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父亲,做不到大义灭亲,只希望解一承的报应都落在他身上。
所以当灾厄污染降临之际,他观察过污染者的发病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和解一承的寄生实验联系到了一起。他尝试着和实验岛获得联系,但解一承却失踪了。
直到一年前的某一天,‘解一承’回来了。
解载在日记里写道:解一承如愿了,他寄生在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身体里,他非常喜欢这具新身体,我第一次看他这么高兴。
看得出来,此刻的解教授也在为儿子高兴。
两个月后,日记内容变得紧张:一承瞒了我很多事,他寄生的是一枚已经损坏的[核],机能紊乱,这会让他不受控制地去寄生别人,被他寄生过的宿主无一例外会呈现被污染的状态,然后迅速死亡。
他喜欢的那具身体也报废了。
军队并没有怀疑上我们……但或许是迟早的事,他们如果仔细搜寻,就能发现这些尸体和污染者的区别。
一承跟我解释,[核]的状态正在趋向于稳定,很快他就能长时间寄生同一个人。但我觉得他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又是一个月后,日记更新:一承目前的[核]功效撑不过一年,他必须在这颗[核]彻底死亡之前,找到下一颗供他寄生的[核]。
最后一条日记更新在半年前,非常简短,开头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是解载的妻子,剩下的就只有一排省略号。
冰冷无言的字符下,解临渊却能想像半年以前,解载或许在书桌前枯坐了一整个下午,他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推断到了一个让他说不出一个字的结论,于是便什么也没有在日记中留下。
殿下像开肉罐头一样咬开了一个保险箱,里面细细簌簌掉出来几个文件袋,变异绿萝小靓女迅速风卷残云地把绕线解开,抽出里面的文件,一条根茎托举一沓别针整理好的纸张,摊开铺平,好似是在公主面前展开了一面参差不齐的超大电子屏幕,每一个叶片都在呐喊着:看看我,看看我。
作为一群五大三粗的菜刀队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公主恨不得像她的儿子和老公一样多长几颗脑袋,所有人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凑到她面前问这是什么东西,用来垫桌角的废弃旧报纸都不敢直接扔掉,公主吐着舌头,绞尽脑汁地分析着,直到殿下又叼来一叠文件,“……这是超声波?”
这个关键词令解临渊瞬间抬起了头,他的左瞳目前还处于扫描模式,所有存在于这间地下室的文字都会过一遍他的系统,摘取所有地名,再从中判断解载留下的资料里是否有实验岛的具体坐标。
薛鸿意也凑了过来:“是船夫手里那个特殊频率的超声波吗?害得癸酉现在都没缓过神来,黄金回去也吐了。”
“我不确定。”公主面容严肃,一字一句地翻阅着文件上的数据,“船夫的超声波又是什么频率?”
“我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搞个传感器过来。”薛鸿意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正在这时,解临渊忽然出声拦了下他。
他猩红的左眼从人类瞳孔转变为一面空白的窗口,中间是一条随着心跳跳动的长直线,很快,规律波动的长直线出现变化,变异者们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殿下和公主都齐刷刷地盖住了耳朵,屋外,金翅雀黄金yue的一声,再一次吐了出来。
公主痛苦地叼住超声波文件,打字翻译:“这个大概率很重要,戊寅受影响,可伊尔却没反应,其中肯定有问题,我拿走了,你们继续。”
“你不是说外头有人,肯定会来救你吗?”癸巳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人呢?怎么还不来?再拖一会,伊尔可就上岛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人来。可能以为我死了,马不停蹄地改嫁了吧。”戊寅说。
目前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听到外界传出的人声,代表又过了24小时,来到第二天的夜晚。
从伊尔和戊辰断断续续的交流中可以判断,他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艘智能驾驶的微型潜艇,因为海底没有日光,所以他们会在白天上浮确认路线和进食,其余时间都在海底赶路。
除此之外,他们还获得了一条有效信息,在戊寅和伊尔在同嘉群岛对峙期间,戊辰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去和免疫者反叛军做了交易,以5号房的存在和具体方位交换了他们目前乘坐的这艘微型潜艇。
反叛军们也不负众望,当时伊尔还没来得及寄生戊寅,变异者们还在船舱四层被迷惑得今昔不知何昔,他们就已经非常效率地潜进船夫实验船上把5号房实验体的供给断了,营养舱给炸了,还阴差阳错地救了变异者们。
今天中午,戊辰收到消息,5号房实验体已经彻底死亡,再加上‘解载’的离世,灾厄污染疫苗研制计划中道崩殂。
这种关乎于全世界生死存亡的重大新闻,对于现在的戊寅来说,还不如一副扑克牌来得重要。他无聊得简直想死,疯狂地怀念他快玩烂了的游戏机。当然,戊寅最不能理解的还是癸巳究竟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上一年之久,还没有疯掉的。
从昨天的交流中,癸巳得知了戊寅居然在岛外交往了一名恋人,据说还是个身高腿长又酷又辣的拽哥,他一听改嫁两个字,瞬间十分好奇地坐起身:“再讲讲你那个男朋友呢?”
