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菜发芽了—— by步涧 CP
步涧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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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要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傍晚,回到家中,晓母像是情绪稳定了许多,开始一个一个给亲朋好友致电,关于明日的葬礼通知。晓父生前也算是朋友众多,晓母打了几个小时,才将电话打完。晓免孑坐在床上,手机里的通讯录翻来覆去滑了无数次,也找不出个能说话的人。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柯嘉棋自杀的消息,甚至连搜索引擎里他的主页上,也在出生日期的后面,更新了死亡日期。晓免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急匆匆的结尾,区区几百个字,就将一个人的一生概况了。
至于自杀的原因,网络上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始终坚持这是一场谋杀。想起在审讯室里,当警察问起柯嘉棋最后一天的状况时,晓免孑陈述了当天的行程,并十分认真地答道:“与平时并无区别。”警察点头之后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晓免孑看向窗外,华灯初上,千家万户闪烁着带有温度的光,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没有开自己房间的灯,他走到门口,按下开关,瞥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灯也没开,她像是累了许久,眼神里只有疲惫。
父亲在的时候,母亲总是忙前忙后,为了这个家操持,可那个时候,虽嘴里抱怨着“累啊累,全家没一个能帮忙的”,她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宛如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晓免孑很想上去说点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怕说多了,又让母亲想到更多以前的事。另外,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眼的他,愧疚与遗憾充斥着内心,于是只好默默地坐在房间里。房门半掩着,等到母亲回了自己的房间,熄了灯,他才睡下。
第二天清早,气温不冷不热的,晓免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感觉不到天气温度的存在,他摸了一下身边母亲的手,亦是冰冷的。而母亲站在父亲的棺柩前,面对父亲的遗像,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随着亲戚朋友的到来,周围越来越嘈杂,有哭声有哀嚎声,每个人都过来与他们母子握手,母亲频频擦泪,但晓免孑却连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
最后,轮到他鞠躬告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迈不出脚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提醒了他两回,母亲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再想向前走时,只觉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双腿无力。
手中的白色鲜花掉落在地,他感觉自己也如那朵花一样,轻飘飘的,快要掉到地上。耳边传来许多声音,他听不清,也没有力气去辨别,只觉得有个温软的怀抱将他接住。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像是无限信任一般,失去了力气。

第49章 一箭双雕
湖边有微风吹过,鸢尾花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宛如能发出清脆玲珑的声音一般。晓免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我们小孑,不管去到哪里,都要有一群伙伴围着,热热闹闹的,才不孤单。
“这名字是我父亲起的,免孑,寓意是不希望我孤身一人,愿时刻有人相伴……”
“我知道……”
一个熟悉的声音,晓免孑的梦境散了,他突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就像是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因无法触及而显得有些陌生,但熟悉的是他的气息,以及那双蕴藏万物的眼睛。
“Hermann……”
这个久违的名字猝不及防地从晓免孑的口中冒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先喊这个名字,只是愣了两秒后,猛地抱紧身前的人,终于痛快地哭出声来。
林苍徹没有作声,他一直等着,等到怀里的人哭累了,彻底清醒了,没有声音了,才轻轻将他松开。
眼睛又红又肿,林苍徹本来想伸手给他擦眼泪,却被晓免孑自己抢先了,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随后默不作声地看向林苍徹。
“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晓免孑便有些后悔,语气没有控制好,怎么听都像在质问,随后他又缓和了一下,重复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办些手续。”
“手续?”
“嗯,手续。”
“……”
晓免孑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突然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再加上担心母亲的情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至于人去世后要办理和张罗的一系列,例如开具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等事宜,对于二十二岁的他,更是遥远且陌生。
“你妈妈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成哥那儿了,刚好我跟他在一起。”
简短地交待了一下原委,林苍徹见晓免孑呆滞地看着他,换了一个稍微轻松地口气,道:“这儿虽然是家属休息室,但也不能久待,你妈妈应该已经送完客了,你要是能走了,就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为什么?”晓免孑没有动,随即口中冒出三个字。
“你难道不怕她担心……”
“我不是问这个,”晓免孑打断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还有很多“为什么”想问。比如为什么他突然变得成熟又可靠?为什么他那么熟悉丧葬流程?以及为什么在众多人出席的葬礼现场,却连墨镜口罩都不戴一下,难道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但晓免孑现在只执着于这一个问题,他盯着林苍徹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林苍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仅仅浅笑了一下,随后走出休息室。
晚上,当他腾出时间看手机时,总算找到了答案。
热搜第一条“林苍徹参加神秘友人父亲葬礼”几个大字令晓免孑心中升起一阵恶寒,他慌忙地点了进去,一张张葬礼现场的照片,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个角度,但无一例外的都有林苍徹的身影,清晰又恰到好处。甚至连晓免孑晕倒在他怀里的瞬间都被抓拍了下来。
晓免孑的指尖颤抖,在屏幕上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碰撞声,他快速的向下翻动,基本确定所有的照片都给林苍徹以外的人“贴心”地打上码后,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啊!小双!”
