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楚河现在的这具身体虽然承载着上一世的记忆,但武力方面却仍旧停留在筑基时期,固有保命手段却不是能在阮青逍面前轻易使出的。
所以面对眼前仙人暴怒之下抽来的这一剑,他避无可避,只是尽可能地护住心脉。
充斥着灵气的爆击将逍楚河整个人给轰了出去,他重重砸在墙上滑落在地,四肢骨碎,心肺受伤,一口热血从嗓间喷出。
阮青逍双目赤红,手握长剑步步逼近,一副要将人赶尽杀绝的模样。
那些人的命,那些无辜者的命……
“先…先生,咳咳……你…醒醒…咳……”
逍楚河知道他师尊定然是受了幻境影响,此时凶险万分,但他方才硬生生受了一击,现下里全身剧痛,竟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瞳孔中印着的阮青逍身影越走越近,对着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剑。
逍楚河闭上了眼,身下的影子缓缓拉长,就在那黑影要弥漫到阮青逍脚下时,阮青逍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警报!警报!一级警报!宿主不得伤害任务目标!】
九九九被阮青逍的动作惊呆,它方才忽然之间就联系不上阮青逍,正着急着,却没想到阮青逍自昏迷中醒来,就一言不发地拿着剑要至逍楚河于死地。
在连番警告了几条后,九九九发现阮青逍没有丝毫停手的打算,不得已之下只能启动了电击功能。
电流通过周身传来的麻痹和疼痛刺激了阮青逍,他身型一滞,双目渐渐恢复清明。
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逍楚河。
他下意识看了眼拎着长剑要往下砍的右手。
阮青逍:……
这是忍无可忍的,终于决定要弄死这个小混球了?
【宿主大大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九九九呜呜咽咽,向他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之前无论它怎么呼唤也联系不上阮青逍的异状。
【宿主大大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
阮青逍若有所思,“好像是做了一个什么的梦,但是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他收回手垂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逍楚河,内疚之余却总觉得有点莫名爽歪歪,但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恼怒。
想他阮青逍好歹也快修了一万年的仙,竟然差点就栽在这等不入流的小精小魅手中,实在丢脸。
想到这里,他催生灵力灌注长剑,提气横斩,青色剑芒裹挟灵力斩劈而去,只听一声凄厉尖叫,雾境就在青逍剑下被一斩为二,丝丝缕缕的雾气消散,眼前渐渐出现室内轮廓。
“想跑?”
阮青逍眸光一凛,抬手咬破指尖,以血凭空画符,一笔勾成。
符成的瞬间青光迸溅,那些尚且飘在半空中的丝缕黑雾竟自发燃烧了起来,一时间,满室星火,如坠流光。
女子凄厉的叫喊不断响起,约莫半柱□□夫,那些黑雾就被彻底燃烧殆尽,与此同时,房间中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影子实在透明得可怜,仿若一阵风过就能将它彻底吹散。
阮青逍俯身将‘昏迷’的逍楚河抱起,目不斜视地走到炕边将他放下,喂了一颗灵丹,然后去查探了另外一边昏迷过去的祖孙三代,发现并无大碍后,才将目光投向那道透明的半灵体。
“我是应该称呼你为鬼母?还是其他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重点,敲敲
落河村鬼娘娘(九)
那透明的灵体冲他俯身拜了一拜,再开口时,传来的是妙龄女子的脆生生嗓音。
“妾身江南李婉儿,见过仙师。”
阮青逍也不同她废话,手中长剑嗡鸣不已,剑身覆着的灵光骇得灵体颤了颤,他余光瞄了眼榻上的逍楚河,对眼前灵体冷声道:“此落河村之事可是你所为?”
自称做李婉儿的女子笑了,声音轻柔的像是三月吹拂起柳芽的风。
“妾身受苦时,没有仙师愿为妾身替朝他们讨公道,可他们这群腌臜东西受苦时,却有仙师替他们朝妾身讨公道,这世道啊,太不公了……”
阮青逍看了她一会儿,心猜这其中怕是还有内情,他缓缓松手,长剑瞬时化作万千星芒消散,
“你若有冤屈,我自可替你平冤,但那些被你平白掳走的孩子又有何罪之有?”
