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阳他们刚刚那合力一击,虽然带来焦黑泛血的伤痕,却并不致命,甚至没能多少影响凿齿的活动,反倒让其陷入狂怒之中,待到时间一久,己方的灵力不支无以为继后,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正在众人因江阳他们与凿齿的对局心紧紧提起时,陆时鸣却在关注别的地方,从一开始,见到这片雪原时,他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而此刻他看着火幕中随着江阳的动作不断变换闪过的雪原景象,眉头越蹙越紧,他突然说:“这里是寿华之野。”
“寿华之野?”在他身旁的魏长林立刻转头,他仿佛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这四个字向四周传开,人群中有的不解,有的哗然,议论纷纷。
“寿华之野,这里竟然是寿华之野!”
“传说难不成是真的?!”
“寿华之野是什么地方?”齐云是不解的那一批,他悄悄问身旁的林子真。
“是古荒世界的一个地名,原本位于昆仑山脚的一处平原,根据缉妖司流传下来的古籍记载,这里曾经是诸神混战的一处主战场。”林子真语气凝重,“传说,有一位古神被封印在此处。”
齐云正想问是哪位古神,火幕中突然响起歌声。
众人神色一变,未等他们运起法术抵御幻术力量的侵袭,却又发现这歌声中毫无魅惑之意,它的曲调也跟先前不同,变得更激昂,热烈,就像是某种苏生的礼赞。
在雪原西侧的一处雪坡之上,本就肆虐的风雪在此地竟显出一丝□□的迹象,气温降至匪夷所思的低度,常人甚至无法在其中挨过一秒,顷刻间便会被冻成冰雕。
而即便是体魄强大有灵力护体的妖族,穷奇此刻的状态也不太好,跟饕餮一起缩着爪子,勉力在此地强撑。
在他们前方,雪暴的最中心,是正低低吟唱的洛景,他的歌声引动雪地下沉寂多年的符文,封印在松动,灵光透出塌陷的雪层,大地发出震荡。
雪暴深处传来低沉的男声,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沉眠中刚刚苏醒,声音沙哑难辨,但渐渐的,它变得清晰。
“海妖,少见的种族,是你在召唤吾?”这声音带着点尤未醒神的慵懒,但突然的,犹如认出了什么,慵懒消失。
“你身上有龙力,你是龙的眷属?”一种冰冷又危险的气息无声地蔓延,“你可知,敖顺是吾的敌人?”
无形的威压释放,伴随着骤降的低温,穷奇和饕餮再无法站稳,不得不后退几步,唯有洛景仍站在原地。
“冬神。”他不卑不亢,口唤敬语,却并无多少恭敬之意。
“五千载岁月已逝,我认识的龙神已并非您所认识的龙神,我也并非您的敌人。”
呼啸的雪暴平息些许,男人的声音带上一丝叹惋。
“已经五千载了啊……”
“所以,现在是人的时代了?”他问。
“是。”洛景说,“绝地天通之后,诸神远走大荒,如今是人治的时代了。”
“商启败了。”这声音并不如何意外,也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像是早已预见了这一结果,他只是在陈述。
“还未完全败。”洛景却说,“神族仍有翻盘的机会。”
雪暴再次呼啸,仿佛无形的巨人在俯身观察,冰寒的风雪几乎扑上人的脸颊。
“未成年的饕餮,得到一丝穷奇血脉力量的伪神,还有你,拥有龙力的海妖。”这声音中含着些微笑意,是轻蔑和嘲讽。
“诸神已经远去了,冬神。”洛景也笑,他的笑容是胜券在握的笃定,“您降临人世后,便是此世唯二的真神,您神力所辐照之地,都将化作永恒的冻土。”
“唯二?”这声音问,“是谁?”
