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地拿着题去找陆淮知,却发现旁边的人没写题,握着笔在发呆。
时绥抿了抿唇,把卷子蛮横地放在陆淮知面前,指着那个化合物,绷着声:“解不出来。”
陆淮知低头,看了一遍题目,在草稿纸上验算了一下,就开始给时绥讲。
一题结束,时绥指着下一题,“这个也不会。”
陆淮知也耐心地教了。
时绥:“下边的也不会。”
陆淮知有些无奈,抬手按了按时绥洗完头有些炸毛的发,“我没事,缓缓就好。”
时绥这才将卷子拿了回来,把剩下的题目做完。
今天,陆淮知没说要回家,时绥也没赶人。
洗完澡,两人躺在空调屋,灯关了后,房间陷入一片昏暗,狭小的窗户偶尔透进来几束路过的车灯。
时绥是侧着对着墙睡的,这样能尽量节省空间。
他刚侧身,就感觉陆淮知朝他这边靠了靠,时绥以为是床小,可下一刻,他感觉陆淮知也侧了过来,轻声道:“我能抱着你吗?”
很认真的询问语气。
时绥身子一下僵了,他跟陆淮知似乎没有正经拥抱过。
他本来想拒绝,可是话溜到嘴边,回想起陆淮知低低的语气,还是没硬下心,很含混地嗯了一声。
亲都亲了,也不差抱一下。
身后的人很快贴了上来,陆淮知把头轻轻凑在时绥颈间,“今天下午走的时候,我妈告诉了我一件事。”
时绥本来觉得脖子间有点痒,可陆淮知的话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什么事?”
陆淮知并没有马上回答,搭在时绥腰间的手收紧,将人完全搂在怀里。
“我爸现在的妻子怀孕了,孩子下个月出生。”陆淮知声音一下变得很淡,“我妈问我,要不要回A市参加小孩的满月酒。”
时绥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淮知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拒绝了,说最近学习很重,没时间。”
很明显的借口,可卢婕轻松接受,说她会跟那边说清楚,不用陆淮知出面。
陆淮知闭着眼,呼吸着鼻尖沐浴露的薄荷味道,心情不像之前那般浮躁,反而无比平静,说这些话时甚至谈得上心平气和。
“小时候,我妈依旧忙于工作,是我爸在照顾我,等两人离婚,我被判给了母亲,他依旧每个月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近况,身高,体重,学习,还会让我拍照给他看。”
陆淮知说起这些,甚至还笑了一声,“所以当时我并没有觉得父母离婚有多不能接受。”
“直到,我爸再婚。”
然后,他爸的消息越来越少,他放学后偶尔打电话也石沉大海,两人彻底断了联系是在去年十月左右。
在车站卢婕跟他说父亲小孩的生产日期时,他一下就懂了。
他爸有了新的孩子,没多余的心力放在他身上。
时绥听完这些,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回抱住了陆淮知。
陆淮知似乎比他还缺爱。
他很小没了父母,可是奶奶将全部的爱都给了他,可陆淮知不是,他先拥有了爱,最后又被无情剥夺。
时绥不能跟陆淮知感同身受,可他知道,陆淮知现在心里不舒服,需要倾诉。
陆淮知将胳膊垫在时绥的脑袋下面,让人枕得更舒服,掌心揉了揉时绥柔软的发,“我不知道我爸会不会在意我没去他孩子的满月酒。”
在所有人眼里,他应该是最懂事知礼的,可他就想任性一回。
更有可能,他爸根本不会在意他到底出不出面。
时绥低着头,忍着陆淮知蹂/躏他的头发,闷声道:“不去就不去,还不用出份子钱。”
陆淮知被时绥的脑回路惊到,半晌后,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时绥确定陆淮知心情缓和了,把脑袋翘起来吸了口新鲜空气,推着陆淮知的肩往后,“我觉得你想闷死我。”
可他吸了口气,又被陆淮知抱了回去,这次,特意留了片空间让时绥好好呼吸。
时绥踢了陆淮知一脚,陆淮知还是没放。
时绥只能接受这样被抱着的姿势,问道:“所以你之前不高兴是觉得被父亲抛弃了?”
