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一岁多了,体重不算轻了,抱久了胳膊有些酸,不过清言倒是不介意,反而觉得抱着孩子时,他的小身体软软的热热的,让清言本来惊惶的心安定了几分。
他弯腰在炕头席子上摸了摸,说:“炉子里火应该是灭了,我去再烧点火。”
齐英兰安顿好孩子,连忙下地,跟他一起去了外屋。
两人在外屋炉子边坐下,一个掏炉灰,一个拿柴火。
齐英兰脸色还是很差,拿着打火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清言看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说:“清言哥,你别笑话我。”
清言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过了一会,炉子才烧起来,齐英兰捂着脸哭了出来,他哽咽着说:“那刘湘恐怕不是好死的。”
“怎么回事?”清言疑惑道,“不是难产吗?”
齐英兰摇头,“那是杨家人的说辞,他被抬回来时,我亲眼见着的,他指甲里都是土,鼻子里是土,嘴大张着,里面也是土。”
清言眼神惊疑不定,听见齐英兰声音颤抖地说:“张菊说,挖出来时,人是立在土里的,”他的脸色白得瘆人,像丢了魂一样,喃喃着,“哪有人死了以后,是立着入土的呢?”
清言睁大了眼睛表情骇然地盯着他。
“哪有人死了以后是立着入土的呢?”这句话反复回荡在清言的耳边,惊得他里衣一下子就被冷汗湿透了。
第87章 人死之后
清言如此惊惶,不仅是因为刘湘的死法太过诡异凄惨,也是因为他知道,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原主是被杨怀硬生生活埋至死的。
根据齐英兰的描述,这刘湘很大可能是落了跟原主同样的下场。
清言到底才二十岁出头,心性里还有属于孩子的那种纯真和脆弱,他一想到今天刘湘的惨状,曾经有可能就是他的未来时,他就浑身颤栗,一阵反胃,恐惧得几乎要吐出来。
可这里是老刘家,他是来劝解刘发媳妇和齐英兰的,他必须得撑住了。
炉火烧起来了,屋子里很快暖和了起来。
外面还闹哄哄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半夜不睡,大家肚子都空了,清言想煮锅面条给这两妯娌吃,却发现这屋里不单独开火,几乎什么都没有。
谁都不敢出屋去拿东西,齐英兰勉强找出来一包糕点,三个人就着热水给吃了。
陈年的糕点放得失了水分,有股淡淡的霉味,清言吃完了以后,胃里一直在往上涌,连忙找借口去外屋偷偷吐了一场。
清言和齐英兰说了会话,刘发媳妇嗓子几乎不能发声了,只静静听着。
到了下半夜,虽然还是心绪难宁,几个人还是抵不住困意,躺在炕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清言做了个梦,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完全控制不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被深埋在地底,阴暗、潮湿、冰冷、压抑,有蛆虫在他皮肤上爬动,还有老鼠在啃食他的腐肉。
外面有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响起,清言眼珠快速转动,想要从这个噩梦中逃离,可是却怎么都无法睁开眼。
有人从炕上起来下了地,脚步声出了屋。
过了一会,有人抓住清言的肩膀晃了晃,清言倏地睁开了眼,大喘着气醒了过来。
齐英兰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清言哥,你没事吧?”
