶紧看看去。”
“好,谢谢大娘,您今天怎么收摊这么早。”
大娘焦灼的叹了口气:“唉!我孩子生病了,哪还有心情摆摊啊,我回去照顾他,他病好了我再摆。”
“要我帮忙吗?”李大娘的丈夫常年在外,家里很多事情只能靠一个女人来撑着。
大娘摆手道:“哎,不严重,就是人生病都比较黏人,我在家陪他他病好得快,你吃饭没啊?”
“还早。”
“大娘一个卖洋芋的也没什么好菜,来,你拿几个洋芋回去,你说你爹也真是的,孩子都开学了还天天去赌,也不知道顾家……。”
对于李大娘的恨铁不成钢,颜祁没多大反应,反倒是那一大袋洋芋让他有些无措,“大娘,拿两个就成。”
“没事,放那啥时候吃都行。也就是我们小祁成器,要是其他娃哪还有这上学的命啊。”
“谢大娘。”颜祁趁李大娘推车不注意把洋芋放回去,留了两个。
李大娘走后颜祁还是转头回了家,一来是他恶心那个小赌场,不愿踏进去,二来就算颜志强真借了高利贷,他也管不着。
“杂 种,别在老子面前碍眼,滚远点。”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隔壁屋里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骂声,紧接着什么东西像垃圾一样被扔了出来,砸在了路过的颜祁身上,颜祁定睛一看才发现被扔出来的是芹小二,住在隔壁的一小哑巴。
小哑巴有一个哑巴娘和一个爱家暴的爹,没读过书,每天被他爹打得东躲西藏,一开始有人觉得可怜会说两句,他爹就给人牵过去:你可怜她,你来养,反正老子也不想要这种没用的女娃,大家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哑巴,什么话都不说了。
小哑巴虽然瘦小,但砸过来的惯性还是让颜祁手麻了一下,唯二的两个洋芋就这样掉在地上,一个滚进沟里,一个落在脚边。
颜祁眯着眼看了会儿,对坐在地上的小哑巴说:“去捡上来。”
小哑巴抬起头,一只眼睛肿得老高,脸上布满淤青,新的旧的都有,看不出具体模样,实际小哑巴长得还挺好看。
听到颜祁的话她干脆的从槛子上跳下去,捡了东西后又手脚利落的爬上来,把洋芋递给颜祁。
颜祁接过来,从兜里掏了几颗奶糖给她。
家家有本难念经,他没伟大到能救人于水火之中。
“祁哥,我觉得这李大嘴真他姥姥的不是人,刚那孙子骑车路过我旁边,妈的故意滋我一身油水,这傻 逼有病吧。”鲁申在电话那头骂道。
李大嘴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八成是因为今早站队那事儿。
“他不是没车吗?”颜祁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巷子口有个穿一中校服的大高个儿背着书包在那晃悠,他还没看清脸那人就走了。
“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事,”鲁申说,“你还记得宋一吧,就今早你一直盯着看的那帅哥。”
“……嗯。”没心肝的帅哥。
“李大嘴开那车特像宋一那张,你说这孙子不会偷了宋一的车吧,就他家能舍得花钱买那车,刚出一个月,可贵了。”鲁申激动得直喷麦。
“你看清楚了?”颜祁离开窗口,把手机开扩音放一边,撸起袖子炒菜。
鲁申想了一会儿说:“没看清,大致看了一眼,挺像的,不过那车我就见过一次,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不去,没时间。”
颜祁挂了电话,皱着眉把几丝炒糊的洋芋丝挑进垃圾桶。
吃了个囫囵饭,看着外面的天气,颜祁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小树,哥哥出去一趟,一会儿把碗洗了,想睡觉就睡,不用等哥哥回来。”
“哥哥,你又去找妈妈吗?”颜树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嗯。”颜祁把明早的零花钱放在桌上,明早他没时间送他去上学。
“什么时候妈妈才会和你一起回来,我想妈妈了。”
“你乖乖睡觉,说不定妈妈明天就回来了。”颜祁摸了摸颜树的头,小家伙头发又长长了,下周去理个发吧。
天快黑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颜祁不得不眯着眼,低着头往前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每次吃完饭都习惯性的往外跑,就好像在外面遗落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想要把它找回来。
