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几乎是体贴的伺候他,拉着他去洗漱,又一起下楼吃饭。
纪眠心里那点羞耻才慢慢压下去,埋头吃饭,很乖的样子。
厉沉舟还问他:“合不合口味,想不想吃点清淡的?”
纪眠觉得自己都有点肾亏了。
摇了摇头,努力多吃了点肉。
等吃完饭,厉沉舟要去上班时,才走过来捏了捏他的下巴,低声说:“如果哪里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要好好吃饭。”
纪眠小鸡啄米地点头,送走厉沉舟,才叹了口气。
呜呜呜。
好的吧,还是没有逃过被吃的命运qwq
但仔细想想,其实还……还挺舒服的……
纪眠想的小脸通黄,忍不住拍了拍脸颊,又紧急去洗了把脸。
洗完脸后,他才慢悠悠的躺在沙发上,腿疼,不太爱走路,蔫蔫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机。
临近中午,纪眠正准备问问厉沉舟回不回来吃饭,手机却弹出一条邮件消息。
他本人从不用邮箱,只不过图方便就开了,也从未点进去过。
但这条邮件很怪,是匿名的。
谁给他发邮件还匿名,他点开,随便扫了两眼,却忽然顿住,捏着手机,大脑空白,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邮件没有附件,只是单纯的以第三方的视角描述了“纪眠”是怎么和纪家达成共识,谈了怎样的条件,变成了安插在利士的卧底,为纪家提供情报,而纪眠提供的每一个资料,都被明明白白的标注出来。
纪眠大脑忽然无法思考了,他像是被定在原地,恐惧顺着血液缓缓爬满全身,他足足呆了半分钟,才慌里慌张的按灭了手机屏幕。
邮件最后,标注了一句话——
厉沉舟也会收到,真期待他的表情。
纪眠心脏砰砰直跳,过度紧张的情绪让他大脑空白,纪眠一时间都无法分辨这封邮件是谁寄出,但大概率是纪家。
他后背发麻,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有任何情绪,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厉沉舟知道了会怎么看他。
会恨他吗?会厌恶他吗,会报复他吗?
他还有什么办法。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第一个反应是:跑。
先不管别的,跑了再说。
虽然脑袋里演练了无数次,但真的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慌忙拿出手机查了查路线,胡乱选了一个最远的高铁站。
打车软件滴滴了两秒,显示他已经打到车,距离他1.4公里。
直到这时。他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
还有行李呢。
他收拾的行李。
连忙跑上楼,他把行李拖出来,又沮丧的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带出去,外面全是佣人,张伯还在院子里浇花呢,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拎着一个行李箱像是要逃亡呢?
没法解释,犹豫再三,他咬了咬牙,直接把证/件掏出来,银/行/卡也掏出来,然后就往下走。
腿根的软肉疼的要命,因为昨天被过度摩擦了许久,他咬咬唇,顾不得这个了,就要推开门时,他却再次停下。
衣服呢,那么多衣服,真一件不带了?
心仿佛在滴血,这些衣服都特别贵,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穿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找了几件囫囵穿到身上,然后穿上羽绒服,整个人鼓鼓的,仿佛是一只小企鹅。
打车软件提醒他车辆已经快要抵达目的地,请立刻前往。
纪眠顾不上别的了,噔噔噔下楼,尽量表现得没那么急切,路过花园时,张伯喊了他一声:“夫人。”
纪眠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头顶,钉在原地,僵硬的回应了一句。
但好在,张伯也只是和他打招呼,他深呼一口气,尽量从容悠闲的出了家门。
他在这片打车不熟悉,出门也从来没叫过车,总是小马送,车辆抵达的地方按错了,不是厉家门口,反而是另一栋离这儿有一百来米的地方。
他出了门,没找到车,意识到这一点后都想哭了,这是他上下两辈子第一次逃亡,整个人仿佛是被赶鸭子上架,毫无经验,又高度紧张。
他打给司机,司机告诉他地方,他往前走了一会儿,坐上车的时候,司机看他穿了这么多,还有点惊奇。
“说一下您的尾号四位数。”
纪眠报了上去,司机应了声:“好,那我们就走了。”
脑中忽然一闪,他好像忘记带了一样东西:“等等师傅!”
