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铺了橡胶地毯,屋里没有开灯,深处有些昏暗,整个拳击俱乐部里也不过两三个人正在锻炼。
楼延几个人一眼就把这家俱乐部给看得干干净净,他们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老板终于姗姗来迟,拿着根油条边吃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几位是想学拳击吗?”
这人看着应该没到三十岁,穿着白背心黑短裤,寸头,右边眉毛上有条拇指长的疤,长相明明很普通,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有种硬朗的帅气。脸上的笑跟狐狸一样,看着温和,眼中却时不时闪过生意人的精明。
楼延等人在打量这个老板,这个老板也在打量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楼延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老板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多停了一秒。
不等他们回答,老板就三两口把油条给吞下了肚,抽出柜台上的纸匆匆擦了擦手,就满脸笑容地掏出几张平安拳击俱乐部的名片每人发了一张,“拿卡报名打九折,在咱们这里办卡还是很合适的,现在还有套餐,几位要是有兴趣,我带你们在我们店里转转?”
名片背景是平安拳击俱乐部的正门牌匾照片,上面用大黄字印着店老板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崔安生……”李三新抬头看着老板,笑着问,“你就是老板崔安生吗?怪不得这个拳击俱乐部的名字要叫‘平安’,我先前还琢磨着这名字和店里内容不太符合啊,原来是因为老板名字的关系。”
老板崔安生爽朗一笑,“对,我就是这里的老板,俱乐部这个名字是不太符合,但我们店还是很不错的!不比其他拳击俱乐部差。”
说着,崔安生就带着他们在拳击馆里看了一圈。
这里的设施有个三成旧,但沙袋是可移动轨道的沙袋,器材都是好器材,可见老板用了心。从交谈中,李三新也问出了崔安生的一些私人信息。
崔安生是山里走出来的人,高中没上完就辍了学,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打拳,辍学后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干出了一家拳击俱乐部,生意也算是走上了正轨。上头没有父母,现在也没结婚,但他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现在正在上学。
楼延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视着周围。等再一次捕捉到崔安生投向他的视线时,楼延直接似笑非笑地迎了回去,直白问道:“崔老板怎么一直在看我?”
崔安生没有半点尴尬,他还特好奇地问道:“我只是觉得您看起来非常眼熟,我好像看过您的新闻。请原谅我冒昧,您是楼延楼先生吗?”
楼延审视地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点头,“是。”
“真是巧,”崔安生又是惊喜又是意外,笑得双眼狐狸似地眯起,“楼先生能来我这也是蓬荜生辉了,说实话,我一直都对楼先生很佩服。”
崔安生的表现一切看起来挺正常的,楼延也没有在拳击馆里感觉到诡异的气息。等他们逛完了一圈之后,崔安生开玩笑地问道:“各位老板们觉得怎么样啊,要不要在我们店里办张卡?”
其他人还没说话,楼延就笑了,“崔老板真的带我们把俱乐部给看完了吗?”
崔安生摸着脑袋,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都看完了啊,楼先生还想看啥?”
“崔老板,你这样就不诚实了,”楼延也不绕弯,直截了当地问,“有人曾经跟我推荐过你这里可以玩地下拳击,崔老板不带我们去看看?”
崔安生恍然大悟地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原来几位客人是为了地下拳击来的啊……”
他重新笑眯眯地道:“那几位跟我来吧。”
说着,他就带着众人走到了拳击馆的最里面,从一面盖着绿布的墙上掀起了一块布,布后面露出个小门。
崔安生推开门,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小门进去后就是消防楼梯,楼梯内很昏暗,崔安生提醒了众人小心脚下,解释道:“很多人都喜欢来地下拳击打黑拳赌钱,所以这地方就藏在了地底下,安全。几位以后想玩可以自己过来,就不用我带着你们下来了。”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快走完了楼梯。
一下楼,楼延就听到了吵闹的叫好声、咒骂声和鼓掌惨叫声。
这些声音混着乌烟瘴气的烟味和酒味,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空气中都好像弥漫了暴力因子,让人忍不住释放体内最黑暗暴力与血腥的那一面。
“好!!!”
“打他,打死他!”
“兔崽子,打黑拳没有规矩,用牙咬他耳朵脖子,使劲咬死他!”