猛然被人撞了一道,颜祁抬头就看到一张还算熟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晚上没有白天看得真切,昏暗的路灯下,颜祁依然能断定这人是宋一。
“走路不看路,你家扫马路的。”
宋一静静站在他面前,没有理会他的嘲言嘲语,这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现在也是如此。
“你家不住这边吧。”这边可养不出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嗯。”宋一点头。
“这边晚上不太平,没事别在这转悠。”毕竟是骑电动车也能被碰瓷的人,要是被抢了也不稀奇。
宋一没说话,看样子也没打算搭理他。
颜祁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碰上个三蹦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他几乎想转身就走。
“你到底来干嘛的?”颜祁有点不耐烦。
宋一看着他,淡淡道:“车丢了。”
“……”这人身上怎么没点人情味,跟个木头似的。
颜祁愣了会儿,随后掏出手机给鲁申打电话。
“你不说不来看吗?”鲁申接到电话,踩着拖鞋就冲了下来,看到宋一一脸懵。
他凑近颜祁耳边压着声问:“卧槽,你不说不认识宋一吗?咋还把人带过来了。”
鲁申说话带的气弄得他耳朵难受,颜祁一把推开他:“碰巧遇上的,车呢?”
鲁申站直,往巷子里指:“就停他家门口那显摆着呢。”
几人来到李大嘴家,车果然大大咧咧的摆在大门口。
颜祁凑近看了眼,车型确实和宋一那张一模一样,左边的扶手底端绑着一根五彩幸运绳,颜色并不鲜艳,应该绑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上次开宋一车的时候,上面也有这样一条幸运绳。
但谁知道这车是不是宋一的,又没写他的名字。
颜祁纠结之际,宋一走近拨开绳子,里面是用小刀刻成的板板正正的两小字:宋一。
操,还真写名字了。
颜祁还没见过哪个傻逼会往自己车上刻字的。
“你的车?”颜祁问。
“嗯。”宋一点头。
“你们干什么?”
随着熟悉声音的传来,迎面刺来一阵强光,闭眼的同时,他们听到一阵响彻巷子的喊捉贼声。
“抓贼啊,抓贼啊,抓贼啊。”
“卧槽,喊你大爷的,李大嘴你他妈以为你练美声呢,还飙三段高音,一会儿我妈来了我抽死你。”
光晃到一边,鲁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手里拿着一纸团就要往李大嘴嘴里塞,李大嘴惊恐的后退,电筒摔到一边。
楼梯传来声响,应该是有人下来了。
这件事现在没头没尾的解释不通,闹大了反而不好。
颜祁上去制止鲁申,转头对李大嘴说:“我们找你有事,你要是有种,一会儿把你家那些人叫上去,要是害怕就让他们待这,当面说也成。”
李大嘴这个人好面子到有点神经质,一点儿激将法都受不住,颜祁插兜站那他都觉得是在鄙视他,更别说语言上的攻击。
“呸!老子会怕你们。”
趁着李大嘴摆定他家人的空档,颜祁靠墙边点了根烟。
宋一看着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颜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就这种乖孩子,以前十年也没碰着一个,现在一天能碰几回。
颜祁心痒痒突然就起了坏心眼,把烟递给他。
“抽吗?”
宋一看着他没说话,颜祁猛吸一口,凑过去把烟尽数吐他脸上。
烟雾缭绕中,宋一没有后退,只是静静的看着颜祁,眼中分不清是厌恶或是什么。
切,无聊。
正好李大嘴过来,颜祁也就不逗他了。
李大嘴站他面前一副挑衅的模样:“有屁快放。”
“这车你哪来的?”颜祁把烟扔一边,把彩带拨开,指着宋一两字说,“这是宋一的车。”
“这是老子的车。”李大嘴冷笑道,“这我妈给我买的车,别以为自己不干净,就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如果真要说是偷来的,你爹才是那个小偷吧,这可是你爹卖给我家的。”
颜祁愣了愣:“你说什么?”