清言摇了摇头,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齐英兰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孩子和他大嫂,压低了声音道:“邱哥让我叫你一声,他说要回去了。”
清言答应了一声,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齐英兰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们就叫我一声。”
齐英兰答应了,送他出了门。
门口,邱鹤年见清言出来了,便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到他头上,把衣袖当围脖,给他系在颈后。
然后低头瞅了瞅,说:“这会太冷,没戴帽子出来,这么对付一下。”
清言点点头,和身后齐英兰摆了摆手,两人就离开了。
走到院门时,清言下意识想回头往主屋那边看,被一只大手抚上脸蛋,有些强硬地让他转回头去,看向前面。
“别看。”邱鹤年沉声道。
等出了院子,走进第一个拐弯了,邱鹤年才松开手,改为紧紧揽着他的肩膀。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天际已经现出了鱼肚白,只是村子里还很安静,绝大多数人还在沉睡。
清言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看见邱鹤年的脸色还好,没看见黑眼圈,只有淡淡的疲惫感,才放下心来。
清言问:“刘湘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一会天亮了,我和刘发去一趟县里,你在家睡一觉,醒了就去店里和李婶她们在一起待着,晚上我去接你。”
等夫夫两回了家,邱鹤年让清言把身上衣袍都脱了,扔到篮子里,然后把自己身上的也脱了,放到一起。
两人一起简单擦洗了一下,上了床。
邱鹤年把清言搂在怀里,不断轻轻摩挲他颈后脊背,不大一会,他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坚硬强壮的胸膛给了他安全感,鼻端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环境也是最熟悉的,这一觉,清言没再做噩梦。
等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阿妙的窝又被搬回到了床头,小小的脑袋贴着他的脸,睡得正香。
身边已经空了,床上只有他自己。
清言躺着醒了会神,才想起昨晚令人心惊的事,一下子坐起身来,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
阿妙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跳到他腿上,清言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搂着,脸颊在他柔软温热的小身体上蹭了蹭。
屋子还是暖的,说明炉子里还有火。
清言披上袍子下了地,在锅里发现煮好的米饭和鸡蛋羹,他拿出来吃了。
洗漱完穿好衣袍出门时,看见院子里晾衣绳上,昨晚两人穿过的衣物,还有那个垫在底下的小垫子,都给洗干净晾上了。
清言按邱鹤年所说的那样,直接去了镇上香韵坊。
一早上,老刘家那门亲戚家的孩子死了的事,就都流传开了。
毕竟昨晚上那么吵,住在附近的人肯定都听见了动静。
张菊和刘永福之前相当高调,村长他娘过寿时,她们还到处跟人炫耀刘永福找到了好活,在县城里过得多滋润,给刘发媳妇气得半死。
刘湘攀上杨怀以后,张菊更是特意回了村子里好几趟,逢人就跟人讲,说她家刘湘多争气,已经搬进了杨家,时不时地还给家里倒腾钱倒腾物的。
人家问她刘湘有没有名分呢,张菊无所谓地撇嘴,说:“等孩子生了,那名分自然不就来了?”
“我家刘湘样貌好脑子聪明,不比谁差,那杨怀肯定要八抬大轿把他娶进门的。”
还说:“我家刘勇最近开始看媳妇了,这孩子志气大,不找村里的,就看县城的小闺女和小哥儿,我寻思着县城就县城的吧,以我们家现在的条件,找村里的也确实是委屈了他。”
村里人本来是又酸又羡慕不已的,都说老刘家这门亲有能耐。
可如今竟是这么个结果,有暗地里笑话的,有好事到处打听的,也有像李婶和秋娘这样性格宽厚,真心感到难过和可惜的。
清言到的时候,店里顾客不多,李婶和秋娘正低声议论着这事。
清言听见她们感叹着这刘永福家人虽然不招人待见,但那刘湘到底还这么年轻,肚子里又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豪门富户要嫁了,结果孩子不仅没生出来,竟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两人唏嘘不已。
