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的年龄,也都走到了少年们情窦初开的阶段,身边到处都是早恋的同学和朋友。
嘉怡从来没有体验过“喜欢”是什么情绪,对好姐妹口中的“恋爱”很是好奇,于是有一天,她突然对张仙凡说:“我们在一起当了这么多年玩伴,不如试试拍拖(谈恋爱)吧?”
张仙凡很犹豫:“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没关系,就试试!我也没有那种感觉!”嘉怡执拗道,“凡哥哥,答应我好吗?”
除了吃鸡以外,这是唯一一件能让她感到有意义的事情,最终张仙凡接受了她的请求,学着身边男同学的样子,给她送花,给她买早餐,骑着单车载她顺着操场的校道绕圈,陪她去电影院看爱情电影。
可嘉怡最终也没找到那种感觉,她难过极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我很想爱这个世界,让我的生活因此而热烈一些,可我好像做不到,我……我是个好冷漠的人。”
“我这么冷漠,世界应该不会爱我吧?”嘉怡问他。
“怎么会呢,”张仙凡摸了摸嘉怡的头,比起男朋友,更像是兄长对妹妹,“你是一个连看到小猫受伤都会很难过的人,这么善良温暖,世界一定很爱你。”
大家都知道她生了病,生了重病,于是对她极其呵护宠爱,几乎百依百顺,嘉怡因此露出不少笑容,在众人面前时,仿佛阴霾已经散尽,好似从未病过,但私底下却更加郁郁寡欢。
她跟张仙凡说,她感到很自责,很疲惫。
为不能如大家期望那般好起来而自责。
为要装得像如大家期望那般好起来而疲惫。
她很沮丧:“凡哥哥,我觉得人间并不欢迎我。”
不等张仙凡开口,她又说:“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连听到你的安慰都会感到难过。”
这次交谈过后,她闭门不出了许久,没人敢打扰她。
在初春的一个深夜,张仙凡在睡梦中被她的电话叫醒。
嘉怡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清醒的冷漠:“凡哥哥,我感觉我好像被困在了死局。”
张仙凡跟她相伴多年,也算青梅竹马,彼此间早已有一种独属于他们的心有灵犀,此刻竟奇异地感应到她接下来想做的事:“你想离开了吗?”
“是啊,这里已经困了我太久,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嘉怡叹了口气,问他,“凡哥哥,你向来都是最支持我的人,是吗?”
也不知是因为还没彻底从梦境中醒来还是怎么,张仙凡鬼迷心窍般,答了:“是。”
“你的努力我已经亲眼目睹过,我亦知道你的挣扎与坚持,我知道你也不想妥协,我知道你已经是全力以赴,”张仙凡用困顿的懒音说道,轻微沙哑的声音自耳畔摩擦出安抚人心的魔力,“你去死吧。我知道你只是输了,没有当逃兵,我会永远记得你存在的痕迹。”
“你去死吧,”张仙凡重复了一遍,低声叹道,“这样,就不用再被那些看不见的病症折磨了。我知道你其实害怕孤独,所以你放心,我每年都会来看你,就当作和你相聚。”
电话那头,嘉怡沉默了许久,最终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从听筒传到张仙凡耳边,说话却是笑腔:“多谢你,凡哥哥,多谢你。”
也不知她是笑着哭还是哭着笑,总之这一刻,张仙凡感受到了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嘉怡:“他们都要我活着,你不一样,你想我自由和快乐。”
“祝你能找到那个,可以让你感觉到喜欢的人。”
“祝你幸福,我会永远在天上保佑你。”
“再见,凡哥哥。”
第二天,嘉怡在房间的浴室里割腕自杀,鲜血将浴缸里的水染红,被发现时已经了无生机。
她将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谁也不知道她临死前,曾跟张仙凡有过这样一通电话。
彼时他们十五岁。
此后的日子里,张仙凡无数次想起那个深夜,如果他能说点别的什么,说点让嘉怡高兴的事,说些挽留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杜绝这次不幸?
“那晚我本可以劝她活下来,可我却让她去死,”张仙凡叹了口气,他是骄傲的人,所以哭也是悄无声息的,眼圈泛着红,眼泪蓄在眼眶里,装得一派若无其事,嘴角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清冷得出奇,“你说,我不是杀人凶手是什么?”