那张他和厉沉舟在G大门口的照片。
马上要走了,他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以后他和厉沉舟除了在法庭上,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心里忽然很空,司机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厉沉舟刚开完会,李茹抱着资料跟在他身后,汇报着刚才会议上记录的事项。
厉沉舟面无表情的听着,大步流星,淡声说:“好,我知道了。”
李茹微微点头,问道:“张总之前已经来过,想要见您一面,我帮您把时间约到下午三点,可以吗?”
厉沉舟颔首,又道:“帮我订两张一周后去k国的机票。”
李茹没什么疑问,闻言点头:“好,厉总,时间定在上午还是下午?”
厉沉舟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
他手机里向来消息很多,一般他只会挑选查看,视线微顿,他抬了抬手。
李茹立刻噤了声,厉沉舟看向那显得尤为突出的“匿名邮件”。
和他发消息的,不是工作伙伴,就是潜在的工作伙伴,一般人恨不得把有用的信息全写在标题上,但现在却有人给他发了一封匿名邮件。
思绪微顿时,手指已经点了进去。
只是刹那,他瞳孔微缩,视线垂落在屏幕,微微皱眉,空气仿佛陷入死寂。
这是一封告密信。
信的内容是他一直知晓的东西,就如他一开始认为的那般,“纪眠”假借和他联姻的借口,实则是纪家安插在他身边,能时时刻刻监视他,传递消息的小棋子。
而如今,纪家覆灭,这颗不够忠心的棋子,便被抛弃,打压,报复。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李茹在一旁有些担忧:“厉总?”
厉沉舟回过神,抿了抿唇,幽深的黑眸泊出一点光,心中却猛地坠落下去。
如果这封邮件发给了他。
那么为了达到恐吓的目的,纪眠也会知道。
纪眠并不知道,他早在一开始便已经知晓一切。
不过片刻,他捏紧指骨,沉声吩咐:“会议推迟到下午,备车回厉家。”
李茹察觉到不对,立刻道:“好。”
纪眠满面纠结,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很抱歉地对司机说:“不好意思师傅,我还有点东西没拿,要下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喊完最后一句,迅速推开车门下车,但余光中却猛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点。
那小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隐约看到了车牌号。
这不是厉沉舟的车牌号,还能是谁的!
厉沉舟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伸出去的jio猛地缩回来,“嘭”地一声关了车门,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冲到头顶,口齿不清的催促:“师傅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小伙子快什么?”
“快快快快快走!”纪眠终于吐出最后个字。
他急的小脸通红,司机还以为他遇见了什么,连忙一踩油门,“轰”地一声猛地冲了出去!
而厉沉舟的车子,在十几秒后,才停在厉家门口。
车门打开,厉沉舟大步流星,直冲客厅。
客厅里空无一人,他心下一点点发沉,下颌线条越发冷肃,抿着唇,一间一间地走过,直到推开卧室。
有明显凌乱翻找的痕迹。
因为担心而跟上来的张伯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怎么了先生?”
指骨仿佛要被捏碎,厉沉舟阖上眼,呼吸沉冷,像是极力压制什么,低声问:“纪眠出去之前,你见到了吗?”
张伯愣了愣,连忙道:“见了,夫人出门前穿了一件羽绒服,我还和他打了招呼,怎么了先生?”
厉沉舟静静的站在那里,脸色沉闷而苍白,缓缓撩起眼皮,压抑着暴怒,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汽车开出一小段距离,纪眠还在探头探脑地往后看,白净的小脸上活像是见了鬼。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调侃道:“没追上来吧?”
纪眠下意识回复:“我也不知道呀!”
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勉强笑笑,头却还没扭过来。
司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下他俊秀的脸庞,闲扯道:“怎么了,人家老公回来了?”
