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芸扶着母亲往屋里走,余光却突然瞥见时容猫着腰,和宋玉竹一起偷偷摸摸打算溜走的景象,顿时怒道:“时容!你们想去哪里?”
时容立刻又站直了身子,悄悄地向宣宁侯投去了求救的眼神,“娘亲,我只是想和玉竹玩一玩,哪里都不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外祖父虽然面色严肃、气势威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则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人。
接收到时容的求救眼神,面容严肃的宣宁侯咳了咳,为时容说话,“芸儿,让容容和玉竹去玩吧。他们年纪小,坐不住,留下来也没必要。”
太好了!时容面色欣喜,察觉到宋清芸的视线后,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正经模样。
他可不想一直跟在娘亲身后,他对那些大人们谈话根本不感兴趣,况且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的话题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
还不如和宋玉竹一起出去玩呢!
时容能养成这副性子,父亲和母亲实在是功不可没。
宋清芸心中暗叹,只能又瞪了时容一眼,嘱咐道:“行,你和玉竹玩,就好好玩,不许乱跑。”
时容拉着宋玉竹就跑,“好的,娘亲,我知道了!”
第455章 记仇小凤凰(5)
“也不知道大伯母为何会看你不顺眼。”亭子里,宋玉竹给时容斟了杯热茶,托着下巴欣赏着时容这张标准的美人脸。
时容捧着热茶小啜一口,哼了一声,“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她又算得上什么?你母亲不是也不乐意我们一起玩吗?”
时容在京城中的名声非常不好,和他的惊人的美貌一同出名的,还有他那恶劣傲慢、口不留情的性子。
看不惯他的贵女和哥儿数不胜数,世子夫人算什么?反正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压着,她也只能口头上刺自己几句,给他几记眼风罢了。
“那不一样……”宋玉竹剥着瓜子,哼哼道:“我娘虽然不乐意我们一起玩,但是她又拗不过我呀。再说了,我娘又没给你脸色看。”
宣宁侯府的世子和二爷皆由侯夫人所出,世子夫人作为宗妇,身份高贵,生性清高。而二夫人身世不显,性情柔和平顺。
时容深受承恩侯夫妇的喜爱,即使对时容心怀不满,她又哪里敢像世子夫人那样直言讽刺时容?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听之任之了。
时容对此心知肚明,但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他细白如玉的手指摩挲了下杯身,询问道:“我听我娘说,你要定亲了?”
宋玉竹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哥儿本就稀少而珍贵,更何况宋玉竹出身侯府,容貌秀丽,手腕上的孕痣还红艳勾人,受欢迎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和谁?”
“是东宁伯的大公子。”宋玉竹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绯红,“我之前曾见过他几面,还捉弄过他呢,没想到……”
他没再说了。
时容喝了口茶水,“定亲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宋玉竹不肯再说,他神情调侃,“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我们容容终于动了凡心了?”
时容羞恼地反驳,“哪有!是我的孕痣有成熟的征兆,所以我娘最近总在我耳边念叨,说要给我选个好夫君……”
哥儿婚嫁不是看年龄,而是看孕痣成熟度。时容的孕痣还未成熟,因此不可定亲。孕痣一旦成熟,便意味着哥儿便可定亲成婚了。
哪怕是高傲嚣张如时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突然听到这种事情,还是会难免心生慌张的。
宋玉竹捂着嘴笑个不停,“那你有心悦的公子吗?我记得左相家的小儿子、林将军家的大公子、还有安和小郡王……”
他又列出了几个人名,总结道:“都心悦你啊。”
宋玉竹敢肯定,若是时容的孕痣成熟之后,他家的门槛必然会被踏破。到时候,怕是会掀起一场大战吧?
时容撇嘴,“我又不喜欢他们。”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时容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说:“样貌要像我一样好看,对我百依百顺不让我受委屈,身份高贵、没有通房妾侍……”
“停停停!”
宋玉竹听不下去了,只时容所说的第一点,样貌要像他一样好看,全启国估计都再也找不出来一个,“你说天书呢?要求这么多,你还想不想嫁出去了?”