第46章 萧望舒怎么会丑呢?
张仙凡或许是为她解开桎梏的救赎者,又或许是抽走她最后一根稻草的杀人犯,无论如何,发生这种事情,萧望舒身为旁人,如何能定论对错?
何况他们当年还这么小。
萧望舒搂着他,安慰般地亲了亲张仙凡脸颊:“无论劝她活着还是让她去死,要背负的东西都十分沉重,要么是她对你的失望与怨恨,要么是与俗世理念相悖,来自道德的罪责。可在这种情况下,你依旧勇敢地做出了选择。”
“你已经非常了不起,至少你做出了选择,”萧望舒用一种笃定且认可的语气说罢,伸出手,用指节穿过张仙凡的碎发,轻轻将落在他头上的柳絮挑出来,温声道,“我想,她离开前既然选择了用祝福跟你道别,应该也不希望你被困在杀人凶手的自责当中。”
“你是活着的人,张仙凡,”萧望舒松开握他的手,站在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往前走吧,无论结果,无论对错。”
成长是一个人的事,萧望舒能陪他走现实的路,却不能陪他走心里的路,所以松开了他的手。
张仙凡自然明白这点——在成为彼此爱人之前,他们都是自尊自爱的个体,拥有能够独自面对风雨,蜕变的能力。
这件事情在张仙凡心中积压已久,此刻说出来,有种在山穷水尽中独自走了很长的路,终于豁然开朗的感觉。
二月春风迎面而来,掠入张仙凡眼底,温润宁和的笑意重新浮现,点墨一般渲染开。
那双轮廓漂亮的狐狸眼仍紧紧注视着张仙凡,目光灼灼。
真奇怪,这人的温度明明能从皮肤一路冷到骨髓,本该是没有温度的泠泠月光,凄凄霜雪才对,为何眸内总能迸发出如此鲜活炽烈的火焰?
两人相视一笑。
萧望舒转过身,半蹲下来,目光与照片中的少女平齐:“辛苦你了,这趟过来也没带什么特别的,就请你吃颗糖吧。”
嘉怡的确爱吃糖,而且跟萧望舒如出一辙的嗜甜如命。
说罢,他居然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黑糖话梅糖,双手放在拜台上:“我是UYG的Moon,谢谢你的喜欢,真的,非常感谢。”
晴天的黄昏就像是燃烧的太阳撞进山谷,烤得层云如同焦糖一般,泛着暗金的光泽。
下山以后,他们到张仙凡说的那家咖啡店,买了萧望舒心心念念的熔岩巧克力,司康和可颂。
或许是刚才山里风大,他被吹得又着了凉,故而仍没什么胃口,挖了两勺以后就将蛋糕推到张仙凡面前。
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一片没有血色的白,连橙红的落日余晖都拯救不了。
“吃不下了?”张仙凡皱眉,忧心忡忡地掂了掂他额头的温度,好像比平常更低一些,“……对不起,你这种状况,我不该贸然带你上山。”
“干嘛,这也要说对不起?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别说上山了,我这身体素质就是去挖人家祖坟也没问题ok?”萧望舒一挑眉,无比骄横,“你要是瞒着我悄悄去见前女友,那才真应该说对不起!”
“不!不应该说对不起!应该直接天打雷劈!”萧望舒说得自己都入了戏,愤怒地控诉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渣男,他妈的,迪迦!”
天知道他拿着手机当召唤器原地大喊的举动有多引人注目。
张仙凡:“……”
为什么这人的脸色无论难看到何等地步,都能有如此顽强的作妖精神?
回到太平山时,张爸爸已经在家里等着了,看见萧望舒,当即给他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亲密得如同另一个儿子:“忘虚!哎呀!我们终于都见面啦!”
“老豆!(爸爸)我们等着他们回来做果酒呢!”张仙丹过来拽着萧望舒的手,“你的忘虚我们征用一下!”
厨房里,新鲜水果都已经洗好,所谓果酒,其实就是用红酒去浸泡自己喜欢的水果,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张仙凡随手拿了颗车厘子塞进萧望舒嘴里:“甜不甜?”
“甜!”萧望舒眼睛都冒了光,他活到现在都没吃过几回车厘子,而这里的车厘子岂止是甜,简直是又大又甜。
“甜也别吃太多了,”张仙凡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水果性凉,况且你身体还没好呢,当心胃里又闹腾。”
张仙羽:“那酒是不是也不能喝?”
