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拿起对讲机讲了几句话后就连忙打开大门让楼延进来,带着楼延往别墅走去。刚走到门口,别墅门就从内被打开,私房菜馆的店主宋老板站在门内迎接,他看起来老了有十来岁,头发白了一片,脸色憔悴,眼底青黑,勉强笑着道:“楼总大驾光临,多谢来看小女啊。但雨然她……出了点意外,实在没办法出来见楼总了。”
楼延问道:“宋小姐前天来公司给我送了封信,让我一定要过来看看她。不知道宋小姐出了什么事,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
宋老板一听是女儿主动相邀,面上出现了动摇,他沉默地邀请楼延进来。等楼延换了双鞋之后,宋老板带着他往客厅走去,叹气连连,“唉,其实是雨然得了一种怪病,连医院都治不好的怪病。她现在连床都下不下来了……实不相瞒楼总,雨然原本告诉我她身上的病用科学手段是治不了的,我原本还不信,只当她是病坏了脑袋,但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就是不信也得信了。您今天来的不巧,我正请了几位大师来家里给雨然看病,等一会儿大师要是做法啊驱邪啊,也请您多担待担待。”
“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指望这些大师能真的把我女儿救回来……”
话音落下,两个人也走到了客厅。一到客厅,楼延就看到了群魔乱舞的一幕。
十几个穿着道袍和法衣的和尚道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满脸严肃地像是在讨论国家大事。有的人已经开始摆坛驱邪,烧得香大把大把,烟雾满屋呛鼻非常。有的人拿着个桃木剑和八卦镜在空中乱刺,嘴里时不时喊上一声响亮威武的“呔”字。还有几个和尚席地而坐,围成了一个圆形,敲着木鱼执手在前默默念经。
墙壁上和屋里的家具上面都贴着黄符,楼延还看到头顶的吊灯也贴了一张黄符。
空气中除了浓重的檀香沉香味,还有刺鼻的大蒜味与鸡血味。保姆们都贴墙站在一边,生怕打扰了正在做法的各位客人。
宋老板沉声问道:“各位大师,你们做法做得怎么样?”
道士和尚们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几眼,满脸羞愧地围过来道:“宋老板,很抱歉,贵小姐的病我们也无能为力。”
宋老板一脸颓色地摆了摆手,不想多说一句话。
道士和尚们掩面从保姆手里接过红包,灰溜溜地离开了宋家别墅。
但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没有离开。一个留着黑色长须、长相精明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年轻人走到了宋老板面前,他穿着长袍,一举一动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此时故意压低声音道:“宋老板,你女儿的事,我看是另有蹊跷啊。”
说完,他长长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宋老板连忙问道:“赵大师,您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赵大师微微点头,却不说他具体看出了什么,而是又叹了口气,摸着胡须摇头道:“唉,您这事不好办啊。”
楼延瞥了眼这个赵大师和他身后的两个弟子,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是来装神弄鬼骗钱的。他淡定地弹了弹西装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赵大师打算说些什么。
宋老板爱女心切,谁说的话都会信上两分,他连忙追问:“赵大师,是哪里不好办啊?”
“我看了宋小姐的病症,又为宋小姐算了生辰八字,还看了你们住处的风水,”赵大师道,“宋老板,依我推断,宋小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们祖坟出问题了啊。”
“祖坟?”宋老板一愣一愣的,“这这这,这祖坟出问题都能看得出来?”
赵大师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宋老板,宋小姐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想要让宋小姐好起来啊,得给你家祖坟迁坟。要是宋老板今天有时间,现在就带我去看看你家的祖坟吧。”
迁坟要花费的钱可是普通的驱邪做法拍马赶不上的,楼延看了一眼窗外大雨,就知道赵大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一番话了。这两天的雨下得这么大,只要宋老板家的祖坟是在外面,总会被淋得有些问题。哪怕坟地不渗水,墓碑处的泥土也会积攒泥水,到时候这位赵大师怎么说都能说得过去。
宋老板半信半疑,“这……我朋友还推荐了一个大师,那位大师还没到呢。赵大师不如等一等那位大师来?”