时容郁闷,“不想。”
“……”
宋玉竹懒得和他说这么多,他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婢子和小厮们离得较远,听不见二人的谈话后,才神神秘秘地凑到时容的耳边,低声道:“要不要和我出去玩?”
时容眼中一亮,自从前几日他与宋玉竹同温嘉玉在多宝阁打起来后,便一直被禁足在家,真是快闷死了。
他连忙神神秘秘地问:“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出去?”
先不提宋玉竹同样也被禁足了,就说娘亲他们临走之前,叮嘱过他们不能乱跑,一旦被发现,怕是又要被禁足了……
宋玉竹小声道,“我们要先支开婢子们。”
“怎么支开?”
宋玉竹:“……”
两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要不,我们直接跑吧?”
宋玉竹白了时容一眼,“只凭我们的体力,怕是跑不了多远,就会小厮们被抓住的。”
时容得意,“我的体力可不像你那么弱。”
……差点忘了时容习过武的。
两人的结盟险些破裂,宋玉竹没好气地道,“你就算跑了,也会惊动家里人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打草惊蛇,偷偷的溜出去……”
时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回你的房间,把玉书和侍棋骗进来打晕,换上他们的衣服悄悄偷溜出去,不就行了吗?”
侍棋便是宋玉竹的贴身婢子了。
宋玉竹虽然知道这个方法有许多的漏洞,可让他想,他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主意,便连连点头,同意了。
到了房间,时容练过武,力道把控的很精准,两个手刀过去,玉书和侍棋纷纷晕倒过去。
宋玉竹把他们拖到榻上,正准备去扒他们的衣服,却被时容给拦住了。
宋玉竹不解:“怎么了?”
“你会梳头吗?”
“我当然不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时容指了指玉书和侍棋的头发,又指了指他们两个的发型,“那我们两个都不会梳他们的头发,一出去岂不是就会露馅了?”
宋玉竹看了看两侧的小辫子上缀满了小珠子、小铃铛的时容,头疼万分,“那我们要怎么偷偷溜出去房间?”
时容很有经验,“只能爬窗户了。”
宋玉竹尬笑,退后了两步,“我觉得吧,我们其实也不必非要出去玩……”
话还没说完,宋玉竹却被时容给一把拽住。时容轻巧地翻身跳了出去,低声道:“我先出去,在外面接应你。你动作小一点,别被人给听到了。”
此刻显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宋玉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窗户,由于太过紧张的原因,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头。好在时容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两人就这么偷偷摸摸的绕过婢子们,偷溜出了房间。
躲在假山后,时容轻声问宋玉竹,“好了,我们已经摆脱婢子们了。你不是说你有方法出府吗?我们该怎么出去?难道你买通了府里的侍卫吗?”
宋玉竹神色尴尬,“嗯……”
“你让我爬狗洞?!”盯着眼前墙角处的大洞,时容提高了声音。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宋玉竹口中所说的出去的方法,居然是要从狗洞里钻出去!
宋玉竹吓了一跳,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声埋怨道,“你小声点,万一把人给引过来了怎么办?”
时容绷着一张小脸,怒视着宋玉竹。
宋玉竹说,“又没让你爬。”
哦?时容脸色稍缓。难不成是宋玉竹准备爬过去接应他?
宋玉竹拿帕子擦了擦手,踢了一脚用来堵狗洞的大石头,神色郁闷:“我不是也得爬吗。”
时容:“……”
宋玉竹哼了一声,“你到底还要不要出去玩了?”
“当然要!”若是现在放弃,那他们之前做的事情,岂不都是前功尽弃了?
只是……
时容蹲下来,好奇地往狗洞里看了看,“侯府的假山后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处狗洞?”