纪眠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好家伙,这是直接把他认成来富人区勾搭富婆的凤凰男了。
也是,就刚才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司机师傅脑洞一开,认错也不足为奇。
现在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他相当无语的眨了眨眼,“师傅你、师傅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害,那是!”司机话很多,“其实我拉过好几个……不过看你这么年轻,听叔一句劝,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许是纪眠面善又显小,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涉世未深的清澈,司机嘚吧嘚吧给他叨叨了一堆,大意是:富海无涯,回头是岸——
纪眠点着脑袋敷衍过去,车子开出一段路后,他确定厉沉舟没有追上来,至少没有立刻追上来,才把脑袋扭回来,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冷静了不少,他咬了咬唇,心情也慢慢低落下来。
……他还是太冲动了,说不定厉沉舟还没收到邮件呢?回来这么早,只是碰巧而已。
再说了,厉沉舟真的收到邮件,得知了真相,什么反应还不一定呢,他现在说跑就跑了,反而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纪眠拿脑袋磕了磕窗户边,撇撇嘴,心跳归于平静后,他才觉得后悔。
我可真是个笨蛋。
他在心中小声说。
现在真的是潜逃卧底了,真的要撕破脸了,真的回不去了。
一股欲哭无泪,又很戳心的感觉搅的他心里直冒酸泡泡,说不定厉沉舟会态度良好的让他解释呢,虽然回不到从前,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他昨晚没和厉沉舟做到最后,但也被折腾的很过分呀!
他现在大腿根中间都超级疼,不用看就知道是磨破皮了。
他可以好好解释的,他也坑了纪家,他……好叭,他还是没什么正当理由,但总是能好好道歉吧?
人总是会不停美化自己没有选择的另一条路,纪眠嘴角下撇,此刻只恨没有后悔药给他吃吃。
等到了目的地后,他下车,蔫蔫的和司机道别,司机摇下车窗:“小伙子,就你这个长相,咱做个平面模特也能赚大钱!”
说着,不等他回答,喷着车尾气走了。
“……”纪眠咳嗽了两声。
司机师傅人还挺好。
整栋宅子都静得离谱。
面色冷郁的男人站在略显狭小的监控室内,微微弯腰,下颌线条绷紧锋利,长睫微垂,遮住漆黑的眸子。
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厉先生,这就是您刚才所说时间段的所有监控。”
厉沉舟沉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并未吭声,忽的,他开口:“这里,放大。”
工作人员依言进行,随着图像的放大,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圆滚滚的背影,但并未在距离厉宅最近的路口上车,反而逐渐小跑着跑出视野,从别扭的步伐上,能看出主人的慌张。
厉沉舟眉心一跳:“下一个路口。”
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压抑极了,在下一个路口的监控被调出后,高清录像映入眼帘,圆滚滚的青年着急忙慌的上了车,却像是犹豫,刚推开车门又合上,汽车扬长而去,朝东南方向。
厉沉舟默不作声,指骨逐渐捏紧,张伯向他看去,工作人员便道:“这是目前我们能调出的所有录像,厉先生。”
随同而来的张伯犹豫出声:“先生……”
厉沉舟的胸口起伏两下,露出的侧脸沉冷极了,他转身向出口走去,张伯跟在他身后,他走的很急,像是异常迫切,直至回到厉家,看着空荡荡房间,一声低涩的声音才从喉间溢出。
像是呢喃,又像是质问:“跑了。”
竟然跑了。
跑得毫不留情,纪眠那样胆小,又长的那么漂亮,天真又没心眼,大概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直接连解释都不解释,直接跑了呢。
他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而现实的重拳将这幻想狠狠击碎,他总是以为,没了纪家,自己还有很长时间让纪眠慢慢爱上自己,他已经极力按耐,本是万无一失,怎么总有漏掉的杂碎,想把纪眠抢走呢?