“不是。”陆淮知顿了顿,“只是觉得有点孤独。”
陆淮知语气如常,可时绥还是觉得难受。
“我不是说了管你吗?”时绥仰起头,“你来找我,我一直在这里。”
他不会让陆淮知孤独。
就算光线再暗,陆淮知也感受到了时绥执拗的目光。
时绥又在安慰他。
陆淮知刚想说自己其实没那么脆弱,可转念一想,声音压得更低:“可是连血缘都维系不了感情怎么办?”
时绥很自然地想到了爱情。
耳边的除了空调声,还有蝉鸣,汽车驶过马路的杂音,以及两人的心跳。
都不平静。
陆淮知没再继续往下问,他在等时绥的回答。
就算时绥再次挪开话题,他也会接下,等待下次机会。
可是这次时绥没有。
时绥将耳朵贴在陆淮知的心口,数着心跳声。
这次,陆淮知跳的比他快。
在感受到陆淮知的孤独时,时绥就不想考虑那么多。
陆淮知一步步试探,他一步步退让,两个人患得患失,挺没意思的。
时绥抬头,鼻尖蹭到陆淮知的下巴,凉凉的。
他知道陆淮知在看他,时绥没躲。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偶尔路过的车灯一闪而过,照亮两人的脸。
陆淮知很认真地看着时绥,像是在问一个结果。
时绥开口,嗓子有点哑,“陆淮知,你真的很会装。”
刚刚还故意压低声音博取同情,脸上却一点不见伤感,也不知道装的像一点。
陆淮知俯身吻了一下时绥的额头,“那我不装了。”
他以为时绥又岔开了话题,笑道:“下次我直接再写一封情书,正式点。”
“不需要情书了。”时绥声音有点闷,“抽屉里够多了。”
陆淮知顺着他的话:“嗯,那不写了。”
时绥鼻子发酸,不过他还是仰着头,定定看着陆淮知,“陆淮知,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有我自己。”
“我可以把我自己给你。”
时绥伸手捧着陆淮知的脸,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陆淮知,我们谈吧。”
说完后, 窗外的车灯渐渐驶远,房间内重归黑暗。
时绥还捧着陆淮知的脸,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浅浅掠过他的脸。
两人之间陷入寂静, 只有心跳声依旧热烈。
时绥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他肯定是跟陆淮知在一起待久了, 变得肆无忌惮。
谈什么谈,他现在收回这句话或许还来得及。
“我——”
时绥刚出声,突然被人重重抱进怀里。
不同于刚刚克制的肢体接触,这次陆淮知几乎是强硬地把他扣进了怀里,手紧紧压住时绥的后脑, 脸埋进时绥的颈项。
“谈。”陆淮知声音似乎有点不稳,“不许反悔。”
时绥感受到陆淮知激烈的情绪, 耳朵一下红了,他回抱住眼前的人,不忘反驳:“谈就谈,谁反悔了?”
他还想嘴硬,下巴突然被人钳住, 时绥被迫抬起头,窗外的车灯一闪而过,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像是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空气瞬间升温。
在人吻上来的时候, 时绥闭上眼。
陆淮知教过, 接吻要闭眼。
两人在狭小的卧室静静接吻,空调呼呼的风声中混杂着木板床偶尔的咯吱声, 将年轻人的青涩,试探跟躁动糅杂在一起, 情绪鼓涨,在夏夜里升温发酵,直至溢满心间。
时绥抓着陆淮知的肩膀,指尖都蜷缩起来。
他不知道两人吻了多久,短暂的缺氧让他的脑子一片浆糊,嘴巴又肿了,直到陆淮知伸手给他擦嘴,他才清醒了一点。
“薄荷味好重。”陆淮知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
时绥慢慢回魂。
刚亲完,时绥骨头都犯懒,语气慢吞吞的,“牙膏是薄荷味的,刷完牙当然味道重。”
可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
薄荷味重,可能是因为他刷了两次牙。
之前帮安装师傅装空调,他出了一身汗,也去冲了个澡,还神经兮兮地刷牙了,睡前也刷了一遍。
时绥感觉热气又在往脸上涌,把脸低了些,含混道:“陆淮知,你烦不烦?这种事还问。”
陆淮知笑了一声,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很好脾气地说道:“不问了,睡觉。”
“晚安。”
时绥就这样被陆淮知抱在怀里,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陆淮知是被时绥叫起来的,“去刷牙洗脸,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淮知问是哪,可时绥支支吾吾没说。
直到时绥带着人转了两趟公交,踏入一片老旧的街道,水泥路被泥土取代,周边是一片矮旧的老房子。
时绥经过一个拐角,发现陆淮知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仰着头,在看旁边一颗高大的枫树。
枫树很高大,枝繁叶茂,宽大翠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往下覆盖出一小片绿荫,陆淮知就站在树下,斑驳的光影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干净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时绥也跟着看了会。
陆淮知看树,他看陆淮知。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陆淮知,这人长的真的很帅。
时绥走了过去,“这颗枫树在我小时候就在了。”
他经常跟着奶奶在这颗枫树下纳凉,这条路也是从奶奶家往外去的必经之路。
陆淮知收回目光,伸手在树干上拍了拍,“好像长粗长高了很多。”
以前还没有这么大的枝冠。
“怎么说的你好像来过一样。”时绥有些莫名,“行了,往前走,快到我奶奶家了。”
从昨晚陆淮知说起他爸爸的事,他就打算带人过来了。
陆淮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拉住时绥,“这附近有超市吗?”
