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凡哭笑不得地收下了萧望舒用他的钱买来送给他的花,伸手将他的围巾整理得更密实一些,“我也爱你,谢谢。”
最终这束花真被萧望舒拿去泡了澡,还喊张仙凡拍了照片发微博:男朋友家的浴缸真大@UYG、不凡。
一手捧花,一手推男朋友的张仙凡在机场的出口中尤为瞩目。
张仙凡提前通知过家里的司机,正找车牌号,后背就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带男朋友回家这么大件事都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凡仔。”
女生跟张仙凡有四五分,比他成熟不少,凹凸有致的曲线被贴身的棉绒衣裙勾勒着,风韵十足。
张仙凡愣了愣,已经忍不住笑:“大家姐?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后面陆续来了五六个人,分别是他二哥和他二嫂。
大姐张仙羽一挑眉,语重心长:“为了见你,在今时今日这种堵到爆炸的日子里,我们开了两部车,一路从中环塞了几个小时过机场,感不感动?”
“我还不知道你们?见我男朋友就见我男朋友,”张仙凡与哥哥姐姐许久未见,脸上止不住的欣喜,“我好心你们不要这么八卦啦。”
第42章 这是大家的妈咪
香港刚下过雨,高耸的太平山被洗刷一新,散发着好闻的青草味,沾了水珠的草木被月光映照得翠碧而皎洁,野花星星点点散落其间。
低温症患者原本就容易疲乏,加上萧望舒刚吃过药,此刻药效发挥到极致,身体已经麻木得不知冷暖,没什么感觉,席卷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困意。
耳畔蝉鸣不断,清脆的鸟声混杂其中,像一首合奏的催眠曲。
萧望舒就是在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下,脚不沾地般地飘荡回了张仙凡的家。
“还好吗?”张仙凡十指与他紧紧相扣,牢牢牵着他。
萧望舒昏昏沉沉地点头,揉了揉眉心:“没事,就是有点困。”
张爸爸做生意出差未归,张妈妈在家中等待已久。
香港人喜欢煲老火汤,张妈妈从上午就开始忙活,煨了一锅香味扑鼻的花胶鸡,将对儿女们的牵挂全都藏在热气腾腾的汤里。
入门先饮汤。
对年轻人们来说,这碗守候他们归家的汤水,早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大家其乐融融围坐在圆桌前,萧望舒从未如此拘谨过,低头客客气气地双手接过张妈妈盛出的汤,并且乖乖巧巧地道了谢。
他五官深邃秾丽,笑时眉眼弯弯,狡黠明亮得像只小狐狸,本该是很惊艳的长相,可惜那种浓墨重彩的感觉被瘦削的苍白消减不少,平添一股不容忽视的病态。
到了张妈妈这个年纪,很难不对这样的小孩子心生怜惜,就忍不住握着他过于嶙峋的手腕道:“哎呀,怎么搞的,小舒的脸色怎么差成这个样子?”
张妈妈是香港知名世家的女儿,从小在外留学,走过不少地方,虽然母语是粤语,但普通话,英语,法语都说得很好。
萧望舒的尘封的记忆随之松动了一瞬。
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很温婉的女人,会握着他的手腕,柔声细语地喊:“小舒。”
他乌黑浓密的睫羽轻轻一颤,望向张妈妈的目光很深,透过此情此景,不知回忆起了多少前尘往事。
萧望舒摇了摇头,温声宽慰道:“可能是今天人多,塞车塞了一路,有些累了……阿姨你不要担心。”
复杂的滋味萦绕心头,以至于他一下子控制不住酸涩,明明笑着,却横生出一种孤苦伶仃的悲戚来。
这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张妈妈见他眼底有不符合年龄的哀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强颜欢笑掩饰,心中不解,怜惜倍增,握了握他手腕:“累了就赶紧把汤喝完,然后让小凡带你回房休息,啊。”
升腾的水蒸气模糊了初春的寒意。
话音刚落,张仙凡就皱了眉——花胶鸡面儿上飘的全是油脂,一口下去,萧望舒这用胃药和阿司匹林强行缓解的胃疼不知道还压不压得住。
但抢在张仙凡阻止之前,萧望舒就已经一口将汤给闷完了,一双眸子亮晶晶,邀功似的朝张妈妈道:“好好喝啊!”