气没沉稳,心又提到嗓子眼。别人也就罢了,但亲妹妹未必不能通过身形判断出照片里的人是谁,万一被晓无双发现了……晓免孑咬了咬牙,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祈祷她的手机被没收。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退回到热搜榜,果然,原本占领榜首一天的“柯嘉棋自杀”,降到了第二。
……操!林苍徹,你还是人么?!
手机被紧紧地握在手里,他想起林苍徹白天时的模样,那样的成熟与可靠,处理问题那样的得心应手,并保持着稳定的面部管理。他早该想到,这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林苍徹”,而是他根据剧本演绎出来的“大明星林苍徹”。
一瞬间,晓免孑只觉得哭笑不得,枉他还在心中感谢过无数次,枉他流了那么多泪水,枉他还唤了一声“Hermann”。
那个时候,一言不发的林苍徹是不是也觉得可笑,满脑子都是不屑。殡仪馆是舞台,所有的宾客都是道具,眼前这个哭包姑且算是个配角吧,可是这个配角,究竟要哭到什么时候?
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不然,为什么会演得如此浑然天成?
原来这就是答案。
“砰!”
手机被远远地甩到墙角,发出微弱的一阵闪光后暗了下去,也许再也亮不起来了。

第50章 堕甑不顾
离职手续办得很快,晓免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拖那么久。章成装模作样地给他道了歉,说自己也不知道当时葬礼上会混入狗仔,表示以后必定带上礼物亲自给晓母道歉。然而如今这些,对于晓免孑来说,都不重要了。他无力与那些在社会上油头滑脸之辈掰扯,深知没有任何意义。但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他便跟那些过往再无瓜葛,与充满肮脏污秽的世界告别,当然也包括林苍徹。
父亲去世后,留下一笔保险金,至于他什么时候买的保险,这一点连妈妈都不知道,晓免孑更是无从知晓,只知道他一定放心不下妻子和两个孩子,所以才留了这么一份保障。
晓无双因为受父亲去世的影响,高考并没有考出自己平时的水平,但也踩着本市大学的录取线。晓母倒是很满意,说闺女离家近点好。
夏季熏风正浓的时候,林苍徹与汤宁秋合作出演的《鸢尾》终于上映,除了铺天盖地的广告以外,二人一起参加的采访、综艺也成为全民热论的话题。
晓免孑躲之不及,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手机也不刷。
晓母认定自己的儿子还在因为葬礼上热搜一事耿耿于怀,做了许多开导,但效果甚微,晓免孑依旧如幽灵一般,在家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似的。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走出自己房间,将一份打印好的资料放在母亲面前,久违地开了口。
“你要去留学?”晓母不可思议的眼神就像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嗯,”晓免孑冷静地说:“我查过了,这个导师所带的研究室,跟我大学学的内容匹配度很高,并且我已经通过邮件联系他了,他对我之前的作品很满意。”
晓母没有说话,依旧瞠目而视。
晓免孑只能继续道:“至于学费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申请奖学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不是钱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晓母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头扭开,“只是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了,我一个人……”
“小双不是每周都能回来么,她离得近,一个电话就能回来。”晓免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说完后努力地抬了一下嘴角,纵使对方根本没有看向自己。
二人就这样彼此沉默了很久,直到晓免孑打算说服自己放弃时,晓母才将头转了回来,眯着眼睛看向那叠资料,她看得很认真,像要把每个字都念出来似的。
最后,她将资料重新在桌面上立整齐,交还到晓免孑手上,问:
“这个I国,坐飞机要多久啊?”