“我怀疑,这处狗洞是我二哥所挖的。”宋玉竹难以启齿地道,“我曾偶然撞见过他从这里钻出去……”
时容深知二表哥的风流荒唐,他曾为了一个妓子同人大打出手,令侯府丢尽了颜面。宣宁侯还曾为此打断了他的腿,将他禁足了一些时日。
二表哥挖这个洞出去是想做什么,时容不用想都能猜到。
“帮我拿着。”既然做出了决定,时容就不再磨蹭。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白狐裘披风递给了宋玉竹,随后趴了下去,缓慢地爬进了狗洞。
他的白狐裘披风可是娘亲送给他的,毛色雪白无一丝杂色,是他最喜欢的一件披风了,可不能被弄脏。
“殿下,朝堂之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谁?!”
时容甫一探出头,便听到一道含糊不清的嘶哑声音。他心中一惊,直觉自己是撞到了什么大秘密,想悄悄退回去。
可是在爬动之际,他的手臂不慎被一颗尖锐的碎石给硌到了。时容本就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疼痛,当即痛呼了一声。
他的声音压的很小,可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了。下一刻,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脖间一凉,时容僵硬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只是想偷溜出去玩而已……
怎么会撞破这种场面?
那道嘶哑的男声请示道:“殿下,要不……”
“要你个头!”
时容心慌极了,他口不择言地出声骂道。
他一听就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殿下”这个称呼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稍有处理不慎,他的命怕是就要完了。
被刀架在颈后,他生气又委屈,“我看不到你二人的容貌,也未曾听清你们的谈话,杀了我对你们有何好处?我可是宣宁侯府的人!”
一双不染纤尘雪白的靴子缓缓出现在眼前,这位被称为“殿下”的人没有出声,似乎是在打量着他。
下巴被迫贴紧地面,雪白的脸上染上了脏污,坠满了珠玉的黑发洒落在脸侧,少年容貌精致美丽,乌沉沉的眼睫颤动着,瞧上去分外可怜。
像只小龟。
白衣男子的视线在时容乌黑的头顶和眉心的红痣上停了一刻,声音同样嘶哑,“暗一,我们走。”
“是。”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提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散去了,时容僵直的身体变得柔软起来。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爬出了狗洞。
这个皇子真是有脑子有疾的,大白天的跑这里议事,还穿了一袭如此显眼的白衣,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被发现了还想杀人灭口,可恶的狗东西……
真是气死人了!
“阿竹,我的狐裘。”时容狠狠踢了墙根几脚,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和不满,他揉了揉手臂,把手伸进了狗洞。
他想着,宋玉竹这回终于聪慧了一次,“幸好你方才没有出声,否则……”
那头传来宋玉竹茫然的声音,“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时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还以为宋玉竹终于聪慧了一次,在危机关头没有发出声音,没想到宋玉竹是根本就没听见他这边的动静……
他羞恼地大声道:“我是说,把我的狐裘递过来!”
那头很快伸过来了一只手。
时容接过狐裘后,宋玉竹也爬进了狗洞。他一边爬一边道,“这狗洞爬着也没什么,你怎么就接受不了呢?”
“我哪里接受不了了?”
“那你在狗洞里歇如此久……”
时容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早该明了的,宋玉竹向来就不是个聪慧的人,“谁会在狗洞里歇啊!”
宋玉竹爬了出来,一双清亮的眸中满是困惑,“那你在狗洞里待那么久,是在做什么?”
……算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涉及到皇家内斗之事,更要慎重,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时容咬了咬牙:“你就当我在狗洞里歇息吧。”
宋玉竹点了点头,那表情一看就是“你不本来就是在狗洞里休息吗我大人有大量不拆穿你还是装作信了吧”的意思。
时容:……
气死人了!!!
他一定要查出这个人究竟是哪位皇子,想办法报仇!
“走吧容容,我们再去一次多宝阁。”宋玉竹笑着拉住了时容的手,“正好将上次我们看中的那只簪子买回来。”
想到之前害他们被关了禁闭的罪魁祸首,他愤怒地骂道,“都怪那个可恶的温嘉玉,什么都要跟你抢……”
时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今日和娘亲来侯府之际,时白宣说过要找温嘉玉去玩。我们应该不会和他们在多宝阁撞见吧?”
“京城那么大,怎么会有那么巧?”