给张妈妈哄得眉开眼笑。
都是一群年纪相仿,和气开朗的年轻人,他们早在回来的途中就聊熟了,张仙羽忍不住揶揄:“你怎么像是过来跟我们抢妈咪的?”
“大家姐,说什么呢!”二哥张仙丹调侃,“我们妈咪是小凡妈咪,小凡妈咪是望舒妈咪,简而言之——”
“这是大家的妈咪。”二嫂邓紫琪笑着接话。
“老婆懂我~”张仙丹凑过去,两人默契地接了一吻。
“闪,”重新回归单身好多年的张仙羽掏出墨镜戴上,发自肺腑评论道,“太闪了。”
“可惜这锅汤放的水少,已经没得剩了,现在小孩子都爱美,要减肥,不肯多喝,”张妈妈见年轻人们感情好,闹得欢,自然也跟着高兴,“早知道小舒喜欢,我就应该多煲一点。”
“多了也不好,”张仙凡不知道萧望舒目前的状况如何,心里头七上八下,缓缓说,“……年轻人火气盛,鸡汤太补了,喝多容易流鼻血。”
“乱说,”张妈妈用食指敲了敲张仙凡的脑袋,“小舒这么瘦,就应该多补补,小舒,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萧望舒赶忙说,“阿姨说的都对!”
“凡仔,你完喽,”张仙羽笑得直拍手,“你男朋友被你妈攻略喽。”
“大家姐,”萧望舒与张仙丹对视一眼,率先开口,“说什么呢!”
“凡仔妈咪也是你妈咪,你妈咪也是我妈咪,”张仙丹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简而言之——”
邓紫琪与张仙丹击掌:“这是大家的妈咪。”
张仙凡哭笑不得,见萧望舒与家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看起来,萧望舒很喜欢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很喜欢萧望舒。
这真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喝完汤,又短暂地唠了几句家常,张妈妈见萧望舒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就催促着,让他们赶紧回房休息。
萧望舒乖乖巧巧的说了句:“阿姨再见。”
这幅温顺小绵羊的模样,UYG门前的狗见了都得摇头。
张家是豪宅,建的时候为了让儿女们都有足够的独立空间,分了一人一层,一共五层,嫌高,又修了电梯。
“你怎么样,”刚进电梯,张仙凡就担忧道,“胃里疼不疼?”
“不疼,没事,吃了药呢,”萧望舒的嘴角仍上扬着,平日里意气风发,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被其乐融融的温馨扑灭,他手欠地揉乱张仙凡的发型,“你离家这么久,一定有很多话想和阿姨,和哥哥姐姐说。”
或许没家的人比有家的人更懂得这种父母兄弟皆在身边,阖家欢乐,团圆美满的难能可贵。
“我只是累了,胃不疼,也没感觉冷,”萧望舒微微低着头,垂眸看他,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和,“去吧,张仙凡。”
“真没事?”张仙凡狐疑,“我妈都说你脸色差。”
“真没事,”萧望舒捏了捏他掌心,“来的时候在车上疼得厉害,脸色不差才有鬼了,睡一觉就好。”
“不舒服不要憋着,”张仙凡正色道,“不许骗我,我会生气。”
“小凡神,我哪儿来的胆子骗你,”萧望舒推了推他,“我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吃过药就好了,一切全靠调理,只要按时吃药不作死,就没什么大事。”
这倒是实话,张仙凡翻过萧望舒的病历,发现萧望舒这些年独自看过不少医生,得出的结论也都大庭相径,就是要养。
萧望舒见张仙凡神色迟疑,俨然是被说动了,就乘胜追击道:“我比你大三岁呢,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能照顾好自己。张仙凡,你放心。”
“不是三岁,是两岁半,请你严谨一点,”张仙凡确实是久未归家的游子,经他这么一说,妥协道:“好吧,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嗯。”
“那我下去了?”