赵大师眼里划过几分不悦,他又摸了摸胡须,悲悯地道:“我倒是能等,但宋小姐……唉。”
这一声叹气把宋老板的脸都要叹白了,眼见着宋老板就要上当。楼延轻声开口道:“赵大师这意思是宋老板家的祖坟风水不好?”
赵大师转头看向楼延,一双利眼几秒钟就分辨出了楼延非富即贵,当即态度很好地道:“风水是会随着环境而变的,您看宋小姐突然生了这种怪病,但宋老板却还是健健康康,这都是因为宋老板的祖坟风水有了变化,报应都落在了最小一辈的身上。”
宋老板听得眼泪哗哗,肥彪大汉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我可怜的女儿!”
楼延挑眉,状似奇怪地道:“这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赵大师道:“唉,风水鬼神之说,非亲眼所见之人都会似信非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位先生可以还是信一下为好,以后要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也可以来找我询问。”
“不,我并不是不相信这个,”楼延道,“我只是不相信宋老板的祖坟会出现问题。”
赵大师不快道:“您这是怀疑我看错了吗?”
楼延似笑非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要是我没记错,宋老板的祖坟可是在烈士墓园里……”
赵大师脸色一僵,表情一变,手里立刻不小心扯掉了两根胡须。
他不舍得放过宋老板这一单大生意,但祖坟出问题这话,他是真的一句都不敢多说了!赵大师匆匆强撑着脸面说了两句话,也带着弟子连忙离开了。
“哎,怎么走了?!”宋老板蒙了,“楼总,您也记错了吧,我家祖坟不是在烈士墓园啊。”
“诈他一下而已,看他的反应,刚刚那些话就是为了骗你。”楼延道。
宋老板看着被弄得乌烟瘴气的客厅,脸色疲惫,他转头看向保姆:“小姐醒过来了吗?”
保姆凝重地摇了摇头。
宋老板脊背一下子弯了下来,精神气都要没了。
楼延道:“我想见一见宋小姐,现在方便吗?”
宋老板点点头,正要让保姆带着楼延上楼,另一个保姆就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别墅,“先生,您朋友介绍的最后一位大师来了。”
宋老板精神一振,快步迎了上去:“欢迎欢迎,大师快里面请。”
楼延站在楼梯口朝后看去,想看看又来了一个什么样的骗子,但他却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雨衣进来的傅雪舟。
傅雪舟将雨衣脱了下来,他今天难得地将银发高高束起,平添了几分潇洒帅气。保姆接过他手中的雨衣,傅雪舟抬眸,平静无波的面容在客厅内扫视,看到了楼梯口站着的楼延时,他也是一怔。
第117章
五个小时前还在床上亲密接触的两个人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见面, 楼延握着楼梯扶手的手猛地一紧,又缓缓松开。
偌大的客厅里,氛围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宋老板完全没有发现微妙古怪的气氛, 他看着傅雪舟这么年轻, 虽然有点怀疑傅雪舟的本事, 但还是热情着急地道:“大师,你要去看看我的女儿吗?我们正要上楼去看看她。”
“嗯, ”傅雪舟淡淡应了一声,直接抬步走到了楼延面前,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楼延, 目光深邃, “好巧。”
楼延低头看着傅雪舟, 半晌后, 他扯了扯唇,没有傅雪舟想象中的喊打喊杀,也没有冷漠得无视傅雪舟的这句话, 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像是应付陌生人一样,“是很巧。”
傅雪舟有些意外, 他的眼神飞快地在楼延身上扫视。扫过某些地方的时候,目光微微顿了顿才再次移开。
宋老板惊讶地走过来, 看了看傅雪舟,又看了看楼延:“楼总和大师认识?”
“不熟。”不等傅雪舟说话, 楼延就语气冷淡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眼, 然后转头看向宋老板问道:“宋老板是从哪里请来的大师?”