张仙凡:“嗯,做着玩玩得了。他泡的那瓶我帮他喝吧。”
张仙丹:“可以,反正你酒量好。”
愁眉苦脸的萧望舒简直像只枯萎打蔫的茄子。
张仙丹老婆忍不住笑,偷偷拽过萧望舒:“见爸爸的时候你不要紧张,我刚来的时候也会被吓到,但爸爸就是这样一个热情的人,都拿我们当亲生骨肉看。”
所以电视剧里跟媳妇儿回娘家,或跟丈夫回婆家时会遇到的那些刁难和问题,通通都没有出现。
为了照顾萧望舒一个不太听得懂粤语的湖南人,他们甚至用的普通话聊天。
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饭桌上一路斗嘴打趣,彼此自然地交流着在外面遇到的趣事,即使是困难,或犯下的一些错误,也能用轻松愉悦的语气说出,旁人听了付之一笑,调侃两句,事情便很快翻页。
如张爸爸所言,生活之外无大事,唯有开心最紧要。
年三十要守夜。
这座城市很繁华,到了夜里道路上仍有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或许是新年独有的热闹。
他们在山顶,凌晨十二点时能清楚看见四面盛放的绚烂烟花,一路铺展开,与天上星辰和人间灯火相辉映,火龙般绵延万里不绝,将黑夜点燃得亮如白昼。
落地窗前,他们依偎在一处,眼眸清楚倒映窗外的景象。
张仙凡喝了口红酒,温声问他:“你喜不喜欢这座城市?或者说……有没有因为我,觉得这座城市特殊一点?”
萧望舒是无根飘萍,对他而言哪里都一样,哪里都无所谓,哪里也都能成为热爱,自由而孤独,是悲凉与热烈本身。
故此张仙凡总执着于想要萧望舒爱上这里,想用山顶藏他的萧月亮。
“有你的地方都是特殊的,”萧望舒被亮澄澄的红酒激起了馋欲,偏偏张仙凡不许他喝,于是只能凑近了,亲吻他的双唇,吸吮他口中并不算浓烈的酒味,“……何况是你生长的地方。”
过了年三十,张仙凡就已经到了十八岁,故而两人都没有丝毫克制,在酒精的释放与催促下,拥抱,纠缠。
直到连呼吸都是彼此的味道。
直到衣衫尽褪。
张仙凡轻抚他背后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伤疤。
萧望舒身体剧烈震颤了一下,哑声道:“……是不是很丑?”
“怎么会,”张仙凡失笑,“其实……你过去经历的事,亭瞳都已经告诉我了。”
“我猜到了,”萧望舒低声说,“否则,你那天看我的样子,不会这么心疼。”
“这是什么伤?”
“都是刀伤,只有刀伤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萧望舒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想将他搂到身前,不让他再看,“太丑了,你不要……”
没想到下一刻,张仙凡竟直接吻了上去:“不丑啊,萧望舒怎么会丑呢?”
萧望舒倒在血泊中时,从未想过,此后会有一日,有一人,用如此怜惜,虔诚的态度,遍吻他全身伤痕。
“这个人,是我的。”他这样想着。
于是心中涟漪激荡成惊涛骇浪,他欺身而上。
于是纵情欢愉,山呼海啸。
于是昏天黑地,覆水难收。
仲夏亦落满寒霜的雪山,终究还是融成了滚烫的汤海。
一个新年过去,萧望舒的脾气有了显著变化。
作为UYG里唯一一个继承萧望舒的衣钵,玩AK和98K的人,从恢复训练开始,火狐就不依不饶地追问萧望舒一些很简单的操作细节问题,甚至三翻四次将他家神召唤到身边,要求手把手教学。
萧望舒云里雾里,但还是上手教了:“小胖子,你tm是不是放假放傻了?这都能忘?还能不能行?不能行退役吧,反正咱们队多个人。”
火狐没理会他的挖苦,思索着,一脸深沉地问:“月神,AK和98K的区别是什么?”