最后,时绥看着陆淮知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额角抽了抽,“陆淮知,你是来进货的吗?”
各种饮品,还有超市少得可怜,又价格离谱的保健品,陆淮知每种都买了一遍。
就连时绥手上都提了两箱牛奶。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要来奶奶家。”陆淮知看着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依旧不满意,“我都没时间好好准备。”
时绥见陆淮知还在往超市里头看,用手肘推他往前走,“你再买,我奶奶得把你轰出来。”
他嘀咕一声:“又不是见家长,搞这么隆重。”
前面的陆淮知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他,“不是见家长吗?”
时绥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昨天他还跟陆淮知确定的关系,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带人过来。
换位思考,他也会想歪。
时绥都不敢看陆淮知的眼睛,推人的力气更大了,心虚地提高音量:“闭嘴,快走。”
陆淮知几乎是被他推搡到奶奶门口,时绥敲门的时候,陆淮知一下站直了。
时绥扫了他一眼,“你别紧张行不行?”
搞得他都神经兮兮的。
没等陆淮知回话,面前的门就开了。
奶奶看到时绥,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惊喜,用手重重拍了时绥肩膀一下,“你这孩子,怎么来都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奶奶教训完时绥,才看到旁边站着的人,眯着眼睛认了一下,发现不是时绥那群朋友,“这是?”
不等时绥介绍,陆淮知立马开口:“奶奶好,我是时绥的朋友,跟他一块来看你,”
“好好好。”奶奶笑的很开心,浑浊的眼睛都亮了许多,“你们先进来。”
进门后,她才看到两人手上提着的东西,连忙道:“你们怎么还带东西!”
说完准备去挡,却被时绥拦住,“奶奶,我们都提了一路了,你总不至于让我再拎回去吧?”
时绥跟陆淮知将礼品放在奶奶家的客厅,还不忘跟奶奶说清楚那些保健品的吃法。
奶奶说时绥乱花钱,时绥将陆淮知扯到自己身前,“都是他买的,你说他去。”
奶奶瞪了时绥一眼,她怎么好意思说陆淮知。
时绥见她终于不再推脱,扶着奶奶坐回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在她面前蹲下,“奶奶,脚腕好了没?”