“好,”萧望舒在张仙凡唇前亲了亲,“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张仙凡伸手抱住他,“我爱你。”
目送完张仙凡下电梯,萧望舒松了口气,才敢明目张胆地将手掌抵在胃前,咬着舌尖,用疼痛强行刺激神智保持清醒,一路踉踉跄跄,快步到洗手间,冲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花胶鸡确实有些太油了。
可是没办法,这是久违的,妈妈煲的汤。这样的温情,令萧望舒如视珍宝。
呕吐的气味很难闻,为了不被张仙凡发现,萧望舒推开窗——他刚吐完,有些虚脱,眼前一阵发黑,没什么力气,发着颤使了几次劲,才成功将窗推开。
春寒料峭,冷风自窗口灌进来,室内温度立马降低不少,迎面扑向萧望舒,让他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哆哆嗦嗦地拿大毛巾进浴室,为了驱寒,开了温度很高的热水,冷热一交替,一阵剧烈的锐痛自胃里传出,疼得身形瞬间紧绷。
萧望舒猛地咬住牙,身体摇晃了两下,下意识地用手撑着墙面,被抽空力气般缓缓滑倒。
花洒的水还开着,源源不断喷洒在他身上,他的意识却缓缓流失,最终绷着的身体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客厅里张仙凡话还没说几句,就又被张妈妈赶回去照顾萧望舒。
一片漆黑的楼层里,唯有浴室的方向开着灯,有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传出来,淌入张仙凡耳内,隐隐约约,还夹杂着风吟。
太安静了。
静的不同寻常。
众所周知这位神是个闹腾的摇滚嘻哈重金属酷盖,平日里在基地会开着音响,在浴室里边唱边蹦迪那种,就算是跟张仙凡回家,性子有所收敛,但也不至于直接收敛成了个纯哑巴。
张仙凡快步上前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望舒?”
没有回应。
张仙凡又敲了敲:“望舒???”
卫生间门锁着,张仙凡等不到回音,已经不由自主皱了眉,下一刻他后退几步,朝着门来了个标准的飞踢。
力度之大,让门轰然倒塌,露出里面的情形。
隔着一扇铺满水雾的玻璃门,少年一动不动,背对着门,赤身裸体倒在浴室的角落里,花洒的水淋到他身上,水珠勾勒他瘦骨嶙峋的身体,皮肤经水浸过,透着灰败的惨白,蝴蝶骨处陈年的旧伤痕纵横交错,一路爬到腰间,狰狞得触目惊心。
怪不得萧望舒这么随性而为的一个人,却从来没在宿舍里换过衣服。
“……萧望舒?”张仙凡吓得眼神失焦,即便被水淋湿也无知无觉,“醒醒,萧望舒!”
萧望舒皮肤触之一片湿濡霜冷,有如冰雕一般,金色的头发湿哒哒垂落,眉眼紧闭,唇色发青,睫羽还轻微打着颤,挂着一颗晶莹的水滴。
他脸庞苍白到近乎透明,额角不知是洗澡水还是疼出来的汗水,呼吸紧促,胸膛剧烈起伏,身体也随着胃部器官的收缩而抽搐,像是在无意识中,也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张仙凡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横抱起,擦干放到床上,用棉被盖着,转身冲向电梯下了楼。
向来从容不迫的张小公子方寸大乱,一路狂奔到厅里,声音嘶哑磨损得像是失了真:“妈,医生,快叫医生——!”
出了这档子事儿,张家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家大业大,当即空降了个治疗团队过来。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低温症和过度劳累,饮食不当导致重度肠胃炎,给萧望舒在家里吊了针。
至于如何治疗,还是那句话,规律作息,健康饮食,按时吃药,保持心情舒畅,重在调理。
他病坏了根基,只能调,尽量让身体情况往好的方向改善,却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稍不注意就又会复发。
可就真成了,捧在手里都要担心会不会碎了的瓷器了。
得知他四月还要去伦敦打FGS全球巅峰赛,无论是医生还是家里人,都隐晦地向张仙凡表示了不认同。
“比赛这么辛苦,这个身体状况就不要给他去打职业啦,”霸道女总裁张仙羽豪横地大手一挥,“在我们家做什么不行,就是什么都不做,成日吃喝玩乐,我们也养得起。”
“讲到好像养金丝雀那样。”张仙凡取笑她。
“包明星做金丝雀这种事情,香港做的人多了去了,”张仙羽不以为意,“你男朋友还靓过TVB男星,有什么不行?”