下午店里人渐渐多了,忙起来,这事也就没人提了。
清言把店里的库存盘了一遍,又把账目对了对,就忙到晚上了。
天黑之前,邱鹤年果然来店里接他了,同行的还有刘发。
几个人一起坐了刘发家牛车,晃晃悠悠往村里回。
刘发平日里很喜欢说话,今日却一直沉默不语。
李婶和秋娘都捡着好听的话,劝了他几句,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邱鹤年生火,清言和面擀了面条,两人做了锅简简单单的西红柿打卤面。
等着锅里面条的时候,清言才有机会问今天的进展。
邱鹤年摇了摇头,说:“不大好。”
他和刘发今日去了县衙,留刘财在家里看住那尸首。
县令听了刘湘的死状,便大怒拍桌,说:“天下竟有此等灭绝人性之事!”要衙役即刻把刘湘尸首带回衙门,要仵作马上验尸,还要人立刻把那杨怀带回归案。
可就在那时,县衙里的主簿从后堂走出来了,在县令老爷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县令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那主簿退下后,口风一转说这案情复杂,还有待查证。
便只让衙役来柳西村把刘湘尸首带回,至于捉拿杨怀的事,则只字不提了。
可等下了堂,刘发和邱鹤年两人去找那领头的衙役,准备给他们带路一起回村,那衙役却不大搭理他们,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刘发当时就急了,家里停着个死人,还是那种恐怖的死法,这一家人的日子都没法过了,晚上觉都没法睡。
他给那衙役塞了一两银子,这领头的才勉强开口说今日有事,等隔日再来柳西村。
钱都给了,还是如此结果,刘发也没办法了,只有回去等着。
越听下去,清言的眉头皱得越紧。
邱鹤年双眸盯着炉子里的火苗,说:“我以前在禁军时,与这些官员打过交道,他们最擅长推诿拖延。杨家在县城盘桓已久,根基深厚,刘家只是普通村民。”
“这官司,怕是很难有结果了。”
第88章 年前
转过天来,那县里的衙役倒是按约定过来了,但说是押运,但实际上他们是不动手的,连抬尸首的板子都没拿,就只管看着。
刘发没办法,又花了笔钱,匆匆忙忙雇了人,把尸首抬了。
从柳西村到县城路途遥远,马车车夫都嫌这事晦气,不肯干这活,刘发只好多花了几倍的银两,才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了愿意接活的马车。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那群衙役又饿了要吃饭,刘发媳妇硬挺着头痛,包着头巾,和两个帮忙的邻居,在外屋给他们做了一桌饭菜吃了。
那刘永福一家人还在他家住着,只要有精神,睁开眼不是哭就是嚎。
见衙役们吃上饭了,他们一家这三口人倒是不哭也不闹了,拿了饭碗坐下就开吃,连那几个衙役都不用好眼神地瞪他们。
这事本来该是他们做爹娘的操心,刘发上次把他们送去了县城,田地也被他们卖了,钱都拿走了,就算是当年有收留之恩,不管谁来评这个理,这刘发家现在都对得起这门亲戚了。
但这几个人临到大事上,都立刻六神无主了起来,原来怎么都不听劝主意特别正的样子全没了,天天指望着刘发给他们擦屁股。
刘发是没办法,也不能放着不管。
现在村里传得就够难听的了,以后他们家还得在村里生活。
刘湘的尸首这是好不容易才给运走,他们家算是勉强稍松一口气。
又过了一天,清言早上出门时,远远就听见刘发家方向闹哄哄的。
李婶往那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这是刘发找了人来跳大神呢,说要去去晦气。”
这场“大神”算是把这件事跳了个告一段落,只是老刘家的闹心还没完事。
那刘永福和张菊说什么不肯回县城去了,也不肯再去村里的旧屋住,就天天赖在刘发家,睁眼就吃闭眼就睡,不走了。
没两天,齐英兰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豆腐坊里的活还得干,刘发媳妇没办法,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在家硬挺着。
这事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劝几句。
刘发家里本来都是好客的性格,现在家里住了这么一家子人,邻居也不爱去串门了,心情更是难以纾解,难受得很。
邱鹤年嘱咐清言不要自己往老刘家去,每次去送点东西什么的,都得等他一起。
到了也就坐一会,说说话,放下东西就回来了。
就这样也没去几次,眼看着过年了,各家都忙了起来。
前两年年前,邱鹤年和清言都去山上住几天打猎,今年却去不成了。
一个是今年雪太大,上山下山的恐怕不安全,再一个香韵坊的生意在年底时正忙,清言要是走了,剩下李婶和秋娘是忙不过来的。
到年底了,邱鹤年把铺子里的账都收回来了,把账目对好了,也就歇业了。