宋老板道:“那多亏了我一位姓崔的朋友介绍。我早年在生意上帮过我那位朋友一次, 他这次知道我家出事了后主动跟我介绍了大师, 说大师本事很大, 一定能解决雨然身上的怪病。”
姓崔的朋友?那就是崔安生了吧。也只有崔安生这个傅雪舟的朋友,才能请得动傅雪舟过来帮忙了。
楼延点点头,没有再看傅雪舟,直接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去。
傅雪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他想过楼延再见到他后的各种情绪,唯独没想到楼延会对他这么平淡。但这样的平淡,却让傅雪舟有些不快。
宋老板突然打了个冷颤,奇怪地往四周看了看,就见到傅雪舟也抬步走上了楼梯。
宋老板挠了挠头发,跟着一起来到了二楼。带着两个人来到女儿房门前,宋老板掏出钥匙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低声跟楼延和傅雪舟提醒道:“楼总,大师,等下你们看到小女的情况后不要大呼小叫……也请你们不要把小女的病症往外说。”
楼延颔首,傅雪舟也随意地点了点头,宋老板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了门,“乖女儿,爸爸带人进来了啊?”
几个人走进门内,就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床上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后没有任何反应,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靠近床边看清床上的“人”后,楼延目光一凝。
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塑料人!塑料人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着,皮肤反射着塑料独有的质感,面容竟然和宋雨然的面容一模一样。
宋老板坐在床边给塑料人掖了掖被子,哭得抽噎,“从三天前开始,雨然就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前天的时候她突然跟我说有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她。我以为是什么想勒索我的人盯上了雨然,专门找人在周围搜罗了一圈,但什么也没有搜到。”
“她还说我们家不安全了,让我赶紧带她走,又说什么来不及了,说如果她死了让我不要伤心,也千万不要去查她是怎么死的,还让我赶紧变卖家产离开成江市,找个远离大城市的地方躲起来,又让我囤水囤粮……我被她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问吧,雨然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一个劲地催我赶紧离开别墅。我看她情绪不对劲,就答应她第二天离开,但昨天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就变成了这样。”
宋老板惊惧交加地道:“刚开始的时候,雨然身体虽然变成了塑料人,但嘴巴还能说话,眼睛也能动。然而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她就彻底没有一点反应了!就跟个真的塑料假人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症,我女儿、我女儿怎么会变成塑料人呢!”
楼延伸手摸了摸宋雨然的手,入手一片光滑冰冷,和摸塑料人的触感完全一样。
宋雨然竟然变成了塑料人,这是他公司里的那个塑料模特的能力吗?
楼延想起林游告诉他的最近成江市失踪人口大增的事情,不由皱起眉,这些失踪的人会不会也和塑料模特有关?
宋老板泪眼朦胧地看向傅雪舟,期盼地问:“大师,您可有办法救救我女儿啊?”
傅雪舟同样朝宋雨然的手伸去,楼延有如见到什么病毒一样,蹭地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和傅雪舟的手彻底错开能碰到的可能。
傅雪舟手一顿,波澜不惊地看了楼延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静,但一旁的宋老板却莫名觉得他看着楼总的眼神有些恐怖。
难道大师和楼总之间是有过节吗?
宋老板迟疑地道:“大师?”
傅雪舟收回眼睛,拿起了宋雨然变成塑料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他单手将小刀打开,在宋雨然的手指上利落划过,塑料质感的皮肤下方顿时涌出了汩汩鲜血。
傅雪舟言简意赅地道:“还有救。”
宋老板欣喜地连声叫好,但一看宋雨然的伤口丝毫没有凝血的样子后又是一惊,“大师,您快看看我女儿的伤口,怎么感觉血停不下来呢!”
“她变成了塑料人,伤口没有自愈功能,”傅雪舟道,“如果不及时处理好她的伤口,她会一直流血,直到流光。”
宋老板呼吸一窒,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快快快,快想办法把伤口堵上!怎么办、怎么办!拿纱布、不不不,拿胶布!”
傅雪舟淡淡地道:“拿火来。”
“火火火!”宋老板着急地往外跑。
楼延叫住了他,“我身上有打火机。”
宋老板和傅雪舟转头看向他,楼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扔给了傅雪舟。傅雪舟垂眸看了一眼这个打火机,抬头跟楼延道:“握住她的手。”
楼延动了动手指,还是抬起来握住了宋雨然的手,配合着傅雪舟的动作。
傅雪舟擦过伤口上的血液,在新的血液还没来得及冒出来的时候按下打火机,用火苗快速撩过伤口周围。塑料皮肤被火烧成了黏胶,傅雪舟抬手一按,伤口两侧的黏胶成功黏在了一起,血液终于被止住了。
傅雪舟摩挲了一下打火机外壳,将其递到楼延面前。楼延看也不看傅雪舟,抬手想要拿走打火机。但抽了一下没抽动,打火机的半个身体被傅雪舟的手指捏得很紧。楼延抿紧唇,又抽了一下,还是没有抽动。他这才撩起眼皮,看向了傅雪舟。
气氛更加古怪了。
傅雪舟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楼延不咸不淡地道:“我也没想到。”
傅雪舟突然道:“不疼?”