张仙凡倒也真不介意将他捧着,用穷奢极侈堆砌成琼楼玉宇,将他娇养成一只风雨不惊的金丝雀。
可惜这位神一张被千娇万宠也不为过的美人皮里,裹着的却是头破血流也绝不妥协,天不能拘,地不能束,桀骜不驯的嶙嶙傲骨,想必即便是在风暴中摔得粉碎,也绝不肯在温室里被供着。
真拿靡衣玉食包养他,他估计还会给你来一句“做人要节俭,真是没穷过”。
养神不易,张家小公子叹气。
一觉醒来,萧望舒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
胃里已经不疼了,就是仍有些发胀,铺天盖地的寒意渗进骨头缝儿里,做过手术的手腕不知为何也隐隐作痛。
他脸色苍白,眼底有淤青,显得整个人疲惫不堪,顶着鸡窝头对张仙凡讲的第一句话是:“卧槽,浴室水没关!”
张仙凡顿了顿:“没关怎么了?”
“水费!”他声音哑得能磨出火花,“水费很贵!”
张仙凡的表情,非常,复杂:“……”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水已经关了,今天是年三十了,萧望舒。”
他昏睡了一夜。
“啊,年三十了,”萧望舒头有些疼,指节摁上太阳穴,揉了揉,然后朝张仙凡扯开一个虚弱却真诚的笑,“小凡神,生日快乐。”
PCL第一美人一笑,自然是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张仙凡却偏过头,沉着脸色:“你这样让我怎么快乐?”
饶是萧望舒再缺心眼儿,也听出来他家小凡神这是生气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张仙凡眼底收敛着隐忍不发的燥气,素来温润的眼眸清冷得像淬了寒冰,“昨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是不是从喝下那碗汤开始?”
张仙凡向来聪明,萧望舒知道瞒不过他,颇为心虚,目光闪躲道:“也……不完全是。”
“为什么要逞强?”张仙凡目光沉沉,直勾勾与萧望舒对峙,“一碗汤而已,你不会拒绝吗,有谁不准你拒绝吗?”
“萧望舒,”张仙凡自觉失态,闭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你为了任何事情,去做明知道会对身体有害的事情,你明白吗?我不希望因为她是我妈,你就……”
“不是。”萧望舒赶忙摇头。
他不介意张仙凡为了这件事情对他生气,却介意张仙凡为了这件事情自责。
他的小凡神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总是很喜欢承担一些,其实不需要他去承担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张仙凡,我没有伤害自己,”萧望舒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昨晚……是想起我妈了。”
“我家很穷,不过……妈以前也给我煲过汤,”萧望舒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往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那会儿我太小了,不懂事,哪知道她是为我好啊,就是犟着不肯喝。我妈应该……挺伤心的吧。”
张仙凡一震,萧亭瞳讲诉的过往,与萧望舒背部的伤疤历历在目,张仙凡恍然大悟——原来他只是在弥补童年的遗憾。
“……对不起,”张仙凡有些失措,“我不知道……”
“是我该对不起,”萧望舒摇头,“做了让你讨厌的事。”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萧望舒总会神经质地通过伤害自己来感受快意,被张仙凡撞见几次后,他们郑重谈过,张仙凡明确表明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
萧望舒也因此而允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再有伤害自己的行为。
“又是生日又是大年三十的,双喜临门,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萧望舒小心翼翼地看他,哄道。
“嗯,”张仙凡笑了笑,“待会儿,陪我去见个人好吗?”
“啊?谁啊?”
“我前女友。”
第44章 是我害死了她
急性肠胃炎后的肠胃不宜吃辛辣刺激,张仙凡一家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香港人以清淡为主,吃东西讲究一个原汁原味,但——萧望舒是个湖南人。
在萧望舒试图往专门为他烹制的药膳鸡煲粥里加老干妈未果,被张仙凡强硬制止以后,这位神颓了。
米其林星级厨师特制的粥到他嘴里仿佛变成了砒霜毒药,萧望舒吃得愁眉苦脸,吃小米糕的姿态狂放有如啃鸡腿,手都没擦就一巴掌呼到张仙凡肩膀,学着粤语的发音:“凡仔!扑该啊你!将我第老干妈还给我!”
“……”张仙凡起床有刷新闻的习惯,正边喝粥边看学习强国,闻言头都不带抬的,“我已经扔了。”
“扔了!?”萧望舒痛心疾首,声泪俱下,“老干老师可是宅男的女神!可以媲美长泽老师和米仓老师的存在!你怎么可以扔了!??”