地下一层和楼上的拳击俱乐部同样的大小,但这里没有沙袋和器材,只有最中间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擂台和周边围着擂台的塑料座椅。地下拳击场的灯光昏暗,地上都是烟头酒瓶,因为吸烟产生的浓雾甚至让本就不甚清晰的灯光变得更加雾蒙蒙的。
刺鼻的味道让路好修连打了三个喷嚏,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躁动混乱的一幕,“卧槽,我的妈呀。”
现在是早上,但地下拳击场的人出乎意料的还有很多,人人脸上激动得通红,满眼都是或疯狂或恼恨的血丝,像是一夜没睡过的样子。大部分人都跑到了擂台周围站着呐喊,举着手激动得都要冲上擂台上一样。黑压压的人群分不清谁是谁,但能看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胡子拉碴,身材壮硕的大男人。
他们把擂台围得结结实实,让楼延一行人根本看不到擂台上的动静。
崔安生指了指擂台,笑呵呵道:“打的正热闹呢。”
不用他说,楼延一行人也能看出来擂台上打得正热闹。不止是因为围着擂台的人的反应,还因为人群中央的擂台上传来的一声声惨叫。
看客中的一大半人随着惨叫声越来越兴奋,不断叫好吹着口哨喊加油。也有少部分人气的脏话不断,通红着脸怒喊着“反击”。
“嘭”的一声,擂台上有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操!”那少部分人赶紧蹲下身给快要输了的拳击手鼓劲,“妈的我全压你赢,你要赢了赔率最大,操他妈的长这么壮竟然还打不过那个小白脸。你反击啊,赶紧反击,别认输!你要是认输我钱就全输光了!”
“拽他头发啊蠢货!趁他头皮疼戳他眼睛!”
“妈的你要是输了老子宰了你!”
暴躁,怒火,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看着失败方的垂死挣扎,赌赢了的人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继续打啊,只要对方不认输,那就往死里打!”
楼延几个人站在人群后面,因为不少人都蹲下了身,他们正好看到了擂台上的场面。
看清擂台上的人之后,楼延的瞳孔一扩,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凝住。
擂台上,身形修长的青年轻松地将比他强壮两倍的肌肉男抵在地上。他脊背弯曲着,一手将肌肉男的两只手反制在背后,膝盖压在肌肉男的背后脊椎骨处,肌肉男浑身数个地方青紫肿起,满脸血迹,牙齿都掉了几个,狼狈得脸贴在擂台地面,表情痛苦扭曲,瞳孔涣散。
青年有一头长而古怪的银色长发,银发从他的脸侧垂落在擂台上,让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擂台上暴力血腥的拳击手,反而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但下一秒,这个人就用拳头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砸到了肌肉男的脸上,拳拳到肉,肌肉男嘴里的血沫和牙齿飞溅,惨叫声逐渐变得有气无力。
银发青年的力量和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哪怕肌肉男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力量,他也毫不停息毫不留情地继续一拳又一拳,直到拳头上沾满着血也没有停止。
既残忍,又刺激。
因为他的暴虐行为,更是刺激的周围人不断叫好欢呼,声浪来到了高潮,让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打死他!打残他!”
“把他腿打断哈哈哈。”
银发青年抵着肌肉男背部的膝盖一个用力,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肌肉男猛地大喊起来:“我认输!我认输!!!”
最后一拳停在了肌肉男的脸侧停止。
银发青年站起身,他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眼里细细的血丝已经升起,冷漠地道:“滚下去。”
肌肉男死里逃生,带着满脸血的连爬带滚从擂台上摔了下去。
擂台上只剩下了银发青年一个人,他身上穿着简简单单的白T和黑色裤子。这个人不知道打了多少场,白T上面蹭着一团又一团的血迹,浑然似个煞神。
他身上流了不少汗,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是汗水划过的痕迹,汗水将他身上的衣服也打湿,白T粘着腹肌,没有肌肉男那么夸张,但劲瘦结实而漂亮。
“谁再来?”银发青年垂着眼,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傅雪舟。
……是傅雪舟。
楼延脸色缓缓变得面无表情,他盯着这个银发青年,负面情绪远远大于惊喜。
傅雪舟竟然还没死。
作者有话说:
傅雪舟:嗯,出场了
那么大的诡异, 那么难的必死局面,傅雪舟竟然都没死。
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从红棺材里逃出来的?