宋玉竹不以为意,“况且我们上次遇见,还是温嘉玉听说你在多宝阁,专门赶过来的。这次我们的行踪可没泄露!”
时容一想也是,“好,我们就去多宝阁!”
事实证明,有些事还真是这么巧。
在多宝阁门口与温嘉玉时白宣两人迎面相撞后,时容冷着一张脸恼怒地想。
他今天怎么如此的倒霉?撞破了皇子密谋大事,险些丢掉性命,偷偷溜出来,又撞见了最为晦气的温嘉玉和时白宣……
“时容?宋玉竹?”温嘉玉容貌不俗,他本来也最喜欢穿红色衣服,可自从被时容比下去之后,便再也没穿过红色。
今日他穿的是浅紫色衣衫,衬得肌肤白皙,容貌艳丽。
温嘉玉瞥了时容一眼,忽然“噗”地笑了,“时容,许久不见,你是去当乞丐了不成?脸上怎么这样脏?”
“?”时容本想气势汹汹地嘲讽温嘉玉几句,将今日的憋屈发泄至他的身上,不曾想被温嘉玉抢先一步,嘲讽过来。
与时容同仇敌忾瞪着温嘉玉的宋玉竹瞪大了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取出了手帕,扳过时容的脸,慌乱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泥土。
他笑容讨好,“我说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呢?容容,抱歉抱歉,我当时忘记提醒你的面上沾了泥土了……”
他就是顶着这样一张沾了泥土的狼狈面容,出现在与他一向不对付的温嘉玉死面前的?他的颜面都丢尽了!
时容羞耻又凶狠地瞪着宋玉竹!他瞪,他再瞪!他试图用自己冷酷无情的眼神把宋玉竹给暗杀掉。
宋玉竹自知做错了事,低眉顺眼的给时容擦拭着脸颊,像极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小媳妇,就是不敢看时容的目光。
“哈哈哈……”
温嘉玉笑得乐不可支,他可是难得见到时容这吃瘪的模样,“时容啊时容,我记得先前你不是被禁足了吗?这回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时容这个人骄傲惯了,哪受得了温嘉玉的接连嘲讽?
脸颊被擦拭干净之后,他冷哼一声,斜睨着温嘉玉,展示了一番自己如玉般纤细漂亮的手,“许久没打狗了呢……”
“你!”温嘉玉怒了,感觉腰间又在隐隐作痛,时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下手专挑那隐蔽的地方,“你又说我是狗?”
温嘉玉总是这样不长记性,时容的下巴高高抬起,眼神睥睨,神情倨傲:“这是你自己承认的。”
他可没说。
温嘉玉气得脸都红了,“时容,像你这种不积口德、蛇蝎心肠、心狠手辣的哥儿,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时容轻轻抚了下自己缀着珠玉的乌黑发辫,肤色竟比那玉珠还要雪白莹润。他容色明艳,甚至不屑于多说一字,“呵。”
基本上每次面对时容之际,温嘉玉都会处于逆风,他气得要命,准备不再理会与他转头就走,时白宣却站了出来。
他神色真挚温柔,满心满眼都在为时容考虑,“弟弟,我知道你不爱听我的话,但是你瞒着母亲一个人偷溜出府,甚至不带婢子护卫,是很危险的……”
看到时白宣之后,时容的脸色彻底冰冷下去,他满眼厌恶,“不用你管!”
他们这是在多宝阁门前,引发的争执早吸引了一众围观的百姓。
忌惮于他们的身份地位,百姓们讨论也是低声的,但时容还能大概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他不领时白宣的情,嚣张跋扈欺负时白宣之类的话。
时白宣向来很会装可怜,三言两语就能把矛头指向时容,时容之前吃了他不少亏,现在是见了他就心烦。
“堵在这里让他人看笑话,毕竟不好。”
眼见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宋玉竹拉着时容踏入了多宝阁,“若是嘉玉白宣你们有这种喜好,我和容容便先进去了。”
温嘉玉见状,哼了一声,也拉着时白宣进了多宝阁,“白宣,你别理你那个恶毒不讲理的弟弟了,我们也进去。”
时白宣苦笑摇头,“容容他……”
时容和温嘉玉之前就因为看中了多宝阁的同一个发簪,而起了争执,甚至还在多宝阁大打出手。当时全京城都在看他们的笑话,时容和宋玉竹也因此而被罚了禁足。
担心这次会重蹈覆辙,时容和宋玉竹直奔自己先前看中的发簪而去。两人顺利拿到了自己心仪的发簪,准备结账之际,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
“你……”
时容和宋玉竹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惊恐之色。
两人同时问,“你没带钱袋?”