李大嘴说:“我说你爸手脚不干净,去偷去抢当老赖,你们两兄弟迟早和他一个样,你们一家人烂到骨子里了。”
“闭嘴。”颜祁有些无语,这李大嘴怎么跟个苍蝇似的,闻到臭就嗡嗡嗡个不停。
“我把钱还你,把车还来。”
“不还,除非你跪着求我。”李大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想给他糊一脸牛 屎。
颜祁一把拽过他领子,恶狠狠道:“这车不属于你,你要是敢闹事我就动手。”
李大嘴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欺软怕硬,你一硬气他就软了。
颜祁转向宋一:“你先回去,明早我会给你个交代。”
宋一点点头,转身离去。
干净利落的身影反倒让颜祁懵了,他都想好要是宋一不愿走,就发挥自己混 混那一套把人逼走呢。
不过这反倒挺省事。
颜祁摸了摸后脑勺:这人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吗?
宋一走后,颜祁也没能把车拿回来,毕竟李大嘴确实花了钱,他要是强行开走不就成强抢了吗,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颜祁回到家就看到颜志强躺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电视,不久前还干净的房间现在满地瓜子皮和烟头,还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气味,像是一个人身上能有的味都集齐了。
颜祁皱着眉捂住鼻子:“你今早是不是把门口那车给卖了。”
颜志强把瓜子壳吐地上,头也不抬的说:“怎么,那娃撞了我没给医药费,我用他车抵不行吗?”
“人撞没撞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把车给人还回去。”
“要还你自己还。”
“把卖车的钱拿来。”
“没了,全输赌场里了,有本事你自己拿去。”颜志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颜祁看着颜志强气不打一处来:“操,我真TM服了!”
紧闭的房门,颜树睡得正熟,颜祁攥紧的拳头紧了又松,听着窗外的风吹了又吹,呼出一口闷气,最后消失在无声的夜里。
第五章 大房子
一班充满了对知识求贤若渴的书香气息,和七班菜市场一样的市井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同学,帮我叫个人。”
第一排戴眼镜的女生抬起头,看到来人小脸一红,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找……找谁?”
颜祁:我长得那么吓人吗。
“我就说今天怎么左眼皮直跳,原来是煞星来了。”
颜祁看着从第二桌走过来挡在他面前的人,这莫名其妙的针对让他浑身不舒服:“滚开,我没找你。”
一个大高个走过来,这人他有点印象,一班班长周林奥,球打得还行。
“干嘛呢,学校里还想打架是不是,颜祁,你一个七班的来我们班干嘛,挑事啊。”
但脑子不行。
“老子就单纯找个人,挑什么事,别他妈看到雨就是冰雹,操。”颜祁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他上辈子是条过街老鼠,这辈子身上也沾了味不成。
“哎,什么人啊。”堵他的有色眼镜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堵门口干嘛呢?”
“周老师。”两人看了眼颜祁身后,最终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周杰看着面前冒着一股子怨气的人,问道:“同学,你来找谁?”
“宋一。”颜祁看了眼,人没在,正准备走,周杰叫住他。
“我记得你,颜祁是吧,你们崔老师经常在办公室提起你。你来得正好,这是宋一的东西,你来找他说明你们关系还挺好,正好你找他有事,顺带把这些资料拿给他,这是他家地址。”周杰把一堆资料推给颜祁,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老师,我和宋一不熟。”颜祁有些无语。
“不熟也没事,去去就熟了。”
颜祁很想说,不是谁都能自来熟的,但是比起和一班的眼瞪眼,他选择转身就走。
“祁哥,你上个厕所抱一沓纸回来干嘛?”
“一班拿的。”
“什么!”鲁申蹦起来,“你去一班了。”
颜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毛病?”