奶奶摆手,“早好了!那些人根本没把我吓到。”
时绥没相信她的一面之词,撩起奶奶的裤腿,发现之前的肿胀已经全消了,奶奶走路的姿势也很正常,这才彻底放心。
“我去再搬两个椅子过来。”
时绥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奶奶跟陆淮知。
“小陆,时绥这孩子脾气可能不太好,你多担待着点。”奶奶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们俩关系应该很好,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跟我告状,我保证帮你收拾他。”
陆淮知也学着时绥一样蹲在奶奶身边,让奶奶不用仰头看,同时礼貌回道:“时绥很好,学习也很刻苦,您别担心。”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孙子,奶奶脸上的褶皱都笑开了。
她很少看到时绥身边出现陆淮知这样温和有礼的人,一看就很有教养,还生得俊,怎么看怎么喜欢。
奶奶忽然想起什么,就想站起来,“葡萄架子上很多葡萄,我给你们摘点来吃。”
陆淮知没让她起来,“奶奶您别费心,我都没看到过这么大这么红的葡萄,正想亲手摘摘看,您给我一个动手的机会。”
奶奶见状也没坚持,笑呵呵的,“行,让时绥带你摘。”
正好时绥搬出来两个凳子,听了奶奶的话,又回去拿了一把剪刀跟一个竹篮。
陆淮知比他高,摘葡萄的任务交给了陆淮知。
陆淮知站在凳子上,时绥就在下面指挥。
葡萄藤的叶子很大,有时候葡萄藏在里面,陆淮知站得高,一时看不分明。
“你右手边那串不是熟了吗?”时绥在下边比他还急,“你摘那青的干嘛?吃着都是涩的。”
“你不行就——”
可下一刻,时绥突然消了声。
陆淮知直接把一颗葡萄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颗葡萄又大又圆,时绥脸颊都鼓起一个小包,睁大眼睛,看着有点懵。
陆淮知把时绥指的那串摘下来,放进竹篮,再垂眼看他,淡声道:“不许急。”
时绥含混道:“谁让你笨。”
他咬开嘴里的葡萄,果肉饱满,汁水四溢。
摘到靠近门口的位置时,陆淮知发现有一处支撑葡萄藤的架子有点歪,底下只用木头简单固定住。
时绥也看到了,回想起缘由,骂了一声:“那个臭小子。”
“我等会把架子撑好。”
陆淮知看了时绥一眼,没问。
两人摘了满满一竹篮,去屋子里洗葡萄。
水声掩盖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陆淮知问:“奶奶脚上的扭伤是怎么回事?谁来吓奶奶了?”
时绥洗葡萄的动作一顿,“没谁。”
事情都解决了。
陆淮知沉默半晌,“是陈牛。”
时绥心下一跳,差点把手上的葡萄捏爆汁。
陆淮知怎么猜到的?!
时绥的反应让陆淮知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时绥有次突然去三中找陈牛麻烦,他一直没问原因,原来是陈牛不知好歹来找时绥奶奶了。
陆淮知语气沉了些,“他直接闯进院子里了?”
“没有。”时绥见人已经猜出来,也没隐瞒,“他就在院子外扔了几块砖头,把架子砸歪了,奶奶没防备,惊到,摔了一跤。”
陆淮知清洗葡萄的动作停了下来。
时绥感觉到陆淮知生气了,无奈又好笑。
这都多久的事了。
他先朝院子外看了眼,这个角度奶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就摘下竹篮里最红的那颗葡萄,递到陆淮知嘴边,“别摆脸色,奶奶会看出来。”
陆淮知张口吃下,神色还是渐渐舒缓下来。
三人坐在院子里吃了会葡萄,奶奶问了问时绥学习的事,时绥一五一十地答了,还说下次期末考试再拿成绩单给奶奶,让她去跟隔壁赵奶奶炫耀。
时绥还不忘把陆淮知的功劳加了上去,“要不是他辅导,我上次都没法进步那么多。”
这话让时绥奶奶更高兴了,“小陆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中午专门给你做!”
陆淮知顿了顿,“清炒小白菜。”
他看到奶奶有个后院,都是青菜,其中就有小白菜。
果然奶奶一听这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没问题,我等会炒一大盘!”
“我先去把菜摘回来。”
时绥闻言就想跟着去,却被奶奶制止,“厨房的事交给我,我还有另外的任务给你。”
几分钟后,时绥带着陆淮知去了隔壁赵奶奶家。
赵奶奶显然知道两人是来干什么的,抱过来一只黄色的小狗,“你奶奶就等着它断奶呢!问了我好几天了,拿走拿走。”
时绥奶奶看赵奶奶家威风凛凛的大狗,自己也想养一只。
小奶狗也不认生,朝时绥两人没有丝毫威慑力地叫了一声。
然后,时绥看着陆淮知往后退了半步。
接过狗回家的路上,时绥偏头问陆淮知:“你怕狗啊?”