眼中闪过一瞬狠戾,张伯刚要开口,却被厉沉舟打断,面容阴沉,薄唇轻启:“张伯,打电话给姜家,我晚上会拜访一趟。”
张伯连忙点头,厉沉舟拿出手机,微微顿住,脑中思索,东南方向,有什么地方呢……
脑海中像是闪过什么,他瞳孔微缩,拨通了电话,那边很快通了,传来一阵熟悉的音色:“厉总……”
“嗯,是我……”
挂断电话,他径直来到院内取车,流畅的车型在嗡鸣声中驶出家门。
想要出去,一定要经过东南方向的两个高铁站,一个飞机场,他平日里便注意过这个细节,纪眠不怎么喜欢坐飞机,更像是一种不熟练,在下意识的选择中,人应该选择最熟悉的那一种。
他打电话吩咐江予谦和其他人与他分别行动,而略微思索下,他选择去最远的地方。
纪眠的小脑袋瓜里藏不住太多的事情,思考方式一定是直来直去,惊恐下,一定是第一反应的产物。
远一些的地方,会让人心中感觉更安全。
纪眠下车以后,才想起要买票。
许是老天爷看他今天太倒霉,终于让他幸运一把,距离发车的最近的一班高铁,还有30分钟开始检票。
人都走到这一步了,他没什么犹豫,着急忙慌地跑进去,过了安检,开始等待检票。
他准备直接先坐上一班车,到了地方,再想办法转去H市。
现在这个时间段比较接近放假,人多的很,纪眠坐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司机好心送给他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乌黑水润的大眼睛,不算显眼。
他坐在那儿,刚才一路跑上三楼,人都要累扁了,小声喘着气,缓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个问题。
他跑路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完全没有通知任何人,那看着他跑路的张伯阿姨们,会不会挨骂啊?
“……”应该不会吧。
厉沉舟看起来也不是喜欢随便乱骂人的人。
他纠结了一会儿,一拍脑壳,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姜承乐,他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呢。
犹豫了半晌,他按耐住冲动。
厉沉舟这么聪明,估计会问姜承乐呢,他要是告诉姜承乐,岂不是把姜承乐也牵连了?
等安顿好再说吧。
他这样想着,便放松下来,刚才后悔的情绪缓缓涌上心头。
“叮咚——乘坐GX09X1列车的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马上就要开始检票了,请带好随身物品,到11号检票区进行检票……”
纪眠闻声赶紧站起身,快步来到11号窗口,他来得算快,前面排了十来个,后边排了二十来个,把他挤挤巴巴的夹在一起,幸亏穿的厚,要不然眠眠变扁扁。
前方的人迅速检票前进,一时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心情涌上心头,马上要离开,再也不回来的悲伤情绪让他忍不住回头,蓦地,他瞳孔微缩,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纪眠忍不住探出脑袋,从人群缝隙间看去,男人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里面是还未来得及更换的正装,步履匆匆,不是厉沉舟是谁??!
纪眠那颗平静的小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紧张和欢喜的情绪涌上心头,但等他看清楚厉沉舟的表情,又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好恐怖的脸色。
看起来找到他要干/死他的样子。
纪眠心中小人疯狂发出“滴滴”的报警声,刚才后悔伤心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都不知道厉沉舟是怎么找上来的,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连忙冲前面好像不太聪明的大哥说:“大哥大哥,我有点急事,我先刷行不行?”