“你不知道李超凡他哥就在一班,上次李超凡被你当众爆打,脸面扫地,无地自容,他哥愤愤不平,就等着有机会阴你一道呢。”
一口气能说出三成语,不去说书可惜了。
城东小园香径西区520号,颜祁站在一簇蔷薇墙旁,看着院里的中欧结合式别墅,止不住感慨:明明是同一座城,东边和西边怎么差距这么大。
这气派的大洋房,这奢侈的大院子,这闷葫芦原来是个富二代啊。
院子是挺好,就是冷清了些,少了一丝人气,这倒是和宋一的气质如出一辙。
“你谁啊!站这挡什么路,没见过房子的乡巴佬。”
颜祁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妇人,还有一群看起来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等他回应,妇人一把推开他,对着门又踢又踹,院门本是为了装饰院子,图个赏心悦目,没什么实用性,妇人这一闹,门是彻底废了。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进去,跟鬼子进村似的。
颜祁站在门口,看着被踩的稀巴烂的木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院里的柱子栓了白布,只有丧事才会栓白布。
空荡荡的院子,主楼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一群人吵吵闹闹,有几个吼的最大声的人长得神似,不出意外,无非是争夺家产的戏码。
“这房子的归属权是老太太的,老太太去世的早,没来得及立遗嘱,那这房子谁都别想独占。”坐在右侧第一个女人发话了。
“作为家中的老大,按道理这房子应该轮到我继承。”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站起来。
“呵,你真是想得美呐。”刚才推他的妇人冷笑道。“你以为老社会呢,还是嫡长子继承财产。”
乱哄哄的人群中,只有宋一安安静静的跪在灵堂前,仿佛周围的一切和他毫无关系。
原来不管是邋遢破旧的小巷子里的人,还是光鲜亮丽的大别墅里的人,都会利欲熏心,争吵不休。原来人都一样。
“老太太在的时候没见有人来服侍,人死了反倒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说这么难听,谁他妈稀罕这破房子。”
“那你别在这争啊。”
“凭什么?这是我应得的”
“呵。”
终究没吵出什么结果。
“这房子按理来说应该归小宋,小宋是老太太的孙子,又是陪老太太最久的人,小宋还在上学,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有个住的地方总比没有好,你们不都有房子吗。”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开口,
“姜奶奶,宋一只能算是外孙,哪有财产拿给外人的道理,而且他那有公主病的老妈不养他,自己跑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老太太收留他已经够仁慈义尽了。”
“稍微有点骨气的就应该自己滚蛋,有的人还赖在这不走。”发福的男人厌恶的看了眼跪在灵堂前的人。
宋一依旧跪在那,雷打不动,跟座山似的。
这人真是好脾气,要换他早提根棍子把人撵走了,真是哪来的狗都能叫唤。
“这房一开始也是小宋的爸爸买给老太太养老的,现在就当是还给小宋吧。”老太太再次开口。
却没有一个人听进去,反而更加激动了。
“都说买来送给老太太了,那不就是我们家的了吗,凭什么还。”
颜祁摇摇头,这后边说的话一点儿也不比巷子里那些老太婆骂街好听多少。
“你家你还让他们这么闹,直接报警不行吗?”颜祁把资料放旁边的小凳上,故意提高声音。
“妈的,哪来的臭屁孩,多管什么闲事。”发福的男人走过来瞪着他。
“宋一是我朋友,这是打抱不平不是多管闲事,既然没有遗嘱那也应该走法律程序,而不是让你们来这赶人。”
“你他妈找揍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躺着出去。”
颜祁笑了,这辈子论浑城西那些混混都没他浑,毕竟疯狗浑起来都是乱咬人的。
颜祁拿起一个矮凳,这时旁边一直没动静的宋一拉住他,摇摇头。