没了长剑直逼灵体的威慑,李婉儿一愣,嗓音有些滞涩,如同沾了灰的长弦震颤后的闷声。
“仙师……仙师此话,可当真?”
落河村中人为了将她除掉,没少找来些道长仙师,幸得有恩公助她,才令她侥活至今,那些自诩名门正道的打着除妖旗号,却从未有人说要替她平一平冤。
那些埋在她心底下,一笔一笔的血账,无时无刻不令她仇恨。
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烂在泥里乖乖腐烂,可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杀了她杀了她的孩子,还要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来讲她的罪恶多端。
一行血泪从眼眶里流下,李婉儿伏地跪拜,声音里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和夹在其中,微不足道的哽咽泣音。
“如此,如此……还请仙师替妾身和妾身孩子平冤!!!”
阮青逍颔首,他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绝不会因为这女子是妖鬼之身,就将这桩子事含糊过去。
说起生前事,李婉儿心中升起无限悲苦,哽咽难鸣。
她缓缓开口,轻柔的女声将她所遭受的那些,被掩在悠悠众口之下的不公和冤屈尽数昭显于世。
她本是江南商贾的富家小姐,自小就养在深闺中,因为倾羡话本子里那些惊天动地、死生契阔的爱情,所以再一次陪同母亲往庙中上香时,机缘巧合之下恋慕上了替庙中抄写佛经的穷书生。
二人郎情妾意,暗约私期,却不料此事竟遭人告密,令她父亲知晓,她父亲深感家门不幸颜面丢失,盛怒之下竟然派人将那书生乱棍打死。
失了情郎心生悲怆,无意间又听得父亲要将她许给某户商贾之事,彼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为了保下和情郎的孩子,就在贴身女婢的帮助下收拾了细软从家中出逃。
但她太过高估自己的能力,孕后的不适令她寸步难行,最终乏力昏倒在了落河村村口,幸得好心农妇相救。
醒过来的她,见这村子风情貌美,农人简朴淳实,就拿出部分细软赠于农妇,想着在此安胎将孩子平安生下。
她一名富家小姐,除了女红尚能出手,其他的几乎是一窍不通。
虽然给足了农妇银钱,但心下却仍旧有几分劳烦人家的愧意,所以没事时,也会帮农妇家中缝补些东西来作为报答。
那一日她正坐在院中迎光缝制衣裳,此时已经是来年的二月底,她肚中的孩子也已有八月有余,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一个月后的春日诞生。
她向来喜欢春光烂漫的时节,甚至将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就叫苏锦容。
取自繁花似锦,春光似锦,前程似锦三个锦之意。
但突如其来的巨响却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婉儿抬起眼,和一双满是淫邪之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愣在那里,手指下意识蜷起,紧紧握住剪刀。
来人一身缎子锦衣,面上是被酒色掏空的黄瘦,贼眉鼠眼的,神色里尽是不怀好意。
他左右打量一番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男人咧开嘴,舌尖舔了舔唇,话中有话的笑,“田嫂子家里什么时候藏了个这样的美人?”