清言这边还天天得往镇上去,他就每天送人过去,晚上再接回来,要是忙得太晚,也就在店里等着。
白天,邱鹤年一个人给家里做了大扫除,在镇上办了年货。
今年没去打猎,他也还是问了清言的意思,买了些猪排骨、猪膀蹄之类的,给李婶他们挨家挨户送了,也没忘了申玟的。
到了过年前三天,香韵坊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开业的最后一天,清言和李婶他们算了这几个月来的账目。
因为初期的投入会比较大,头两个月就没什么盈利,到第三个月初时,大头的投入就赚回来了,还没到第四个月就开始盈利。
清言负责选货,他眼光好,也有魄力,能扛事。
也不是所有品类都是赚钱的,能做到进货时,大部分品类卖的好就很不错了,有的货就算低价处理了也没能回本,清言也并不因此就怵了。
总结了经验教训,下次进货还是该咋办咋办。
这当然也和合作人的信任有关,李婶和秋娘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因此怪罪于他,有事大家一起扛。
这小半年下来,去掉房租、装修的投入、进货的钱、给冯老三的分红、正常的损耗、税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零碎花费,手里剩下的利润竟有三四百两之多。
当然这也和他们开店的时机有关,正好赶上了秋收后和过年前的旺季。
他们按事先说好的,除了必要的进货和日常费用,其余根据投入比例分红,谁都没有异议。
秋娘从没想过自己能赚到这么多钱,高兴得合不拢嘴。
早说好了今天分红,怕回去路上不安全,三幺特意来接她,看到秋娘分到的银两时,三幺直挠头,又高兴,又有些怅然,说:“我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的,赚的还没媳妇多。”
秋娘一巴掌呼在他后脖颈上,瞪了他一眼道:“赚的没我多怎么了,我这天天从早到晚的忙活,赚得多不是应该的吗!”
三幺哭丧着脸看着她,“我这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嘛。”
秋娘说:“年纪轻轻说什么丧气话,还是你一辈子就这样了?”
三幺又开始挠头。
他说:“过了年,那富户家的活我不想干了,来年春天多租些地,我就好好种地,收入也能不错。这些年辛苦你都自己张罗着家事,管着孩子,我总是帮不上什么忙,以后就在家种地,正好家里的事和念生我都能就近管着。”
三幺在那富户家做护院有几年了,那富户本就抠抠搜搜的,一年到头赚不了多少,还经常都不在家。他本来是贪图这活安逸,而且和其他护院脾气都对得上,天天在一起到处晃晃,晚上一起唠唠嗑喝喝酒,过得舒服极了。
秋娘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连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秋娘瘦小的身体背着去看郎中。三幺也不是没想过换个活,只是又怕换了还不如这个,就蹉跎了下来。
如今境况不一样了,就算是他种地一时间赚不到什么钱,秋娘自己的收入就足够支撑一家人所需还有余了。三幺没了顾虑,敢逼自己一把了。
听了他这番话,性子一向刚强的秋娘一下子红了眼眶,手握成拳,在他肩头轻轻锤了一下,三幺握住她的手,眼圈也有点红。
李婶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秋娘这才想起来两人还在店里,除了清言和李婶在,还有来买东西的客人呢,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三幺放开媳妇的手,笑得憨憨的,去角落找了个凳子,老老实实坐着等着去了。
秋娘抹了把眼睛,小声跟清言说:“二嫂,二哥娶了你,不只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清言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秋娘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就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反正就那意思,”她认真看着清言道,“二嫂,我得谢谢你。”
清言笑了笑,说:“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我也得谢谢你和李婶,没有你们在,这店也开不起来,明年咱们继续努力,多多赚钱。”
秋娘使劲点头,李婶也说:“这几个月有经验了,明年咱肯定干得更好。”
回去的路上,李婶跟清言悄悄说:“我把钱都攒着了,留给我家囡囡。”
“兰子刚嫁进任家时,她公婆也嫌过我们家是孤儿寡母,又没什么钱,不过兰子会做人,性子又坚强,阿孝也是真心实意对她好,这样过了一两年日子才过顺了。”
