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目的地,司机这才缓缓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出派出所。
车子一路往前开。
季澄意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一副好像睡着了的安静模样。
可只有季澄意知道,从车子开始往前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开始不断地冒冷汗。
他不舒服,他在抗拒。
他在抗拒去见赵恒鑫。
他只要一想到等下会面对面地看到赵恒鑫的那张脸,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一阵缺氧的窒息里。
好像被拖进了冰冷的死水里一样。
而明明有自救方法的他,却仍咬牙坚持着。
仿佛一定要跟这片死水分个高下一样。
正独自挣扎着,季澄意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下自己。
季澄意以为是关蕴提醒他到了,偏过头没理,“你先下去吧。”
他话音落下,却没有听到关蕴下车的动静。
只感觉腰间伸来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
季澄意:?
随后也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被拥进一个熟悉的胸膛里。
这个胸膛里带着暖人的温度,两只圈在他身后的胳膊还以一个很紧却又不至于弄疼他的力度把他紧紧抱住。
那一瞬间,季澄意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冰冷的死水里捞了出来。
那人动动胳膊擦干他身上的水,用自身的体温赶走他身上的冰冷,又亲昵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温柔责怪他,“怎么自己偷偷跑来了?”
是蔺谨独......
很奇怪,明明蔺谨独也没说什么很暖人的话。
却还是让刚才还能咬牙坚持的季澄意,忽然就绷断了最后一根弦似的垮了下来。
他眼睛酸涩起来。
心底第一次有了跟人诉说难受的念头。
可那矫情的话在嘴边滚了两滚,还是又被季澄意咽了下去。
他身上的硬壳封闭了太久,已经很难张开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蔺谨独的一只大手不停揉搓着季澄意的后脑勺,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担心你,来找你。”
季澄意在他颈间眨了眨眼,“不用担心的,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蔺谨独把他抱的更紧,“你能处理好我也担心。”
季澄意有些想笑,可他连扬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蔺谨独哄着他,“你就是小孩子。”
顿了顿又说,“所以交给我,好么?”
“不用。”季澄意把脸埋进他脖颈间,“你抱我一会就好。”
蔺谨独有些不悦地喊他,“季澄意。”
季澄意没听见似的,“抱紧一点。”
蔺谨独见人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插手了,也没再坚持,只说,“至少让我陪你一起进去,好么?”
季澄意直接不说话了。
蔺谨独拧着眉头,眉间一片浓重的担心。
但他也知道,季澄意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
所以他尽管很心疼季澄意,很想跟季澄意一起去面对赵恒鑫,却也没再用自己单方面的情绪去逼迫季澄意。
就那么安静抱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安静的车厢里终于响起季澄意的声音,“你可以陪我到赵恒鑫办公室门口。”
一句话,让蔺谨独快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了一半。
蔺谨独松了口气,偏头亲了亲季澄意的耳垂,“好,我陪你到办公室门口。”
“嗯。”季澄意说,“那我们下车吧。”
两人下了车,并肩走进一座写字楼里。
虽然赵恒鑫手里最赚钱的世英公司已经在他的起诉下被迫关门了,但赵恒鑫手里仍有几个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这些小公司里,只有眼前这个直播公司还像点样子。
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因为世英没了。
赵滨也出不来了。
而赵恒鑫马上也要被请走了。
所以季澄意几乎已经预见这间小公司被迫关门的凄凉场景了。
不过季澄意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因为这点事对赵恒鑫根本无关痛痒。
小公司没什么规模,规矩也不是很严格。
关蕴搬出自己的身份到前台询问了两句,那前台员工就把她们带到了赵恒鑫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门口,关蕴没让前台敲门,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前台愣了愣,随即也后知后觉地看出他们好像不是要来谈合作的。
但她这个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因为办公室的赵恒鑫已经抬头看见了季澄意的脸。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恒鑫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愣愣喊出声,“小意?”