张仙凡正看到关键处,见这位神又开始作,微微叹了口气:“你想让屯在基地里的老干老师也一起被我扔掉吗?”
萧望舒:“……”
“变天了,要变天了,”萧望舒愤怒的拍桌而起,“张仙凡!你不要以为跟老子谈了恋爱你就能无法无……”
“小舒醒了呀!”话未说完,挎着菜篮子的张妈妈就从走廊推门进来,惊喜道,“怎么样,这粥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张仙凡挑眉,悠悠瞥了他一眼,挑衅般勾了勾嘴角。
萧望舒:“……”
他当即双手捧着碗大口喝粥:“好喝!太好喝了!”
两人出了门。
车里,张仙凡帮他扯了扯浅褐色的羊绒格子围巾,下定论:“你已经是我妈的舔狗了。”
“那有什么办法,丈母娘我总要讨好吧?否则我一没钱二没势,三没才华,四没长相的,她不肯将你嫁给我怎么办?”萧望舒愁眉苦脸地叹气,“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扔掉我的老干老师!不仅如此,还打算带我去见!前!女!友!”
“张仙凡,一定是谈恋爱以后我对你太好,你就觉得我没脾气了,居然连前女友都敢带我见,”萧望舒抱头,不住喃喃,“怪不得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法过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没想到司机居然将车停在了一座墓园前。
萧望舒动作迟疑:“你跟你前女友……这么有情调的吗?”
“是啊,”张仙凡失笑,“风好像有点大,你还行吗,冷不冷?”
“行,非常行,”萧望舒拍拍胸脯,骄傲仰头,“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何况是在情敌面前。”
他们沿着两道栽满松柏的阶梯一路往上走,两边盘桓着数不清的石碑,嵌入碑内的照片有些崭新如初,有些已经泛黄,部分拜台前仍有香烛和纸钱的痕迹。
新年来祭拜的人居然不少,鞭炮声不绝于耳。靠他们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将一个小男孩推到墓碑前,声音带着笑:“爸,我带你的孙子过来看你了……”
“我一直觉得扫墓就像去看望亲人,是喜事,”萧望舒一路跟着张仙凡,视线从许多人身上扫过,目光沉沉,“世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被遗忘,被憎恨都很正常,就显得能被爱和记得的那群人特别幸运。”
“嗯,”张仙凡放任他用冰凉得过分的指腹轻蹭自己的腕骨,回应道:“我们都特别幸运。”
“其实吧,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能成为幸运的那部分人之一,”风迎面掠过,吹得萧望舒额角金色的发丝与宽大的风衣微扬,“当时我想着,反正也不稀罕被谁记得,死了以后也别整什么坟啊墓啊的了,火化以后骨灰就留在火葬场吧,那里人多热闹,逢年过节,一群孤魂野鬼还能凑一堆玩吃鸡。”
“地府科技有这么先进吗?”张仙凡质疑道。
“干嘛,人间社会有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就不允许阴间社会与时俱进吗?”
“确实,”张仙凡叹气,“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吃鸡会不会被淘汰。”
“被淘汰能玩别的,”萧望舒嫌弃道,“你好烦啊,闭嘴!”
“那遇到我之后呢?”张仙凡失笑,凑近了,勾着他的脖子,两人肩膀紧紧挨着肩膀,“遇到我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跟你葬一块儿呗,还能怎么打算?我劝你少问这种无聊的狗屁话!”萧望舒暴躁扭头,“如果能葬在一起……即使没人记得,也没关系吧。”
“哦,当然,”萧望舒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我说的葬在一起,当然只包括我,跟你,不包括你这位英年早逝,挂了还要在年三十和你生日当天跑出来膈应我的前女友。”
他们停在一块墓碑前,照片里的小姑娘朝他们微笑着,露出浅浅梨涡,音容宛在。
萧望舒跟她对视半晌,越看越觉得膈应:“这特么该不会是你的白月光吧?你要在今天告诉我她是你今生难以忘怀的挚爱,让我原谅你,让我接纳她?”