那大哥迟疑地看向他,好心的给他让了道,纪眠差点要哭了,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滴——”的一声,门开了,他直接冲了出去。
厉沉舟面色冷郁沉沉的搜寻着,卫生间和餐厅都没有,而在等待区坐着的也没有,他大步流星的走向检票区,忽然间——一个圆滚滚有些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瞳孔猛地一缩,往前两步并坐一步,那身影却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指骨捏紧,他皱眉转身,却没发现,身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大松一口气,抚着心口几乎是小跑着离去了。
纪眠手心濡湿一片,幸亏他刚才闪身躲到了一个男生身前,才躲过追踪,来到对应站牌,他近乎焦虑的绷着小脸等待。
他知道厉沉舟没有票是进不来的,但要是厉沉舟疯了呢,他可说不准,随着一声极其炸耳的列车嗡鸣,呼出一口气后,纪眠快步上车,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
列车开始行驶,预示着这一段时间是安全的。
纪眠悬着的一颗小心脏终于缓缓放下。
他之前想的实在是太好了,就刚才厉沉舟那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表情,他要是跑的慢一点,就要变成眠眠碎碎冰了。
那以前的生活呢,厉沉舟呢,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此,纪眠捂住脸,慢慢搓了搓,从指缝中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一个月后。
纪眠从睡梦中醒来时,脸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踩着了,有“啾啾啾”的鸟鸣声。
纪眠很无奈,又有些起床气得扒拉掉它,转了个身,把小脸埋进被子里,咕哝道:“牛奶,不要吵,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他声音越来越低,叫牛奶的小东西却很不情愿,低头叨叨他的耳朵,又叨叨他露出的下巴,力道不重,痒痒的。
纪眠被它磨的止不住的躲,实在是没办法了,掀开被子,一把揪住这只作怪的小东西,非常气愤的说:“好哇,就是你不乖!还要偷偷叨我的头发!”
被他抓着的小东西是一只鹦鹉,名字叫牛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在纪眠来到这里的一个星期后,房东送给他的。
说是送,不如说是捡。
自从来了H市,他先是痛痛快快的住了一个星期的酒店,觉得卡里的钱少的太快,有点不安心,又几经辗转,租下一个房子。
两室一厅,有暖气有空调,已经足够了。
搬过来一周后,他偶然下楼扔垃圾,碰上房东要去扔鸟,天寒地冻,房东说这只鸟活不了了,本来就是别人送的,再去看病很亏,纪眠低头看着它红色的小爪子,和乌黑乌黑的豆豆眼,心里莫名一酸,就把小鸟要了下来,带去宠物医院给治了病。
但好在没什么大问题,许是这只小鸟通人性,房东给他时便这么大了,本以为养不熟,自己照顾了它一周,它却认识自己,并且还很亲人,怀着一个有些奇妙的想法,纪眠就给它起名叫“牛奶”。
牛奶饼干。
他也曾问过房东,牛奶是什么品种,但房东也不知道,只说要是好好养,能活好几十年,纪眠一听,当天晚上回家捧着牛奶亲了好几口。
能活好几十年。
好几十年呢。
不再是短短的一生,而是相伴的一生。
纪眠把牛奶抓起来放回笼子,牛奶就歪歪头瞅瞅他,黑豆大的眼睛眨啊眨,一副讨好的样子。
纪眠心里好像被戳进去了一块,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牛奶的脑袋,轻声说:“我先出去买点东西吃,乖乖在家等我哦。”
说完,他洗漱一番,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这一个月还没准备找工作,每天的日子就是溜溜鸟,然后跟着博主学做饭,自己做点饭,用手机拍点照片,发到社交平台。
许是他运气好,拍照技术也不错,两周下来有了一千粉丝,他本来只是拍着玩玩,没想到收获了别人的喜欢,还被一个卖营养补品的品牌找上门。
纪眠觉得自己粉丝太少了,不太好意思接广告,但是品牌方很热情,他收到货后,尝了尝,觉得有诈骗嫌疑,还是没接。
溜溜哒哒来到超市,纪眠推着小推车,一边选零食,一边计算着价格,转弯时,蓦地和一人碰上。
他连声说“对不起”,那人说没关系,退后一步时,余光中突然出现了道熟悉的身影。
纪眠像是被钉在原地,脚步一点都挪不开了,手心出汗,有些僵硬的转头,心脏砰砰直跳,等看清楚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人只是和厉沉舟身形相仿,并不是厉沉舟从天而降,来到这个离厉家一千多公里的小城市,来到他的面前。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又是庆幸又是沮丧的推着小推车往前走,这已经是他这一个月来,误以为是厉沉舟的第13次,无一例外,都是错觉。