赵恒鑫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因为天气原因而显得灰蒙蒙的。
可赵恒鑫却一副精神不错的样子。
甚至喊人的声音都格外浑厚,且还带着一丝意外的喜悦。
好久没听见这么恶心的声音了,季澄意生理性地反胃,脸色也在一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这时,季澄意一只被人在手里的手忽然被捏了两下。
季澄意转头看着蔺谨独。
蔺谨独没说话,但他一双黑沉的眼睛却写满了担心。
还有一句无声的——
别怕,我在。
涌上来的恶心被一只大手温柔地安抚下去,季澄意的脸色慢慢放松下来。
他牵了牵唇角,给蔺谨独递去一个没事的微笑。
然后松开他的手,抬脚踏进那间灰蒙蒙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蔺谨独和关蕴都没进来。
“小意?”赵恒鑫从办公桌里起身,“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么?”
季澄意冷眼嗯了一声,“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赵恒鑫也不例外。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季澄意和赵滨两个人在他的病床前尽孝的样子。
刚看到季澄意的那一刻,那股幻想被放大到极致。
以至于他都忘了他之前都对季澄意做过什么。
只满心欢喜着他的小儿子来看他了。
结果季澄意那冷冰冰的一句话一出口,瞬间就打破了他那愚蠢至极的幻想。
季澄意怎么会来看他。
这人巴不得他早点去死才对。
赵恒鑫收了眼底的笑意,颓然地坐回椅子里,“那你来干什么?”
没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赵恒鑫的声音都疏冷了起来。
“听说你在等赵滨出来,我好心过来给你送个东西。”季澄意说着,抬手一扬就把手里的文件袋朝着赵恒鑫丢了过去。
他丢的不准,文件袋差点摔赵恒鑫脸上。
赵恒鑫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当即就恼羞成怒了起来,“你什么态度!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季澄意冷然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妈?”
没有哪个父亲能够忍受儿子指着鼻子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但赵恒鑫也没再继续发火,因为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收了脾气,他捡起桌上的文件袋,“这是什么?”
季澄意告诉他,“送给你和赵滨的新年礼物。”
赵恒鑫才不相信这个逆子会给他送什么新年礼物,但还是狐疑着打开了。
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第一张纸上印着的表格数字时,赵恒鑫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恒鑫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恼怒,“威胁我?”
季澄意有些累了,“赵恒鑫,你还是那么蠢。”
他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两只手撑在办公桌前直直迎上赵恒鑫那双让人恶心的目光,“这么简单的意思都看不出来么?我想让你去死啊。”
房间昏暗的光线下,季澄意一双偏棕色的眼睛仿佛碎掉一样,处处都映着犹如毒蛇一般的寒芒。
赵恒鑫被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不由得生出一种被毒蛇死死咬住的阴冷感。
好在赵恒鑫的心理素质还是比赵滨强的,见状也没有露出什么怯意。
只强装镇定地说,“季澄意,我以为你经历过之前那件事后已经学乖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死性不改是么?”
季澄意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慢慢收紧,“赵恒鑫,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么?”
赵恒鑫一脸笑意,“当然是后悔不该在当年做局坑我。”
他仿佛看穿季澄意的心底一样,“这些年你一定很后悔吧?后悔当年把我逼上绝路,后悔害死了你妈。”
赵恒鑫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了季澄意的心口。
季澄意心口疼的想快要炸掉一样,他一双眼睛通红,后槽牙也咬的紧紧的,一副恨不得要扑上去把赵恒鑫撕碎的模样。
赵恒鑫似是很满意季澄意这个表情,眼里逐渐得意,而后又一字一顿地说,“季澄意,你害死了你妈,所以现在又要害死你爸么?”