楼延不知道, 但这会儿也没兴趣知道了。他无声冷笑一声, 之前的疑惑一下子明白了。
傅雪舟活着离开了柳树村, 并且吞吃了梦魇,然后极其快速地消化了梦魇的能力, 用了梦魇的能力追了上来,把楼延拽入了梦境。
那个交警是傅雪舟假扮的人,怪不得他会奇怪那个交警对他的敌意和恶意怎么会那么针对, 活脱脱像是他得罪过的人。可不就是他刚刚得罪过的人吗?就在几个小时前背叛了傅雪舟且差点害死了他的人。
傅雪舟假扮的交警给了他平安拳击俱乐部这个地点, 他是故意来引着楼延来见他的, 怎么, 傅雪舟是想要看楼延见到他还活着的错愕表情吗?
是想要他表现得又震惊又惊慌好给傅雪舟添几分笑料吗?
想到这,楼延又冷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就和看过来的傅雪舟对上了目光。
昏暗而乌烟瘴气的地下拳场中, 除了围在擂台旁边黑黝黝的一群人群,只有楼延一行站在人群外围的人最为醒目。
傅雪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后方的楼延。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仿佛熔岩撞上冰山, 不是一方吞没了一方,就是彼此两败俱伤。
傅雪舟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 他漆黑的双眼抓着楼延不放,一步步走到了擂台边上, 双手搭在绳索上和楼延对视着, 周围的声音都因为他的怪异举动而疑惑起来。
“老A笑、笑得我心里打寒颤, 他这是怎么了?看谁呢?”
“只要他别看我就好, 我跟你说, 我跟他眼珠子对上都有点害怕。”
“咋没人继续挑战了啊,我这还没看够呢!”
“这谁还敢上去?老A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了操!我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虽然打人也狠,但也挺不住这一晚上的车轮战吧。”
“上一次来还是几个月前吧?那会儿老A还没染发呢,真是小年轻把戏多,别说,这头白毛还挺好看,我也想去染一个了。就是长头发显得娘们唧唧的。”
“老A这一晚上不知道能赚多少奖金,几万块钱是少不了了,羡慕啊。”
嘈杂吵闹的声音中夹着不少脏话和恶毒的诅咒,很多人也顺着傅雪舟的目光摇头晃脑,试图找出谁被老A给盯上了。
楼延双手插兜笔直地站着,在和傅雪舟的对视中也丝毫不落下风,他已经不是刚刚重生回来因为傅雪舟的一个眼神而心中警铃大响的他了。
“这可是我们这里的常胜将军,老A,”崔安生看了看擂台上的傅雪舟,又看了身边这几个神色各异的人,笑眯眯地解释道,“别看老A年轻,他在我们这里陆陆续续打了也有四年了。老A很能打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次来的时候变得更能打了。本来嘛,这个点地下拳场都是没人的,但因为老A从昨晚一直打到现在,这群人都快要疯了,没一个舍得离开。”
崔安生刚说完这句话,台上的傅雪舟突然有了动作。银发青年一只手松开了绳索,嘴角勾起,冲着楼延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一群被暴力血腥激起欲望的人们因为傅雪舟的这一个动作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还有谁啊!”
“快上来挨打,孬种怂蛋别他妈躲着不出声!”
楼延一动不动,还是笔直地站在人群之外,好似无视了傅雪舟一样,唯独眼神里暗了一暗。
路好修咽咽口水,小声跟身边的李三新道:“他就是傅雪舟吧?他是想让楼哥上擂台跟他打吗?”
李三新皱着眉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人看着不好对付。我们都以为他死了,谁知道他竟然还活着……”
除了楼延和段泽歌外,这也是路好修和李三新正式第一次和傅雪舟见面。这个人给他们的感觉很不好,无论是这个人本身还是这个人刚刚毫不留情拳拳到肉殴打肌肉男的举动,都让他们升起浓浓的忌惮。
“我看着他有点害怕,明明这个人看起来没比我大上多少岁,”路好修打了个抖,“怪不得是能毁灭世界的人……那楼哥会上去跟他打吗?”