那边发福的中年男人抡起板凳就往颜祁头上砸,宋一抬手挡住,将凳子拖过来,男人被拖的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上。
“他是我朋友。”短短五个字,旁边的人都没了动静,颜祁隐约觉得这些人在害怕宋一,一群人害怕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想想还挺搞笑,颜祁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周围人目光又全瞪着他。
宋一把他拉出来,“你怎么来了。”
“你们周老师让我给你送资料,就凳子上那一沓。”
“谢谢。”宋一看着他,清明的眼神好像再说你可以走了。
颜祁有些不爽,但是他本就是来送资料的,别人说完谢谢,他就可以完事走人了,但他还是不爽,刚说完是朋友,下一秒就赶朋友走,真不讲理。
“要不你来我家住吧。”颜祁说。
“……”宋一看着他。
“我没钱还你,你车我也拿不回来。”颜祁摸摸鼻子,接着说,“我家有空房间,你要愿意可以住进来,就是环境差点,离学校挺近,不用车也能走读。”
宋一看了他半响,依旧没说话。
“你要不愿意,我再想想办法帮你把车搞回来。”颜祁叹了口气,债真是越积越多。
回来后,颜祁径直去了店里。
进去时,猿二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整个眉毛拧在一块,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颜祁听着熟悉的声音,知道他又在玩斗地主,看样子牌不好。
店里只有猿二的时候一般没生意,技术活他不会,洗车他嫌脏,颜祁来这打工当学徒那段时间,是一个老师傅带的,不过老师傅年纪大了,回老家养老,店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工。
生意平平淡淡,店也倒不了,猿二他爸虽然是个混混,但也是混混头,混得有滋有味,家产足够猿二败了,一个小小修车店而已。
“二叔。”
“来了,”猿二抬头看了一眼,抬起下巴示意桌上,“两个月的工资都在这儿,三千六,数数?”
“不用。”颜祁把桌上的信封装进背包,拿起拖把打扫卫生。
洗车店生意不好,店面倒是挺大,每天颜祁花在打扫的时间都比干活的时间长。
玩了一会儿,猿二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坐起身来,找颜祁搭话:“昨天我在赌场看见你爸了,手气不错赢了点,你学费不够怎么不问他要。”
“……。”颜祁没理他,只是闷着头拖地。
“你爸这些年在赌场输的钱供两个你上大学都够了,哪还需要你出来赚钱,唉,可你爹偏偏不成器,我也想不通,你要养你弟那个拖油瓶,你妈又失踪那么多年,颜志强又不管你,你为什么非得读那个书,就算你考满分拿回家也没人看,有什么意思?”
猿二说:“要不你别读了,读书有什么意思,连自己都养不活,你看我,小学毕业照样当老板,来跟我混,我保证你比现在过得好。”
在城西,猿二确实是大多数人的羡慕对象,有钱有势,女人随便玩,什么也不愁,每天混吃等死。
猿二说的比现在过得好,无非就是加工资,然后继续每天洗车修车的日子,这种看得到头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
猿二直勾勾的盯着颜祁看了许久,颜祁穿着休闲,一条黑色运动裤,配件白色短袖,身材笔直修长,看着舒适又少年,颜祁长得好看,俊朗帅气,就算扔人堆里也能一眼找到,就是整天苦着个脸,笑也不笑,看着挺凶,偏偏又长了一双狗狗眼,盯着他眼睛你又觉得这人温柔至极,让人即畏惧又喜欢的矛盾体。
猿二身边那伙人不是五大粗,就是精神伙,好不容易见着个好看的,猿二心想:说什么也得留下来饱饱眼福,哪怕什么也不会当朵花养也成。偏偏颜祁很成器,把这个快倒闭的店经营下去,没当成花,反倒成了个好苗子。
“其实你也可以试着接受我之前和你说的,跟我三年,我供你上大学。”
“猿二,饭可以多吃,有些话最好一句也别说,读书是我自己的事,有没有意思我自己知道。”颜祁话里的警告意思明显,赤裸裸的敌意让猿二吃瘪的顶了顶舌,猿二意味不明的看了他几眼,随后低下头继续玩斗地主。
颜祁到家的时候颜志强还没去赶夜场,倒是破天荒的在煮面条。