如果说季澄意刚才还想把赵恒鑫狠狠撕碎。
但在赵恒鑫这句话落下来之后,季澄意就忽然一改神色,从恨意慢慢逐渐转变到满眼轻蔑。
“不对。”季澄意嘴角带着冷肃的笑意,“我妈不是我害死的,她是被你害死的,所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在我十五岁之前杀死你。”
赵恒鑫仿佛并不意外季澄意能说出这种话,他甚至还笑了笑,“你还真是不孝,居然连亲爹都想杀。”
季澄意支起身子,面色很快放松下来,“不过现在不想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又提醒他,“跟你的好儿子赵滨一起,不用谢我。”
说完,季澄意没再准备多留,转身就走。
赵恒鑫一拍桌子从椅子里站起来,“季澄意你个畜生!你居然连亲爹都想弄死!你还是不是人!”
季澄意没有任何停留,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走。
赵恒鑫气不过,把手里的文件袋朝着季澄意狠狠砸过去,“你个畜生!你妈就是被你亲手害死的!她死在了去接你的路上!你居然还有脸活!真是个畜生!”
季澄意被文件袋砸了下后背。
可他还是像被砸到了骨头肺腑一样,整个人忽然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给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
疼他瞬间就没有力气了,脚下也如同被冰冷的死水困住了一样。
赵恒鑫说错了,但也没说错。
妈妈不是他害死的。
可确确实实是在接他的路上出车祸去世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季澄意仿佛又被那潭死水一点点淹没了。
他有喘不过气。
他面前紧紧关上的门忽地被人推开。
随着门板的张开,一片明亮的光也随之而流泻进来。
可惜的是。
那片光没有照在他身上。
值得庆幸的是。
有个人逆着光朝他快步走了过来,在他溺亡之前再一次把他捞进了怀里。
蔺谨独把季澄意紧紧抱进怀里轻拍安抚着,在他耳边很小心地说,“不是的,季夫人是意外死亡的,不是你害死的,你不要听他瞎说。”
季澄意其实已经有些听不清蔺谨独的声音了。
可隐隐约约中,他还是听见蔺谨独在哄着他说,“小意最乖了,才没有害过妈妈,对不对?”
季澄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蔺谨独的话。
只怔怔动了动他那坚硬的胳膊,然后一点点攥住蔺谨独的衣摆,声音很细地喊他,“蔺谨独......”
“嗯。”蔺谨独轻揉着季澄意的后脑勺,“我在呢。”
“我们回家吧.......”季澄意的声音弱不可闻。
可蔺谨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哄着人,“嗯,我们回家,我带小意回家。”
回去的路上, 季澄意全程没有睁眼,也没开口说过话。
他好像很累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窝在蔺谨独怀里, 在他的轻轻拍打下, 慢慢睡着了。
季澄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知道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了。
他懵懵眨了好几下眼睛, 才发现他没在临城的酒店。
而是在家里的卧室里。
卧室里开着两盏熟悉的暖灯, 融融的暖灯驱散黑暗包裹在他的身上, 却并没让他安心下来。
他转头去看身边, 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人。
季澄意垂了下眼睫,神色落寞。
这时, 房间们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
季澄意抬眼去看,刚好和想悄悄进来的蔺谨独对上视线。
蔺谨独愣了愣, 随即笑着走进来,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季澄意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
蔺谨独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习惯性地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饿了么?”
季澄意摇摇头,“不饿。”
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蔺谨独也没哄他吃东西,只是哄着他说,“那我们出去玩雪吧。”
季澄意被他的提议弄得有些懵, “去哪玩雪?外面又下雪了?”
蔺谨独说, “没有,但我们院子里还有很多干净的积雪, 够你玩了。”
季澄意愣愣看了他几秒, 反应过来这人是想哄他开心,顿时无奈又好笑, “算了吧,外面那么冷,我不想出去。”
蔺谨独搂着他问,“那你想干什么?”