全长8163公里,飞行时间9小时。
但其实不准确,加上转机所需,晓免孑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I国G市,全国第二大的港口城市,也是历史悠久的古城,有数不清的文化古迹建筑,以及随处可见的古典艺术珍品。当他将自己硕大的行李箱摊开在不到二十平的小公寓里时,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觉得自己跑得够远了。
两年,他搬了一次家,拥有了一个独立的厨房,公寓楼下有一家冰淇淋店,每次放学回家习惯先吃一个冰淇淋球再上楼,且只要开心果味的。语言已经练得相当好了,可以无障碍地跟导师与同学们交流。他的设计作品上了两次展,每次都很严谨地在名字后面标上自己的国籍。
他还养了一只曼基康,起名叫“慢慢”……
这个地方什么都好,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充实的校园生活,徒步范围可到的沙滩,在阳光下会闪烁的大海。闲暇时,他会将这些都记录在他的相机里,连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有时候他回想起在国内的大学生活时,似乎并没有这么热爱摄影。也许任何事物,一旦加上期限,便会小心翼翼,便会加倍珍惜。就连最平凡的日子也是一样。
他在flickr上有一个账号,上面都是自己的摄影作品,比起与网络上的人交流,应该说他拿这个当存储器用。他已经不再跟任何人用任何平台交流,虚拟的对象与关系并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甚至连聊天软件都不怎么用,与人沟通永远优先电话,其次是见面。
拿着手机等待回复,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晓免孑坚信不疑。
五月,又是一个让人感受不到“温度”这两个字存在的午后,17℃-24℃,不冷不热,是人体感知最舒适的温度。这个城市似乎没有雨季,每天都阳光灿烂。
开心果味的冰淇淋卖完了,这种招牌口味难得售罄,晓免孑想了一下,向店员问道:“明天会有吗?”
“明天会有。今天呢?要什么口味?其实榛子味的也很好吃。”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女店员抬了抬单边眉毛,脑袋指向旁边的冰箱。
“没关系,那我等明天吧。”晓免孑道谢着说。
“偶尔尝试一下新事物,说不定会立刻爱上呢。”女店员笑道:“别太执着于过去,孩子,新事物很美,你要大胆去爱。”
纵使知道这是一个人均都会说情话,常把“爱”挂在嘴边的国家,晓免孑还是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点了点头,以一种近似逃跑的速度离开了冰淇淋店。
习惯下课后买冰淇淋的他,却在第二天上学时,被女店员叫住了。
“孩子,今天有开心果味的。”
“我知道了,谢谢,我会回来的时候买的。”
晓免孑扭头招了招手,笑着转身离开。
“也许等你回来就没有了哟!”
脚步停了下来,晓免孑看了一眼手表,犹豫再三,还是回到了冰淇淋店。
“那我……”他掏出钱,递了上去。余光中似乎瞥到一个身影,他本能般的吓了一跳,随后手中的硬币掉落在冰柜上,噼里啪啦的如瀑布一般,奏成了一支交响乐。

第51章 欲望白兔
如果现在是主观唯物主义当道,贝克莱的《视觉新论》为真理,那晓免孑下一秒一定会闭上眼睛。看不见等于不存在,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眯起眼睛手忙脚乱地将冰柜上的硬币一枚一枚捡起。
“开心果味的?”店员像是明知故问,手中摇晃着纸杯等待他的回答。
“不,我要榛子味的!”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答道,可声音依旧小得可怜。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的,却没有一丁点跟冰淇淋的口味相关。
——现在不是考虑什么真子假子的问题,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拍戏?旅游?……还是,不会是一直在跟踪我吧?
晓免孑的脑袋仿佛被牢牢地绑在一条竹竿上,直愣愣的,做不了任何偏头的动作,连一点弧度都不行。
“孩子,恭喜你,我打赌你一定会爱上它。”
店员将手中的榛子味冰淇淋举到他面前,宛如母亲看待孩子般的眼神,笑着说。
然而晓免孑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突然转身,朝着店外飞奔而去。
一定是错觉!
当他喘着气停在一个小巷子里时,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依旧停留在他脑海里,他想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错觉,于是闭上眼睛,深深地搜寻那道身影。可是他越使劲,画面越模糊,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成了一块没有投影任何影片的幕布。
一整天晓免孑都处于现实与虚构的游离状态,同研究室的Sabrina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Sabrina是研究室的“室长”,没有任何实权,唯一的作用就是传达学校及老师的通知。一向认真负责的她,对晓免孑这个罕见的亚洲人关照有加。
“昨晚没有睡好吗,Shaw?”她推了一下眼镜,从窗外投入的阳光刚好映在她满是雀斑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嗯……嗯?我?”晓免孑回过神,手从鼠标上滑下来,十分迅速,“嗯……大概吧。”
“也许你该在枕头底下放个匕首之类的?”Sabrina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但表情依旧诚恳。
晓免孑:“匕首?”
“是的,我在书上看到,亚洲人会在枕头下面放匕首来抵御噩梦,这似乎是你们的习俗……难道不是吗?”