李三新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担忧的目光投在了楼延的身上。
楼延面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像是丝毫没因为挑衅而动怒一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和崔安生说话:“崔老板和傅雪舟是熟识?”
听到楼延念出了老A的名字,崔安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意外地道:“是啊,我和阿舟也认识四年多了,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没想到楼先生也认识阿舟。”
“朋友?”楼延古怪地笑了笑,“原来他还有朋友。”
上辈子的楼延没在傅雪舟身边见过崔安生,他真没想到傅雪舟这样的人竟然还有朋友。
银发青年看到楼延没有动静,那双怪物似的双眼不悦地微微眯起,他撩起白T下摆擦了擦脸上垂落的汗,直接撑着擂台上的固定柱翻身跃下了擂台,进入了人群之中。
本就沸腾的人群就跟浇了油的火一样,激动地把傅雪舟团团围住,因为傅雪舟而大赚一笔的人大声喊着“老A牛逼”“再来一场厉害的”,因为傅雪舟而输了钱的则是恨得双眼通红,他们气得围上去,虽然不敢对傅雪舟动手,但破口大骂,什么“兔崽子”“狗屎玩意儿”“死全家”,骂得很难听。
被骂被追捧的傅雪舟毫无感觉,他推开一个个挡路的人,径直往楼延的方向走来。
楼延站在人群外围,似笑非笑地等着傅雪舟越走越近。
崔安生眼睛转了转,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塞在嘴里,笑呵呵地道:“老A每次来都能闹出点动静,不是被赌徒爱死就是被恨死。这些人骂的话啊,我听了都受不住,但老A就从来不往心里去,这就是高手风范吧。我看楼先生看着也是练过的人,要不要和老A来上一场?”
即使是在秩序崩塌的怪物复苏后期,傅雪舟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被骂就杀死咒骂自己的人。他原本以为那是傅雪舟装出来的好欺骗众人的假面具,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家伙不知道听过多少比末日里更难听的脏话,恐怕早已免疫了。
楼延神色不变,只有嘴唇微微张合着和崔安生说着话:“傅雪舟就没输过?”
“当然输过,”崔安生哈哈大笑,“我刚认识阿舟的时候,他才上高二,阿舟在学校里是个好学生,家境也是小康,按理说不会和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但我看过他打架,好家伙,那股不弄死对方不停手的狠劲一下子把我惊住了。我很欣赏阿舟,也知道他缺钱,就邀请他过来打黑拳。高二的小屁孩再能打也打不过专业的拳击手,刚开始打拳击的时候,阿舟输得老惨,黑拳嘛,没有规矩,只要对方不认输,打死打残都是有可能的事。阿舟性子又倔,不愿意认输,他越是这么倔,别人越愿意打他,不过打着打着,阿舟就厉害了。”
崔安生看着还差十来米就走到眼前的傅雪舟,眼中闪过精光,“阿舟是学生,我建议他给自己取个外号,安全一些。他跟我说以后就叫他A,我问他为什么,他跟我说他要做就要做第一,我当时还嘲笑他异想天开,没想到他之后真的是输的时候越来越少,赢的时候越来越多。楼先生,你在这里最好别当着外人叫老A真名,就叫他老A就行。楼先生也别怪我多嘴,我真得提醒你一句,最好别跟老A打,他是个老手了,还是专业的,跟他打就是遭罪。”
说完,崔安生咬着烟头遗憾地冲着楼延摇了摇头,面上带着虚伪的同情,“但看老A这样子,楼先生已经得罪他了。得了,我也不多说了,祝楼先生好运吧。”
说着,崔安生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楼延的身边。
而这时,傅雪舟已经清出了一条道走到了楼延的面前。
银发青年很高,站在一群壮硕老爷们里都犹如鹤立鸡群。当他走到楼延面前时,更是比本来就很高挑的楼延高出了有半个头。
他嘴角带着笑意泛着凉意,身上的汗水味道和血腥味道交织,变成了令人心头鼓噪、血液燃烧的气息。
李三新眼皮一跳,直接挡在了楼延面前,笑容淡淡,“这位,你想干什么?”