季澄意想了想,说,“去看电影吧。”
他说,“我想看电影。”
蔺谨独自然依他,“好,那我们去三楼看电影。”
他说着就掀开季澄意身上的被子,准备把人从床上抱起来。
季澄意却摁住他的胳膊,“我自己走。”
蔺谨独顿住动作,抬眼看他,“可我想抱着你。”
他声音低沉,“你出差了四天。”
言下之意就是他四天都没抱过季澄意了。
季澄意:“.........”
季澄意被他可怜的表情惹得有些心软,轻叹着说,“那你抱吧。”
蔺谨独得逞笑起来,把人从床上抱起来,转身出门去了三楼的影音室。
来到三楼影音室的沙发前,蔺谨独把人稳稳放下,又给季澄意身上盖了条毛毯。
“你先找电影看,我去楼下拿些零食上来。”他拿来遥控器放在季澄意手里,
季澄意嗯了声。
蔺谨独出去了。
很快回来时,手里端着满满一餐托盘的水果和零食。
季澄意见他那这么多,不由得惊讶,“怎么拿这么多?”
蔺谨独把托盘放到季澄意的右手边,自己则坐到季澄意的右边,“给你吃的,你多吃点。”
季澄意无奈说,“我不饿。”
蔺谨独说,“等下就饿了。”
又看着大屏幕问,“找的什么电影?”
季澄意摇摇头,“不知道,随便点的。”
蔺谨独搂住季澄意的腰,下巴放在季澄意肩上,“没事,点什么看什么吧。”
季澄意垂眸看着他,声音好笑,“你就能不能坐好么?”
蔺谨独摇摇头拒绝,“抱歉,不太能。”
季澄意说他,“可是你的头好重。”
蔺谨独不以为然,“不重的。”
又晃了晃他,“好了电影开始了。”
见人打定主意要赖在自己身上,季澄意也没再说什么了,转头看向电影幕布。
他刚才选电影的时候没注意电影名叫什么,也没细看这个电影是什么类型的,只看封面有点像科幻片,就顺手点进来了。
结果正片播放了十分钟之后,他才知道这是部悬疑查案的电影。
季澄意现在处于不想思考的疲惫期,所以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部电影在演什么。
甚至还越看越困。
季澄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蔺谨独听见动静,转头来看他,“又困了?”
季澄意摇摇头,“没困。”
他说,“只是这个电影有些无聊。”
蔺谨独说,“那换个?”
季澄意还是摇头,“不了,看完吧。”
蔺谨独嗯了声,继续靠回季澄意肩上,“我觉得这个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季澄意偏了偏头:“嗯?”
蔺谨独说,“你看,这个主角之前的处境明明那么绝望,可他并没有由着命运继续捉弄他,而是很努力地给自己找了一条活路出来,很像顽强生长的小草。”
季澄意默默看他一眼,没说话,随即又转头看向屏幕。
电影继续播放,但那些挣扎求生的画面却还是没有落进季澄意的眼睛里。
他只是怔怔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蔺谨独也没奢望季澄意会回应他什么,捏了颗草莓递到他嘴边,“吃颗草莓吧。”
季澄意垂眼看了草莓片刻,最后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蔺谨独拿的这颗草莓很大,季澄意本想分两口吃。
结果他刚咬下一口,蔺谨独就把剩下的拿一半拿走吃了。
季澄意说他,“这里不是还有么。”
蔺谨独看着他,“想跟你吃同一个。”
像是已经习惯了,季澄意都无奈不起来了。
之后又忍不住感叹,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明明他和蔺谨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他还是在蔺谨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染上了不少习惯。
比如蔺谨独一分钟三条的微信。
比如蔺谨独时刻要牵手抱抱的黏人。
比如蔺谨独时不时的无赖。
比如......