晓免孑想了想,这还真是个既可以点头又可以摇头的问题,他囫囵吞枣地应了一声,随后又突然开口:
“Sabrina,今天忙完,你介意来我家玩吗?”
“Shaw,你是认真的吗?”Sabrina显得很吃惊,光斑在她脸上晃来晃去,“我的意思是,你从来没邀请过朋友去你家。”
晓免孑被她盯得有些心慌,立刻低下头,小声说:“或许今天是个例外?”
隔了一分钟,Sabrina终于回应道:“OK,不过在去你家之前,我得先回家拿瓶酒,”她笑了笑,在空中摆出一个拿酒杯的姿势,“Alla salute!(注:祝酒词,意为祝健康。)”
“我跟你一起去,”晓免孑说:“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在外面等。”
“一瓶酒而已,并没有多重,”Sabrina轻松笑道:“不过,谢谢你,绅士。”
时间来到傍晚,夜幕即将降临,极具宗教特色的小房间里,发出橙黄的灯光,与音响中流淌出的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协奏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Sabrina将醒酒器里仅剩的葡萄酒平均分成两杯,她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翻阅画册的晓免孑,问:
“还有谁要来吗?”
“嗯?”
“你总是看窗外,却又不拉开窗帘,”Sabrina转了转高脚杯,“要么,就是在躲着谁。”
晓免孑没想自己无意识的举动都被看在眼里,他有些难堪,将画册合上放回书柜,走到桌边拿起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
“是有人缠着你吗?”Sabrina不依不饶,继续道:“如果你觉得不安全,可以联系警察。”
“或者往枕头下放把匕首?”晓免孑自嘲般地接道,“神秘的东方力量。”
Sabrina笑了出来,刚才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不少,等她笑完,又将眼镜扶平,拍了拍沙发上的空位,示意晓免孑坐下。
“说说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
用的是男性的“他”,且不带一丝犹豫,晓免孑诧异地看向Sabrina。
“好吧,我猜的。”Sabrina耸耸肩,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将躺在沙发另一端的慢慢抱了起来,可很快,慢慢便从她怀里挣脱了。
它跑到壁炉边,又迅速跳上餐桌,晓免孑下意识将它抱起,顺了两下毛。它看起来有些享受,小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确实喜欢过一个人。”
晓免孑边说边走到沙发旁坐下,他看着腿上的慢慢,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是我的舍友,当然,一开始不是,他是后面才搬进来的。因为与一些人产生了矛盾,所以我常护着他。他个子比我矮,皮肤很白,性格很好,为人和善,笑起来很好看……”
晓免孑顿了顿,又继续道:
“他很勇敢,喜欢的东西会努力争取,不喜欢的也能坦诚说‘不’。有时又有点任性,就算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兔子’,他还是会叫……”
“兔子?”Sabrina打断道。
“嗯,我的中文名字,跟‘兔子’两个字在写法上有点像。”
“这倒让我想起,在中世纪的欧洲,兔子曾是‘欲望’的代表。”
“欲望?”这回轮到晓免孑疑惑。
“在一些中世纪的油画里,如果看见圣母手按白兔,就是‘克制欲望’的意思,”Sabrina耐心地解释道,随后又笑笑,“不好意思,请继续。”
虽然晓免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欲望”这两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来回荡漾,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些事情,虽然不堪,可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只想报复那个人吗?