“以后有香韵坊在,我手里有钱了,兰子在婆家底气就更足了,日子过得更好,我这当娘的也算是尽责了。”
清言看着李婶,心里对秦兰有几分羡慕,他自小父母双亡,没人替他做这样的打算。但好在他现在过得很好,邱鹤年自己也是独自一人,但仍竭力张开羽翼,照拂着他,他们两互相支撑,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的。
这天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秋娘和三幺先走了,他们想趁街上铺子关门前,给念生买他想吃的那家的肉包子。
清言和李婶收拾善后,关门。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就有个年轻男人讶异地停住了脚步,往这边看了过来,还特意往香韵坊的招牌上看了又看。
等到清言和李婶两人,拿出锁头把门锁了,又把铺板一扇扇安上去的时候,这人更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两个女子从他身边经过,两人闲唠嗑,一人说道:“咦,香韵坊这就歇业了,我还有个簪子看好了想买呢,他家生意那么好,不会再开门就卖掉了吧。”
另一个说:“那个年轻的小哥儿就是掌柜的,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给你留着不就行了。”
说着,这两人就去跟清言搭话去了。
清言放下手里的活,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笑着应了女子的请求。
等这两名女子满意地走了,他抬头时,目光正与不远处的年轻男子相遇。
于清习眼圈红着看着清言,他的样子与以往不太一样,脸色憔悴,身上的袍子也没往日光鲜,虽不算旧,但胸口有块不小的污渍,不知道是他没注意到,还是才弄上的还没来得及换衣袍。
他走近了几步,问道:“这店你开的?”
清言神情冷淡地看着他,说:“是。”
于清习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转变为悲愤,他咬着牙道:“一个读书人不读书,竟做起了不入流的商人,真是自甘堕落!”
说完,他也不等清言的反应,转身就走。
李婶在后面追着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清言拦住了她,摇了摇头,李婶只好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你这弟弟,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
就在这时,邱鹤年的身影从街道那边过来了,是来接人了,李婶怕他听到了惹得夫夫两不高兴,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上午,清言给过好处那货郎就又来了。
他问清言要不要去于家看看,清言问他怎么了,那货郎叹了口气说:“你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现在已经彻底下不来床了,你继母天天闹,正逼着他签离异书呢。”
清言一怔,听到这货郎继续道:“我听人说了,这周艳良已经找好了下家,好像是个挺有钱的富户,这下子连儿子也不要也不管了,要改嫁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喽。”
第89章 除夕之前
于家清言自然是没去的,他很清楚,一旦去了就会各种纠缠,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如果他是自己一个人,他倒是耗得起,但清言不想把邱鹤年也卷进这种麻烦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年根儿底下香韵坊才歇业,铁匠铺子歇了也才没几天,邱鹤年能把年货都备齐了,该送的礼送完了,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已经不容易了。
年前这最后三天,除了晚上睡觉,清言围裙就没离开过身。
邱鹤年负责烧火、挑水、倒泔水,还要打下手,清言把过年要吃的猪、牛、羊肉都提前炖出来,然后分出一份份的装了,送到院子里,用雪堆冻上。
过年期间要吃肉了,就挖出来一份缓上,再放些土豆、豆角干之类的炖一会,就可以吃了。这样比较省事,肉类的稍微冻几天也不影响口感和味道。
再就是蒸馒头、豆包和包子,邱鹤年和面发面,清言弄馅料,然后两人一起包,两大锅蒸完了,再蒸两锅,好了以后,除了这两天吃的,其他的也都晾凉了冻上了。
除夕的前一天,邱鹤年把瓜子、花生给炒了,他还买了些松子、榛子这类贵些的果仁儿,也一并炒了。
炒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特别香,清言在旁边和面准备做干果儿呢,被这味道吸引的,不时凑过去问熟没熟。