“是阻挠你我计划的人。”洛景在风雪中张开双臂,神情带上些许癫狂,“去享用您的祭品吧,冬神,您真正的敌人很快将会到来。”
雪暴急速地呼啸,发出可怕的声响,犹如巨兽的低吟。
沉默的对峙之后,在雪暴深处,渐渐凝现出一抹高大的人影。
洛景看着那影子,嘴角露出笑容。
江阳四人与凿齿鏖战时,突然听到了歌声。
四人一惊,除江阳以外的三人下意识用起了清心咒,同时调动灵力去抵御幻术的侵袭,不过他们紧接着发现,这歌声中并没有魅惑的力量,曲调也跟先前的不同。
这歌声似乎并不是对着他们来的,并且吟唱一阵后便停下了,然而他们却因为这歌声分心,进攻的节奏也被打乱,一直找不到喘息之机的凿齿终于抓到了机会,他冲破黑狼和白虎的袭扰防线,抡起巨大的冰棱,悍然砸向西侧的江阳。
江阳神色一变,用凤火击向迎头砸来的冰棱,火焰灼热的高温下,这万年不化的冰棱迅速汽化,蒸腾出巨量的水雾,将所有人都包裹其中。
水雾遮挡了视线,江阳根本看不清周身三米外的情况,他左右张望,细听一切异样的响动,警戒凿齿的袭击。
东南侧发出沉闷的响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过去,却无人发觉,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壮硕男人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接近江阳。
碎片空间外的众人看到了化作人形的凿齿,却无法对江阳发出任何示警,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双臂就要扼住江阳的喉咙时,江阳终于有所察觉,他第一时间矮身,右腿斜扫,击向凿齿的下盘。
却纹丝不动。
凿齿一把抓向江阳,要将其拎小鸡一样地提起,江阳立即在掌心燃起一团凤火,却被早有准备的凿齿幻化的灵力护盾所挡住,就在他避无可避,要被凿齿抓住时,右侧方突然射来两把金蛇匕首,伴随着一道法术轰击,凿齿被逼得退开。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王皓和郎勇立即赶来支援,黑狼和白虎从两侧扑击而上,凿齿闪身躲过,又举臂架住挥刀来袭的严世辉。
短暂的角力过程中,他看到严世辉的脸孔,眯了眯眼。
“我好像见过你。”凿齿将严世辉击退,突然说道。
严世辉稳住身形后正欲再攻,闻言一怔。
“是在哪里……”凿齿自言自语。
他指的自然不是上回据点结界中的交手,而是更久之前。
白虎又一次扑来,凿齿将其击退,犹如突然想到什么,说:“哦,是那时候,十三年前,我见过一个跟你很像的女人。”
严世辉握刀的手蓦然攥紧了,火幕外的严纪明也同时皱紧了眉头。
正想用凤火攻击的江阳动作一顿,跟同时停下的王皓和郎勇一起,看向严世辉。
“你把她怎么了?”严世辉的声音努力地保持冷静,但些微发颤的尾音,却还是透露出些许心底巨变的波澜。
“你觉得呢?”凿齿喉咙里发出粗哑难听的笑声,“孤身一个人把我引开,还口口声声说要复仇,自不量力的蚂蚁,应该有什么下场?”
严世辉的手背上用力到绷出青筋,可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犹如在死死克制着什么。
“那是你的什么人?以人族的年纪算,母亲?”凿齿看着严世辉的反应,确认了,他又说,“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就像这样。”他抓起一块碎冰,握在手心碾碎成粉末。
“你们的人来收尸时,还能找到一块完整的骨头吗?”凿齿将掌心的粉末洒落,残忍地笑道。
江阳听不下去了,正欲用凤火打断凿齿,却见严世辉胸膛急速起伏几下,突然挥刀,却不是斩向凿齿,他用匕首割向自己的掌心。
“不好……”严纪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一个踏前一步的动作,似乎是想阻止,然而此时此刻,他阻止不了任何事。
严世辉双手握住刀刃,用力攥紧,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流入匕首手柄处金蛇样的雕刻。
金蛇的眼睛亮起血色的光,它在饱饮鲜血后,犹如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以金色符箓的灵体形态,爬上严世辉握刀的手腕。
他的双手都浮现了金色的咒文,金蛇缠绕其上,便如某种妖异的刺青,他的灵力同时开始暴涨,在极端时间内,超越己身的极限,攀高到一种本不该有的地步。
江阳三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就见严世辉突然向前疾冲,这一刻爆发的速度竟是已经不逊色于身为妖族的虎狼!