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楼延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身体上被故意忽略的不适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楼延按着打火机的手指用力,指尖透着微微发白的颜色。
楼延能感觉到傅雪舟轻飘飘地看了他指尖一眼。
只这一眼,楼延就瞬间明白——傅雪舟现在正对他处于极度关注之中。
楼延眼睫微动,遮住眼中的晦暗神色。他不怒反笑,含着做.爱后隐隐风流意味的双眸瞥了傅雪舟一眼,好似撩拨,但仔细一看,冰冷的警告暗藏其中,“疼倒是不疼,不过挺累的。毕竟昨晚偷偷溜进来的那只狗技术太差了,恨不得让人宰了他直接把他扔出去。”
大概没有一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指责,就算是刚开荤的傅雪舟也不行。傅雪舟眉眼一沉,深深地看了楼延一眼,“你是醒着的。”
“啊,”楼延似笑非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嘲讽着傅雪舟,“睡得再熟的人,也会被难受得醒过来吧。但要是真醒了,谁能忍得了那技术呢。”
傅雪舟呼吸微微一重,眉眼间好似覆盖了一层血淋淋的冰雪。吓人又冷凝。
宋老板瑟瑟发抖地挺着傅雪舟的冷气打断他们的对话:“两位别吵了!大师,求求你救救小女吧,只要能把雨然救回来,我的存款愿意分您一半!”
傅雪舟终于转头看向宋老板,“一半是多少。”
“七百万!”宋老板道,“我听老崔说您缺钱,只要你救好我女儿,我愿意给你七百万!”
傅雪舟淡淡应了一声,“我可以救她,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老板焦急地道:“你说!”
“我需要一个帮手,”傅雪舟看向楼延,“他需要做我的帮手。”
宋老板二话没说,“扑通”一下直接给楼延跪下了,眼泪止不住地求道:“楼总,看在雨然也跟您有过交情的份上,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救她这一次吗?”
“求你了,楼总,求求你了……”宋老板重重在地上磕头。
楼延有一瞬间的恍惚,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他爸。
“你这个小畜生!”他爸气得爆炸,一个劲地跳脚,拿着拖鞋就要来揍儿子,“你是非要我求你你才能学好吗?!——”
“那要不要我跪在地上求你啊?!”
楼延回过神,垂眸遮掩住眼中的复杂。
他会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宋雨然。虽然楼延嘴上没说,但心里却为自己之前没有相信宋雨然的话而愧疚,觉得宋雨然会被塑料诡异盯上也有他的一份责任。不用宋老板多说,楼延都会去努力救宋雨然。
而此刻和傅雪舟一起,也算得上一个意外之喜。
45天之内,他当然不能只指望着床上那点时间能够诱骗到傅雪舟。在这期间,他和傅雪舟相处的时间越多越好。
相处时间越多,傅雪舟对他的感情就会越复杂,对他的防备就会越低。
楼延眉头皱着,故意为之的烦躁与同情在脸上闪过,他拽起宋老板,硬邦邦地道:“起来吧,我答应了。”
宋老板喜极而泣,“谢谢楼总,谢谢。”
傅雪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延身后,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忽然弯下腰将楼延抱起,宛如一阵风似地抱着楼延踩上了窗框,转头对宋老板说了一个卡号,“她醒了之后,把钱打到这个卡号上。”
说完,他直接抱着楼延一跃而下。
宋老板被吓得呼吸一停,抖着腿一边往窗户冲去一边大喊道:“不能跳!这是二楼!我家别墅楼层高!!!”
扑到窗户边往外面一看,本以为会看到血腥淋漓的画面,没想到却看到傅雪舟完好地抱着楼延飞速离开的背影。
宋老板愣愣地,“大、大师不愧是大师。”
宋老板愣了愣, “大、大师不愧是大师。”
过了一会儿,他又变成了哭丧脸,朝着窗外无助伸手:“大师, 您的卡号是多少来着, 我没记住!”