等他忍不住举着沾满了面的双手,再次去问时,就见邱鹤年手心里已经剥了一小把果仁儿,伸到了他面前,清言眼睛一亮,低头一口全给吃了。
“好香啊!”清言感叹着,吃完了,他弯腰在邱鹤年唇上亲了一口,说:“给你尝尝味儿。”
亲完他就要跑,却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腰,清言“哎”一声,双手想扶对方的肩膀又怕把衣袍弄脏,就这么侧歪着坐到了男人大腿上。
邱鹤年大手托住他下巴,目光停留在他饱满红润的唇上,清言眼睛眨了眨,主动凑上去,吻住了男人的唇。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清言柔软的舌尖试探了几次,他都没张开嘴唇,清言急了,用牙齿一次又一次轻咬他的唇,可能是觉得痒了,几下之后,邱鹤年笑了起来,清言这才得了逞。
可他也没捞到便宜,舌尖才探进去,就被纠缠住,亲得他浑身都酥麻,身后肉最多的地方,更是像面团似的,被大手揉捏的发疼。
过了一会,清言勉强维持的清明让他往后退去,邱鹤年托着他后脑的手却不肯放松,直到清言发出求饶似的软软的哼哼声,他才被放开。
可即使被放开了,两人的唇还是近在咫尺。
清言脸颊酡红,微微喘息着,邱鹤年的双眸目光沉沉,还是停留在他被亲得红艳湿润的唇上,显然意犹未尽。
清言注意到了,睫毛颤了颤,手上沾了面不敢碰触对方,就只用手肘搂着他的脖颈,柔声祈求道:“一会儿面团该放干了。”
可邱鹤年的神情还是没变,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清言咬了咬唇,在男人唇上又啄吻了一下,轻声说:“兰姐他们来了,干完活还得去李婶家吃饭呢。”
邱鹤年一直停留在他唇上的目光,这才移开,与他目光相对了。
“去忙吧。”他的声音微哑。
清言却并没动,脸颊渐渐地更红了。
邱鹤年看着他,低声问:“怎么不走?”
清言脸红得要起火了,他坐在男人大腿上,扭腰往后瞅,又转回来,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先松开。”
邱鹤年不回应,也不松手。
甚至那只手还来到了前面的衣襟处,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
清言软了身子,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乖乖地被人在衣袍下摸遍了身子,才终于被放开。
回到桌子旁,清言一时间愣愣地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直到邱鹤年洗了手擦干了,走过来自然地在他额角亲了一下,便把面团拿过去揉了起来。
清言看着那双大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竟又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他怕被男人看见,急忙转身去拿面口袋去了。
干果就是把面和牛奶、白糖和在一起,做成各种形状,用油炸得香酥就能吃了。
也可以在里面放蜂蜜、芝麻、花生碎,甚至是瓜子仁儿也行,能增加干果的香味。
过年时,村子里都爱做这个当零嘴儿吃,之前清言不会做,这是跟李婶学了,今年才自己做着吃了。
两人一起把干果形捏好了,邱鹤年烧火把油锅烧热了,清言掌勺,下两遍油锅,炸完了用笊篱捞出来晾着,再把剩下的豆油盛出来放盆里盖上,留着以后炒菜再用,这除夕前的活就终于全干利索了。
弄完以后,两人洗了脸,换了衣袍,正好那头李婶隔着栅栏叫人了,他们就答应着去了隔壁院子。
秦兰和任孝带着囡囡,是中午前到的。
临到过年,荤腥吃得多,还有各种零嘴,不大爱饿,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把一日三餐改成了一天两顿饭。
李婶今天就是准备的下午饭。
往年,秦兰两口子就是年前回来一天,到初二再回来时,秦兰就可以在娘家多住几天再回去。
李婶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人,多少年都是一个人过除夕,秦兰心疼却也没办法,像她这样能在年前回来一次,不用在公婆家忙活干活,还能在年后住几日的,已经算是在公婆家很强势,夫君也足够体贴的了。
从去年开始,李婶去隔壁邱鹤年和清言家里过除夕了,秦兰才算是不用那么惦记心酸了,除夕夜也能开开心心地吃好吃的,玩玩牌,陪孩子放放烟花了。
今年他们一家人过来,再叫邱鹤年和清言来一起吃饭,就没什么可忌讳的了。
任孝和邱鹤年已经熟悉了,虽然一年到头也不是总见面,但偶尔坐在一起也挺有的唠的。
彼此打过交道,互相都帮过忙,都知道对方的为人,相处起来也就更融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