张仙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凉的,冰魄一般,寒意从他额内源源不断渗出来,有如长白山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萧望舒,你快手土味短剧能不能少刷一点?”他忍不住叹气,将萧望舒的手揣进他的兜里,试图用体温将萧望舒捂得热一些,“我不爱虚幻的事物,对死人更不感兴趣。”
“那你带我来干嘛?”萧望舒挑眉,趾高气扬,“告诉我你前女友已经死了,绝对不会威胁到我们的感情?”
“……呃,”连张仙凡本人都没想到有这么一种用途,愣了愣,笑说,“你这么想当然也可以。不过我带你来,是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我曾想过跟别人说,也有很多次,只差一点就能说出口,”张仙凡静静注视着墓碑上的女孩,用目光描摹着刻在石碑的碑文,一遍又一遍,“可惜没有。最终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过……”
末了,他有些沮丧:“或许我应该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让时间解决一切。”
“说出来吧,如果隐瞒这件事情会让你痛苦,”萧望舒见状,明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便一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能解决问题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愿意面对问题的你自己。”
“别害怕,张仙凡,”萧望舒拍他背的手直往下滑,从腰线滑进他垂落在腿侧的手掌,再将他手指紧紧扣住,“有我在,我会陪你面对。”
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嚣张,幼稚与暴躁,总让人忘记他是真正凭自己冲破黑暗,逃离深渊的人,苦难灌溉得他的灵魂炽热鲜明,充满力量和可能性,仿佛无所不能一般,即便天塌下来,在他面前也不过一桩可以解决的小事。
这也使得萧望舒虽瘦削得苍白病态,却仍能给张仙凡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支持着张仙凡将事情全盘托出:“她的死跟我有关。”
“她当时……给我打电话,是我让她去死的,”张仙凡被萧望舒牵住的手不自禁用了些力,交织紧扣的指节泛白,像在按耐着莫大的悲伤与自责,“是我害死了她。”
他忍不住将头埋在萧望舒颈窝,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厚重,散出来的气息濡湿滚烫,一滴泪水终究是压抑不住,自眼角跌落,消融在萧望舒浅咖色的大衣里。
萧望舒一手牵着他,一手搂着他的腰,顺着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的抚摸:“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第45章 你去死吧
女孩叫嘉怡,以前一直寄养在大陆的爷爷奶奶家,七岁时被接回香港,成了张仙凡青梅竹马的玩伴。
她们家除她以外,还有一个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小妹妹,性格调皮活泼会撒娇,就显得原本就内向文静的嘉怡愈发孤僻。
年岁渐长,少女心事越积越多,张仙凡知道她不快乐,因为她不止一次跟张仙凡说:“这个家不需要我。”
嘉怡生了病,她的世界和张仙凡的世界不一样,她说她陷落在黑暗里,度日如年,感觉一切事情都没有意义,头脑时常像是塞了棉花,轻飘飘白茫茫,思考时迟缓而费劲,记忆更如同褪色的水彩画,只余下一片空白。
严重的睡眠障碍,思维混乱,心慌心悸让她的生活十分痛苦,她因此而陷入了自卑自责的怪圈当中,整日待在卧室里,恐惧与人交流,成日不是发呆就是哭泣,一片混沌中,还会做出许多自残自伤的事情。
沉默寡言的性子让她在学校里受到了不少欺负,张仙凡为了帮她打架,生生将跆拳道练到黑带。
为了让她的生活有色彩一些,张仙凡做过许多努力,吃鸡就是其中一件,而且颇有奇效,嘉怡打得很不错,跟张仙凡一起支持着当时的UYG,甚至还特地飞到大陆去看他们比赛。
“哦?”萧望舒一挑眉,“她喜欢谁?”
张仙凡顿了顿,无奈摊手:“颜色。”
“哼,”萧望舒不屑轻哼,“颜色那张娃娃脸是比我讨女人喜欢。”
“没关系,”张仙凡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角泪痕犹在,却笑着注视他,“我喜欢你。”
嘉怡父母自认理亏,对她尤其放任,尽管她沉迷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也从来不曾指责过她一句。
可惜就在她的状态逐渐好转时,嘉怡爷爷病逝的消息从大陆传回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彻底击溃了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与快乐,让她的情绪重新跌落谷底。
很多人都不理解她崩溃的原因,明明她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都优渥顺利,于是将她的病因归咎于敏感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她的许多长辈俨然都在这一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