李婉儿此时虽在孕期,仍挺着个高肚,但她的容貌在从前就是一等一的美人,更何况在孕期中,又增了点即将成为人母的温婉之色。
以往从无人敢这般造次的同她讲话,闻此轻佻言论不禁皱了皱眉,只当这人同她往昔家中找上门来要钱的亲眷一般。
以为是农妇家中哪个不入流的亲戚找上门来。
于是她随口打发,“田姐姐今日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来人闻言哦了一声,吊儿郎当地逼上前来,“我不找她,我找小娘子你呀。”
这人无论是从神色还是行为上,都给了李婉儿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她没有应声只警惕的冷冷瞪他一眼,就站起来,端着做女红的小筐篓往屋中走。
但谁曾想,青天白日理,这男子竟然丝毫没有顾忌,随在她身后跟了上来。
李婉儿余光瞥着他动作,心中更是惧意上涌,她脚下速度加快,将要拉开前头的门,身背后却忽然遭人大力推袭。
装有女红的小框子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里面东西散乱一地,于此同时,她被那男人推搡着进屋中,捂着嘴死死抵在墙上。
光线从门缝透入,打在李婉儿惊恐的面上。
“小娘子。”
男人嘿嘿狞笑着凑近她,泛黄布满污垢的牙齿,还有呼吸间令人恶心的腐烂酒臭,令陈婉儿几乎反胃。
她面色发白,死命挣动起来,却被男人不轻不重拍在隆起腹部的一巴掌给吓得陡然僵住了身子。
男人凑近她,话里话外尽是威胁。
“让老子爽爽,不然就别怪老子弄死你肚里这小贱种,你也看到了,四周都没什么人?我可是村长家儿子,届时我一张嘴,说是你不守妇道勾引我,下场嘛……嘿嘿……”
李婉儿心中一凉,她此时被男人将嘴牢牢捂住无法呼救,眼看着男人就要动手撕扯她的衣裙,她只能伸手去掰男人手腕,然后拼命晃手示意自己不会叫出声。
男人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小娘子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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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河村鬼娘娘(十)
李婉儿忙不迭地点头,男人似乎也觉着捂着她嘴听不到声音不够有趣,于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巴掌,粗生粗气威胁。
“敢叫的话,就别怪老子弄死这里头的小崽子!”
见李婉儿被吓得面色苍白连番点头,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男人才满意松开手调笑起来,“小娘子莫不是也觉得没有声儿少了情趣不成?”
“你…你…”
李婉儿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她十分紧张的双手攥着衣裙边,蹭去掌心冷汗,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气息不稳地喘着气。
“我……我乃江南李家女,路过……此地因有身孕方才歇下,我……若……若是出事,我父亲定会追查来此,但你若是放了我和孩子,你要多少银两……我尽可给你!”
男人眯眼打量她,嘿地笑了一声,“拿你爹来吓唬老子?老子管你是谁你爹是谁?这里山高水远,老子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唬人的话?再说你这么个俊俏的小娘子送到老子眼前,老子哪有放过的道理?”
李婉儿将唇咬得发白,她镇定摸着肚子,“我这孩子快要临盆,你若是想一尸两命就尽管动手!”
男人一愣,瞧了眼她高高挺起的肚子,心底下暗自琢磨起来。
他虽是馋色了点但也不是个傻的,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话放得那般狠也就是充其量威胁威胁。
倘若真要弄出人命来,他不仅吃不到嘴里,万一叫哪个仇家举报了,没权没势的搞不好还要去蹲大牢,这可就一举两失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胆怂,但看了李婉儿几眼却又舍不得放弃到嘴边的肉。
他眼底流露凶意,逼近李婉儿阴恻恻地看着她道:“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老子弄死你就跟弄死只蚂蚁似的,你不是要生孩子么?那老子就等你生完,看你这娘们能跑去哪里。”
说完这话,他似觉憋屈又不解气,于是四下一扫抬腿狠狠踹向一旁的木架子,架子上面堆放的杂物随着木架的倒落噼里啪啦的散了一地,李婉儿尖叫一声护着肚子蹲坐在地。
达到目的的男人猖狂笑了几声,这才哼着小曲转身踹开门离去。
“他放过你了?”
阮青逍讶然,忍不住的出声打断了李婉儿,他从老汉那处听到可不是这样的。
李婉儿从阮青逍话中听出了阮青逍所想,她惨然一笑,满面怒意,指甲深陷掌心,“他们当然不会讲出事实的真相,因为……因为他们全都是帮凶!”