他想不明白。
“Shaw?”Sabrina再次晃动手中的酒杯,将他从深思中拉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思考,怎么形容他……”晓免孑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他有时候很脆弱,会在我面前流眼泪,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别人面前也这样,但我觉得,他哭起来也挺好看的……”
“哇哦,听上去是个美男子。”Sabrina听得兴致勃勃。
“实际上,他确实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晓免孑将目光投向桌上的红酒瓶,里面已经空了,透过瓶身看向桌子的另一端,既模糊又暗淡,
“他个子很高,比我,还高这么多吧……不爱笑,一笑起来标准得像拍广告一样……倒是经常拍广告,很上镜……性格很差,脾气捉摸不定……”
“抱歉打断你一下,Shaw,”Sabrina歪着脑袋,“可是你确定跟刚刚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Sabrina走后,晓免孑一个人对着那个空的红酒瓶,发了一晚上呆。
当窗外开始泛白,有微光渐渐升起时,他仍然没有一丝困意。他从沙发上站起,去浴室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将冒出小头的胡茬剃干净。冰箱里没有什么能立刻吃的,晓免孑犹豫了片刻,打算出门。
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本该将它顺手带到楼下的垃圾桶,但最终还是没有拿。
清晨依旧有些寒意,晓免孑将帽衫的帽子套上,朝着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慢慢挪动着脚步。
他思考着昨天晚上对Sabrina说的那一通话,就像是自己有着第二个人格,“他”代替了自己做回答,而那些答案,自己都无从知晓,待反应过来时,那个“他”已经功遂身退,并带有挑衅意味地,对他说着“不用谢”。
晓免孑的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一些,他绕过两个街区,来到了广场上,看着广场中心的喷泉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饿了。过了一条马路,来到公园,他在长椅上坐了一刻钟,又在旁边花店拍了一张黄色鸢尾花的照片。
回程他特意绕了远路,时快时慢,横过三个马路,来到一条有坡度的巷子里,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阳光已经毫不吝啬地照耀在石砖上,整个巷子像是被金粉包裹了一般,晓免孑下意识地抬起手,去遮挡刺眼的太阳。
光芒太过猛烈,挡不住,他放弃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眼前空旷的一处,用并不高昂的音调,毫无感情地说道:
“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两年未见的林苍徹,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他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了出来,阳光理所当然地将他全身侵占了个遍,整张脸沐浴在金光中,却不那么清晰。他没再往前走,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晓免孑一眼就看见他缠着绷带挂在胸前的左手,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脑中如花车巡街一般快速过了一遍,在转身离开之前,他丢下了两个字。
“无聊!”
“晓免孑!”
身后传来林苍徹的喊声,他日常生活中鲜有大声说话,这是晓免孑听过的最大音量。
晓免孑没有停住脚步,依旧往前走,阳光照得他有些晕眩,让他有种在做梦的错觉。很快他便向这个错觉认输,对,这就是一个梦,只要梦醒了,自己便能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背包去上学,就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
回到家中,一夜没睡的他睡衣都没换,将衣服一脱便倒在床上,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若是真的做一个梦就好了……
心中莫名出现一个声音,晓免孑来不及探索来源,便思绪散去。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
“Shaw!”
在分辨出这呼叫声来自住在楼下的房东太太时,晓免孑立刻从床上爬起,毯子在睡梦中扭成麻花状,绕着他的双腿裹了几圈,解锁失败,他只能像僵尸一样,一路蹦跶着去门口开门。
“Shaw……”果然,房东太太首先看到了上半身裸体的他下半身缠着的奇怪玩意儿,不知为何却立刻道了歉,“啊抱歉,我不知道你……房间里有客人……”
晓免孑反应了两秒,才恍然大悟,红着脸立刻解释道:“不是的,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房东太太笑了笑,露出了越发赞赏的表情个。
“神秘的东方人在做法事。”晓免孑懒得解释,胡编乱造了一句后问道:“请问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好像还没到房租缴纳的日子……”
“噢我差点忘了!”房东太太说:“下面来了一位先生,说是来找你的,我安排他在客厅等你。”
“跟我一样,是亚洲人?”晓免孑叹了口气,无奈问道。
“是的,样貌不错,穿着也很有品味。”房东太太说完,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能跟他说我不在吗?太太,帮帮忙。”
“但我刚刚跟他说你一会儿就下来。”
“太太,你忍心看我挨揍吗?”晓免孑降低音量,哭丧着脸,继续天马行空,“他可是黑手党的,你知道他为什么左手带着石膏吗?为了伪装里面有枪!我一下去,他就‘砰!砰!砰!’……”
房东太太被他那三下“枪声”吓了一跳,而后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是Shaw,那位先生的左手并没有带石膏啊。”
“……”
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直到晓免孑走到沙发前,才看清坐着的人是谁。
虽然不是林苍徹,但也没差多远,他扭头就走,连多呼吸一口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等一下。”齐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看向他的背影,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苍徹为什么会在出现在I国?”
“不感兴趣。”
晓免孑继续往前走,却被人按住了单侧肩膀。
“苍徹他现在,只剩你了。”
齐绎说完,将手轻轻放下,晓免孑没动,细细地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跟他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转过身,冷漠地回应道:“当然,以前也仅仅只是雇佣关系,现在合约早已解除,总不能要求‘终身质保’吧。”
说完,他微动嘴角,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笑意,看着齐绎在他面前红着眼睛的样子,晓免孑突然莫名痛快。
“他家人回国时,一家四口遇上交通意外,父母当场死亡,他受了重伤,而他的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没有苏醒……”
齐绎咬着牙说完这冗长的一句话,他眼中布满血丝,狠狠地盯着晓免孑,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林苍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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