雨还在下。
楼延被傅雪舟抱着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 直到傅雪舟跳楼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着傅雪舟,看到了傅雪舟略略勾起的唇, 在昏昏雨水之中,他束起来的银色高马尾在空中飞扬。
冷凝感和厚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在此时竟变得有些鲜活意气,傅雪舟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恶作剧成功后的年轻人了。
楼延却不喜欢这个姿势, 他浑身一僵, 随即就挣扎着要从傅雪舟的怀里下去, “放我下来, 傅雪舟!”
周围的风景飞速往后逝去,雨水不像是落在他们的脸上,而像是他们主动去扑上去让雨水淋上自己。疾风把楼延这句话割裂成了四分五块, 但抱着楼延的傅雪舟没错过一个字,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神情大变,破口大骂的楼延终于没了在别墅里面对傅雪舟时那碍眼的平淡, 傅雪舟瞥了怀里人一眼,嘴角勾得更深, 非但没有放开楼延,反而将抱着楼延腰部和双腿的手收得更紧, 慢条斯理地道:“不是你说挺累的吗, 我抱着你不好?”
楼延没想到他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 不由一噎, 恼羞成怒道:“我累不累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再说最后一遍, 放我下来。”
傅雪舟冷嘲道:“‘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楼延:“……”
他被气得闭上了眼睛,浓黑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雨水打在楼延的面容上,顺着白皙面颊蜿蜒流下,好看又动人,遮掩住楼延掩盖在其下的冷意。楼延深吸一口气后睁开眼,勾住傅雪舟脖颈的手臂用力,借此直起身,凑到傅雪舟耳边低声警告,“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速度不比你慢。我会配合你当你的助手,你特么也别闹了赶紧去救宋雨然,你也不想那七百万打水漂吧?”
挣扎不了就迅速换了话里的要点,且抓得点一个比一个准。傅雪舟漫不经心地想,楼延真的很聪明,而且反应迅速,能屈能伸。与此同时,除了楼延说话的内容,傅雪舟的一部分心神也分给了楼延说话的那张唇。
那张唇若有若无地贴着傅雪舟的耳朵,温热的吐息带起的瘙痒比刺穿耳膜的疼痛更让傅雪舟难以适应。如果不是知道楼延不会这么做,傅雪舟都会以为这是楼延隐晦而又致命地撩拨。傅雪舟喉结微动,他想起了昨晚的床上,楼延将唇肉咬得充血可怜,汗水打湿枕头却死死压抑着一切声音和动静的模样。
他当时对楼延心存着一分怜悯,于是没有故意将手伸入楼延的唇内拨开他的唇,强行让他泄露低吟声音。现在回想起来,傅雪舟忽然有些后悔——在床上,那一分怜悯显然是多余存在的。
“这就是去救她的路上。”傅雪舟回答得不是很认真,突然停下了脚步。
疾行的风骤然变成停顿,巨大的惯性让傅雪舟的银发打在了楼延的手臂上。楼延胃里有些翻涌,下一瞬,他就被傅雪舟给放到了地上。
脚踏实地的踏实感瞬间治愈了楼延身上的难受,楼延略显惊讶地看着傅雪舟,显然没想到傅雪舟这么轻易就放开了他,他快速地后退了两步,神情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警惕。
傅雪舟道:“你说,你的速度不比我慢。”
楼延冷冷看着傅雪舟不说话。
傅雪舟的目光往下,五个小时前,楼延还被傅雪舟折腾得有些狼狈,傅雪舟问道:“你现在还能跑?”
楼延快速地道:“能。”
他说能,傅雪舟还真就信了,淡淡地道:“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追上我的速度。”
说完,傅雪舟上前两步走到楼延的面前,扯起楼延的后衣领往楼延背后的鬼婚契纹身看去。楼延反应很大地重重拍落傅雪舟的手,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啪”的一声,俊脸浮起薄怒,楼延低喝道:“傅雪舟,你干什么!”
傅雪舟撩起眼皮看向楼延,“你没看你背后的鬼婚契?”