凿齿抬起手臂,覆上黑色的灵力铠甲,正欲像先前一样迎击,可这回严世辉的刀锋挥来时,竟是直接刺破了铠甲的防护,划开底下的皮肉。
凿齿神色一变,当即变换招式,一拳将严世辉砸开。
严世辉灵活地避过,掌心同时放出一道蓄力多时的法术轰击,凿齿举起双臂,相抵于身前化出一面巨大的灵力盾牌,金黑的灵力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强光,灵力护盾上出现裂纹,严世辉虽未能将其完全击破,凿齿却也在这法术相撞的巨大冲力下不受控后退了几步。
这是史无前例的耻辱,算上上次的交手,严世辉已经两次让他负伤,而这并不是多么强大有名的对手,仅仅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凿齿的双目血红,喘息声粗壮如牛,他突然狂吼一声,重新化作巨大的原形真身,他前倾身体,又一次用出先前那招,以独角开道,向严世辉发起坦克般威力巨大的冲锋。
八米多高的身形便如一座行走的山岳向他“咚咚”而来,严世辉不闪不避,只在凿齿逼至身前时,右手一抖,灵力绳索灵活地扔出,绑住凿齿的独角,犹如套马一般,严世辉被凿齿前冲的力道带的浮于半空,他腰部一使力,带着绳索凌空荡了一圈,翻身跳上凿齿的头顶。
凿齿立刻意识到不妙,前冲的巨大冲势下他无法立即停止,也无法伸手回防,于是他调转方向,用独角撞向前方的一座冰山,坚硬的山体在独角下碎裂,碎落的冰块犹如落石一样不断站在凿齿脑袋上的砸向严世辉,但他硬是拼着碎块砸中胸口,震得脏腑剧痛,都不松手跳下。
他找准一个空隙,飞刀击落一块挡路的碎冰,左手握绳往下一跳。
在凿齿站立俯瞰他时,他人类的身形便如蚂蚁一般渺小,可此刻他握着绳索挂到凿齿的眼前,过于接近的距离下,他便变得无比巨大,几乎填满了凿齿的视野。
在凿齿陡然缩紧的瞳孔前,严世辉低声说道:“去死吧。”
他右手握住剩下的那柄金蛇匕首,重重挥下!
凿齿立即用灵力化作护盾挡在眼前,却被染着血光的金蛇匕首轻易刺破,一声巨大的痛吼之后,他的左眼处多了一道斜贯而下的伤口,猩红的血往外溢出。
严世辉又捏诀引爆了附着于匕首上的法术,剧烈的爆炸声中,凿齿的左眼被炸得血肉模糊,而严世辉也被爆炸的余波波及,几乎是砸落到地上,闷咳一声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死死地盯着火光中的凿齿,他刚刚那一击显然给凿齿带来了不轻的伤害,凿齿巨大的身形都摇晃了几下,似乎站立不稳。
可最终,凿齿还是站稳了,他捂着受伤的左眼,怒火已然无以复加,浑身气势暴涨,挥舞巨大的拳头向严世辉砸来。
严世辉于是也抹掉嘴边的血迹,不顾自己的伤势,再次冲上。
两人缠斗在一起,交锋激烈到江阳他们甚至找不到机会插手。
“不妙啊……”场外看着这一幕的齐云低声说。
林子真同样神色凝重,严世辉现在强到能够硬撼凿齿的力量,是靠那两把金蛇匕首透支灵力本源换来的,这种法术带来的增幅越大,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很可能会伤及灵脉本身,此战后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而或许眼下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危机,因为即便严世辉做到如此,他也未能在短时间内真正击败凿齿,可这种透支类的法术却是有时效的,他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在与凿齿又缠斗大约三分钟之后,严世辉的速度突然减缓,他像是手脚瞬间失去力气了一样,一脚踩空,从凿齿身上摔下,而凿齿立即抓住他的破绽,巨大的手掌抓紧跟着向他拍来,却被一道凤火所击退。
黑狼跃至半空,接住摔落的严世辉,白虎从另一侧攻击,迫使凿齿调转方向,不能追击。
郎勇把严世辉带到安全的地方后便反身回去支援王皓,江阳则跑到严世辉身边,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严世辉吐出一口血来,手指用力想握紧刀柄再战,可他甚至连刀都握不紧,匕首滑落到雪地上。
江阳伸手搭上严世辉的手腕,他不太会看脉,汁源来自Q裙爸留一齐齐散散零四整理,欢迎加入却也能感觉到严世辉灵脉中的灵力近乎枯竭,再没有半分力气了。
他把严世辉拖到更靠后一点的地方,然后跑回去支援王皓和郎勇。
战局回到一开始的时候,三人对战凿齿,但战斗了这么久后,他们三人的体力灵力都已经不复先前,且凿齿已经熟悉了他们的攻击方式,明白破局的方法。
他根本不与白虎黑狼缠斗,只一门心思地攻击相对妖族体魄较为脆弱江阳,为了保护江阳,王皓兵行险着,跃至凿齿身前,却见凿齿嘴角露出一抹讥嘲,他霎时间意识到,这是佯攻,凿齿真正的目标是他!