这两把枪同样都是用的762口径的子弹,所以常常会被一起携带,许多玩家不了二者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何处,但,火狐是个职业选手。
“卧槽,小胖子,你tm脑子瓦特了?”萧望舒震惊了,“这俩枪膛长度都不一样啊,一把狙击步枪一把自动步枪,你问我有什么区别?”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找朗姆聊一聊,”萧望舒嘀咕着去了洗手间,“这小胖子tm怎么跟中邪了似的,啥都整不明白,别不是老年痴呆提前发作了吧?”
基地里,开着直播的火狐将刚才萧望舒的教学过程一字不落地播了出去。
“你们看见了吗?不对劲啊家人们!”火狐崩溃挠头,“月神已经三天没骂我了!我好难受啊!”
有弹幕问:“刚才月神不是骂了吗?”
“卧槽,那能叫骂吗?”火狐激动道,“比起从前,这只能算是猫挠痒痒!”
“完了,月神变了,再也没有人会指着我的鼻子大声骂我sb了,”火狐一脸沉痛,“我的人生从此失去了快乐。”
直播间里,除了“哈哈哈”和“还有这种奇怪的要求?”外,居然还有发“+1”,“+2”和“+10086”的。
有特地录萧望舒的激情喷人语音当作起床铃声的观众,伤感表示能跟火狐感同身受:“让我这种一天不被月神骂浑身难受的人可怎么活啊?”
于是,闲得蛋疼的PCL观众们开始研究令他们月神性格发生质变的原因,最终发现——让月神变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仙凡!
他们两个,新年时被香港的观众拍到在手作店做蛋糕;在山顶跑步运动;在时代广场玩Swich;在跑马场骑马;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打高尔夫和射箭。
总之这场恋爱谈得轰轰烈烈,毫不避讳,年假不过短短五天,却在整个香港都留下了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
恋爱的酸臭味甚至弥漫到了硝烟四起的绝地岛——
回基地以后,他们连直播单排排到对方,都能让人猝不及防地秀上一秀。
萧望舒击倒张仙凡,就耀武扬威地到他面前:“叫声哥哥就扶你起来。”
张仙凡击倒萧望舒以后,萧望舒脸都不要了,直接公开求饶:“张老板,放过我,给多我一次机会啦。”
整个公共频道都能听到他们不是双排,胜似双排的打情骂俏。
全PUGB,特别是那些打上无敌战神,全区500强的玩家,对此都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们没办法——玩家跟职业终究有所差距,何况这两位,一个迄今仍是PCL不败的月神,一个是PCL公认的后起之秀,少年天才。
别说杀他们,不被他们追着拿人头就不错了!
这俩甚至还会在墙面上用子弹扫射告白,萧望舒的“fan”和张仙凡各种大大小小的月亮已被无数人截图打卡。
由于这俩实在太过肆无忌惮,又张狂得如出一辙,一条名为#嚣张cp分手快乐#的话题悄悄爬上微博热搜。
直播时,面对弹幕铺天盖地,幸灾乐祸的询问,萧望舒怒道:“Cnm,你们是不是tm的有病啊,ESL的时候还搁那刷什么,世界婚礼、祝福、百年好合,现在就开始盼我们分手了?”
“真tm是群sb东西!真要这么闲找个厂上班吧,别nm的在这里恶心人,妈的一群臭狗,焯!”萧望舒阴沉着脸色,对着直播间的观众足足骂了有十几分钟,然后发泄似的开了把排位,一路不留余力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直播间里已是一阵欢腾。
弹幕A:“卧槽!开骂了!开骂了!!!”
弹幕B:“我的起床铃终于可以更新了!”
弹幕C:“有录播吗?有录播吗?”
弹幕D:“我有我有,需要这场录播的下播以后私我!”
弹幕E:“爽!!真的太爽了!!!”
路人A:“???月神的粉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路人B:“这是什么大型抖M聚集地……”
素质广场内,有猛男在公共频道娇羞大喊,声音荡漾:“月神~月神再骂我一次月神~~~”
萧望舒:“我cnm!滚nm个b!有病去治,少搁这恶心你爹我!”
猛男:“啊~舒服了~”
萧望舒:“……焯。”
凑巧的是,他又双叒叕匹到了他们家小凡神。
两个人太过熟悉彼此的打法,张仙凡的自由人路数更是由萧望舒亲手教学,故而你来我往地缠斗许久,都苟到了决赛圈。
很快,圈里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望舒打完整个背包的药,穿吉利服趴在电网前,与草地融为一体,架着枪开公屏语音,刚才喷人的暴跳如雷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的轻佻语气:“小凡神,想好怎么死了吗?”