楼延抿直唇,“……”
他确实没看。
人很难关注到自己背后的东西,除非特意对着镜子观看。楼延洗澡的时候只顾着洗去傅雪舟的痕迹,心理和身体处于极度复杂的情况之中,完全忘了去看鬼婚契纹身的变化。
傅雪舟看出了楼延表情的含义,平静无波地道:“它没变淡。”
楼延这次是真的神色突变,打从心底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可能!”
他不顾傅雪舟在这里,扯起自己衣服后领往后背看去,看不太清楚自己身上的鬼婚契后直接跑到傅雪舟背后,抓着傅雪舟的黑色上衣衣摆就往上撩起,露出了傅雪舟整个苍白而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
傅雪舟低垂着眼,也没有阻止他。双手静静插着兜,任由楼延将他背后的衣服托起。
背部肩胛骨中心,纯黑色巴掌大的鬼婚契纹身静静烙印在皮肤上——和他们做.爱前的颜色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楼延死死盯着鬼婚契纹身,脸色变来变去。阴沉与怒火交织,一张脸冷凝着,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他们连做.爱都没法解决鬼婚契纹身的话,接下来所有的计划都进行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楼延放开抓着傅雪舟衣服的手,冷恻恻地道,“是你说过的吧,只要做了就能让它变淡直到消失。”
傅雪舟唔了一声,转身看向楼延,“方法没错。”
楼延冷笑道:“那为什么鬼——”
傅雪舟打断他的话,再一次道:“你说你的速度不会比我慢。”
楼延的怒火被中断之后,冷静恢复。他深呼吸一口气,扯唇似笑非笑:“对啊,怎么,你想比一场?”
傅雪舟就像是在等楼延这句话一样,在楼延说完之后,他直接点了点头,说道:“输了有惩罚。”
他顿了顿,脊背微弯,贴近楼延的耳朵,吐息淡淡,每个字压得很低,但跟利箭一般清楚:“你输了,让我射进去。”
楼延呼吸一滞。
他聪明的大脑顷刻间明白了鬼婚契没有变淡的原因——傅雪舟没弄进去。
让他今天凌晨洗澡时稍微庆幸的一个点,竟然让昨晚的那一场白做了。
楼延瞬间握紧了拳,淡色的唇又辗转出来了怒色的充血红意,他抬起左手轻柔地搭在傅雪舟的后脖颈上,握成拳的右手毫不客气的一拳重重打在傅雪舟的腹部,楼延冷着脸,一字一顿道:“……带路。”
这场比赛的结局其实现在就可以预料到。
不说楼延和傅雪舟本身实力的差距,光说两个人的身体状态——被.压的肯定没有压人的那个跑起来发挥得好。
而他们俩为了解决鬼婚契,楼延无法拒绝输掉的“惩罚”。
所以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地知道楼延会输,但不妨碍楼延给上傅雪舟一拳。这一拳是在发泄他的怒火,傅雪舟呼吸微沉,生生挨住了。站直身后,他垂眸看了楼延一眼,楼延浑身紧绷,提防着他的反击。但傅雪舟却没有做什么,而是选了一个方向之后就如离膛子弹一般飞速离开。
楼延抿抿唇,紧跟而上。
感谢诡异力量改造后的强悍身体,能让楼延现在发挥出最快速度的八成。完全放开了跑是什么感觉呢?楼延觉得比开摩托赛车还要爽。急速的风呼啸从耳边而过,两侧的风景来不及看清就飞速后退,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撞上墙壁或者树木——楼延庆幸富人区这里没有多少行人。
快速奔跑带来的不适被自由感压下,楼延很快适应了这种速度,快速追上了傅雪舟。
傅雪舟听到声音后往后一看,楼延和他不过只剩一步之差了。傅雪舟挑挑眉,再次提高速度,带着楼延左转右拐,周围的人类越来越多。
楼延咬紧牙关,努力紧追着不放。
穿过人行道,穿过车流,穿过商场……楼延的目光紧盯着傅雪舟的背后,两个人如同一前一后刮过的风,偶尔令行人诧异,却无法令行人看清。
楼延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傅雪舟的身上,当他再次抬起脚步还没落地前,危机感知忽然响了。
【精神力135/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