都不挨着他站了。
陆淮知声音有点紧绷:“小狗不怕。”
时绥坏心顿起,抱着小狗突然往陆淮知面前伸,小狗以为时绥在跟他玩,四个腿都伸直了,又兴奋地嗷了一声。
陆淮知脚步一下停住,僵在当场,都忘了躲。
时绥见他真的怕,将狗抱回来,笑的肚子疼,“陆淮知,你傻不傻啊!害怕你不会跑吗?”
他说完,脸色忽然有些古怪。
这句话有点耳熟。
“你是不是傻?狗追你你就跑啊!”
回应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我跑不动,狗太多了。”
“他们牙都没长齐,就冲你叫几声你就吓哭了?真没用。”
然后,就是棍子驱赶狗狗的声音,他的身后也多了个尾巴。
“你再跟着我,我就揍你了。”
隐隐预约的对话在时绥脑海中浮现,可那似乎是他很小时候的事,再具体的,就想不起来了。
时绥说:“我小时候好像也碰到了一个人,他很怕狗。”
他看向陆淮知,笑道:“现在想想,跟你还挺像。”
陆淮知深深看了时绥一眼,往时绥身边靠了些。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时绥怀里的狗好奇地用鼻子去嗅陆淮知,陆淮知只是脸色有点不自然,没躲。
时绥把狗狗的头按回去,不让他乱蹭,“行了,不笑话你,你害怕就离远点。”
陆淮知偏头,看着时绥,“有你我怕什么?”
陆淮知的眼神太认真,时绥看了一眼,不自在地低头哦了一声。
陆淮知这么信赖他吗?
时绥抱着怀里的小黄狗,没抬头,忽然,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他咬到你的。”
两人给狗狗做了一个简单的狗窝。
时绥对于奶奶想养狗非常赞同,狗狗很忠诚,能陪伴奶奶,也能看家。
将狗安顿好,两人还进厨房各自炒了一个菜。
陆淮知做的豆角炒肉,时绥做的番茄鸡蛋,鸡蛋都糊了。
好在陆淮知似乎更喜欢吃糊鸡蛋,很赏脸地吃光了。
下午临走前,时绥奶奶还给了两人一大兜牛轧糖。
两人抱着牛轧糖回了家。
因为白天一直都在奶奶家,两人的学习计划落下一大截,一回家就进卧室学习,直到将近0点才勉强完成基础任务。
两人冲了澡就躺床上睡觉。
时绥觉得自己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就连陆淮知将他侧着的身子掰过来抱进怀里都没计较。
“时绥,有个故事你听不听?”陆淮知拨开时绥颊边散乱的发,“其实我之前来过安城。”
他爸妈都是安城人,只是之后做生意全部迁到了A市。
十年前,他放暑假的时候,爸妈还曾带他回老家避暑。
时绥睡的迷迷糊糊的,只听到耳边一直传来陆淮知低沉的声音,他想回话,最后却只是含混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陆淮知将人往怀里抱了抱,下巴搁在时绥的发顶,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是在那颗枫树下看到的你。”
那个时候他爸妈正处于吵架最厉害的时候,离婚一直挂在嘴边,他很迷茫,回到老家,环境陌生,他谁也不认识。
可是没有人管他的心情。
那天晚上他爸妈吵架,直接摔东西,耳边全是碗碎在地上的声音,他很害怕,跑出来了。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理所当然地迷路了,还被一群狗追了一路。
最后实在跑不动,任由狗把他扑在地上,吓得直接哭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时绥出现了,逆着光挡在他跟前,用棍子把狗都赶走,还嘲笑他怎么小狗都怕,是个小哭包。
时绥小时候就很凶,他当时也发怵,可是又害怕被人扔在那里,就一直跟着时绥。
尽管时绥一脸冷酷,语气里满是嫌弃,可那晚,他将自己身边所有的狗都赶走,甚至抱着一个狗,掰开嘴给陆淮知看狗嘴里的牙齿。
只冒了一点点,还是小奶狗。
小时绥绷着脸,“你别哭了,吵死了。”
然后给他塞了一颗糖果。
就是奶奶做的牛轧糖。
时绥好像很怕他哭。
陆淮知这才慢慢擦干眼泪,紧紧靠在时绥身边,时绥去哪,他就去哪。
两人在那颗枫树下,等了很久,直到陆淮知的爸妈终于想起了他,来找人,时绥才默默离开。
“你当时跟我说——”陆淮知语气带着笑,“再跟着我,我就揍你了。”
这句话,在他转来安城,第一次跟着时绥的时候,时绥也这样吓唬他。
时绥依旧是那个时绥。
凶巴巴,却比谁都心软的时绥。
半梦半醒间,时绥听到陆淮知说他被狗追,还有揍人什么的,他皱了皱眉,努力睁开眼,“谁揍你?”