“回来了,叫颜树出来吃饭,这死小子,你不在死活叫不出来,我能吃了他不成,养不熟的狗崽子。”颜志强不满的下了一大把面,拿着筷子边搅边骂,活像个哒哒哒个不停的搅拌机。
颜祁心想:心情不好就揍人,是条狗都不愿挨近你吧。
“小树,出来吃饭。”
没多久房门就打开了,屋里很整洁,只是书桌略乱了些,桌上放着一幅色彩斑斓的画。
门开后颜树就很自然的黏上他,像个小跟屁虫。
自从上次颜志强把他从二楼扔下去后,他就再也没有亲近过颜志强,小孩子不会趋利避害,但他们会逃避伤害,谁对他们好,对他们不好,他们都知道。
面是坨的,汤也没有多少,颜志强倒不介意,放了盐和小葱伴着辣椒酱就稀里哗啦的就吃了起来。
“猿二说你昨晚赢钱了。”颜祁说。
“哦,赢了点。”颜志强吸溜几口,把嘴往袖子上一抹,又加了点醋。
“把卖车的钱拿来。”颜祁看着他,“要么你就去把车拿回来,那车对人家挺重要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你别想赖过去。”
“嘁,他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偷他车了,有人看到了吗,谁?找出来看看,有证据吗?”
“巷子口那个摄像头一直是开着的,警察一查就知道。”
“啧!”颜志强把碗砸桌上骂道,“老 子都说了那钱是他欠老子的,有本事他报警去,老子还怕他不成!一天天胳膊肘往外拐,你他妈是柳瑶瑶在外面生的野 种吧。”
颜祁看了眼颜志强,火气也上来了:“你今天不给钱就别想出去。”
“怎么,要动手?儿子要打老子是吧,来啊,今天还他妈的不知道是谁打谁呢,狗 娘 养的东西。”颜志强把碗一掀,把桌子踢翻,瞪着眼,大嗓门回荡在屋里,“来啊,长本事了是吧。”
颜祁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只觉得气血上涌。
“哥?”颜树担忧的看了看两人,最后拉住颜祁的手。
“没事。”颜祁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终究还是忍下来了。
“妈的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还和老子横,真是皮子痒了。”颜志强唾了一口拿着打火机骂骂咧咧的出门,门被砸出一声巨响。
十年如一日的闹剧,颜祁深吸一口气,连生气都觉得疲惫,一个只敢在家里横,在外面怂的人,颜祁不明白当初妈妈为什么会嫁给他。
安抚颜树,收拾桌子,打扫卫生,重新煮面,趁颜树看动画片的空档,他习惯性的躲进妈妈的房间抽了根烟,屋里的东西都被他收在箱子里放在墙边,整个房间只有一张空床和柜子,他没太多时间来打扫卫生,这样打扫起来比较方便。
四年,他已经这样过了四年,听起来不算太长,但是真正经历起来,就好像过了十年,几十年……好久好久,久到能让一个人长大。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幼稚的铃声打破了他烦恼的思绪,是崔哥的专属铃声,他一开始设这个铃声是觉得崔哥就和歌中那只蜗牛一样,固执又坚强,拖着七班这帮累赘还想着往前走,后来发现这人确实是一烂好人,也就懒得换了。
“颜祁,宋一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电话一接通崔哥就火急寥寥的问。
颜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大晚上打电话问他宋一的事,崔哥是脑子不清醒了吗,颜祁没好气的回:“我又不是他 妈,他不见,我怎么知道去哪了。”
崔哥显然不信:“这几天就你找过他,他有什么事你怎么也知道点吧。”
这到底是哪来的自信,颜祁有些烦躁:“崔哥!我也就开学前见过他一次,就一次。”
崔哥错愕道:“你们熟那么快?”
颜祁扶额,生气都觉得无力:“不熟,我和他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块。”
“老师觉得你们都是好孩子。”崔哥直接来了一句肯定句。
颜祁败下阵来,在您那有坏孩子吗?
为什么这些老师会觉得他和宋一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