他眉目舒展,唇角上扬,眼眸含笑,意气风发的样子在直播间清晰展现。
弹幕A:“阿伟死了,用脸杀人?”
弹幕B:“卧槽,差点忘了咱们Moon是PCL第一美人了。”
弹幕C:“别说了,分手快乐!”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张仙凡的声音从耳机里穿出来,很温和,拂动的吹风一般掠过耳蜗,“月神?”
两人几乎是同时动了。
萧望舒朝张仙凡一顿扫射,张仙凡则原地封烟,朝枪响的方向扔了个手雷。
身后是电网和毒区,手雷断掉萧望舒所有生路,早就暴露了位置的张仙凡也只能直接喷涌而来的子弹。
最终两人几乎是同时死亡。
系统判断萧望舒吃鸡——手雷爆炸的时间,离萧望舒开枪射死张仙凡的时间仅隔一个眨眼。
这势均力敌对峙的一幕实在太过精彩,每一个细节都被两人处理得一丝不苟,简直惊心动魄。
弹幕里,满屏的“分手快乐”已经被“666”取代。
弹幕A:“看见了吗,这种实力的才有资格摘绝地岛的玫瑰!”
弹幕B:“别分手快乐了,还是百年好合吧,我等凡人不配!”
弹幕C:“不!是我等不配,凡人配!”
弹幕D:“谐音梗,扣钱!!!”
弹幕E:“卧槽,月神怎么了,怎么感觉他表情有点奇怪??”
弹幕F:“前面的别跑!我也注意到了,怎么打把排位还给他整出冷汗来了?”
弹幕G:“卧槽,他怎么了!表情不对劲啊!!额角那凸起来的是青筋吗,是青筋吧???”
弹幕H:“他怎么了???”
众说纷纭的直播间突然一黑,只余下“系统提示:主播已下播”的一行字。
第48章 你只需要尊重他的选择
萧望舒手伤的事情,从凤凰杯以后就不是什么秘密了——UYG再怎么隐瞒,也逃不过PCL观众的火眼金睛。
他在赛场上隐忍痛苦的神情,捧不起奖杯,拎不起外设,甚至连在赛途中喝水都要队友帮忙拧瓶盖的细微末节,都被外界捕捉得一清二楚。
PCL早有流言,说FGS是萧望舒的退役之战,对此,萧望舒本人没有发表任何回应,就当默认。
他身体不行了,这是萧望舒,跟关注他这么多年的观众们,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事。
可头一次在直播间亲眼目睹他手伤发作的模样,观众们还是炸开了锅。
他是UYG的Moon,在PUGB拥有无数丰功伟绩的殿堂级人物,站在PCL荣誉金字塔的巅峰。
最与众不同的是,相比起众多年少成名的天才,萧望舒是不折不扣的成长型人物,坚持不懈的精神真正影响了一群人。
采访中,他曾开诚布公地说过:“我就是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天赋,唯一好的点就是倔,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认定的人就一定对他好,一路走来勤勤恳恳,才算是成就了这么些东西。”
正因如此,他的Again and again and again才能风靡当年的PUGB圈,不少观众都学着他的样子在手腕纹下了这行字,追随着萧望舒的脚步,朝各自不同的人生目标,一次又一次的进发着。
Moon这个ID,早和老UYG一起,镌刻进了不少观众少年时代的回忆里,是能代表一代人青春的名字,对PCL的观众而言,萧望舒的意义早不止是选手这么简单了。
萧望舒早成了许多职业选手与观众的信仰。
慌乱的不止他的直播间,还有整个UYG基地。
手伤复发的疼痛萧望舒很熟悉,一瞬间他原想忍着,没想到手腕剧痛愈演愈烈,剥皮抽筋一般,整只手都在抽搐,手背青筋暴起,尤为可怖。
萧望舒疼得眼前发黑,在意识模糊之前勉强摁了下播键,然后左手死死摁着右手,蜷缩着背部压到大腿前。
他死死咬着牙,冷汗涔涔,左右两旁的张仙凡跟鹤归几乎同时发现了不对,一声惊呼后整个基地都默契地下了播。
火狐打车,鹤归叫人,黄焖鸡抄起外套就往萧望舒身上披,张仙凡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
基地离医院不过五分钟车程,载着UYG成员的两辆车驶入停车场,四个人护送着他一路进了急诊。
站在急诊室外的刘不得和朗姆面色凝重,默然半晌后,朗姆靠在窗前点了根烟。
弥漫的烟草味很快被流通的空气带走,朗姆语气沉重:“如果没有萧望舒,UYG在FGS夺冠的几率有多少?”