“人都改嫁了,还有什么好讲的?”
“讲讲呗。我敢说,你绝对是我们三十名寄生实验体里面,唯一一个谈恋爱的。”癸巳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真想看看要是乙亥和己卯知道你谈恋爱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乙亥、己卯……戊寅记得乙亥已经被销毁了,至于己卯……
“我们当时逃出去了几个?”戊寅忽然问,“己卯逃出去了吗?”
癸巳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释然地自嘲起来:“几个,还想逃出去几个?就你一个,还是计划外的,当时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包括伊尔,是戊虎瞒着我们,瞒着所有人把你送了出去,被捉回来以后,除了我和戊虎,其他的,都杀光了。”
“……”戊寅沉默了一会,又说,“庚午和癸酉还活着。”
“哦,他俩啊。”癸巳并不意外,“他俩是特例,癸酉他妈是研究员之一,早早带他偷跑了,至于庚午……成天和一个姓伍的研究员混在一起,挺聪明,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大概就因为这个才对他网开一面吧。”
“姓伍?”
“姓伍。”
戊寅又放大声音再重复了一遍:“姓伍??”
“姓伍。”癸巳眉毛都没动一下。
……伍哲?
姓伍的研究员、伍哲、庚午的共生对象、5号房的污染实验体、灾厄污染的源头……
为什么他会受到5号房实验体的吸引,为什么变异种除了会被5号房吸引之外,还会受他们六十甲子实验体的吸引……
除非,六十甲子和伍姓研究员之间,也有关系……
戊寅问:“这个姓伍的,什么来历?”
庚午一直与伍哲一个六岁的孩子共生,必定有原因。
癸巳思考了一会,倏然一摆手:“哎呀,你管他呢,就算知道了又怎样,难道你还能把消息递出去不成?”
戊寅:“……”
“我觉得于其在这刨根问底,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你来给我讲讲你的男朋友。”癸巳凑到戊寅身边,“你俩亲过没有?”
戊寅:“……”
戊寅闭上眼睛:“你和戊虎告诉我的性格很不一样,记忆中的你,正气凛然苦大仇深,而我眼前的你,八卦轻佻不靠谱。”
“人是会变的。”癸巳非常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追问,“说呀,亲过没有?”
“……”戊寅抿了抿唇,“亲过。”
癸巳激动地坐直:“什么感觉?”
“还——不错。”戊寅倏然睁开眼,面朝癸巳盘腿坐着,也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他第一次接吻是他骗我说……”
“伍哲是5号房灾厄污染源实验体的克隆人。”庚午说。
薛鸿意在旁边听得头晕,“给个名,不行就叫5号。”
“他确实叫5号。”庚午垂下眼睛,“给自己取了个名,伍皓,其实就是5号换了字。六十甲子,也就是戊寅那一批是第十代寄生实验体,至于5号,他是第九批次的实验体,也是那一批里唯一幸存的实验体,六十甲子的基因都是基于他的基因改造的。”
“从实验体直接当上了研究员?”薛鸿意难以置信。
庚午指了指脑袋:“天才,也正是因为天才,才会自负到敢和伊尔叫板,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怪不得我会看5号眼熟。”薛鸿意望向庚午的脸,浸泡在营养液里全身插满管道的人简直就是放大版的伍哲。
“那为什么伍哲对于变异体的吸引力只能说是一般?”他又问,“甚至还不如戊寅和癸酉。”
“那是因为我一直压着他,”庚午说,“这一点还是5号发现的,5号当初选择和我长期共生的目的也是这个,需要我来压制他血脉的吸引力。”
“……所以,伍哲血脉的吸引力,和5号相同,具有迷惑性,这点对于伊尔也是有效的,对吗?”