可他却已经无法躲避,在半空中,被凿齿重重击落。
紧跟着的是郎勇,没了王皓的配合,凿齿对付他时压力骤减,一拳砸中黑狼的身体,狼身在地面翻滚数下,撞碎了好几块凸起的冰柱,又被塌陷的雪层所埋住,生死不明。
只剩江阳了,他站在巨大的冰坑中央,看着凿齿一步步朝他走来。
冰面在凿齿的脚步下震动,在这巨大的压迫感下,江阳做了一个动作,他低头看向左手的凤凰图腾,犹如想要向谁求助,可那个人至今都没有来。
他左手慢慢握紧,再次抬起头,右手凝聚起一团凤火,正欲拼死一搏时,风雪突然开始急速的呼啸。
冰原上一直在下雪,可此刻的雪势竟是骤然加大,风饕雪虐,几乎让人无法站稳。
凿齿神色一变,不知他察觉了什么,突然丢下江阳,几乎是仓惶地朝冰坑外跑去。
江阳愣愣地看着,他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地面上突然亮起光。
灵光穿透雪层,映照在这苍茫大地上,玄妙复杂的纹路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而这法阵此刻正在发动。
躺在冰坑中的近两百名学生,身上突然开始亮起光,他们的灵力犹如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形成丝线一样的光带,汇向法阵中央。
而在那法阵的最中心,风雪最为猛烈之处,江阳看到了一个从雪暴中走出的人影。
那是个高大伟岸的男人,这样天寒地冻的冰原,他却只着一条辨不清年代的古式长裤,上身赤.裸,肌肉结实的两臂上环着一个袖箍样的金属臂环。
他赤脚踩在雪地上,朝江阳走来,江阳渐渐看清他的脸孔,眉眼深邃,五官英挺,两耳挂着青蛇耳坠……江阳本来以为那是耳坠,但他仔细去看,去发现那蛇是会动的,那是两条活的青蛇!
这不像是人族,可江阳却也未曾感觉到强大妖族该有的妖气,对方给他的感觉反倒很像一个人,一个与他同居数月,分外亲密的人。
江阳喃喃道:“你是……”
“吾名为禺疆。”男人用低沉的声音答说,他站到法阵的最中心,那无数条灵力丝线汇集的光带之处。
他抱起双臂。
“人类也称呼吾为——”
“冬神。”
火幕外,不知道是谁喃喃说了一句,无人注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幕呈现的图像上,陆时鸣也看着那里,看到久违的故人面孔,他的神情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冷。
“冬神……”江阳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号,他并不知晓这位古神从何而来,也并不了解古荒时期神明之间阵营的划分,但他看到了禺疆的所作所为。
冰坑中这巨大的献祭法阵终于启动了,无数道灵力丝线汇聚到禺疆身上,恢复着他沉睡多年缺失的力量。
甚至江阳也不例外,他低下头,看着不断从自己身体往外溢出的灵力,他同时感觉到了些许虚弱,那是生命力量的流逝,这阵法除了灵力,同时也在抽取所有人的生命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阳蓦然醒神,他努力地与这阵法的力量对抗,也与禺疆带来的极寒的霜雪对抗,他掌心燃起一团凤火,本是下意识而为,但出乎意料的,凤火仿佛正好克制禺疆的霜雪,灵力和生命力量流逝的感觉消失了,甚至他火光所辐照的范围,那些同学身上的灵力丝线流动的速度也减缓了。
江阳于是立即将火焰烧得更烈,第一次无所顾忌地释放凤火,火光辐照大地,像是一个小型的太阳那样,照亮了整个冰坑。
“凤火。”禺疆抱臂站在原地,饶有兴味,“你是陆时鸣的眷属?孤傲的凤凰,竟然也会与人类为伍。”
“我是老师的学生!”江阳大声回答,戒备地看着禺疆。
显而易见,禺疆是玄鸟那一方的,虽然这献祭的阵法并非他所布置,可他享用着这样的成果,这样漠视人命,必然是敌非友。
“学生?”禺疆笑了两声,“你可知,吾也曾是陆时鸣的旧友?”