务农回来的农妇见家中异状惊然,听闻李婉儿泣泪讲诉白日遭遇之事便猜到是村公子所为,她愤恨地骂了几句,心软应下了李婉儿的苦苦央求,准备夜深时偷摸着送她离开村子。
但那村公子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带着一帮人拦在村口,硬说李婉儿是被他买来的媳妇不听话要跑,纵使农妇帮着她一同解释,但面对村公子编造出的卖身契,那些人根本就不相信她。
李婉儿被那些人捆回了村公子的家里,关在了柴房,直到后来她生下孩子,孩子被村公子带走,以此来威胁她。
虽然脏了身子,但李婉儿向来不是认命的人,她装作为了儿子心死顺从,令村公子渐渐放松警惕,终于找到了机会带着她的孩子跑了出去。
“但是……”李婉儿哽咽,“妾身跑不掉啊,那些人将妾身团团围住,从妾身手中夺走了妾身的孩子,妾身的锦荣……就在妾身面前,活活的,就那么活活的将他淹死!他们还在笑,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妾身同苏郎的孩子啊!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好恨啊……妾身好恨啊!仙师!”
李婉儿双目混沌赤红,周身翻涌上的黑雾将她层层萦绕,透明的灵体顷刻间像是被裹上一层浅薄的墨色雾纱。
阮青逍听到此处,已是生了怒意,此时又见女子异状,当下抬手,指间一点青光击去,将重聚了的黑雾再度打散。
李婉儿身型晃了晃,双目间又渐渐恢复清明。
阮青逍眉间微微一拧,按照李婉儿这种身死级别的鬼魅,纵使怨气再大,也应当是不能做出直接伤人之事的。
可观她周身,鬼气怨气掺杂浓郁混沌不堪,且似乎极其容易就因为情绪波动而暴走。
能造成这样后果的只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她吞食消化了比自己力量更为高深的鬼魅,从而将鬼魅的力量化作自身的力量使用。
其二则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借助力量来报仇。
但李婉儿如今的这个样子,很难令人想象她能将比自己力量高深的鬼魅吞噬。
阮青逍将事情始末飞快捋了一遍,轻而易举的联想到了此桩事中还存在的另外一位异端。
“可是鬼母在帮你?”
听了这句问话后,李婉儿眸光微微一闪,“仙师自入村起,不是就一直听闻有关鬼母的传言了吗?”
这话中含义显而易见,像是默认了一直在帮她的,就是冒名‘鬼母’的那只妖邪。
但那只妖邪又为什么会平白帮她呢?难不成受供久了,就真将自己当成了‘鬼母’吗?还是说……
“你可是同它做了什么交易?”阮青逍淡淡道。
李婉儿凄惨笑一声,神情间尽是悲愤。
“仙师不知,那庙中所供的鬼母娘娘哪里又是真的鬼母,妾身初死混沌时,一心只想着为孩子和自己报仇,它便借此诱妾身去吞食小儿!”
“妾身后来才知,它哪里是什么鬼母,不过只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贪食庙中香火的孤魂野鬼,虽然食香火塑了半神身,但却没能力办鬼神之事,那些幼儿不过它口中一缕鬼气所化,长此以往的,还有谁会平白还信它。”
“没了香火食用,那鬼东西自然不甘心,于是它就开始打妾身主意,借着帮助妾身的名义,让那些愚民以为是鬼母生了怒,再度将香火奉上。”
终于将这一切始末原委弄清楚,阮青逍闭了闭眼。
鬼性和人性,其实从根本上并无差异,恶人身死为鬼,莫不是就不是恶鬼了?
“那些被你掳走的孩子都在哪里?”
李婉儿道:“还活着的,妾身就将他们藏在北边林子的山穴中了。”
阮青逍颔首,心知这女子本性不坏,于是道:“此事从头到尾过错都不在你,我定会为你鸣冤证清白,你可还有其他心事未了?”
李婉儿闻言当下红了眼圈,她胡乱抬手擦了擦眼眶,然而却还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她哽咽着冲阮青逍俯下身。
“妾身不孝,此生不能在爹娘膝下尽孝,只望仙师能将妾身和孩子的枯骨带回江南,同苏郎埋在一处,让妾身一家三口在底下团圆,妾身便无憾了。”
“好,此事我便应你。”
不过一桩算不上麻烦的小事,阮青逍颔首将其应了下来,他指尖一抹青光跳动,嘴唇上下开合,念了一段往生咒。
对面李婉儿冲他盈盈一拜,半透明的灵体就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了去,外头遮月的云雾不知在何时也散了去,清亮的月色从窗子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汪泊泊的银泉。
结界中时间的流速同外面时间并不一样,所以尽管阮青逍方才在里面呆了许久,但于外界外而言,却也不过只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抬袖一挥,那盏煤灯再度亮起,像是给候在外面人的一个信号,门外传来隐隐的交谈和脚步声,接着木门就被轻轻地扣响。
“进来罢。”阮青逍淡淡。
外面那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走了进来,昏黄的光亮拉长少年挺俊的身影,凌傲羽左右环顾,打量了一番室内情景,几分担忧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昏迷的逍楚河身上。
他道:“师尊,那只鬼解决了吗?咦,逍公子怎么昏过去了?”