傅雪舟余光瞥过李三新,推开了李三新继续朝楼延走去。
他的力气很大,即使李三新有所防备还是被推得一个踉跄。李三新黑着脸回过头,不敢置信傅雪舟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见到李三新被推开,路好修立刻怒火熊熊地也挡在了楼延的面前,很有气势地张开双手道:“有我在,你别想接近我楼哥!”
傅雪舟停住脚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路好修顿时跟漏气的气球一样开始心里发虚,眼神乱飘,关键时刻,段泽歌也走了上来,严严实实和陆好修一起挡住了楼延的身影,懒洋洋地道:“这样不好吧,老A。要打就上擂台打,你下来干什么?”
地下拳击场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傅雪舟血液里暴戾的那一面,傅雪舟眼里的血丝猩红,不知道是因为一夜的车轮战还是因为被热气蒸的,他掀起眼皮,就像推开李三新一样毫不留情地推开最后这两个碍眼的拦路人,“滚。”
无人能挡住傅雪舟。
没有了碍事的人, 傅雪舟终于来到了楼延面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臂之长。傅雪舟微微低着头,额前散落的银发濡湿, 他看着楼延这张在不久前背叛他的面孔, 轻而易举地想起来了在浑浊的深水下, 眼前人微笑着斩断他的头发将他推入诡异口中的那一幕。
傅雪舟没有想到楼延会背叛他。
因为在他无数关于过去的回忆之中,楼延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会咬人的狗不叫, 小老鼠急了也会杀人。
傅雪舟眼中的情绪变动莫测,周身的戾气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散。他冷不丁扯扯唇,一把拽住了楼延的衣领将其拉近, 垂着眼皮问:“看到我没死, 高兴吗?”
来自他身上的热气和味道扑到了楼延的脸上, 楼延被拉得身体往前倾, 和傅雪舟的脸离得极近。他能看清傅雪舟睫毛垂落下的一片黑影,也能看到傅雪舟脸庞侧边滑落的汗珠。
楼延眼睛向下,看到了傅雪舟攥着他衣领的沾着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拳头和拳头背面上根根突起的青筋。
有笑意在楼延眼中闪过, 楼延又抬起眼从傅雪舟的脸侧看向了后方想过来阻拦的李三新几人,用眼神示意他们别动。
等看到李三新几人停住过来的脚步时,楼延才将目光重新放在傅雪舟的脸上。
他当然不高兴, 并且是很不高兴,但楼延却压住了不耐, 在这不高兴中发现了足够让他高兴起来的细节。
而这些细节,足够让他兴奋起来, 然后用高高在上的态度狠狠戳着傅雪舟的痛点了。
楼延低低笑了, 他用那双充满着挑衅和嘲弄意味的双眼注视着傅雪舟, 眼尾嚣张地扬起, 用轻轻的音调反问道:“傅雪舟, 你被我背叛的时候,高兴吗?”
傅雪舟眼神暗了暗。
楼延笑容越来越大,他现在的感觉很爽。
他错了,杀死傅雪舟是很爽,但看到傅雪舟因为被他背叛而在此刻强压着暴怒和戾气的模样更爽。没有人比楼延更加知道被背叛的滋味,此时此刻,傅雪舟也终于尝到了被他背叛的滋味。
生气?愤怒?傅雪舟越是有这样的情绪,楼延越觉得爽得不行。
他不应该让傅雪舟那么轻易就死的。楼延想,他因为傅雪舟而产生的足以淹没自己的绝望、怒火,凭什么傅雪舟不用经历这些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死去?
傅雪舟攥紧了他的衣领,“总不会比你更高兴。”
楼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傅雪舟的话,“看到你这么生气,我确实还挺高兴的。”
顿了顿,楼延主动凑上前,在傅雪舟耳边笑了两声,“傅雪舟,你能活着逃出来不容易吧。你利用梦魇来骗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你对我的危险程度降了很多。你说,是我变强了,还是……你受重伤变弱了?”
傅雪舟冷漠地低头看他,呼吸带着残忍的气息,“说得开心吗?”
楼延眼里划过阴翳,似笑非笑,“开心,能把你整成快死的样子,这是我的荣幸。”
傅雪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里的侵略、戾气几乎要将楼延吞噬。
周围的人紧盯着他们,目光或玩味或兴奋或探究,就像是在期待一场即将开始的血战,嘈杂的吵闹声都变得小了一些。
“这个人是谁?老A的仇人吗?”