很多很多。
一时间,季澄意都说不上是他的定力太薄弱,还是蔺谨独的侵入性太强了。
他居然一点排斥反应都没有,就这样一点点习惯了。
季澄意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蔺谨独在入侵他的时候,也给了他同样的安全感。
所以他才没有生出任何不适。
想通这一点,季澄意看着蔺谨独,忽然开口说,“妈妈不是我害死的。”
蔺谨独怔了半秒,随即轻轻揉捏着季澄意的手,说:“没关系的,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季澄意摇摇头,说,“我想跟你说。”
蔺谨独沉默两秒,拿来遥控器把电影暂停。
放下遥控器后,他转回目光继续迎上季澄意的视线,“好,我听。”
他说要听,季澄意却又有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了。
他低着头垂眸思考。
没等他思考出来,蔺谨独就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对,你没有害死妈妈,你只是想帮妈妈讨回公道。”
季澄意垂着眼睫,“嗯,我只是想帮妈妈讨回公道......”
话音落下,一滴透明的眼泪也从季澄意眼间滴落下来。
季澄意哭了。
看见那颗眼泪的时候,蔺谨独的心忽然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拧了一下,疼他的呼吸一滞。
但他并没有及时送出自己的安慰,只是用另一只紧紧牵住季澄意的手,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手被攥的很紧,季澄意有点疼。
但更多的,还是紧贴着皮肤传递到他掌心的温度。
那点温度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了季澄意破碎的心脏,让他可以顺畅呼吸起来。
“但我还是太笨了.......”季澄意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可声线依旧平稳,“如果我当年再聪明一点不让赵恒鑫发现我,他就不会知道那些事情是我做的......”
蔺谨独抱住他,一只手紧贴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哄他,“不怪你的,你当时已经做的很好了。”
季澄意抓住蔺谨独胸前的一点衣料,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我失去了妈妈........”
话音浓浓的难过像是会传染一样,居然让蔺谨独的眼角也蓦地湿润了起来。。
“没有的。”蔺谨独稳住声线,轻哄着怀里人,“你没有失去妈妈,妈妈只是换了一种存在陪在你身边,不信你听。”
季澄意明知道蔺谨独在哄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抬眼问,“听什么?”
蔺谨独擦去他眼角的泪,问他,“你没听见么?”
他说,“妈妈在跟你说小意别难过,你难过她会更加难过的。”
季澄意默默看他一眼,随即忍不住哭着笑出来,“瞎说,妈妈才不会这样说。”
见人还会笑,蔺谨独默默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哄着他问,“那妈妈会怎么说?”
“妈妈会捏着我的脸说......”季澄意眼眶红红的,“小意哭的好丑啊,一点也不漂亮了。”
他话音落下,蔺谨独就松开他的手,转而将手伸向他的脸颊,捏住他脸颊上的一点软手,“小意哭的好丑啊,一点也不漂亮了。”
季澄意被他捏的想笑,可一弯眼睛却溢出两串晶莹的眼泪。
“你又不是妈妈.....”他鼻音浓重地推开蔺谨独的手。
蔺谨独俯身抱住他,蹭着泪湿的脸颊说,“可我是妈妈派来陪你的。”
季澄意鼻头猛的一酸,眼眶里再一次蓄满泪水,“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是我妈妈。”蔺谨独在他耳边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么?”
季澄意没说话,低头把脸埋进蔺谨独的颈间。
蔺谨独也没再哄人,由着人发泄。
过了一会他觉得颈间的湿热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不断扩大时,他才忍无可忍地把人从脖颈里捞了起来。
“不可以再哭了。”蔺谨独捧着季澄意哭的满是泪痕的脸,温声说他,“再哭下去真的要变丑了。”
季澄意躲着他的视线反驳他,“我才不会丑。”
蔺谨独被他可爱的自信惹的有些想笑,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只掰过季澄意的脸亲了亲他的眼角,亲到一片苦涩。
“嗯,我们季总才不会丑。”他看着季澄意的眼睛,“那也别哭了好么?你哭的我心里很疼。”
季澄意嫌他这句话太肉麻了,但还是偏开头应了一声,“嗯。”
蔺谨独也没再掰过季澄意的脸,只把人再次揽进怀里,声音低低地哄着他,“季澄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的路我陪着你往前走,好不好?”