“如果伊尔确实寄生了三十号癸巳的[核],那就是这样。”庚午说,“或者我们可以试验一下,寄生体这边让癸酉过来试试弹性,变异者的话,薛队你亲自上?但得让解临渊过来看着你,不然我怕你把伍哲吃了。”
“……”
一个小时后。
公主叼着一沓文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到薛鸿意满脸黑色蛛纹血管,神色狰狞地大口喘息,整个人都被解临渊摁在了地砖里面,是字面意义上的‘里面’,水泥都被两个人打凹陷了。
伍哲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无辜又茫然,一具身子炸没了一半的尸体在旁边安慰他。
“打完了吗?”陆捌小心翼翼地在公主后方探出了半边脑袋。
“打完了。”解临渊从胳膊内侧取出螺丝刀和电焊,开始修理断成两截的手指。
公主掏出键盘打字翻译:“解载资料里记录过的超声波我已经全部测试完成了,其中有几段特殊频率的波长我比较在意……至于为什么单单伊尔不受影响的原因我也有所猜测,但是因为没有和他一样的双重寄生体,所以也没办法证明我的猜想……但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尝试着结合那几个特殊的频率,调试一段新的超声波。”
所有人都表示无条件相信公主这条变异边牧的智商。
“那现在就差你了。”薛鸿意看向解临渊,“实验岛的地址,有头绪了吗?”
在众人整齐划一投来的目光注视下,解临渊垂着眸,挨个活动左手灵巧的机械五指,“我已经在破解卫星信号了,半个小时之后,卫星会将那座大洋孤岛的照片实时传输进我的系统里。”
他抬起双眸:“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敢当我的面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呢,然后他什么反应?”
“然后解临渊就抱住我说:我也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啧啧啧。”癸巳听得眉飞色舞,“再然后再然后,你别停顿啊,快继续。”
“再然后他就亲上来了呀。”
“哟哟哟……”
第155章
天际破晓,一道金光拨开厚重的云层,暗沉如墨的海面也逐渐被点亮,道道波纹漾开,染出一片柔和的金黄色。
深灰色的微型潜艇浮出海面,一点点地靠近岸边。
无人管理的码头经过多年海水冲刷和雨水的洗礼,水泥浇筑的地面开裂,缝隙处长满了杂草。腥咸的海风裹挟着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声,遥遥传来,震慑贸然靠近岛屿的海底机器。
戊辰率先跳上了岸,反身去接还在潜艇里的伊尔。这时,两头形状扭曲的畸变体从灯塔后方绕了出来,它们身上还挂着几缕看不出原样的布料,其中一个头顶还滑稽地戴着只海蓝色的小帽。
伊尔也踏上了地面,他目前的身体是戊辰问反叛军借微型潜艇时顺带借走的驾驶员,一名不谙世事的可怜年轻男人,他大概以为这只是一项短暂且简单的航行任务,没想到却是有去无回。
两头畸变体许久没有见到活人,快速向伊尔和戊辰靠近,肥硕的腮帮子如同海面的波浪,随风摇晃着,浑浊的眼球里面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即使畸变体已经近在咫尺,但伊尔却丝毫不慌乱,慢条斯理地戴着手套,甚至懒得分出半道心神去看这两头畸变体的长相。
戊辰从随身携带的冷藏金属盒中抽出一支透明的玻璃管,内里装着一枚黑红色的人造肉核,黏稠的污血粘连在管壁上,戊辰将玻璃管握在手心,抬头看向了畸变体。
畸变体们瞬间停下了脚步,焦躁地在原地徘徊,又敬又畏,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伊尔呼出一口白色雾气,沉默地走在了前方。戊辰握紧玻璃管,回望躲藏在阴影中蠢蠢欲动的其他畸变体,其中有一头甚至身上穿的是研究员的制服,虽然破败不堪,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三年前,戊寅和癸巳合谋在岛上纵了一场大火,意图逃离。可惜计划失败,癸巳的[核]被伊尔寄生,但中途又出了岔子,癸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预见无法逃离之后破坏了自身的[核],这就导致伊尔寄生癸巳之后一直处于混乱期,无法顺利寄生戊寅。