时容头痛万分,“我来宣宁侯府做客,怎么可能会带钱袋?”
宋玉竹眼神绝望,“我的钱袋一向都是由侍棋带着的。”
多宝阁是几年前开的一家店,背后的东家神秘莫测,无人知晓他的具体面目。多宝阁不惧怕权贵,从未有过赊账、记账的规矩。
这该如何是好?在多宝阁掌柜的面前,时容和宋玉竹拿着簪子,面容羞耻而窘迫。偏偏他们的窘态,还被温嘉玉给发现了。
“时容,宋玉竹,你们怎么还不结账啊?”
温嘉玉不怀好意地左右打量着两人,捂嘴偷笑,“不会是没有银钱吧?堂堂将军府的小公子,侯府的小少爷,连个买簪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吗?”
时白宣上前一步,吩咐婢子玉如取出了钱袋,“弟弟,你出门太过匆忙,忘记带钱袋了吗?我这里有些钱,你先用着……”
“拿开!”时容攥紧了手中的那根雕花红玛瑙玉簪,冷冷地瞥了时白宣一眼,很是不领情,“我不要你的钱。”
说着,他将手中的玉簪重新放了回去,转身就走。宋玉竹咬了咬牙,也将东西放了回去,在温嘉玉得意的笑声中,随时容一同离开。
时容恼怒不已,他一边想着今天莫非真是得罪了哪路霉神,才这般诸事不顺,一边加快了步子,想逃离这个令他丢尽了颜面的地方。
身后宋玉竹喋喋不休,“温嘉玉和时白宣真是阴魂不散,嘴脸丑陋,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早知道……容容,小心!”
他发出一声惊呼。
第458章 记仇小凤凰(8)
“啊!”时容走的太快,一时没注意,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剧痛袭来,他额头顿时浮上了一抹红印。
时容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接二连三的遇见晦气事。他放下了捂住额头的手,本想狠狠斥责那人,可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他呆住了。
这男子拥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容颜如画,恍若谪仙。他最好看的地方当属一双眼睛,清若琉璃,仿佛万事万物都不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此刻,他摔倒在地,黑发凌乱地铺在单薄的白衣上,出尘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惊惶之色,分外能够激发人的怜惜欲。
就像是……谪仙被拉入凡间,被凡人欺负了般。
时容倒是没有对他生出怜惜感,相反的,他羞恼地瞪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心中怒火熊熊。他怀疑自己是被人给碰瓷了。
否则,他们两人相撞,他一个哥儿倒是还好端端的站立着,这人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虚弱的倒地了呢?要知道,他的脑门现在还疼着呢!
“容容,你怎么样了?”
“殿下!”
熟悉的称呼令时容心中一震,无暇回应宋玉竹的关心,而是再次看向了那个被小厮从地上扶起的男子。
一袭白衣、还被称作“殿下”,这莫非就是他无意间撞见的那个人?
不对!他那时刀架颈后,虽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的脸,但极度慌张之中,却将那人的衣着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那人虽穿着一袭白衣,用料却极为考究,是采用价值连城的天蚕丝制成,衣摆处甚至用金线绣了莲花。
但这个人穿的却是由麻布制成的普通白衣,衣料甚至被浆洗的有些单薄,身无配饰,看上去极为寒酸……
堂堂皇子,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时容记得,当今圣上膝下共有六位皇子,无论如何,均与眼前之人对不上号。
最终是宋玉竹开口,解了时容心中的困惑,“檀央公子,你可还好?”