“看着不是很能打的样子啊,那我还是赌老A赢。”
“妈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都赌老A赢谁也挣不到钱!”
楼延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他也很不喜欢被傅雪舟拽住衣领,任由对方掌控的姿势。
楼延抬手握住傅雪舟的手腕,眉角眼梢全是嘲弄和虚伪的善意,“老A?第一?嗤,我这件衣服,你打一夜都赔不起。”
“放手啊,”楼延懒洋洋地道,傲慢无礼,“穷鬼。”
傅雪舟眯起眼睛,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竟然真的放开了楼延的衣领,却又在下一秒掐住了楼延的后脖颈。轻轻一个用力,楼延的头就被一股重力压得朝傅雪舟低了下去。
……被迫低头。
这是比被握住衣领还要让楼延厌恶的动作。
围观的人哈哈哈的大声嘲笑着楼延,又鼓掌叫好着让老A给楼延一个厉害瞧瞧。楼延心里的火气横生,他可不像是傅雪舟这样被骂了也没有脾气的人,楼延冷冷一笑,忽然一个漂亮的动作挣脱了傅雪舟的手掌,快速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骤然发力,衬衫上的一粒纽扣崩开,砸在了满是垃圾的地面,最终碰上了一袋装着油污外卖的白色塑料袋。
楼延没什么表情的优雅解开外套纽扣,干脆利落地将西装外套扔给了一旁的李三新,又卷起了衬衫衣袖。
将衣袖卷到手肘后,楼延直接大步上前,一拳往傅雪舟的脸上砸去。
“我靠我靠!帅啊!”
尖叫声瞬间响了起来,围观的人再次开始疯狂叫好,楼延这一拳的狠劲超乎了围观人群的意料,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和他小白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傅雪舟偏头躲过,利落地抬起手臂挡住了楼延的攻击。
两个人的身体素质早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存在,楼延不是没有年轻气盛到处打架闹事的时候,他也学过专业的格斗、拳击,绝不是只有看着好看的花架子。
每一个招式,都狠辣得吓人。
“操!这小白脸看着比刚刚那个肌肉男还能打!”
“他竟然还能和老A打得起来,牛逼牛逼!压不压他?”
李三新将楼延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皱眉看着楼延和傅雪舟之间的动作,听到这些人的讨论和起哄之后,他嘴角拉直,转头跟崔安生道:“崔老板,拜托你清个场?”
崔安生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如果楼延真的输在他这儿了,被这么多人看到肯定跌份。到时候楼延要是生气,他这个俱乐部也撑不住人家的怒火。崔安生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随即赶着人往外走,“不赌了,人家又没在擂台上打,你们赌个屁啊,赶紧回去睡觉吃饭去,等晚上再来啊。”
一大群人被他连推带赶地弄了出去,不少人不满怒骂出声,崔安生充耳不闻,不过五分钟,地下拳场里面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崔安生走到李三新身边,看着打得正狠的两人,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架势真够吓人的……楼先生倒是让我挺惊讶。”
李三新敷衍地“嗯”了一声。
崔安生眼睛转了转,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打听道:“你们竟然知道阿舟的名字,那你们是阿舟的朋友吗?你们知道阿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李三新挑挑眉,转头看他,“哪样?”
“长头发,还是这个色的长头发,”崔安生指了指傅雪舟时不时扬起的银色长发,“明明上一次阿舟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是黑短发,这次就成白色长头发了。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头发不像是接的,也没有染过的痕迹……明明就一两个月没见,阿舟的性格也变了很多,让我有时候都感觉有些害怕,你们知道阿舟经历了什么吗?”
李三新不是傅雪舟的朋友, 当然不知道傅雪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看到过傅雪舟那头银色长发飞舞着缠上楼延腰部将楼延拽入红棺材的一幕,他猜测这个傅雪舟估计是在诡异复苏之后和什么诡异融合了,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头怪异的银色长发, 性格才会发生了改变。
李三新有意打听关于傅雪舟的事, 顺势而为和崔安生聊了起来。但崔安生比李三新想的还要圆滑, 笑眯眯地看似说了很多,实则关键的东西一个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