并且就在这期间,负责给实验岛运输物资的船夫起了贪心,趁着实验岛元气大伤,协同其他渔民和雇来的打手登岸,想要趁火打劫。
伊尔只得暂且将戊寅的本体冰冻,隐藏在暗室,匆匆逃离,留下空无一人的实验岛给船夫和他的赤脚研究员祸害。
如果不是搞出了这一岛的畸变体,想必船夫也不会舍得放弃这座得天独厚的大洋岛屿,反而冒险登陆。
位于岛屿中心的实验中心无声无息地伫立着,白墙上满是斑驳的黑色污渍,前方是寂静无声的广场,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从外看到中心大厅内部,高耸的电子屏幕完全取代墙壁,依稀还能从细节处看出这里曾经的辉煌与先进。
伊尔面无表情地越过这幢巍峨建筑,走到后方的一处红色双层小型建筑中,停在了一楼靠里的一间上锁房间前,他拔出手枪,一枪打烂了门锁,再走进去拖出一台落满灰尘的发电机。
戊辰替他接了过来,拎着包裹沉默地跟在伊尔身后,跟随他继续前进,绕过实验中心后方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湖泊,离开实验区,顺着小道踏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深林。
大约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伊尔才在一片没有任何标记的树林里停下,他左右观察一阵,用脚踢开地上的落叶,又蹲下掸开表面的泥土,摸索了一会,找到一个凹陷处,接着一下子打开了一扇正方形的铁门。
铁门下方还有一面金属门,上面焊着一块漆黑的屏幕,伊尔接过发电机,熟练地撬开屏幕后方,取出里面的数根电线,连接发电机,给金属门通电。
戊辰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倏然,他抬起头,一抹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下雪了。”
伊尔没有回应,时隔数年,他再一次成功激活密码门,输入密码,随着清脆的解锁声,伊尔旋开厚重的金属门,冷气扑面而来,但他就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右手探入,摸索两下,用力从中抽出了一副透明的棺椁顶部。
戊辰也蹲下来,帮着他一起拖拽这具棺椁,两人好不容易才将它全部从地底拖了出来。
冰蓝色的雪花落在棺椁上方,又被伊尔兴奋地拂去,他眼睛眨也不眨地透过玻璃,看向里面沉睡的男人。
戊辰观察着这具透明棺椁,内里还在运作当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冷气,玻璃后方,是他最为熟悉的一张脸,结满冰霜,闭着眼睛,无知无觉地沉睡在这不足一米宽的细长冷冻舱内。
这是戊寅,是他最渴望成为的人,曾经是,现在也是。
但现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沉睡中的男人,戊辰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伊尔仔细检测完棺椁的运作情况,确认了目前‘戊寅’的身体状态,慎而又慎地按下了解冻键,电子屏幕上随之出现了8小时的倒计时。
他将棺椁立起,想要推到安全的地方,戊辰试图帮忙,却被伊尔拒绝了。
“我自己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戊辰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站到一边,仰头看向灰沉的天和越来越大的雪。
“狗?”癸巳摸着下巴思索,“狗长什么样?我只见过鱼,鲸鱼,鲨鱼,还有海豚。”
戊寅用手指在地上给他简单画了只狗:“殿下比较特殊,它有两只脑袋。”
癸巳疑惑地问:“那他会自己和自己吵架吗?”
“会,而且经常吵。”戊寅,“吵着吵着还会找我和解临渊评理。”
“那你和解临渊会吵架吗?”
“会。”
“他居然还敢跟你吵架?”癸巳发出了娘家人的愤怒质问,“一般谁赢?”
“我。”戊寅毫不犹豫地说。
“不错不错,没给我们丢脸。”癸巳点头道,三观歪到了下水道里,“下次他要再敢对你的任何指令有一丁点反对意见,你就直接把他给寄了。”
“他身体构造比较特殊,没有办法彻底寄生。”
“无法被寄生?”