听到这个名字,时容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燕国皇子燕檀央。
时容曾听过关于他的传闻,众人皆说他有一副堪比谪仙的容貌,但性情懦弱和善,终日龟居于他的质子府中,极少出来。
如今一看,果然名副其实。
这燕檀央不但为人懦弱,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先前那个神秘莫测,带给他强烈危机感皇子的。
时容揉着头想,这些皇子莫非是脑子有疾不成,否则为何一个个的都如此喜爱穿白衣?害得他险些就要误会了……
燕檀央在侍从的搀扶下虚弱地摇了摇头,他神情懦弱,垂着眼皮不敢看时容,顿时令他身上的仙气荡然无存,“我没事……抱歉,撞到了这位公子。”
时容虽然性情骄傲,却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很清楚,是自己撞到燕檀央,而非燕檀央撞到了自己。
但不知为何,一看到燕檀央,他的心中便莫名升起了一股怨气。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看到时白宣一般。
时容冷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燕檀央这张满是仙气的脸显得格外面目可憎,“檀央公子,你不会以为,说句抱歉就能解决问题了吧?”
燕檀央十岁为质,如今已在启国待了十年,仍然无人问津。他在启国可谓是人人可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躲在质子府闭门不出。
时容不欲做那等仗势欺人的小人之举,只是心中郁气难平,他又从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干脆就想在燕檀央身上泄怒。
宋玉竹惊愕地看了时容一眼,但没有出声。燕檀央的侍从倒是忠心为主,他大着胆子试图震慑时容,“这位公子,我们殿下可是燕国的嫡皇子……”
“燕国嫡皇子?”时容嗤笑一声,目光轻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神情瑟缩,唯唯诺诺的燕檀央,“你不说,我倒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位皇子呢……”
这副模样看了真是心烦,白瞎了这样的好容貌。
“你——”
“玄凤,退下吧。”
燕檀央轻声阻止了侍从,他的目光在时容眉心的红痣上飞速闪过,声音隐忍,“这位公子,若是您有何不满,大可直说,不必……”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声音飘渺,“不必如此羞辱我。”
他这模样真是可怜至极,有种仙人落难,珠玉蒙尘的感觉。换了心软的人,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旁,帮他讨伐恶人。
可惜时容就是那个恶人本人,也不知为何,看到燕檀央这副可怜的模样,他反而心中舒畅无比,恨不得让他更可怜一些。
“我羞辱你?”时容想着燕檀央正好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非得好好地羞辱羞辱他不可,“我就是要羞辱你,你又能如何?”
说着,时容抬脚,脸上挂着恶毒明艳的笑容,踩到了燕檀央雪白的靴子上,甚至还狠狠地碾了几下。
宋玉竹:“……”
他还想着自己和时容相识许久,对他颇为了解。时容虽性情高傲,却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能想出什么方法来羞辱这位质子?
毕竟就连时容最为厌恶的时白宣,气到极致之时,时容也不过是蒙着面,偷偷打了他一顿而已……
却不曾想,时容只是抬脚在这位质子雪白的靴子上碾了几脚。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羞辱啊。宋玉竹面无表情地想,他还想着时容若是闹得太过分,他要想办法帮时容圆过去,现在……
算了吧。
时容却很满意自己的行为。
这位质子身着白衣白靴,想必极其爱干净,自己这么一脚上去,不但碾碎了他的尊严,甚至还使他染上了脏污,岂不是两全其美?
瞧着燕檀央垂着眼,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时容的心中简直舒坦无比,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时容又是一脚碾上去,将燕檀央的两只雪白靴子都踩的脏污不堪,他盯着燕檀央怯懦的面容,得意地笑道,“檀央公子,人做错了事,又怎能没有惩罚呢……”
“弟弟,你怎么又在欺负人了……”
时容心满意足地收回脚,准备喊宋玉竹和自己离开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时白宣温柔而略带怯弱的声音。
才升起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时容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什么叫做他“又”在欺负人了?他之前何曾欺负过人?
时白宣这个人,还真是处心积虑的想要破坏他的名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