陆淮知顿了顿,“你。”
时绥心放了下去,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揍你。”
他哪次真的揍过陆淮知?
时绥抬手,将陆淮知抱住,含混道:“是不是今天被狗吓到了?”
他学着他奶奶小时候哄人的姿势,在陆淮知背上拍了拍,“别怕,我会把狗赶走。”
他迷迷糊糊在陆淮知额头上亲了一下,“他们不敢咬你的,我在呢。”
时绥会保护陆淮知。
时绥做了个梦, 梦里身后跟着一个小屁孩,抽抽搭搭的哭,赶又赶不走。
他只好用奶奶给他的一颗牛轧糖, 才让人止住哭声。
梦里, 他看到那小孩哭的眼睛水汪汪的, 揉的通红,狼狈又可怜。
时绥想看清这烦人的小孩长什么样,努力睁开眼,视线终于清晰,却对上了一双黑眸。
没有往日的冷清, 带着些许懒散,眼尾是初醒的红。
陆淮知的眼睛也生的很好看。
时绥看了半晌, 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陆淮知,我还没见你哭过。”
陆淮知愣了愣,随即揉了一把时绥的头发,“哭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会再在时绥面前哭了。
时绥也觉得自己说话莫名其妙。
只是对上陆淮知眼睛的一瞬间,他有种陆淮知就是梦里那个小孩的错觉。
时绥觉得应该是他还没睡醒。
两人起床去洗漱, 然后一起下楼去楼底下买早饭。
时绥带着陆淮知去了那个小笼包很好吃的摊位。
他们起的晚,周日早上的摊位前没多少人,不过意外碰到了欣欣和她的妈妈。
欣欣高兴地跳下凳子跟两人打招呼,“时绥哥哥,陆淮知哥哥, 早上好!”
时绥打了个哈欠, “嗯。”
陆淮知:“欣欣早上好。”
两人各自点了小笼包和豆浆,还加了一份蒸饺。
欣欣很自来熟地将椅子搬到了两人旁边, 还不忘捂着嘴跟陆淮知说悄悄话:“大哥哥,你把时绥哥哥哄好啦?”
陆淮知这才想起之前拜托欣欣给时绥送给嘴巴消肿的药膏的事, 温声道:“哄好了,多亏欣欣帮忙。”
欣欣立马绽放出灿烂的笑脸,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很能干的,包在我身上!”
“哥哥只要多带糖糖来玩就行啦!”
陆淮知点头应下。
欣欣很快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被她妈妈带走。
时绥在小碟子里倒上醋和辣椒油,问陆淮知:“糖糖一个人在家行吗?”
欣欣提起来,他才想起陆淮知这两天都是在他家过的夜。
而陆淮知的妈妈已经走了。
“没事。”陆淮知解释,“我跟家政阿姨打过招呼,这几天她都会上门。”
卢婕专门请了一个家政阿姨照顾他的起居,也会照顾糖糖。
时绥这才放心,蘸着辣椒碟吃了口小笼包,含混道:“那就行。”
陆淮知说:“你要是担心的话,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也不是担心。”时绥想了想糖糖粘人的性子,“就怕只有它一个会无聊。”
也不知道它跟家政阿姨合不合得来。
陆淮知看出了时绥的顾虑。
实际上糖糖一点都不认生,谁都粘。
可他没说,反而话音一转,“我也有点担心,我们回去看看?”
时绥很快地应下,“好,我晚上去兼职,白天没事。”
“嗯。”陆淮知用小笼包蘸了醋,“小区旁边的向日葵还开着。”
语气随意,像是不经意间提起。
时绥却差点被小笼包噎住,“咳咳……”
他一下就想起了当时放陆淮知鸽子的事。
陆淮知把豆浆递给他,时绥喝了口,才顺气。
时绥抬眼观察了一下陆淮知,表情淡淡的,没生气,可也谈不上开心。