“怎么了?”刘不得的声音很温和,情绪被反光的镜片遮掩住,“你离开赛场也不过短短几年,难道真将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也有几年了,”UYG的人对刘不得这个人,大抵都有些依赖的成分在,故而朗姆看向他,执意要从他嘴里寻求一个答案,“如果没有萧望舒,UYG在FGS夺冠的几率有多少?”
“和你的猜测一样,几乎没有,”刘不得莞尔,他是教练,资历又老,向来是最沉稳冷静的那个人,“鹤归是个成熟的选手,各方面都很出色,可惜在指挥这方面是短板,火狐跟黄焖鸡不用说,还需要锻炼,张仙凡虽然天赋绝佳,又有望舒手把手带着,但终究只是个新人,他的赛场经验,甚至连火狐和黄焖鸡也不如。”
FGS是全球巅峰赛,荟聚的都是各个赛区的顶尖选手,比PCL的内战要难应付得多。
“如果没有望舒,”刘不得实话实说道,“这支队伍,恐怕还需要磨合一年半载,才能具备夺冠的能力。”
当今职业圈缺的不是操作一流的选手,而是有着透彻理解,全面大局观与准确决断力的指挥,萧望舒第一自由人的身价因此而来。
他的操作或许不是老UYG中最强的,却是最有指挥才能的人。
“可望舒的身体,很显然已经不再适合打比赛。”朗姆目光担忧地望向急诊室。
“心还是这么软,”刘不得拍拍他的肩,调侃,“这可不适合当一个俱乐部的经理,毕竟在管理层眼中,商业价值代表一切,如果换做从前,UYG说什么也不会让望舒下场的。”
“让商业价值见鬼去吧——现在经理的位置已经让给我了!”朗姆只是摇头,坚决道,“我是过来人,我看重的是选手的身体状况,以及综合的能力水平。电子竞技是公正热血的舞台,选手的血肉不该被贪婪的资本吸吮!”
“你想让望舒下场?”刘不得询问。
“是!”朗姆答。
“那你有没有问过望舒自己的意思?”
“呃……”
刘不得脸上仍挂着笑意,抬起手,原想像以前一样安抚地拍拍他的头,结果发现这孩子个头已经窜到了一米九,只得作罢,改为拍拍他的肩:“望舒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人,他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我想,你只需要尊重他的选择。”
医生的诊断是,萧望舒做完手术,手伤还没好全就又折损过度,导致伤势恶化,必须立即停止训练进行治疗,否则萧望舒很有可能变成一个右手功能丧失的残废。
诊室内,其余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都等着萧望舒本人做决定。
张仙凡站在他身侧,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接受治疗,好吗?比赛就交给我们。”
他表面从容,内心却慌乱得不行,手心跟脊背都出了汗,紧张地盯着萧望舒,生怕萧望舒拒绝。
萧望舒沉默地看了张仙凡半晌,抱歉地将手抽出来:“对不起。”
一瞬间,张仙凡只觉得怒意上涌,如玉般温润的眉眼浸了愠色:“为什么!萧望舒,什么值得你拿下半生的健康去拼?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的能力?”
“不是的,张仙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能力,你们都是很优秀的选手,将来在职业赛场,取得的荣誉一定会比我更多,”萧望舒缓缓摇头,低声笑笑,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张仙凡眼角,温柔地哄道,“我只是要去弥补我2020年,在伦敦的遗憾。”
Moon这个ID,承载的早已不止是萧望舒一人,还有颜色、林寻和朗姆,2020的FGS,是足以载入PUGB史册的一笔缺憾。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可以一笑置之。
但偏偏,萧望舒又是个极致偏执倔强,粉身碎骨不回头的人,他的世界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也绝不妥协。
如今,他是铁了心要奔赴FGS的战场。
他是铁了心,要如飞蛾扑火一般,去弥补当年夏天那一场盛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