江阳一怔,他自然不知,他也并未放下戒备,因为禺疆也说了,只是“曾”。
“看来即便是他亲手教授的学生,也并不了解他全部的性情,就像吾也未曾想到,神战爆发时,他会加入颛顼一方。”禺疆唏嘘道,“若是凤凰未曾背叛吾等,如今的天地,该换副模样了。”
江阳对那段历史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他也没搭话。
而禺疆似乎也并不是在跟他说话,自顾自回忆了一番往昔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到江阳身上。
“告诉吾,你的老师在何处。”
他的态度至始至终都居高临下,但禺疆虽然漠视人命,却似乎并不屑于跟江阳这样的小辈动手。
“老师他……”江阳左手握紧,没有回答。
“人类,吾的耐心是有限的。”禺疆缓缓道,本已经变得缓和些的风雪随着他的话音再次呼啸,犹如一股巨大的力量兜头向人压来,江阳放出的辐照大地的巨大火团顷刻间被压缩到只有一线,甚至若非他勉力支撑,就连这一线火光都留存不住。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可怕敌人,江阳意识到了这点,对方的强大更甚于他之前所遇见的穷奇或凿齿,他无往不利的凤火第一次陷入这样岌岌可危的地步,一如他此刻的处境。
江阳咬着牙,艰难地将掌心那缕飘摇的火焰一寸寸托起,犹如托起倾倒的大厦,他在肆虐的风雪中,以火光燃照四方,护住那些正被阵法抽取灵力和生命力的同学。
他这自不量力的反抗似乎引起了禺疆的一些兴味,他道:“罢了,陆时鸣不在,便先让吾看看,他都教了你什么。”
话音落下,雪原上凭空生出两个小型的雪龙卷,周边的风雪在汇聚,凝现出长约五米的冰雪巨蛇,禺疆耳上坠着的青蛇在“嘶嘶”吐信,两条巨蛇同样立起身体吐信,青蛇摆动身体,巨蛇于是也开始在雪地上游动,一左一右地向江阳袭来。
江阳瞳孔一缩,就地一个翻滚,险险避过左侧巨蛇的扑击,可另一只巨蛇又汹汹来袭,他试图用凤火迎击,可灼热的火焰打到这冰雪的蛇身上,却只冒出些微白气。
火克制冰,冰却也能反过来克制火,禺疆强大的神力下,江阳的凤火便显得孱弱不堪。
江阳立即转变对敌思路,他仍然燃起凤火,却只用其燃照四方,并不用其对敌,他同时反身朝后跑去,两只巨蛇立刻游动着追击。
这巨蛇全身由冰雪组成,活动起来却很灵活,追击的距离不断缩短,江阳左右环顾,他转向左侧,两手一撑跳上一个雪坡,可巨蛇又紧跟着追上。
江阳在雪坡周围跑了一圈,又从东侧跳下,两只巨蛇也就近从雪坡游下,在它们正欲追击江阳时,却因为雪坡视线的阻碍,以及刚才被江阳带着转了一圈巨大的蛇身尚没有全部回转,“砰”一声,两只冰雪巨蛇撞在一起。
禺疆耳上的青蛇同时后仰,犹如被撞痛了一般甩了甩头。
趁此时机,江阳射出一道准备多时的凤火攻击,越过还未从撞击中缓和过来的巨蛇,直射向后方的禺疆本体。
这凤火凝聚了他绝大部分灵力,已然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强的攻击,然而火焰燃尽沿途所有拦路的风雪,却在禺疆周身三米处,犹如撞入了一个无形的冰雪结界,高温的火焰霎时熄灭,而禺疆仍然抱臂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因江阳这拼力一击而抬一下手。
“愚蠢的做法,你竟然妄图挑战神明。”禺疆语调倨傲,神态轻蔑。
犹如要给江阳一点教训,雪尘急速飞旋,江阳瞳孔一缩,他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断身后的冰柱,又被塌陷的积雪所埋住。
这一刻,火幕外的人仿佛也感觉到了禺疆那一击所释放出的可怖威压,齐云甚至下意识地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剑,然而他紧接着发现,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可怖威势其实并非来自于火幕,而是同处于训练场中,面色冷沉的陆时鸣。
他右手手腕上的六颗刻着符文的念珠全都在发亮,却在下一刻又隐去,符箓的金光犹如呼吸一般起伏,就如某种死死压抑的情绪。
魏长林看着这一幕,眉眼深深蹙起,犹如有某种难解的顾虑,但他的顾虑并非对着火幕中那位冬神,而是眼前的陆时鸣。
林学琛走过来,低声说:“魏局,要不要准备一下?”