细细簌簌的讨论声惊醒了船舱中浅眠的解临渊,他猛地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起,搭在肩头的外套随着动作滑落到地面。
圆形船窗外,细密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又被无尽的碧色海洋吞噬。解临渊看了一眼,拾起外套放在椅子上,起身出了房间。
隔壁,正在悄声讨论着什么的陆迢和公主同时回过头来,一个皱眉问怎么不再多睡一会,一个直接向他招爪子,打字问卫星监控画面能不能再放大一些。
三个小时前,解临渊拆出一部分左臂做了一个临时的卫星监控显示器,交给陆迢,让他在自己休息期间继续监控岛上的风吹草动。
没想到就在解临渊睡后不久,实验岛港口方向还真有一艘鬼鬼祟祟的潜艇靠岸,没一会,一个陌生男人和严光誉从潜艇中上了岸。
念在解临渊连轴转了三天没有一刻合眼,陆迢没有马上将这个情况告知他,只是继续密切监控伊尔和‘严光誉’在岛上的动向。
“我现在精神很好。”解临渊说着在公主身边坐下,接过显示器,两根数据线瞬间从屏幕后方生长出来,如活物一般自动连接到解临渊的左臂上,眼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数据和代码。
殿下坐在他身后,左右各探出一颗脑袋。
很快,相对模糊的监控画面逐步变得清晰,树林间,只见伊尔背对着严光誉,从地下挖出了一具长形的透明水晶棺。
画面再一次放大,直到伊尔立起这具棺椁,众人这才看清了透明棺里的内容——那是处于冰冻状态的戊寅,眉眼清晰,如同睡着了一般。
“还有多久能到实验岛?”解临渊打开舱门,大声问在甲板上看雪的薛鸿意,后者回过头,给出一个确切答案:“8个小时。”
伊尔做了一个梦。
是一个非常平和的梦,当他睁开眼睛时,梦境中的一切便如潮水一般褪去,什么也没有留下。
窗外雪还在不停地下,已经在地面积出薄薄的一层雪。
戊辰似乎没有发觉他已经醒来,默不作声地透过窗户望向远处,一直到伊尔出声问他时间,戊辰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下午四点十分,还有十五分钟,戊寅的身体就解冻完成了。”
“嗯。”伊尔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了,“你刚才在想什么,戊辰?”
“我?……”戊辰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户,在那里,严光誉的脸反射在玻璃上,他停顿了几秒,慢慢地说,“我在想,好像许多年前就是这样,您在房间里休息,我坐在窗边发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你确实变了很多。”伊尔开口,“以前你总是什么都不说,现在也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人总是会变的。”戊辰笑了下。
伊尔没有再接话,他缓步走到房间中央,手指在透明冷冻舱上轻轻地敲击,随着清脆的敲击声,倒计时也在一秒又一秒地走向终局。
紧闭的们窗外,风雪哭嚎着,卷动滔天海浪拍打着岛屿四周的崖壁和礁石。
戊辰隐约听见畸变体嗬嗬的吼叫声,他皱眉,回头确认装着人造核的玻璃管还好端端地立在桌上。
伊尔坐在冷冻舱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舱内戊寅的身体已经完全解冻,从僵硬的姿态转为柔软的平躺,面色虽然仍旧苍白,但也有了几分人气,好似随时都会睁开双眼。
他不会让戊寅醒过来,最好的寄生时间就在身体解冻至戊寅恢复意识之间这段时间内。
倏然,戊辰又听见了畸变体的吼叫声,这一次离他们更近了一些,他不安地靠近窗户,极力向远处看,“先生……先生我感觉——”
一道尖锐的鸟鸣打断了他的话语,也让戊辰的预感彻底成真,接着是响彻整座岛屿的狼嗥。那些人竟然追上来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到他们的踪迹一路追上了岛。
伊尔也意识到这一点,但解临渊能这么快得到实验岛的坐标显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不等他思索出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一声巨响从近在咫尺的方位传来,地动山摇之中,伊尔立刻强行结束仅剩10分钟的解冻进程,选择立刻开启冷冻舱。
“过来帮我!”伊尔呼喝着,但等他回过头,却见戊辰呆愣愣地望着门口的方位,神情迷惑。