纪眠慢悠悠的往前走,浅蓝色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毛绒绒的毛领,把他衬得柔软漂亮。
或许,纪眠想,他对厉沉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或许他早就在和厉沉舟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对厉沉舟产生了好感,不然的话,他为什么又开心,又难过呢。
他们接过吻,经常拥抱,晚上睡觉都要抱在一起,还做了离彻底亲密一点点的事,厉沉舟现在是怎么想的呢,是和他一样吗,还是说,厉沉舟对他的那些好感已经被更多的,被背叛的愤怒覆盖了。
纪眠想,他真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也不是一个坚强的人,遇见危险会退缩,做了决定会后悔。
早知道就记得把那张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合照给带回来了。
买完零食,他又买了份盒饭,一些速食产品,一点点菜和肉,结账回了家。
刚进家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纪眠一边换鞋子,一边往外拿,看了一眼,便接通:“承乐。”
姜承乐在那边应了一声:“昨天你分享给我的饼干配方我试了,成功了,特别好吃。”
纪眠馋得吧唧吧唧嘴,撇下唇角,臊眉耷眼的叹气:“可是我现在吃不到……”
在一周前,他终于和姜承乐联系上。
一开始他还担心厉沉舟会报/警抓他,但是想到他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人家不一定给你立/案,而且还是跨省,肯定更麻烦。
姜承乐告诉他,厉沉舟来过姜家两次,但是前几次纪眠真的没和他联系,自然不知道。
纪眠来时便把电话卡拔了注销掉,一开始姜承乐都没找到他,他提前记下来姜承乐和几个人的电话号码,觉得安全点了,才联系上对方。
“唉……”姜承乐很理解,“其实……其实……”
纪眠被牛奶扑了满脸,“呸呸”吐了一口鸟毛:“嗯?怎么啦?”
“其实我觉得……”姜承乐忍不住说,“我觉得,可能你回去的话,后果也没那么严重……”
纪眠没透露姜承乐自己偷偷出逃的真实原因,只含糊说闹掰了,不想在一起了,而从姜承乐的口中,厉沉舟也没有说出真实理由。
“诶……不可能的。”纪眠可怜巴巴的说,“我干的事不能给你细说,但我肯定不能回去,回去会死的呜呜呜……”
姜承乐叹了口气,安慰了他一会,才挂了电话。
纪眠盯着手机,浓黑的长睫慢慢垂下,牛奶像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跳到他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头发,一人一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竟看起来有几分相似。
“我可能真的是要猝死了哥!”厉家老宅,楚望钦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喊了一声,发现没人理,又颓废的倒在沙发里,“咱能不能睡会儿觉,我都不记得我这半个月到底睡了几次好觉了,我真比不上你,哥,你是我亲哥,你是真铁人!”
楚望钦一顿绝望输出,坐在长桌另一边的男人撩起眼皮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默不作声。
“好好好。”楚望钦瘫成一片,绝望道,“你就是这么无情,这么冷酷,不是都给赵远那小子打过电话了吗,这几天就有信儿了,咱能别这么拼吗,我觉得我们得休息一下了!”
就在纪眠出逃的前半个月,厉沉舟便像是疯了一样根据有限的消息辗转各地的寻找,但这无疑是大海捞针,纪家那几个还活着的漏网之鱼审也没审出些有用的东西,也让他用些手段摁了进去。
后半个月,就在楚望钦觉得自己这个发小可能疯了的时候,厉沉舟却非常冷静的飞了回来,开始白天照常上班,晚上抓壮丁和他一起盯监控,看资料。
陆何以“医生要对患者负责”为借口美美逃过去,他就成了壮丁被抓来,一个路口的监控录像他看得倒背如流,还要看,这逃跑的又不是他老婆!
“你看看。”楚望钦觉得自己的一些美好的精神品质已经随着睡不好觉而丢失了,忍不住道,“我就说让你赶紧提前处理,提前坦白,你不干,这下好了,老婆跑了吧?”
他说这话可谓是胆大至极,专往人心窝子里戳,但作为一路走上来的发小,他还是忍不住说:“你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厉沉舟罕见地没让他滚,而是停顿数秒,下颌处绷紧了一瞬,唇瓣动了动:“是我的错。”
漆黑的眼睫垂下,声音又低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