魏长林轻轻颔首。
火幕中,江阳从积雪中重新爬起,他的胸口作痛,嘴角溢出血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摇摇晃晃地扶着冰壁站起。
禺疆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刚刚那一击让他意识到,禺疆可以随意杀死他,轻松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对方却并没有那么做,只是放出两条冰雪巨蛇追击,就譬如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此刻的他面对禺疆,没有任何赢的可能,这局面绝望到几乎让人想要放弃。
但……江阳看向四周所有躺倒不醒的同学,还有自己伤重不知生死的同伴,在他的凤火熄灭后,法阵便重新运转,所有人的灵力连带生命力都在飞速地流逝,恐怕不久之后,这片雪原上将再没有任何生机。
江阳的五指用力地攥紧,他抹掉唇边的血迹,松开扶着冰壁的手,强迫自己重新站稳,他深吸口气,掌心又一次燃起金红的火焰。
这仿佛是某种宣战的信号,两只冰雪巨蛇吐着蛇信,再次向他游来。
江阳转身跑开,人蛇在雪原上又一次开始追逐,江阳看出巨蛇体型巨大难以回转的劣势,跑到一处雪坡,想像先前一样,引着它们相互撞击,然而这巨蛇似乎并非全然没有灵智的死物,禺疆耳上的青蛇左右摇动着,蛇身交错着避过,同时左边那条蛇重重摆尾,将江阳又一次击飞。
江阳撞上冰柱,吐出一口血来,可他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他抹掉血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匕首手柄处刻着金蛇样的雕饰。
“哦?”禺疆抱臂看着这一幕,饶有兴味,像是想看看江阳还能使出什么有趣的把戏。
巨蛇也跟着他的情绪支起身体,蛇信“嘶嘶”吐出,一左一右地看着江阳。
江阳神色决然,他右手握刀,在掌心用力一划。
就像严世辉先前用的那样,血液沿着刀身流向金蛇的雕饰,蛇瞳染血,蛇形的符箓缠上他的手腕,他周身的灵气暴涨,火光大盛。
江阳本已伤重孱弱的身体犹如重新被注入一股力气,他怒喝一声,主动向巨蛇冲去。
巨蛇也相迎而上,蛇牙露出,悍然向江阳咬去,江阳举匕抵挡,左手燃起凤火,按向另一只巨蛇的头顶。
得到强化的凤火终于不像先前那般触之即灭,冰雪巨蛇的头部开始融化,白色的水汽剧烈升腾,“嘶嘶”的响声犹如某种痛鸣。
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凤火的厉害,巨蛇当即矮下身体,用融化的不断往下滴水的蛇头向前突进,试图缠绕住江阳的身体。
江阳知道蛇类绞杀的厉害,也知道自己强化后的体魄依然不能跟妖族相比,立即闪身避过,他一边后撤一边放出凤火迎击,人蛇在冰原上追逐交战,金红的火光时不时盛放,在苍茫雪白的大地上,闪灭出耀眼的光亮。
在远方雪坡的洛景被这光亮吸引,他看向冰坑的方向,在他身后,是上百名正在布置阵法的妖群。
黑色的玄鸟图腾镌刻在苍白的冰面上,渐渐展翅成型。
洛景看了一阵,突然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江阳?”穷奇恭敬地答说。
“江阳……”洛景念着这个名字,眯了眯眼。
但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人蛇交战的战场。
在追逐了数刻后,一只巨蛇在凤火的不断灼烧下彻底化为蒸腾的水汽,而剩下的一只,也被江阳抓住机会一刀刺入蛇头,冰雪的蛇身碎裂成无数散落的冰块,未等落地,又被高温的凤火所融化。
江阳喘息着,握刀看向仅剩的禺疆,脸上的神采中,有一丝飞扬的得意,也有一丝宣战般的挑衅。
“人类。”禺疆笑起来,“你莫不是以为,神的伟力,仅是如此而已?”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冰原上霎时间出现无数个飞旋的雪龙卷,雪龙卷中凝现出跟先前一样、江阳百般交战才将其击败的巨蛇,不再是两只,蛇群密集到一眼甚至无法数清,而这也不过是禺疆随手为之。
“当然不是!”江阳也笑,“冬神,我当然知道,此刻的我无法战胜你。”
“哦?”禺疆眉梢微挑。
“但是。”
在无数冰雪巨蛇的环伺中,江阳托起掌心的凤火,燃起体内最后的灵力,让其在漫天大雪中烈烈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