伊尔也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来自血脉中的力量,呼唤着他。
是伍皓。
伍皓不是已经被免疫者击杀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尔毕竟不是真正的寄生体,伍皓的基因对他的吸引力有限,他不再指望戊辰,独自强行破开冷冻舱,将戊寅的身体从里面用力拖了出来。
高频的超声波紧随而来,恍惚消失,戊辰猛地回魂,但紧接着便捂住耳朵发出恐惧的叫声,“先生!”他求救地扑向伊尔,但伊尔却置若罔闻地横抱起戊寅的身体,转身避开他,从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开了。
伍哲披着雨披坐在殿下身上,陆迢在他身后环着他为他挡风,但因为庚午不在体内,伍哲仍旧惴惴不安地抓紧了身下的狗毛,一直到五分钟后,庚午重新出现,伍哲这才舒展了眉眼,露出个笑来。
“你应该学会自己一个人。”庚午在他脑海中冷淡地说,“伍哲,我不会永远陪着你,特别是等灾厄污染得到防治以后,我的使命就结束了。”
伍哲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攥着殿下的毛发,目视前方。
目光所及处,解临渊一脚踹开了封闭的房间门,他的肩头立着变异绿萝,叶片根茎紧紧缠绕着一枚超声波传感器,薛鸿意从金翅雀身上一跃而下,同他一起进入了房间。
室内,冷冻棺门向外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
严光誉一人坐在地上,单手撑着额头,皱眉看向解临渊和薛鸿意,“你们……这是哪?什么情况?”
解临渊和薛鸿意对视一眼,前者关上超声波传感器,左瞳快速在房间内扫描搜寻,然后顺着房间另一道后门追了出去,后者在严光誉身前蹲下,挑了下眉梢:“给你讲个鬼故事。”
“如果以你的喜好程度排名,小美人、小帅哥、小靓女他们的排序分别是?”
“……”
“黑骑士和殿下,你更喜欢哪一个?”
“……”
“如果没有解临渊,你会和薛鸿意或者陆迢在一起吗?”
“……”
“你为什么不笑了,是天生不爱笑吗?”
“癸巳,你信不信我——”戊寅捏紧了拳头,打算给这个聒噪的寄生体来上一拳,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空灵的呼唤,唤的是他的名字,声音却悠长得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
他猛地抬起了头,又转身看向癸巳:“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叫我。”
癸巳倏然收了声,和戊寅一起侧耳倾听。
戊寅——
“又叫了。”戊寅说,“听到了吗?”
但癸巳却敛了神情,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戊寅不解和他对视,很快,他又听到了第三声,笃定地说:“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叫我。”
癸巳无所谓地笑了起来:“难道说外面真的有人来救你了,是你的解临渊在叫你?”
“不对……”戊寅放轻声音,“唤我的人……好像是戊虎。”
——说。
“戊寅你知道狗吗?就一种全身长毛的动物,嘴巴很长,耳朵是三角的,癸酉说他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很可爱,叫声是汪汪,精力非常旺盛,还会对你摇尾巴。”
——怎么会有生物全身长满毛,还有长嘴?好恶心
“很可爱的!”
——确定吗?有一条尾巴、长长的嘴,全身还长满毛的生物,真的会可爱吗?
“……我也有点想象不出来,可是癸酉说它很可爱。”
——他在骗你。
“怎么可能?他很笨的,骗不了我。”
——你该不会以为你很聪明吧?
“……反正我觉得狗一定是很可爱的动物。”
解临渊一路追出了红色小楼,在前方的岔路口稍作停留,左瞳扫描收集每条道路上的可疑脚印和痕迹,以此来判定伊尔究竟逃往了哪处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越过了他,边牧回过头瞥他一眼,金毛则是压低脑袋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变异双头犬就如一阵疾风,猛地带起满地的枯黄落叶,超过解临渊毫不犹豫地循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殿下。”解临渊迅速跟了上去。
殿下的父亲是寻回猎犬,母亲是牧羊犬,在速度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