季澄意没说话,只一边抬手回抱住蔺谨独的后背,又一边把脸往蔺谨独颈间埋了埋。
蔺谨独见人不说话,捏着他的后颈的软肉说,“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嗯?”
季澄意还是没说话。
蔺谨独觉得他可能累了,也没再吵他,让他一个人好好缓缓。
空气在两人的沉默中安静下来。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蔺谨独耳边忽然响起季澄意喊他的声音,“蔺谨独。”
蔺谨独应他,“在呢。”
季澄意说,“这周末回你家吃饭吧。”
这句话忽然落进蔺谨独耳中的那一瞬间,蔺谨独居然不是开心,而是心底一疼。
他偏头亲了亲季澄意的耳垂,“不急,再过段时间吧。”
季澄意却坚持,“就这周吧。”
蔺谨独还想说什么。
但还没说出口,就听季澄意先一步说,“我没在跟你礼尚往来。”
他说,“不是你说的么?我们是一家人。”
蔺谨独抱紧他,“我不想你难过。”
季澄意拍拍他的后背,“我不难过。”
又说,“我认真的。”
蔺谨独沉默两秒,说,“不然下周吧?”
季澄意没说话,从蔺谨独怀里后撤离开,安静看着蔺谨独。
电影屏幕前昏暗的光影里,季澄意一双刚哭过的眼睛莹润透亮,眼尾还带着湿红,看着格外惹人心动。
蔺谨独被他那双眼睛看的心口软软的,哪还坚持的下去,只得软声说,“好,听你的。”
季澄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握着他的手说,“放心,我没有勉强自己。”
不等蔺谨独再腻歪什么,他又说,“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想去看看么?”
蔺谨独没接这句话,凑过去亲了亲他湿红的眼尾,“我已经看到了。”
季澄意:“.........”
季澄意推他,“蔺谨独你正经一点好么。”
蔺谨独直接搂住他的腰,让他无法推开,“可以么?”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
但季澄意还是很清楚这人在问什么。
季澄意很想说不可以,因为他们刚才还在讨论妈妈。
他总觉得在讨论完妈妈之后做这件事未免也太尴尬了,有种当着家长面谈恋爱的羞耻感。
可感受着蔺谨独铺洒在他身上的滚烫呼吸,季澄意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
食髓知味的并不只有蔺谨独一个人。
他看着蔺谨独。
昏暗的光线下,他只觉得蔺谨独眼底好似燃着一片带着罂|粟味道的烈火。
危险,可怕。
又幽幽散发着甜腻腻的邀请。
简直让人难以抗拒。
季澄意被那片烈火裹挟着,意志逐渐不坚定。
“可以么?”蔺谨独又凑过来问他,滚烫的气息毫不掩饰地铺洒在他耳边,让他敏感的肌肤瞬间就热了起来。
季澄意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靠近。
蔺谨独果然也没再靠近,只问他,“不可以么?”
声音带着低磁的可怜。
季澄意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被这点可怜磨断了。
他看着蔺谨独,说,“最多只能两次,再多我真的会生气的。”
蔺谨独乖乖嗯了声,“好,两次。”
季澄意:“.........”
季澄意直觉这人只是答应,并不会照做。
只可惜蔺谨独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身子往前一扑就把他压在沙发上狠狠吻了起来。
“唔!”季澄意被吻疼了,忍不住哼出声音。
蔺谨独听到,体贴地放慢了吻势。
季澄意到现在都不太会接吻,但这仍不妨碍他觉得蔺谨独可能是个接吻高手。
因为这人也太会亲了,温柔又霸道,凶狠又细腻。
唇舌纠缠间还能十分细致地察觉到他口中每一处微小的反应。
然后一一爱抚过去。
最后又被无限放大。
以至于季澄意刚才还绷紧的腰身很快就瘫软了下来。
“别在这里.......”他的声音又软又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