阮青逍:……
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将凌傲羽目光给引过来,然后沉声吩咐,“你去寻几个弟子来照料一下。”
他神情不笑本就严肃,此时更是沉下了声,凌傲羽当即收回目光,飞快应了一声扭头就往外头走。
院子里传来几声洛易的模糊问话,和凌傲羽简单回答了几句,就推木门离去的咯吱声。
方才为了防止鬼母未得手趁乱去掳其他幼儿,此行所带的弟子,皆被洛易派往了有孩童的各家各院,眼下凌傲羽若是出去寻人,免不了要多走上几步路。
阮青逍是故意支开他的。
他走到榻边,看着面色惨白的逍楚河,心底下难免生起几分内疚,他弯下腰将少年打横抱起,准备带他回去住处让小九给检查一下。
“师尊?”
身后有人走进来,洛易的声音几分诧异,阮青逍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此处便交由你了。”
“弟子领命。”洛易冲他垂首作楫,余光轻轻扫过虚弱的逍楚河,神情中似乎有些许担忧。
阮青逍微微一点下巴,抱着逍楚河走出了田家的门,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王老汉家的方向走去。
没了云层遮掩的月色正好,星子缀在天际像颗颗闪闪发亮的明珠。
夜晚的微风吹起阮青逍披散的发,发丝拂过他怀中逍楚河的面颊,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
阮青逍似有所感地低下头,正好对上了逍楚河不知在何时睁开的,一双如同天边星子般明亮的眼。
“先…生?”
少年五指微微收拢,不轻不重地攥着他垂下的白色发丝,因为伤重而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个怯生生且眷念着的笑。
“我是……不是不乖了,惹……咳咳,惹先生……生气了?”
他每每说上几个字就会停下喘息一阵,面色越发苍白,像是因为开口牵动了伤处疼痛不已。
阮青逍心尖一颤,只觉自己仿佛连心跳都漏了一拍,怀中少年的身躯在瞬间重如千斤。
他从未给见过这般虚弱的逍楚河,像是他只要伸手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掰断眼下这截脆弱的脖颈。
环着少年的手臂紧了紧,阮青逍有几分仓皇地移开视线看向前路,装作并不在意,十分高冷的轻哼一声。
“你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浅请一天假(也可能是两天),捋捋纲,隔壁完结了,准备专心搞这个啦!
逍楚河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将半张脸都埋进阮青逍的怀中。
少年破碎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如同沉重有力的鼓锤,一字一句的重重砸在了阮青逍的心间。
“先生……我……好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要……要是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我…我好想……她……”
少年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阮青逍脚下猛然顿住。
他瞳孔骤然一缩,匆忙低下头去查看怀中少年的情况,见那苍白仿若尸体一般的面色,心下发慌厉害,没忍住冲着九九九咆哮开来。
“卧槽,小九你他妈的快来看看这小崽子,这情况他妈的有点不太对啊?!”
【(`Д)!!卧槽!宿主大大你终于把任务目标给玩死了吗?!】
“……”
“卧槽你奶奶,赶紧给他来个身体扫描!看能不能抢救一下,爷可不想师出未捷身先死啊!!!”
【宿主请确认是否花费10积分对目标人物进行身体扫描?】
“是是是!麻溜的!”
【扫描程序启动中……】
【扫描完毕,是否读取具体数据?】
“别废话,你他娘的赶紧的!”
一个透明光屏,凭空在了阮青逍眼前跳了出来。
【扫描人物:逍楚河】
【生命值指数:37%】
【伤情严重指数:78%】
【具体情况解析:曾因遭受术法攻击而至五脏俱损,后因高空跌落造成全身多处骨裂,遭外力攻击以至伤情加重至今未愈,又经受术法之击导致五脏残损,四肢胸骨碎裂。】
看着眼前这张类似伤情鉴定报告一样的光屏,阮青逍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逍楚河伤得原来这么严重吗?
他到底都对这孩子做了些什么呀……
光是先前被人追杀坠崖,伤情就已经这般严重了,而后……
他不仅把前些世的那些过错,扔在今世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身上,还自以为逍楚河有反派光环绝壁没什么大碍。
甚至再出手伤了他后,还仗着前些世里的诸多了解,对他那般刻薄至极。
阮青逍垂下眼,看着怀中因为疼痛个身子都缩成一小团,连沉睡都皱起眉头的少年,一声叹息从唇齿间泄了出来。
好似那颗说着对逍楚河绝不仁慈的心,也随着这声叹息无声地裂了发丝粗细的缝隙。
那个问题,他好像有答案了。
他是不是错了,而且错得还十分离谱?
“小九,给我兑个治愈特效药,最好的那种。”
【叮咚,疗伤圣药青芝露已兑换发放,扣除宿主积分五十点,剩余积分:233】
阮青逍颔首,抱着少年再度迈开脚往老汉家中走去。
他轻而易举地避开守夜的小弟子从后窗翻进去,将逍楚河小心翼翼地放在炕上,撩起袍子在炕边坐下将他扶起靠在肩头。
从乾坤袋里取出方才兑换的那瓶青芝露,拔开塞子给少年灌了下去。
小九这个坑货系统唯一的好处,就是商城里可以兑换他过去九十九世里,所有已知的药物,若他还有一百零一世,摸不准青逍道主这个什么‘幻型水’也能兑他个几百瓶。
阮青逍苦中作乐地想。
青色剔透的上好药露散发着莹莹光泽,将逍楚河苍白的唇染上了明亮水色,阮青逍抬手摸了摸他的面颊,神情间尽是对这小崽子的无可奈何。
以逍楚河现在这样的身体,去参加试剑大会,简直就是送上去给人当免费沙包,但阮青逍自己放下的话,总是不能反悔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想回去抽死当初那个,自以为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自己冲动。
真是悔不当初。
床上逍楚河睡得很安详,蹙起的眉头也在药露作用下缓缓舒开。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抓上了阮青逍的袖口,五指牢牢攥紧,骨节用力绷的发白,像是落水人紧紧抓住救命的稻草。
外貌俊朗,气质非凡。
他这样的年龄的少年,此时本应正是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该像是初生不怕虎的牛犊子一样,像凌傲羽那般,当活得肆意妄为,不知人间疾苦才对。
但逍楚河小小年纪却因为血脉遭尽冷眼和觊觎,不仅幼年丧母,遭人追杀,甚至每日都过得胆颤心惊,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不得安生,得了一点恩惠就倾心相报……
他本该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阮青逍心里泛酸,那些曾经因为恨意被忽视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水落石出。
“乖……”
他抬起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上逍楚河的后背,低沉沙哑的嗓音间是不容忽视的认真。
“往后,只要你……”阮青逍顿住,心中天人交战,魔君逍楚河和眼下这个逍楚河的形象不断拉扯交织。
他终是叹了一声,闭了闭眼,“乖一点,师尊就疼你……”
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唇角缓缓上扬,像是做了一个十分甜蜜的美梦。
旭日东升,嘹亮鸡鸣破晓,在众多村民的安睡中,落河村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清晨微弱的光线从窗子照进,阮青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发僵的身体,放轻了动作走进炕边,简单查看了一下逍楚河的情况。
在和小九多番确认逍楚河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后,他那颗在半空悬了大半夜的心才悠悠然然地落了回去。
他看着少年恬静的睡颜,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清晨的风泛着令人十分舒爽的凉意,空气中飘荡着麦谷的清香,农畜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此时天色虽然尚早,但乡野之地的农人大多数都已经随着鸡鸣起身,开始为一天的忙碌做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